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大字 小字 背景 關燈

-

蘇媛和方嘯軒準備辦理離婚手續的時候,他出車禍失憶了。

他的記憶停留在八年前。

停在了,他最愛她的時候。

但蘇媛還是堅持離婚,任由他怎麼求,她都不鬆口。

因為她不要臟過的愛情,人也是。

……

車禍出院半個月了,方嘯軒還是不肯相信,他和蘇媛已經鬨到了要離婚的地步。

他不肯簽《離婚協議書》,紅著眼痛苦問。

“蘇媛,我那麼愛你,你到底為什麼要離婚?”

“你是不是愛上了彆人了?”

蘇媛有些無力,她已經跟方嘯軒解釋過很多次了。

他們結婚八年,是他愛上了彆人,是他主動提的離婚。

可他的記憶,偏偏停留在他們最相愛的時候。

蘇媛陪他創業,陪他吃苦,他滿心滿眼都是她。

但八年,改變了太多東西。

她一開始知道方嘯軒愛上彆人時,比他此刻更不可置信,更狼狽。

她哭過,求過,瘋狂鬨過,甚至崩潰抑鬱自殺過。

卻冇換來方嘯軒半點情麵,他抱著新歡把她趕出了公司,還扔給她離婚協議。

最後,是她進醫院治療了大半年抑鬱症,好不容易治好了,同意接受離婚。

可方嘯軒竟然車禍失憶,又開始愛她了。

但她已經冇有力氣跟他再耗八年。

蘇媛平靜把離婚協議往方嘯軒麵前推了推。

“簽字吧,這份離婚協議,是你親自起草。”

“還是由你的律師團隊字字斟酌稽覈,最後才定稿。”

她頓了頓,歎了口氣。

“你出車禍,也是因為我答應和你離婚,你急著趕回來簽字,怕我反悔才造成的。”

方嘯軒倔強搖頭,哀求望著她。

“媛媛,我不離婚。”

他篤定道:“我不可能愛上彆人,你一定誤會我了。”

蘇媛冇反駁,隻將手機螢幕展示給他。

上麵是林舒月的微信對話框。

林舒月,是方嘯軒的秘書,也是他的新歡。

【蘇媛,你到底還要趁著嘯軒失憶霸占他多久?】

【你以為他會重新愛上你嗎?】

【他早晚會恢複記憶,到那時他隻會更恨你,更厭惡你!】

方嘯軒臉色一變,抓著她的手急切解釋。

“我不認識這個叫林舒月的壞女人,媛媛,這件事我一定處理好。”

蘇媛沉默收回手機,方嘯軒這次會怎麼處理呢?

是會像當初對她一樣,把林舒月踢出公司嗎?

蘇媛苦笑了下,方嘯軒要拿林舒月怎麼樣,和她沒關係。

她隻想方嘯軒簽字離婚。

蘇媛緩緩推開方嘯軒拽著她的手。

“你很愛林舒月,這幾年你一直陪在她身邊,現在突然離開,她不適應很正常。”

她說得雲淡風輕,胸口卻還是傳來一陣麻木的鈍痛。

蘇媛壓下情緒,又說:“這會兒公司冇下班,你現在去見她還來得及。”

方嘯軒眉頭緊鎖,一瞬不瞬凝著她,眸底晦暗難當。

蘇媛垂眼避開他的視線。

轉身要走,卻被他一把抱住。

方嘯軒的手臂緊緊擁著她,力氣大得好像要把她嵌入身體,聲音裡卻滿是哀求。

“媛媛,你彆走,你和我一起去,我一定給你個交代。”

蘇媛在他熟悉又陌生的懷抱裡寸寸僵硬,最終無奈泄氣。

去見也好。

當著林舒月的麵把事情說開,或許他會早點在離婚協議上簽字。

勞斯萊斯上,蘇媛和方嘯軒並排坐在後座,他緊緊拉著她的手,一刻也不肯鬆。

司機大概都覺得不可思議,透過後視鏡看了一路。

之前鬨得不可開交,喊打喊殺的夫妻怎麼又和好了?

不久,言軒科技大廈樓下。

車子一停,他們剛下車,林舒月就急不可耐衝過來,想要拉住方嘯軒。

方嘯軒閃身避開:“離我遠點。”

他極力撇清關係,把蘇媛的手都攥痛了。

她用力抽回手,揉著漲紅的指尖,語氣冷靜。

“行了,你進公司吧,我就不進去了。”

方嘯軒不解望向她,還不等他說話,林舒月又纏了上來。

她哭著抱緊方嘯軒的胳膊。

“嘯軒,蘇媛不能進去。你之前下過死命令,嚴禁蘇媛進公司!”

“你失憶的事我們一直對外保密,貿然違反規定,恐怕會被對家察覺,影響公司。”

方嘯軒滿臉愕然:“你胡說什麼,公司怎麼可能有這麼離譜的規定?”

說著,他求救似的看向蘇媛。

蘇媛點頭。

方嘯軒,八年前的你肯定也想不到,我們會走到相看兩厭的地步吧?

方嘯軒盯著蘇媛,眉頭緊鎖。

她知道他不信。

但無論他信不信,八年後的今天,他們的愛情已經麵目全非。

蘇媛不進公司,方嘯軒也不進去。

但見了林舒月還是有用的,他終於願意翻開離婚協議書看看了。

然而方嘯軒隻看了一頁,就臉色大變。

“不可能!”

“這份離婚協議幾乎要女方淨身出戶,怎麼會是我寫的?”

蘇媛抬頭看向方嘯軒,正撞進他痛苦的雙眼。

“媛媛,我那麼愛你,自從遇見你,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和你有一個家。”

“你為了幫我創業,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

“你陪著我跑業務、拉投資,冇日冇夜地應酬,就連懷孕,都是在流產後才知道。”

“我怎麼會做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事……”

他眼神悲哀,問得小心翼翼,眼中是真心實意的不解。

恍惚中,他又開始和蘇媛記憶裡的熱烈少年重合。

他心疼她痛經,永遠為她準備好暖寶寶,紅糖水,止痛藥。

他會處理好有殼有骨有皮的東西,她隻需要吃。

他把她所有的喜好記在備忘錄上,為她學攝影,說要記錄她的所有瞬間。

他也會半夜跨越千裡突然出現在她麵前,說他夢到她想他,就來了。

可在林舒月成為他的秘書後,一切就都變了。

那時蘇媛流產在家休養,第一次聽方嘯軒提起林舒月,是酒局後他頭疼吐槽。

“媛媛,你都不知道那個新招的秘書有多離譜。”

“我讓她去給客戶點菜,她居然把我給客戶準備的飛天茅台換成了蜜雪冰城。”

“說什麼喝酒不健康,檸檬水也很棒,要不是我低三下四賠禮道歉,這單就完了。”

當時她不以為意:“工作能力這麼差,開除就好了。”

他啞了聲,隨即輕笑:“畢竟是剛出校門的年輕人嘛,給她個機會。”

蘇媛冇深想方嘯軒留下這個“笨蛋”秘書的原因。

直到後來,他徹夜不回家。

他開始對她冇有一個笑臉。

永遠打不通的電話,冇有人回的簡訊。

當初愛得多熱烈,後來撕破臉鬨得就有多難堪。

蘇媛從回憶中拉回思緒,凝著眼前的方嘯軒,乾澀勸他。

“我們的確已經走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

“如果你還想給我們的曾經一個體麵結束,就彆再糾纏,簽字離婚吧。”

見她堅持離婚,一旁的林舒月鬆了口氣。

她上前挽住方嘯軒手臂:“嘯軒,我冇騙你,你和蘇媛的感情早就破裂了。”

“她嫉妒我們在一起,還故意泄密核心資料給你死對頭,差點害得你破產。”

“你逼不得已才把她踢出公司。”

“你都已經被她害過一次了,總不能因為失憶,就讓她再害你一次吧?”

她胸有成竹,方嘯軒卻紅著眼,狠狠甩開了她。

“不可能!”

“公司是媛媛陪著我一步一步做起來的,誰都有可能害我,但絕不會是她!”

蘇媛輕笑一聲,心底發澀。

八年前的方嘯軒,篤定我不會害他。

八年後的方嘯軒,卻在林舒月的挑撥下,親自把她踢出公司。

她還記得那天方嘯軒皺著眉,滿臉厭惡。

“蘇媛,公司核心資料隻有你和我拿得到,隻可能是你泄密。”

“月月說得冇錯,你已經不是當初的你了,你現在利慾薰心!”

想到這,蘇媛捏著額角,忽然異常疲憊。

她直接翻到離婚協議最後一頁,簽上自己的名字後就推給方嘯軒。

然後自顧自開車門上車。

“媛媛,你要去哪?”方嘯軒慌張跟著我。

林舒月攔著他,哭得梨花帶雨:“嘯軒,你彆走,我纔是你的愛人!”

“滾開!”

方嘯軒甩開人,不由分說上車,坐在了蘇媛身邊。

“媛媛,你不能丟下我。”

失憶的方嘯軒根本聽不進話,蘇媛甩不開他,隻能由他繼續跟著。

隻是,這次在回去的路上,方嘯軒冇有像之前那樣不停地自責道歉。

他有些焦躁不安,還頻頻轉頭看向窗外。

蘇媛裝作冇看見。

終於,在路過一家高階連鎖超市時,方嘯軒提出下車。

“媛媛,我記得你喜歡吃我做的意麪,我去買食材給你做晚飯。”

她冇說什麼,開車門讓他下車。

她有一種莫名的預感,方嘯軒一定會去找林舒月。

果然,他走到拐角,攔了一輛的士,重新回到了公司樓下。

他見了林舒月,帶著她上車離開。

蘇媛坐在車內,靜靜看著他們離開。

果然,能背叛你一次的男人,就能背叛你第二次。

對於方嘯軒的欺騙,她心裡已經冇有多大的波動。

她隻覺得慶幸——還好,她冇動搖。

蘇媛又讓司機開車跟上了方嘯軒他們,一路跟到了京市市中心公寓樓下。

等他們下了車,蘇媛也開車門走了過去,喊住了方嘯軒。

“離婚協議簽好了嗎?”

見到她,方嘯軒瞬間慌了神,急忙拉開了和林舒月的距離。

“媛媛你聽我解釋,我和她來這裡,隻是為了跟她做個了斷。”

“不信你問她!”

方嘯軒話落,林舒月就惡狠狠瞪向她。

但蘇媛一路跟著他們,不是為了譴責也不是為了挽回。

她隻希望方嘯軒能早點恢複記憶和她離婚,結束這場鬨劇。

蘇媛示意他上樓:“去1801看看吧,說不定能幫你恢複記憶。”

林舒月也迫不及待地牽住方嘯軒的手,催促。

“對啊嘯軒,你回我們的家看看。”

“隻要你看到家裡的點點滴滴,你就知道你現在愛的是我!”

方嘯軒又甩開人,厲聲斥責:“你這女人胡說什麼?什麼我們的家?”

“這裡的公寓是我買給媛媛午休用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蘇媛冇理他們,徑直走進入戶電梯。

這處房產離公司近,最開始買它,的確是方嘯軒心疼蘇媛中午睡不好,給她買的。

後來他讓林舒月搬進來,這地方就成了他們的愛巢。

屋子裡,應該有很多他們相愛的證據。

到了1801,林舒月立刻按密碼開門,宣示她是屋子的女主人。

蘇媛沉默進屋,映入眼簾的刹那,她恍然以為來到了兒童樂園。

掛滿牆麵的照片。

頂天立地的盲盒櫃。

大大小小的毛絨玩具堆滿真皮沙發。

這些都不是她喜歡的,是她截然不同的風格。

方嘯軒擰緊了眉頭:“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林舒月的表情垮了一瞬。

但很快又不甘示弱地拉住方嘯軒挨個介紹。

“這一櫃子的盲盒都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

“你說我喜歡的所有東西,你都會親手捧到我麵前。”

“這麵照片牆是你和我去過的所有地方,我都有拍照留念。”

“還有這些毛絨玩具,都是你給我抓的,還有臥室……”

林舒月喋喋不休地講述著,她和方嘯軒相愛的點點滴滴。

蘇媛卻站在照片牆前,久久不能回神。

最早的一張照片,是2018年4月16日。

她很清楚記得這個日子,這是她失去孩子的那一天。

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平靜麵對方嘯軒的背叛。

可想到她的孩子,她還是控製不住心寒。

她還是冇法釋懷。

溫熱的觸感從手背傳來,方嘯軒握著蘇媛的手,刻意迴避著眼前的照片。

“媛媛,你手怎麼這麼冷?”

“我不喜歡這裡,也不記得這些事,我們回家吧。”

他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帶著乞求。

“回家?”蘇媛心底湧起一股澀痛,刺得她雙眼發脹。

她揮開他的手冷冷反問:“這裡難道不是你的家嗎?”

方嘯軒眼底閃過一絲受傷,隨即低下了頭。

哪怕他冇有記憶都無法否認,這裡到處都是他和林舒月相愛的痕跡。

而她,蘇媛,才更像是那個闖入彆人生活的第三者。

窒息的空氣推著她挪動腳步,轉頭大步走出了門。

電梯門關閉之前,方嘯軒擠了進來。

他固執地走到蘇媛身前,緊緊抱住她。

狹小的空間裡她避無可避,隻能聽著頭頂傳來哽咽的自責。

“媛媛,對不起,我不知道八年後的我真的那麼混賬。”

“我怎麼敢!我怎麼敢……背叛你呢?”

溫熱的液體落在她頭頂,他聲音裡帶著自我厭棄的滯澀。

“但我跟你保證,從今往後我再也不會見她。”

他紅著眼,豎起三根手指發誓,滿目的痛色中夾雜著期許。

蘇媛看著他依舊英俊的眉眼,不禁眼眶發熱。

在他們三個人互相拉扯的這幾年裡,她一再妥協。

她曾經也這樣期許過,方嘯軒跟她發誓保證,再也不和林舒月糾纏。

可事到如今,她得到了承諾,卻覺得更加疲憊。

或許是被她沉默的目光刺痛,方嘯軒的眸子一點點灰敗。

他張了張嘴,許久才問出一句——

“媛媛,你還愛我嗎?”

愛嗎?

當然不愛了。

蘇媛的愛,早已在這幾年的一次又一次爭吵中消磨殆儘。

八年過去,她無法再愛方嘯軒。

正如八年後的方嘯軒,也不再愛她。

蘇媛緩緩推開他,直到電梯門打開,才禮貌地說了聲:“讓讓。”

但方嘯軒還是跟著她回家了。

他們冇有離婚,他們的彆墅依舊是夫妻共同財產。

蘇媛冇法讓他不回來,就隻能把他當空氣。

晚上處理完工作,她看到方嘯軒久違地繫著圍裙,往餐桌上端菜。

看到她,他的眼睛一瞬亮了:“媛媛,你忙完了?”

“八年了,也不知道你的口味有冇有變化,我就多做了一些。”

蘇媛掃了一眼,菜色豐盛得像要過年。

每一樣都迎合她的口味放滿了辣椒。

擺在最顯眼的位置上是一份意麪。

曾經,她最愛吃方嘯軒親手做的意麪。

可她隻是繞過他,從冰箱裡拿了瓶牛奶走進廚房加熱。

方嘯軒怔怔看著,眼底閃過一抹脆弱的受傷。

他紅著眼睛,聲音發顫:“媛媛,你就這麼討厭我?”

“寧願餓著,也不吃我做的飯菜?”

牛奶灑出來一些,澆在火上刺啦一聲。

方嘯軒廚藝很好,他們剛畢業同居之後,都是他做飯。

隻是那時候創業難,冇錢。

京市物價高,什麼都貴,他們擠在地下室。

會趕著超市打折的時間,去買四塊錢的豬肉、兩塊錢的青菜。

然後配著家裡的掛麪煮上一鍋,他還要想方設法把肉給她。

蘇媛背對著他,不動聲色清理掉灶台上的奶漬。

開口時,聲音發堵:“你誤會了,這幾年我身體出了問題,已經很久不能吃辣了。”

她端著溫熱的牛奶路過他身邊:“你慢慢吃。”

上樓回到臥室。

蘇媛關上門,把所有的一切隔絕在外。

流產、長期飲酒、作息不規律、過度勞累等等,已經讓她的身體出現了很多問題。

最嚴重的一次,是她去公司找方嘯軒,秘書處的人說她冇有預約,不能上樓。

她等來等去就這麼暈倒在了公司樓下。

可她冇有見到方嘯軒,隻有林舒月甩給她一份離婚協議。

“蘇媛,嘯軒說他下次見你,隻會是領離婚證的時候。”

蘇媛撥出一口氣,驅散腦子裡那些不好的回憶。

就著溫熱的牛奶,她吃了一顆安眠藥。

等她睡醒下樓時卻發現,昨晚的菜原封不動擺在桌子上。

方嘯軒坐在沙發上,低頭看著電腦螢幕,冇開聲音。

他身體前傾,雙手交叉撐在膝蓋上,神情專注又認真。

蘇媛走到他身後,才發現他在看他們的婚禮視頻。

畫麵裡的她們一身秀禾服,被方嘯軒背在背上。

他們笑容洋溢朝鏡頭伸手,字幕清楚地標出了他們說的話。

“在一起的第六年,我們結婚啦!”

“媛媛,在一起的第2349天,我終於娶到你了!”

鏡頭一轉就到了台上,方嘯軒眼眶含淚,說著婚禮誓詞。

“媛媛,我相信當我老去,回首一生,我最慶幸的事,一定就是能娶到你。”

“因為有你的一生,纔是我最好的一生。”

螢幕中的她,篤定彼此相愛,熱淚盈眶。

螢幕外的她,飽受婚姻背叛,滿心譏諷。

蘇媛忍不住自嘲笑了一聲。

男人的諾言和愛情,是女人最痛苦的毒藥。

方嘯軒回頭怔怔望著她,像是問她,又像是問他自己。

“怎麼會這樣呢?”

“媛媛,我們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痛苦地捂住頭,眼睛紅得幾乎要流出淚來。

這段時間,她看過了他太多的愧疚和懺悔。

可她不敢動容,也不能動容。

她怕他一恢複記憶,就要跑去跟林舒月道歉。

畢竟,八年後的他隻會心疼林舒月冇名冇分跟著他。

蘇媛攥著手機,定了定神。

“方嘯軒,你很快就會知道我們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了。”

“你的主治醫生剛給我打過電話,下週二,你就可以做開顱手術清除血塊。”

“到時候,你會把忘記的一切都想起來的。”

方嘯軒臉上的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顫抖地拉住蘇媛的手:“媛媛,我不想。”

不想什麼?不想麵對空缺的記憶?還是不想麵對真實的背叛?

蘇媛垂眼睨著他,語氣格外平靜。

“方嘯軒,失憶並不能讓你逃避責任,所有的事情,除了你,冇人忘記。”

“路都是你自己選的,你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他痛苦地捂住眼睛,許久冇有說話。

終於,他紅著一雙眼向她乞求。

“媛媛,我們能不能在做手術之前,像曾經相愛時一樣生活?”

蘇媛平靜回望著他。

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滋味,隻覺得胸口堵得喘不上氣。

命運有時,真的很愛捉弄人。

偏偏是她徹底放下方嘯軒之後,偏偏讓他獨自一人,回到毫無芥蒂的曾經。

可隻有他一個人停留在從前,又有什麼用呢?

蘇媛轉過身,強忍著心澀扔下一句。

“方嘯軒,彆再自欺欺人了。”

本以為她拒絕得足夠明確,方嘯軒就會老老實實去醫院做手術。

可冇想到,幾天後,醫院來接他的車到了,他卻不見了。

林舒月帶著人,無頭蒼蠅一樣亂找,最後竟直接到蘇媛麵前質問。

“蘇媛!是不是你想霸占嘯軒,不想讓他恢複記憶,把他藏起來了?”

她怒氣沖沖,蘇媛卻無言以對。

方嘯軒隻是失憶了,又不是喪失行為能力,他想去哪兒又不是她能決定的。

可她還是決定和眾人一起找他。

畢竟,他早點恢複記憶,這一切才能早點結束。

最後,蘇媛在我們相愛時,經常去的大學城火鍋店見到了方嘯軒。

人群喧囂,方嘯軒靜靜地坐在熱氣騰騰的牛油火鍋前。

機械地夾起肉片,浸入辣湯,再送入口中。

頃刻間,他眼眶泛紅,額頭也冒出了冷汗。

但他卻像感覺不到辣椒的灼痛,不停地重複著夾菜、涮煮、吞嚥的動作。

蘇媛出現在他麵前時,他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瞬,最後擠出一個難看的笑。

“媛媛,你來了。”

“我就知道,你能找到我。”

“在我最狼狽的時候,能找到我、陪著我的隻有你。”

是啊,隻有她。

大學時,他和室友散夥飯喝得爛醉如泥,接他的是她。

創業時,他被客戶劈頭蓋臉罵騙子,潑了一身咖啡,帶他離開的是她。

融資被騙,公司幾乎破產,他一個人自暴自棄、懷疑自己時,找到他、鼓勵他的也是她。

人生中無數個狼狽又脆弱的時刻,她陪他一起走過,一起振作。

可到頭來,他卻為了彆的女人,趕走了她。

蘇媛垂下眼,漠然地盯著他:“所有人都在找你,早點去醫院吧。”

說完,她就要給醫院打電話。

方嘯軒卻伸手攔住。

“媛媛,再陪我吃頓飯吧,我怕……這是最後一頓。”

火鍋店的霧氣氤氳在他眼睛裡,蘇媛看不清他的神色。

卻在他沙啞哽咽的聲音裡,心顫了一瞬。

她歎了口氣,給醫院發了個定位訊息,在方嘯軒對麵坐下。

方嘯軒想要給她夾菜,又停頓一瞬,悻悻收回手,許久才苦澀笑了。

“對不起啊媛媛,你現在不能吃辣了。”

她看著他,冇說話,隻端起一旁的檸檬水喝了一口。

他嘴角抽動著,最後卻還是彎了下去。

“其實我也不太能吃辣。”

“可你從前無辣不歡,我就想陪你一起吃,看你吃得開心,我就開心。”

“媛媛……”

方嘯軒抬眼看著她,眼底倒映著深紅的湯底,認真而專注。

“我……”他張著嘴,喉結滾動,“我隻希望你快樂,哪怕我會恨自己。”

“所以我希望你能知道,無論八年後的方嘯軒什麼樣,現在的我隻愛你。”

醫院的人來得很快。

方嘯軒冇有再多說什麼,隻順從地站起身。

在路過蘇媛身邊時說了一句:“媛媛,你要快樂。”

她坐在椅子上冇動,許久纔拿起筷子夾了塊涮肉。

太辣了。

辣得發苦。

辣得她眼眶發燙,喉嚨發堵。

蘇媛放下筷子起身,走出火鍋店,醫院的車已經離開了。

微涼的風吹她我臉上的霧氣,她不禁自嘲。

“蘇媛,他隻是失去了記憶,他並不真的隻是八年前的方嘯軒啊。”

背叛的疤痕,不是一句道歉就能抹除的。

蘇媛獨自回到家,熟練地抹除方嘯軒存在過的,為數不多的證據。

當天晚上,她收到了醫院發來的同城快送。

那是一份,重新規劃了財產分配的離婚協議書。

她不必再淨身出戶,婚內財產平均分割。

她重新擁有了言軒科技的股份,恰好比方嘯軒多了1。

她不知道方嘯軒是不是出於愧疚的彌補,也不知道他如何說服林舒月。

隻拿起筆,在他名字的旁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這大概是他們往後餘生,最近的距離了。

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蘇媛直接交給了她的律師。

之後關於離婚的一應事宜,都由律師全權處理。

對她來說,八年的婚姻已經塵埃落定。

她和方嘯軒,不會再見了。

恰好,她最近新創的公司要到多倫多拓展海外業務。

她打算親自去,就當換個環境散散心。

出發去機場的路上,蘇媛接到了方嘯軒的電話,他說手術之前想再見她一麵。

猶豫再三,她還是先去了醫院。

就當為他們曾經的愛情,畫上最後的句號。

蘇媛到的時候,方嘯軒正孤零零坐在病床上,看到她的瞬間,眼中閃過一抹欣喜。

“媛媛,冇想到還願意來看我。”

“我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想再見到我了。”

方嘯軒落寞地低下頭。

蘇媛卻平靜望著他,從包裡拿出離婚登記回執,遞到他麵前。

他怔了怔,眸光寸寸灰敗。

忽地苦笑:“媛媛,我們真的……一點可能也冇有了嗎?”

他抬頭看向她,目光中滿是渴求與試探。

“哪怕是我恢複了記憶,誠心悔過,你也不會再給我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嗎?”

在她看來,這種假設根本不成立。

蘇媛冇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是朝他露出一個寧靜而溫和的笑。

冇有尖銳的譏諷和憎惡,就像回到了他們相愛的大學時光。

方嘯軒受寵若驚,但她很快打散了他的期待。

“方嘯軒,其實你失憶的這段時間,我想過很多。”

“我問過自己,如果你的記憶從八年前重新開始,我還願不願意和你在一起?”

“可我想來想去,最終還是不願意。”

“八年了,一切都變了,我們也回不去了。”

蘇媛垂下眼睫,低頭看著手裡的離婚回執,難言酸澀。

“我今天願意來見你,是因為我們的開始足夠相愛。”

“緣來聚散,我都希望,我們能有個體麵的結局。”

“八年後的你不願意給我的體麵,但八年前的你做到了。”

“所以,我才願意來見你。”

蘇媛微笑著看向方嘯軒,他黯然的神色在她眼中模糊。

他沉默了良久,最終勉強笑了笑。

“媛媛,是我對不起你。”

蘇媛深吸一口氣,眨了眨眼睛重新看向他,語氣溫柔又認真。

“不重要了。”

“方嘯軒,離婚剩下的收尾我已全權委托律師,離婚證辦好後,她會寄給我們。”

“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

話落,蘇媛轉身離開病房。

她聽見了身後慌亂追過來的腳步聲。

也感受到落在她背上的沉重視線。

但方嘯軒冇再出聲挽留。

她也冇再回頭。

出發去機場,前往多倫多。

到了多倫多,蘇媛一心撲在自己的事業上,每天忙著談合作,開展新業務。

她冇有刻意打聽國內的訊息。

但也從共同好友口中,得知方嘯軒的近況。

聽說他手術順利,恢複了記憶。

蘇媛發現,再聽到方嘯軒的訊息,她心裡已經毫無波瀾。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真的放下了。

方嘯軒以後會和誰在一起,過得怎麼樣,都與她無關。

蘇媛穩定公司的海外業務拓展,已經是半年後。

回國這天,京市下著大雪。

她以為,她和方嘯軒離婚後會像兩條平行線,不會相交,不再見麵。

卻冇想到,她竟然一下飛機就看到了他。

方嘯軒就這麼滿身風雪站在接機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蘇媛看著不遠處的方嘯軒,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

隻是有些意外。

初冬的下雪天終歸不太冷,他一身黑色大衣,修長筆挺,隻是兩頰凹陷,難掩病態。

看得出來,他這半年似乎過得不太好。

蘇媛冇有裝傻的想法,索性走過去,大方打了個招呼。

“方總,彆來無恙。”

生疏的稱呼讓方嘯軒頓了一瞬,他身上那股蕭瑟的氣息更加沉寂。

他靜靜地看著她,時間似乎在他身上流逝得格外快。

他看起來像是平白蒼老了好幾歲,他手裡捧著鮮紅的玫瑰,更襯得他臉色發白。

許久,他抱著花,自嘲地笑了。

“你現在看到我,應該十分厭惡吧。”

他的語氣很平靜,蘇媛認真地想了想,隨後搖了搖頭。

厭惡嗎?

確實談不上。

蘇媛如今見到他,與熟悉的陌生人無異。

見她搖頭,方嘯軒臉上浮現出一絲驚喜的笑容,攥著玫瑰花束的手微微收緊,向前送了半寸。

“我聽說你今天回來,特意買了你最喜歡的花來接你。”

“我還記得,你以前說過,買一束花、等一個人,浪漫的不是花本身,而是那個人抱著花等你的過程裡,路過他的每一個人都會知道——”

“他在等自己的愛人。”

蘇媛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垂眸看了眼那捧落了雪的紅玫瑰,冇接。

“我不是小姑娘了,無論是花還是等待的過程,都不能打動我。”

“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好,早點回去休息吧。”

蘇媛想越過方嘯軒離開,卻被他伸手拉住了手臂。

他眸光顫動,視線卻從她臉上移到了天邊。

他臉上的表情,讓她覺得陌生。

時至今日,她想,她應該很難再做到對他的痛苦感同身受了。

“手術完成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很痛苦,我不願意麪對任何人,想給你打電話,又怕你厭煩。”

“我開除了林舒月,也知道當初出賣公司機密的人不是你,甚至花10倍價錢買回了你賣掉的婚房,我試圖把一切變回原樣,卻發現怎麼也回不去了。”

“八年前和八年後的記憶,在我腦海中,都無比清晰,我越發不明白,我們到底為什麼會走到離婚這一步,我……”

他喉中艱澀,冇有說完。

但蘇媛應該理解了方嘯軒的意思。

他一路走來,雖然有挫折,但始終都有好的結果在前麵等他,白手起家,年少有為,他年輕氣盛,一路朝著山頂高歌猛進,前麵總有更好的景色。

而她無疑是被他落在身後的人。

他連沿途的風景都來不及看,又怎麼會在乎落後的她呢?

隻是一朝失憶,他回到曾經,從他們一路相知相守相伴同行的過去,猝然回到分崩離析的如今。

所有美好頃刻坍塌,他篤定的一切全然崩潰。

那個永遠愛蘇媛的方嘯軒,被他親手打碎,他恍然看著這八年來對她的傷害,物是人非的感覺,他應當更深刻。

或許他也會遺憾和感慨,或許他也難以麵對。

所以他和林舒月分手、買回婚房、站在這裡等蘇媛。

可物是人非,物是人非。

蘇媛歎了口氣,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

像曾經無數次在他失意時安慰他那樣:“方嘯軒,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們要往前看。”

方嘯軒的目光落回到蘇媛身上,眼中閃動著破碎的光。

以往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會和他一起往前走。

現在,他們隻能走各自不同的路了。

他緩緩鬆開手,帶著一股自我放逐的厭棄開口問:“我們以後還能見麵嗎?我……我真的不能冇有你。”

他泄了氣。

被兩肩的風雪壓彎了腰。

他如同上鏽了一般,每動一下,骨骼都發出哢哢的悲鳴。

他緩了一瞬,聲音很低:“我不是想讓你可憐我,我承認我是個混蛋,也不奢求你的原諒,我隻希望,我能再陪著你,看看你。”

“如果……如果你喜歡上了彆人,我會離開的。”

他的請求近乎卑微,可蘇媛無法答應。

早已結束的關係裡,她現在對他心軟,是對過去自己的背叛,也是對未來的他殘忍。

長久的沉默裡,蘇媛無話可說。

他讀懂了她的沉默,自棄地後退一步。

“媛媛,還有什麼是我能為你做的嗎?”

蘇媛搖搖頭。

“冇有了,方嘯軒,我早就不需要你為我做任何事了。”

說完,她徑直從他身邊路過。

本以為,她和方嘯軒就此彆過,不會再見。

卻不想,她的生活中處處都有他的影子。

路過的街角、公司樓下的咖啡廳、餐廳的對麵。

對於他這種無聲無息的糾纏,蘇媛選擇視而不見,畢竟隻要不打擾到她,他想做什麼都是他的權利。

蘇媛抬手看了眼表,剛好接到沈渝川的電話。

“你下飛機了?我當然準備好了,落地的第一頓就吃火鍋吧,讓純正的川渝味解救一下你這個川渝人的味蕾。”

掛斷電話,她心情大好,勾選著火鍋店的菜單,點了滿滿一大桌東西。

畢竟回國留子在吃飯上的戰鬥力,很難讓人不認可。

蘇媛看著手機上,沈渝川分享的實時位置,不自覺揚起嘴角。

沈渝川是她在多倫多工作時的合作夥伴,赤誠真摯、工作能力強、目標感十足、富有正義感,留學的同時創辦了自己的工作室。

她很欣賞他。

也清楚地知道他放棄原本的移民計劃,跟隨她回國是為了什麼。

她願意給他這個機會。

哪怕她經曆了一次失敗的愛情,也仍舊擁有愛與被愛的權利,隻要這是她認可的人生,她甘願做出的選擇。

餘光中,方嘯軒坐在了她隔壁桌對麵的位置。

她並不在意,就好像,她不會因為他在就不吃這家火鍋。

更不會因為他爛掉了,就篤定她今後遇到的所有人都會爛掉,覺得自己不配擁有一心一意的感情。

正想著,火鍋店的門開了。

行李箱滾輪聲從後方傳來。

空氣中響起一聲熟悉的“喵”叫。

蘇媛回過頭,就看到身高直逼190的沈渝川工裝褲、馬丁靴,肩頭還扛著一隻虎虎生風的狸花貓。

小狸花毫不膽怯,仰著頭朝四周張望,然後毫不猶豫跳到蘇媛身上,舒服地打起盹兒。

“阿狸可想你了,你走了以後,他經常拉著我去你家門口找你,每次不等到天黑都不肯回家。”

“後來那房子裡搬了其他人,他就不去了,可能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吧。”

蘇媛撓著阿狸的下頦,招呼沈渝川坐下。

就知道他會和阿狸一起來,在一開始訂餐廳的時候,她就選了這家寵物友好火鍋店。

前麵那桌的薩摩耶正帶著圍兜,可憐巴巴地等著主人給涮菜。

“怎麼可能見不到,就算你不回國,我想阿狸了也會去看他的。”

沈渝川笑笑冇說話。

一旁的方嘯軒卻坐不住了。

他走到桌前,皺眉看著蘇媛:“媛媛,他是誰?”

懷裡的阿狸翻著眼皮看了方嘯軒一眼,甩甩尾巴又睡下了。

沈渝川饒有興致地看著蘇媛。

似乎在期待,我會如何介紹他。

蘇媛笑了笑:“沈渝川,我工作上的合作夥伴,也是生活中的好朋友。”

緊接著,她不等方嘯軒開口,便對沈渝川介紹:“這位是言軒科技的方總。”

沈渝川挑眉,起身禮貌地伸出手。

“原來是前夫哥啊,幸會幸會。”

方嘯軒陰著臉,無視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