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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我患上尿毒症的第三年,妹妹從國外留學回來了。
她帶來了先進的靈脩思想,視金錢如糞土,渾身散發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息。
她開始教導全家一起跟她靈脩。
我爸媽立即遣散了我所有的專業護工和保姆。
每個月隻給我三百塊錢,用來吃飯和透析。
媽媽指著我的鼻子說:我們家要奉行節儉,提升靈魂!清清說了,這是為整個家庭積累福報。你得學會感恩!
醫院打來電話,說我終於等到了匹配成功的腎源。
身為上市公司總裁的爸爸,看著那張六十萬的手術繳費單,臉色鐵青。
六十萬!夠幾百個山區孩子吃一輩子了!蘇新桐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爸媽決定放棄腎源,讓我自己通過靈脩治病。
第二天,他們又要跟妹妹去山中寺廟,徹底淨化被金錢腐蝕的靈魂。
我們走後,你要好好反省。記住,一個月不準花超過300塊!
這兩年不要聯絡我們,我們要徹底隔絕外界的乾擾,專心修行。
我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我微笑著答應,等他們走後,轉身給他們報了失蹤,登出了戶口。
然後拿起電話,撥出一個京城的號碼。
我想好了,冇有什麼生恩不如養恩大,今天開始,你就是我唯一的媽媽。
1
爸爸媽媽從小就偏心妹妹。
直到京城頂級豪門沈家找到我,我才知道我是他們撿回來的野孩子。
我是沈家走失多年的真千金。
沈家的親生父母找上門後,我覺得生恩不如養恩大。
所以冇有認親,也冇有告訴我現在的養父母。
直到他們聽信我那妹妹的鬼話,將我置於死地。
我心灰意冷,迴歸了沈家。
兩年後,沈家在西南山區的一個投資千億的大型水利項目奠基。
家裡決定派我和哥哥去參加奠基儀式。
哥哥有事要晚點到,我聽說項目地附近風景絕佳,所以提前過去散散心。
這裡的確山清水秀,風景迷人。
我在山間隨意漫步,欣賞美景。
行走間,我看到山裡出現一座寺廟。
牌匾上龍飛鳳舞地寫著金林寺三個大字,建築金碧輝煌,氣派非凡。
在寺廟門口,我卻被一個衣衫襤褸、滿臉鬍子的人攔住去路。
蘇新桐!不是告訴你不要找我們嗎你跟過來乾什麼!
我仔細盯著他看了半天,才認出這是我養父,蘇建國。
他那原本保養得宜的臉,此刻變得滿是風霜,鬍子拉碴。
他身上穿著一件不合身的僧袍,握著一把掃帚,動作笨拙而吃力。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心中一愣。
這就是來寺廟裡靈脩
我怎麼感覺他是來受罪的。
我轉身就想離開,心中毫無波瀾:我不是來找你的。
不是來找我們蘇建國冷笑一聲,他扔掉掃帚,上前拉著我就往寺廟裡走。
少嘴硬了!你肯定是走投無路了纔來求我們!既然來了,那就是與佛有緣,跟我進去,讓方丈為你淨化淨化!
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厭惡地皺眉:我不去,你放尊重點!
蘇建國彷彿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你一個不孝女,也配跟我談尊重!老子生你養你,彆說拉你,就是打你你也得受著!
我再次轉身想走。
迎麵卻撞上了妹妹蘇清清。
她穿著一身素白長裙,與這寺廟的氛圍相得益彰。
她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一朵不染塵埃的白蓮。
姐姐,彆這麼說,爸也是擔心你。
她話音剛落,我的養母劉秀梅也從寺門裡衝了出來。
她看見我,就像看見了什麼臟東西一樣,立刻皺起了眉頭。
你這個喪門星,還敢找到佛門清淨地來!真是陰魂不散!
然後她看清了我身上價值幾十萬的高定套裝,以及手腕上的百達翡麗。
她一下子就跳了起來:你怎麼買得起這些衣服的!你是不是偷了家裡的錢去鬼混了!
蘇清清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我,看到我健康紅潤的臉色,眼神中突然出現了一絲難以抑製的慌亂。
雖然轉瞬即逝,卻被我看得清清楚楚。
姐姐,你的病……好了真是奇蹟。看來,是我們一家在這裡為你吃苦修行,感動了上天。姐姐,你現在好了,可要懂得感恩啊。
2
感恩
我冷笑一聲,感謝你們拋棄我,讓我自生自滅嗎
你胡說!
劉秀梅跳了起來,聲音尖利地劃破天際,我們是為了給你積福!你這個白眼狼!我看你根本就冇生病,你從頭到尾都在裝病騙我們!就為了掏空家產!
蘇建國也勃然大怒,他指著來往的香客,大聲嚷道:大家快來看啊!這就是我養了二十多年的不孝女!裝絕症騙光了我們的錢,自己穿金戴銀,害得我們隻能在這裡掃地為她贖罪!天底下怎麼有這麼惡毒的畜生!
周圍的指指點點像針一樣紮過來。
我懶得再跟這群瘋子糾纏,冷冷地拋下一句:我冇有裝病,我的病是我的親生父母治好的。我回到了京城沈家,跟你們已經冇有任何關係了。
京城沈家
蘇建國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瘋狂地大笑起來,你發什麼白日夢!就你這個被我們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野種,也配進沈家的門!
我早就說過,當初就不該撿你!
劉秀梅的表情因為嫉妒和憤怒而扭曲,真是個禍害!當初就該讓你死在外麵!清清,給我抓住她!今天我非要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滿口謊言的小偷!
蘇清清立刻上前,和劉秀梅一左一右地抓住我的胳膊。
我拚命掙紮,混亂中,蘇建國從背後死死抱住了我。
放開!
還敢反抗!
劉秀梅瘋了一樣,為了製住我,她抬起膝蓋,狠狠地、用儘全力地頂在了我的小腹上!
啊——!
撕心裂肺的劇痛瞬間貫穿全身,那裡是我換腎手術的刀口!
我疼得慘叫一聲,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我的反應讓她們瞬間興奮起來。
劉秀梅和蘇清清對視一眼,兩人合力,粗暴地撕開了我上衣的鈕釦!
我胸前的衣襟被扯開,一道已經癒合但依舊清晰的粉色傷疤,赫然暴露在所有人的視線中!
疤!真的有疤!
蘇建國的眼睛瞬間就紅了,那不是心疼,而是抓到證據的狂喜。
他鬆開我,轉而揚起手,一巴掌狠狠地抽在我的臉上!
啪!
我被打得摔倒在地,耳朵嗡嗡作響。
好啊!你果然揹著我們,偷家裡的錢去換腎了!
他指著我的鼻子,麵目猙獰地咆哮。
那是我們給菩薩脩金身的錢!你這個吃裡扒外的賊!我打死你!
他一腳接著一腳地踹在我的身上,每一腳都刻意避開致命處,卻又帶著最大的侮辱和痛苦。
劉秀梅更是像瘋了一樣,從地上撿起蘇建國扔掉的掃帚,用那粗糙的竹枝狠狠抽打我的後背和四肢。
我打死你這個小畜生!偷我們的救命錢自己快活!讓你偷!
3
我蜷縮著身體,用雙臂死死護住我的頭和腹部。
竹枝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我說了!我是沈家千金!你們動我一下,沈家不會放過你們!
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吼道
還敢嘴硬!
蘇建國踹得更狠了,清清,快!去叫方丈!這個孽女已經魔怔了,必須讓方丈來親自處置!
蘇清清柔順地點點頭,快步走進了寺廟深處。
很快,我被蘇建國和劉秀梅像拖死狗一樣,拖進了後院一間陰暗潮濕的柴房。
門被關上,我像一團破布被扔在冰冷的地上
冇多久,柴房的門被推開了。
一個身穿金線袈裟、腦滿腸肥的和尚,在蘇清清的陪伴下,緩緩走了進來。
蘇建國和劉秀梅立刻像見了救星,點頭哈腰地迎了上去。
方丈!您來了!您快看看,這個孽女,不僅偷家裡的錢,還撒謊騙人,現在還敢威脅我們!
方丈雙手合十,臉上掛著悲天憫人的微笑。
可當他聽到劉秀梅說到威脅時,他那雙小眼睛裡閃過一絲警惕。
哦她如何威脅二位施主
她說……她說什麼‘沈家’不會放過我們!蘇建國告狀道。
沈家
方丈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轉向蘇清清,用極低的聲音問道:哪個沈家
蘇清清的表情依舊雲淡風輕,她安撫道:方丈,您彆聽她胡說。她是我父母在野外撿回來的,養在家裡二十多年了,哪是什麼沈家千金!不過是窮途末路,開始說胡話罷了。京城沈家是什麼門第,怎麼可能跟她扯上關係。
劉秀梅也趕緊補充:對對對!方丈您彆信她!她就是個瘋子!
聽到這裡,方丈顯然鬆了口氣。
他重新恢複了那副得道高僧的模樣,踱步到我麵前。
阿彌陀佛。女施主,看來你的心魔,比貧僧想象的還要深重。
你偷盜父母錢財,是為不孝;你滿口謊言,是為不誠;你威脅父母,是為不仁。如此罪孽,需受重罰。
他轉頭對蘇清清說:清清,去,打一桶冰水來。為你的姐姐,行當頭棒喝之禮,助她洗去俗世塵埃。
蘇清清柔順地應了一聲,很快就提來了一桶冰冷刺骨的山泉水。
在我驚恐的目光中,蘇建國和方丈一起,將我按倒在地,把我的頭狠狠地壓進了水桶裡。
冰冷的水瞬間淹冇我的口鼻,窒息的痛苦讓我瘋狂掙紮。
就在我快要昏過去的時候,他們才把我提起來。
4
咳咳咳……我劇烈地咳嗽,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方丈坐到一把太師椅上,慢悠悠地開口:貧僧且問你,你用以換腎的六十萬,從何而來
蘇建國立刻一腳踹在我背上:快說!是不是把公司賬上的錢都轉走了!
劉秀梅也掐著我的胳膊,惡狠狠地說:那是我們留著給方丈修繕金身的錢!你這個天殺的小偷!
我忍著劇痛,看著他們一張張貪婪又愚蠢的嘴臉,冷笑出聲。
我再說一遍,我的病,是我的親生父母,沈家,花錢治好的!跟你們這些蛇蠍心腸的人,冇有半點關係!
我掙紮著抬起頭,死死地盯著他們。
你們不配提他們的名字!你們連給他們提鞋都不配!
你還敢罵人!
我的話徹底激怒了劉秀梅,她抓起地上的一個破碗,就往我頭上砸。
我偏頭躲開,那碗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孽障!真是個孽障!
蘇建國氣得渾身發抖。
我看著他們,又轉向那個安坐不動的方丈,決定做出最後的努力。
我不再嘶吼,而冷靜說道:
你們不信那你們知不知道,這座山的山腳下,馬上要動工一個全國性的水利項目那個項目,就是沈氏集團投資的。項目的總負責人,叫沈逸吾,他是我親哥哥。奠基儀式就在明天,你們以為,這小小的金光寺,能擋得住沈家的挖掘機嗎
蘇建國和劉秀梅愣住了,他們麵麵相覷,顯然不知道什麼水利項目。
但方丈的臉,在那一瞬間,變得慘白。
他是這裡的地頭蛇,山下要搞那麼大的工程,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甚至還盤算著,等工程隊來了,要去化緣一筆钜款。
他一直以為那隻是個普通的國家項目。
可是聽到我這番話之後,他慌張地拿出手機,搜尋了幾個新聞。
然後,他抬起頭,臉色煞白地看著我。
冷汗從他肥碩的額頭上,一顆一顆地滲了出來。
他猛地站起身,臉上的肌肉因為猙獰而扭曲。
他指著我,對還處於茫然中的蘇建國和劉秀梅厲聲喝道:
妖言惑眾!此女乃天降的妖孽!她不是來認親,她是來毀我金林寺百年基業,斷我們所有人財路的魔頭!今日,必須將她鎮壓於此,永絕後患!
蘇建國和劉秀梅雖然冇懂,但出於對方丈的盲信,立刻也變得凶狠起來。
方丈眼中殺機畢現,他轉向蘇清清,用一種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說:清清!去!把後山那隻護法靈蛇請來!
他走到我身邊,俯下身,用隻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既然梁子已經結下了,那隻貧僧隻好讓你失蹤了。沈家到時候找不到你,他們也不會認為跟我金林寺有關!
我心中一悚,他竟然為了滅口,要直接殺了我!
蘇清清的眼中,終於露出了即將得償所願的興奮。
她很快就提著一個竹籠走了回來,裡麵盤著一條色彩斑斕的毒蛇,正吐著信子。
姐姐,彆怕。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她的聲音空靈而惡毒,這是你最後的超脫,你應該感謝我們。
她說著,就要將那毒蛇的尖牙,狠狠地刺向我的脖頸。
就在我徹底絕望,閉上眼睛等死的那一刻——
轟——
金林寺的後院院牆被一架巨大的挖掘機頂塌。
一個我無比熟悉的聲音響起:我看你們誰敢動她!
方丈的臉皮抽了抽。
貧僧金林寺方丈釋信永,敢問施主何人為何無故破壞我金林寺廟產
京城沈家,沈逸吾!
5
就在蘇清清手中的毒蛇即將刺向我脖頸的那一刻,巨大的轟鳴聲和探照燈光柱,如同神罰般撕裂了柴房的屋頂。
轟——
蘇建國、劉秀梅和方丈釋信永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魂飛魄散。
蘇清清手一抖,那條色彩斑斕的毒蛇掉落在地。
迅速竄入了柴草堆中,不見了蹤影。
方丈釋信永還想保持鎮定,他衝著外麵色厲內荏地喊。
貧僧金林寺方丈釋信永,敢問施主何人為何無故破壞我金林寺廟產
回答他的,是柴房門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巨力從外踹開的聲音。
門板四分五裂。
我哥哥沈逸吾一身黑色風衣,在一隊裝備精良神情冷酷的黑衣保鏢簇擁下,踏著月光和塵土走了進來。
他周身散發冰冷暴戾的氣場,彷彿是從阿修羅地獄裡走出的王。
他的眼神冇有看那些早已嚇傻的螻蟻,而是在第一時間就落在了渾身是傷的我身上。
那一瞬間,他眼中滔天的怒火,化為了無儘的心疼和幾乎要將自己吞噬的自責。
沈逸吾的腦海裡,轟的一聲,炸開了鍋。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
他五歲的小妹妹,就是在家門口的草坪上,被保姆一個疏忽,就此消失無蹤。
那是整個沈家,刻入骨血、永不癒合的傷疤。
二十年來,他的父母尋遍了千山萬水,幾近瘋魔。
而他,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成長為執掌家族權柄的鐵血總裁。
內心深處唯一的執念,就是找到他的妹妹。
他曾無數次地想象過找到她時的場景。
他會把她接回家,給她最好的一切,把這二十年虧欠她的所有寵愛,都加倍補償給她。
他發誓要讓她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公主。
可現在,他找到了他的公主。
她卻躺在肮臟腥臭的柴草堆裡,渾身濕透,衣不蔽體,滿是猙獰的傷痕。
像一朵被惡毒地碾碎、即將枯萎的花。
那張與母親年輕時有七分相似的臉上,冇有淚水,隻有一片令人心碎的麻木。
一股無法遏製的、毀天滅地的暴戾之氣,從沈逸吾心底最深處,轟然升起。
他甚至產生了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親手將眼前這幾個還在發愣的畜生,一寸一寸地,撕成碎片。
但他不能。
他的妹妹還在這裡,他不能讓她再看到更多的血腥。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股幾乎要將他理智燒燬的殺意。
當他再開口時,聲音已經冷得像來自九幽地獄的寒冰,冇有一絲波瀾。
把他們三個,給我控製起來。
沈逸吾的聲音冷得像冰,冇有一絲波瀾。
保鏢們立刻上前,動作快如閃電。
用一種不容反抗的專業手法,將還在發愣的蘇建國、劉秀梅和方丈死死按在地上。
方丈那身金線袈裟,在塵土裡顯得滑稽不堪。
6
蘇清清見勢不妙,尖叫一聲,轉身就想從後窗逃跑。
卻被兩名早已堵住後路的保鏢直接反剪雙手,狼狽地壓在一旁。
隨行的醫療團隊迅速湧入,一人剪開我手腳上的繩索,另一人立刻為我進行緊急檢查和急救。
老闆,小姐心率過速,呼吸衰竭,身上多處軟組織挫傷,需要立刻轉移!
我聽到熟悉的聲音,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徹底暈了過去。
在我失去意識前,我似乎聽到了我那養父母絕望的哭喊。
這是我們的家事!你們是什麼人憑什麼抓我們!
劉秀梅甚至還在尖叫:新桐!你這個白眼狼!你找野男人來對付我們!
然後,是我哥哥那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家事你們也配
記住,從今天起,你們每一次呼吸,都是我沈家的恩賜。
我再次醒來時,人已經在省城最好的私立醫院的頂層VIP病房裡。
窗明幾淨,空氣中是淡淡的消毒水味,與柴房那股腐爛的惡臭形成了天壤之彆。
經過搶救,我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醫生說,幸好救援及時。
再晚幾分鐘,我那顆新換的腎,就會因為嚴重的脫水和感染而徹底衰竭。
我哥哥沈逸吾就守在我的床邊。
他雙眼佈滿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那身剪裁合體的西裝,此刻也滿是褶皺。
見我醒來,他眼中閃過一絲喜悅,但更多的,是無法掩飾的痛苦和憤怒。
感覺怎麼樣他的聲音沙啞。
我搖搖頭,示意自己冇事。
哥,我看著他,平靜地開口,我想知道他們的事。
我說的是他們,而不是爸媽。
沈逸吾聽懂了我的言外之意,眼中閃過一絲更深的痛惜。
他沉默了片刻,拉過一張椅子,在我床邊坐下。
對不起,他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道歉。
他這個在外人麵前說一不二的男人,此刻聲音裡卻充滿了疲憊和沙啞的自責,是哥不好,哥來晚了。我早就查到你在這附近,本想等奠基儀式結束,給你一個驚喜……如果我早一點派人跟著你,你就不會受這種苦。
我輕輕地搖了搖頭。
哥,這不怪你。是我自己,錯付了二十年的真心,纔有了今日之禍。
我躺在柴房裡的時候,想了很多。我想起他們為了給蘇清清買一個二十萬的包,就停掉了我進口的救命藥。我想起他們為了省下六十萬給我換腎,就說我是家庭的累贅。我想起劉秀梅用膝蓋頂在我刀口上的狠毒,想起蘇建國用腳踹我時的理直氣壯……
哥,我不是聖人。這二十年的養育之恩,在我尿毒症病發,他們放棄我的那一刻,就已經還清了。
現在,我隻想讓他們,付出代價。
7
我的平靜,似乎比歇斯底裡的哭喊,更能觸動沈逸吾。
他看著我,看著我那雙因為經曆過地獄而變得異常冰冷的眼睛。
他知道,他的妹妹,已經不需要他單純的保護和同情了。
她需要的,是一把遞到她手裡的,複仇的刀。
他伸出手,用他那溫熱乾燥的大手,輕輕地握住了我冰涼的手。
好。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從現在起,沈家,就是你的刀。你想讓誰死,他們就活不到明天。你想讓他們身敗名裂,我就讓他們嚐遍世間所有的屈辱。
新桐,你記住,你不再是那個孤立無援的蘇新桐。
你是沈家唯一的千金,沈新桐。你想做的任何事,哥,都陪你。
他走出病房,撥通了電話。
我能隔著門,聽到他壓抑著怒火的、冰冷的聲音。
查。把那個廟給我翻個底朝天。
還有,蘇家的那家公司,也給我查清楚。
接下來的幾天,我在醫院安心靜養。
而金林寺,則迎來了一場雷霆風暴。
沈逸吾在距離寺廟最近的縣城,包下了一整層酒店作為臨時指揮部。
夜色深沉,但指揮部裡燈火通明,氣氛肅殺。
數十名西裝革履的男女,正對著筆記本電腦手指翻飛。
電話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像一部高速運轉的精密儀器。
他們是沈氏集團法務部、財務審計部和危機公關部的精英,是沈逸吾從京城連夜用專機調來的王牌之師。
老闆,法務部主管向沈逸吾彙報,已經向當地法院提交訴前財產保全申請,金林寺及方丈釋信永名下所有賬戶、蘇氏集團及蘇建國夫婦名下所有資產,已於十分鐘前,全部凍結。
很好。沈逸吾麵無表情。
老闆,另一位財務專家開口,我們的審計團隊已經強行接管了蘇氏集團的服務器。初步覈算,該公司資產淨值約一點二億,但近兩年來,有超過六千萬的資金,通過香火捐贈的名義,流向了金林寺。這在財務上,是極不正常的自殺式行為。
老闆,一位負責外圍調查的年輕人補充道,我們的人已經接觸了金林寺的部分外圍僧侶和山下村民。根據他們的描述,蘇建國夫婦在寺中的地位極低,幾乎是奴仆一般的存在。而他們的女兒蘇清清,則深居簡出,由方丈的親信貼身伺候,地位超然。這與他們大功德主的身份,嚴重不符。
一條條資訊,從四麵八方彙集而來,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就將一個看似簡單的家庭糾紛,撕開了一道通往巨大黑洞的口子。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明白,這已經不是普通的虐待案了。
這是一場以信仰為名,精心策劃的針對蘇家資產的圍獵。
而沈逸吾,這位商業帝王,此刻正要用他雷霆般的手段,將這些膽敢傷害他妹妹的獵物,一個個連皮帶骨嚼碎。
他拿起桌上的內部電話,接通了公關部主管。
通知下去,明天一早,我要讓所有跟蘇氏集團和金林寺有關聯的合作方、銀行、以及地方部門,都收到一份由我們沈氏法務部出具的、措辭最嚴厲的風險提示函。
他頓了頓,聲音裡帶著一絲殘忍的笑意。
我要讓他們,變成一座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孤島。
8
短短兩天時間,沈家的律師天團和頂級調查團隊,就如同最精密的儀器,對金林寺進行了最徹底的解剖。
財務專家打開了筆記本電腦,螢幕上是一張錯綜複雜的資金流向圖。
我們查清了,在過去兩年裡,蘇建國和劉秀梅不僅將蘇氏公司賬戶上所有的流動資金,還變賣了名下的所有房產、股票,總計約六千三百萬,分二十多次,捐贈給了金林寺。
而這些錢,並冇有全部進入寺廟的公賬。其中有近四成的資金,約兩千五百萬,通過方丈控製的多個空殼公司,幾經輾轉,最終流入了蘇清清在香港和瑞士的多個秘密賬戶裡。
沈逸吾看著那條刺眼的資金流,嘴唇抿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
這還不是全部。
首席調查員遞過來一個平板電腦,上麵顯示著一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我們查到,蘇清清在國外留學期間,就曾加入過一個由方丈釋信永(當時他還用著俗家名字劉新偉)在當地華人圈組織的所謂心靈成長社團,該社團後因涉嫌精神控製和詐騙而被當地警方取締。
方丈劉新偉逃回國內,搖身一變,成了得道高僧釋信永,盤踞在這金林寺,繼續他的騙局。而蘇清清,就是他安插回國,負責尋找大魚的鉤子。
根據我們恢複的數據,他們從一開始就是情人關係,也是犯罪同夥。
平板上,是蘇清清和方丈在國外海灘、奢侈品店、高檔餐廳的親密合影。
照片上的方丈冇有穿袈裟,他摟著蘇清清的腰,兩人喝著香檳,笑得無比燦爛。
還有他們策劃如何度化蘇家的聊天記錄。
蘇清清:我姐的病是最好的機會,我爸媽現在最怕死。
方丈:放心,寶貝。我會扮演好得道高僧的角色,讓他們心甘情願地把一切都獻給佛祖,也就是獻給我們。
……
沈逸吾關掉平板,站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是西南地區連綿不絕的青山。
可在他眼中,這青山,卻彷彿也染上了汙穢的顏色。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房間裡的空氣都快要凝固。
最後,他轉過身,對他的首席律師說:
把這些東西,拿去給那兩個還在做夢的老東西看看。
我要讓他們親眼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信仰,是如何崩塌的。
9
一間被臨時用作放映室的禪房裡。
蘇建國和劉秀梅被帶到了這裡。
經過幾天的關押,他們氣焰全無,隻剩下茫然和恐懼。
但他們依舊嘴硬,堅信自己是被我這個白眼狼所害。
劉秀梅還在咒罵:你們這是非法拘禁!等方丈出來,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沈逸吾的律師團隊冇有與他們廢話。
他們打開投影儀,將那些證據,一份一份地投射在兩人麵前的白牆上。
當看到雜役僧侶描述他們夫妻二人的苦力生活,和蘇清清的奢華日常時,他們的臉色開始變化,從憤怒變成了困惑。
當看到那清晰的銀行流水單,看著那兩千五百萬,蜿蜒地流進了標註著Su
Qingqing的海外賬戶裡時。
劉秀梅的呼吸開始急促,她指著螢幕,聲音發抖。
這……這是什麼這不可能!清清怎麼會有這麼多錢
當看到蘇清清和方丈在國外海灘上親密相擁的照片時,這張照片,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清清……這不是我們的方丈……
劉秀梅看著照片,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淒厲尖叫。
她衝向螢幕,想要將那刺眼的畫麵撕碎,卻無力地癱倒在地。
蘇建國則像一瞬間被抽乾了所有精氣神。
他呆呆地看著螢幕,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那作為男人、作為父親、作為一家之主的全部尊嚴和信仰,在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們為之付出一切、視若神明的高僧,是個騙財騙色的淫棍。
他們引以為傲、當作未來唯一指望的聖女小女兒。
是與淫棍聯手,將他們敲骨吸髓、並要置大女兒於死地的蛇蠍毒婦。
他們自己,則成了這場騙局中,最愚蠢、最可悲、最可笑的幫凶。
啊——!
蘇建國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
他雙目赤紅,像一頭瘋牛,嘶吼著蘇清清!劉新偉!我殺了你們!,被保鏢死死按住。
禪房裡,隻剩下他們絕望而悔恨的哭聲。
數月後,此案公開審理,轟動全國。
我以原告身份出席,身著一身乾練的黑色套裝,神情冷漠。
與被告席上那幾個形容枯槁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蘇清清在法庭上,還想故技重施。
她哭得梨花帶雨,聲稱自己是被方丈脅迫和洗腦,是被愛情矇蔽了雙眼。
但當公訴人將那些策劃騙局的聊天記錄和她海外賬戶的钜額資金流水展示出來時,她所有的辯解都顯得蒼白無力。
方丈劉新偉則一言不發,麵如死灰,顯然已經放棄了抵抗。
蘇建國和劉秀梅在庭審過程中,精神狀態已經接近崩潰。
他們在法庭上,時而咒罵蘇清清和方丈,時而又哭著向我懺悔,求我看在二十年養育的份上放過他們。
我自始至終,冇有看他們一眼。
最終,法庭做出了判決:
方丈釋信永(劉新偉),因詐騙罪(金額特彆巨大)、故意傷害罪、非法拘禁罪等多項罪名並罰,被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冇收全部非法所得。
蘇清清,作為主犯之一,因詐騙罪、故意傷害罪、非法拘禁罪並罰,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十五年。
蘇建國與劉秀梅,因虐待罪、非法拘禁罪、故意傷害罪(從犯),被判處有期徒刑八年。
10
在入獄服刑前,蘇建國和劉秀梅提出了探視我的最後請求。
我哥勸我不要去,但我還是去了。
我想為過去那個孤立無援的蘇新桐,畫上一個句號。
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我看到了兩個彷彿瞬間蒼老了三十歲的老人。
他們穿著囚服,頭髮花白,眼神空洞。
他們拿起電話,泣不成聲,反覆說著對不起、我們錯了、我們是豬油蒙了心。
我隻是靜靜地聽著,臉上冇有任何表情。
在探視時間結束時,我隻對他們說了一句話。
你們的罪,是對那個被你們放棄在病床上的蘇新桐犯下的。而我是沈新桐。我們之間兩不相欠。
我掛斷電話,轉身離去,再也冇有回頭。
玻璃的另一麵,傳來他們撕心裂肺的哭喊。
八年後。
蘇建國和劉秀梅因在獄中表現良好,提前被釋放。
他們步履蹣跚地走出監獄,對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感到無所適從。
他們回到曾經熟悉的城市,卻發現一切都變了。
他們想回到自己的家,那棟曾經象征著他們身份和地位的彆墅,卻發現大門上貼著法院的封條,早已因抵押貸款無人償還而被銀行拍賣。
他們想去公司看看,那個他們親手創立的企業。
卻被告知,蘇氏集團早在十年前,就在他們進山後不久,因無人管理、債務纏身而宣佈破產。
所有剩餘的資產,被他們那些曾經無比巴結,如今卻避之不及的遠房親戚們,以極低的價格瓜分殆儘,用以償還部分債務。
他們,真正變得一無所有。
冇有錢,冇有家,冇有公司,更冇有女兒。
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二十歲的老人,隻能流落街頭,靠撿拾垃圾為生。
在一個寒冷的冬夜,他們在街角的電視牆上,看到了沈氏集團西南水利項目的竣工慶典新聞。
螢幕上,他們的大女兒沈新桐,作為項目的總負責人。
正站在無數的閃光燈前,身著高定禮服,意氣風發,光芒萬丈。
她的身邊,是愛她的家人。
蘇建國和劉秀梅看著螢幕裡那個他們永遠無法觸及的世界,悔恨的淚水,終於流乾了。
那淚水,冰冷而苦澀,一如他們此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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