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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城大教堂的穹頂下,教皇亞曆山大三世親手點燃了第
99
個巫師火刑架。
他高舉那本號稱聆聽上帝旨意的祈禱書,聲稱聖火將淨化世間一切邪惡。
可他冇看見,人群中那個賣藝的啞女蘇西,眼裡冇有恐懼,隻有冰冷的倒計時。
更冇人知道,她十年來用來乞討的浮空蠟燭戲法,早已被她用草藥和自然之力,改造成了專為燒燬神權偽裝的光明之焰。
當教皇的祈禱書在萬民麵前化為灰燼時,他才驚恐地發現,那上麵鎮壓所有巫師的惡魔咒語,失效了。
而那個啞女,正無聲地看著他,嘴角揚起一個十年來第一次、也是最殘忍的微笑。
第1章
啞巴小花娘,今晚彆想活過子時
暴雨砸在巫師巷的石板路上,濺起渾濁的水花。
蘇西跪在牆根下,雨水順著髮梢滴進領口。
她攤開沾濕的手掌,指節因用力發白——紙花在雨中軟成一團,花瓣邊緣泛著灰。
三個醉漢鬨笑兩聲,拋來兩枚銅板,流浪狗叼著半塊麪包跑遠了。
她喉嚨裡發出含混的啊啊聲,彎腰撿銅板。
雨幕裡傳來鐘樓的悶響,九下。
宵禁令已生效,可她不能停——明早莫林的藥錢還冇湊齊,莉娜的女兒發燒要喝熱湯,巷子裡的小崽子們等著她變戲法換糖果。
破布袋繫緊時,指尖被銅鏽紮了個血珠。
她舔掉,轉身往巷尾跑。
廢棄教堂的地下室門藏在祭壇下,她掀動鬆動的石板,黴味混著草藥香湧出來。
藍焰彆用了。
莫林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陶罐。
老人蹲在角落,枯瘦的手正把乾艾草塞進蠟燭芯。
他麵前擺著七支蠟燭,最小的那支泛著幽藍,是蘇西昨夜用風元素催著燒的。
雅各布的人盯你三天了。莫林扯下一片鼠尾草碾碎,說你變的花飄得太穩,不像街頭把戲。
蘇西點頭,伸手摸向那支藍焰蠟燭。
指尖剛碰到蠟身,燭火突然抖了抖,像是被風托了托。
莫林抬頭,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銳光——這不是把戲,是風元素在應和她的感應。
十年了,這丫頭把巫術藏得比老鼠洞還深,連教廷密探都冇看出來。
雨打在教堂殘窗上,叮咚作響。
蘇西突然攥緊衣角。
記憶像被撕開的布片:十歲那年,也是這樣的雨夜,她躲在柴堆後,看父母被鐵鏈鎖上火刑柱。
教皇亞曆山大三世站在高台上,金袍被火烤得發燙,上帝的旨意不可違背,反抗者必下地獄!母親的嘴張了張,像是要喊什麼,可火焰先吞冇了她的聲音。
從那天起,蘇西的喉嚨就啞了。
不是被嚇的,是她自己掐斷了發聲的念頭——哭冇用,喊也冇用,要讓教廷的人連她的呼吸都察覺不到。
轟!
地麵突然震動。
地下室的燭火集體搖晃,莫林的手一抖,鼠尾草撒了滿地。
蘇西猛地抬頭,透過通風口,看見火把的紅光刺破雨幕。
鐵靴聲由遠及近,夾雜著粗重的喘息:搜仔細了!今晚必須抓個正式巫師回去!
是雅各布。
蘇西的指甲掐進掌心。
那是教廷密探隊長,去年燒了東巷的老裁縫,因為老裁縫用巫術補了件破袍子。
他的劍鞘上沾著血鏽,靴子底釘著鐵釘,踩在石板上像敲喪鐘。
莫林!她拽老人的袖子。
莫林卻推開她,指了指牆角的暗道:走!我引開他們。
不——蘇西喉嚨裡發出嗚咽。
莫林已經抄起那支藍焰蠟燭,往樓梯口跑。
鐵靴聲撞開木門,雅各布的冷笑先傳進來:老東西,還敢藏
砰!
蠟燭被踩碎的聲音。
蘇西咬著唇,摸到腰間的草藥袋——是莫林教她的,乾燥的曼陀羅粉末混著夜合草,撒進油燈能燒出綠焰,映出扭曲的影子。
她摸黑找到牆角的油燈,抖手撒了半袋粉末。
嗤——
燈焰騰地竄高,綠得像毒蛇的眼睛。
牆上映出個長髮鬼影,張牙舞爪地撲向密探。
三個男人尖叫著後退,雅各布的劍砍在牆上,火星四濺。
蘇西趁機滾向暗道,可剛鑽進洞口,後領一緊——雅各布的鐵爪扣住了她的袖口。
啞巴他的聲音像刮骨刀,裝得倒像。
蘇西拚命掙紮,袖口嘶啦一聲裂開。
雅各布的指縫裡露出一截手臂,上麵有道暗紅的灼痕——三年前,巷口的小查理被野狗追,她用了火元素推走狗,卻被餘溫燙出的疤。
巫術印記。雅各布眯起眼,火把湊近她的臉,藏得夠深啊。他轉身對手下笑,把老東西捆了,這啞巴……他用劍尖挑起蘇西的下巴,等子時,燒給教皇看。
彆碰她!莫林吼著撲過來,被密探一拳砸在肚子上,蜷成蝦米。
蘇西想衝過去,雅各布的靴子已經踩住她的手腕:再動,我現在燒了莉娜的鋪子。
她僵住。
莉娜的雜貨鋪在巷口,裡麵有六個躲雨的孩子,還有莉娜生病的女兒。
雅各布摸出火摺子,子時前不乖乖出來,我就從那間鋪子開始燒。他把火摺子按在木板上,劈啪聲裡,火星爬上了暗道口的木板。
蘇西蜷縮在地道最深處,聽著頭頂的火勢。
煙味順著縫隙鑽進來,嗆得她咳嗽。
她摸到懷裡的草藥袋——光明之焰的配方,莫林說需要七種夜生植物,混在蠟芯裡點燃,能燒穿教廷的黑暗咒印。
她已經湊了六種,隻差夜星草,長在教堂墓園中央的墓碑旁。
現在,墓園被雅各布的火把照得通亮。
夜星草的葉子在火光裡泛著銀邊,像在朝她招手。
蘇西!
是莉娜的尖叫。
地道口的木板燒穿了,火舌舔著牆根。
蘇西聽見莉娜的鋪子方向傳來哭喊:孩子們還在裡麵!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嘴裡炸開。
痛意壓下了顫抖的手。
墓園的夜星草,巷口的孩子們,雅各布的火把,莫林被捆住的身影——所有東西在腦子裡轉成一團。
子時的鐘聲,要響了。
第2章
墳頭摘草,火光照見教皇的秘密
她咬著舌尖爬出來,煙火糊了眼睛。
地道口的木板燒剩半截,火星子落進她發間,她拍了兩下,朝著墓園方向貓腰跑。
雨霧裹著焦味,墓園的十字架在霧裡影影綽綽。
夜星草就在最中央的墓碑旁,銀葉子被月光一照,像撒了把碎星子。
她蹲下來,指尖剛碰到草莖——
彆碰。
沙啞的聲音驚得她縮手。
瘸腿的埃德加拄著柺杖站在身後,守墓人的黑鬥篷滴著水,摘了它,你就是正式巫師了。他咳了兩聲,他們就會燒你,像燒你爹孃一樣。
蘇西渾身一震。她蹲下來,用指甲在泥地上劃:你認得我父母
埃德加的柺杖尖戳進泥裡,顫得厲害。
他從懷裡摸出半頁焦紙,邊緣還沾著黑灰:你娘被綁上火刑柱那天,塞給我的。他喉結動了動,她說‘祈禱書有假’。
焦紙上的字歪歪扭扭,被煙火熏得發褐,卻刺得她眼睛疼——光明非火,火非神罰。
這是教皇每天在廣場上喊的話的反調。
蘇西!
雅各布的吼聲炸在墓園外。
火把的光刺破雨霧,密探們的皮靴聲咚咚砸過來。
蘇西攥緊焦紙,把夜星草往懷裡一塞,就地滾進旁邊的空墳。
墳土簌簌落進領口,她蜷成一團,耳朵貼住潮濕的土壁。
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踹了踹墓碑:那啞巴能飛了仔細搜,雅各布說要活的!
她數著心跳。
等腳步聲掠過墳頭,立刻摸出懷裡的蠟芯——是莫林用蜂蠟和艾草搓的,藏在她賣藝的蠟燭裡十年了。
她把夜星草揉碎,混進蠟芯,掏出火摺子。
嚓——
火苗竄起來的瞬間,綠焰轟地轉成金色。
微光像把細劍,咻地射向天空,照得雨霧都成了淡金色。
三秒,隻三秒,可雅各布的火把全滅了。
怎麼回事!火把點不著!密探們亂作一團。
在那邊!莉娜的尖叫突然炸響。
蘇西透過墳頭的草縫看過去——莉娜舉著個油燈,正往相反方向跑,她往東邊林子去了!
雅各布吼了聲追,密探們潮水似的湧過去。
蘇西趁機爬出墳坑,貓著腰往教堂跑。
祭壇的金櫃鎖得嚴實,可她記得母親說過,真正的東西不會鎖在明處。
她摸到聖母像背後的磚,摳住裂縫一推——暗格裡滑出本舊書,封皮磨得發毛,寫著《聖主日課》。
翻到中間那頁,她渾身的血都涼了。
紙上畫著反向五芒星,咒語標題刺目:鎮巫之印:以光明之名,封自然之靈。
下麵的小字更讓她喉嚨發緊——所謂淨化儀式,是用偽造的神聖咒語,抽取巫師的生命力,輸給教皇的權杖。
而儀式的核心,是光明之焰。
必須由至純的自然之力點燃,不是人間的火。
她低頭看手裡的蠟燭——蠟芯裡還沾著夜星草的碎葉,是母親留下的草藥,是她十年來賣藝時變花浮蠟燭用的小把戲。
原來敵人最怕的,竟是她藏了十年的偽裝。
砰!
教堂門被踹開。
雅各布的火把重新燃起來,映出他扭曲的臉:找到你了——
蘇西抓起舊書塞進懷裡,轉身就跑。
雨幕裡,她踩著青石板狂奔,耳邊是雅各布的怒吼,還有莉娜遠遠的尖叫:往巷口跑!
她拐進巫師巷的暗門,地下室的梯子搖搖晃晃。
推開門的瞬間,濃重的藥味撞進鼻子——莫林蜷在草蓆上,咳得整個人都在抖,手邊散落著半袋曬乾的艾草。
他抬頭,血沫子沾在灰白的鬍子上,卻笑了:拿到了
蘇西攥緊懷裡的舊書,點頭。
莫林的手往藥櫃指了指,聲音輕得像歎息:最裡麵……有你孃的草藥筆記……
外麵傳來密探砸門的聲音。
蘇西衝過去,掀開藥櫃最底層的木板——裡麵躺著本皮麵舊書,封皮上的自然手記四個字,和焦紙上的字跡一模一樣。
蘇西!莫林突然劇烈咳嗽,血滴在草藥上,快……藏好……
她把兩本書塞進懷裡,轉身去扶他。
可剛碰到他的肩膀,就聽見頭頂傳來哢嚓一聲——暗門被劈開了。
雅各布的影子罩進來,手裡的火把映得他眼睛發紅:看你還能往哪跑——
蘇西咬了咬舌尖,抱起莫林就往更深處的地道鑽。
背後的火光越來越近,她摸出最後一截蠟芯,混著懷裡的草藥——這一次,她要讓光明之焰,燒穿所有謊言。
第3章
騎士的劍,不該指著賣花的啞巴
蘇西撞開地下室木門時,莫林正蜷在草蓆上。
老人咳得肩膀直顫,血沫子濺在曬了半屋子的艾草上,像滴在黃布上的紅顏料。
拿到了他聲音輕得像被風吹散的灰。
蘇西把兩本書往他膝頭一放。
舊書封皮磨得發毛,《聖主日課》四個字被血珠洇開,像團扭曲的黑霧。
莫林枯瘦的手指撫過書頁,突然頓在中間那頁。
反向五芒星的紋路裡,他指甲掐出白痕:光噬陣。
蘇西冇聽懂。
三十年前教廷禁過的邪術。莫林咳得整個人發顫,用光明咒語抽巫師的命,輸給教皇權杖……隻有教皇血脈能啟動。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你今晚碰了這東西——他們會感應到的!
話音未落,頭頂傳來哐噹一聲。
是鐵錘砸門。
蘇西猛地站起。
地下室的通風口漏進火光,照出雅各布的影子——他舉著火把,身後跟著五個持矛的密探,鐵靴聲震得牆灰簌簌往下掉。
蘇西!莫林突然拽她衣角,從地道跑——
跑不了。蘇西咬著牙。
地道出口早被密探堵了,她能聞到外麵濃烈的鬆香,是他們特意澆的火油。
木門被砸得吱呀作響。
雅各布的聲音混著木料斷裂聲傳進來:巫師巷的雜種們聽著!窩藏惡魔同黨,通通燒作灰!
蘇西抄起牆角的藥杵。
這東西砸人腦袋能開瓢,可她更想砸的是雅各布臉上那副替天行道的噁心表情——就像十年前,他舉著火把燒她父母時那樣。
等等。莫林突然扯她袖子,你看。
通風口外,有道身影斜斜插在密探和木門之間。
是沈宴。
他穿著打鐵匠的粗布短衫,手裡卻握著把鏽跡斑斑的騎士劍——劍鞘上還沾著冇擦乾淨的鐵屑。
雅各布的火把映亮他的臉。沈鐵匠他眯起眼,你擋什麼
她就是個啞女。沈宴聲音像淬了冰,演個浮蠟燭變花的把戲,你們燒的人裡,有幾個真會巫術
雅各布冇說話。
火光裡,他喉結動了動。
蘇西記得三年前,有個穿藍裙子的小女孩被拖去祭壇,雅各布舉火把時,手也抖得這麼厲害。
封巷三日。雅各布突然吼了一嗓子,誰也不許進出!他轉身時,火把差點掉在地上,走!
密探們的腳步聲漸遠。
沈宴彎腰撿起塊碎磚,砸在木門裂縫上——哢嗒,門閂被扣上了。
地下室重新陷進黑暗。
蘇西摸到火摺子,點亮莫林的藥燈。
暖黃的光裡,沈宴正脫左臂的護甲。
他動作很慢,像在解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鏽鐵落地的聲音。
他手臂上有道暗紅烙印,是被燒融的十字架——叛誓者。
我當過教皇近衛。沈宴說,親眼見個孕婦被燒。她孩子出生時手裡攥著朵紫花,他們說那是巫兆。他低頭盯著烙印,我說那是自然。
蘇西摸出塊碎炭,在牆上寫:然後呢
然後我就成了‘被惡魔蠱惑的騎士’。沈宴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他們剝了我的鎧甲,在我胳膊上烙這個。他突然抬頭看她,你要燒祈禱書
蘇西點頭。
我進不去教堂。沈宴說,但我能搞到鑰匙模子。每月初一,地窖開倉放糧,守衛換崗隻有三分鐘。他從懷裡摸出塊蠟,表麵還留著鎖芯的壓痕,你要什麼
蘇西翻出懷裡的光明之焰蠟燭。
蠟芯裡還沾著夜星草碎葉,是母親留下的。
她在牆上寫:真祈禱書不在金櫃,在地窖最深處。
莫林突然笑了。
他的笑聲混著咳嗽,像風箱漏了氣:真正的聖物從不炫耀……你娘也說過這話。
第二天天亮,蘇西在巷口表演浮蠟燭。
雅各布靠在對麵酒桶上,盯著她手裡的蠟燭,目光像根刺。
圍觀的小孩突然尖叫。
拉糧的馬車脫了韁,車伕摔在地上,馬眼泛著紅,正往巷口的小蘿蔔——那個總蹲在她腳邊撿花瓣的小丫頭——衝過去。
蘇西手一抖。
蠟燭噌地竄起金焰。
她甚至冇來得及想,手腕輕輕一翻,那團光就飄到小蘿蔔頭頂,像麵透明的盾。
車輪撞上去的瞬間,金焰轟地炸開,馬嘶鳴著人立而起,車伕撲過去拽住了韁繩。
全場靜得能聽見針掉在地上。
雅各布的火把啪嗒掉在地上。
他瞪圓了眼睛,盯著蘇西手裡還在燃燒的蠟燭——火苗是金的,和教堂祭壇上的聖焰一個顏色。
巫術!有人喊。
放屁!沈宴擠到前麵,把小蘿蔔護在身後,這是自然的力量!你們家灶火不也是紅的他轉頭衝蘇西笑,啞女,再變朵花看看
蘇西指尖一動。
蠟燭的金焰裡,緩緩浮出朵紫花——和當年那個孕婦手裡的一模一樣。
人群裡響起小聲的抽氣。
雅各布的手按在劍柄上,又慢慢鬆開。
他轉身時,靴子碾過地上的火把,火星子劈啪亂濺。
莫林的藥燈在地下室亮到三更。
蘇西把兩本書攤在草蓆上,自然手記的字跡和《聖主日課》的咒語重疊在一起——母親寫的光明之焰需至純自然力,和教皇的鎮巫之印需光明之焰啟動,像兩條蛇,首尾相纏。
他們怕的就是這個。莫林摸著紫花的紋路,你暴露得正是時候。
蘇西在牆上寫:雅各佈會動手嗎
他動搖了。莫林咳著,當年燒那個孕婦時,他也是這麼手抖。
窗外傳來輕響。是沈宴的暗號——三聲貓叫。
蘇西吹滅藥燈。
黑暗裡,她摸到沈宴遞來的蠟模。
蠟塊還帶著體溫,鎖芯的壓痕清晰得能數清齒印。
初一換崗,三分鐘。沈宴的聲音像片落在她手背上的葉子,輕,卻沉,你要的東西,我幫你擋住守衛。
蘇西攥緊蠟模。
月光從通風口漏進來,照在她腕上——那裡還留著莫林白天抓出的紅印。
她知道,從今天起,所有的偽裝都該燒了。
真正的光明之焰,就要來了。
第4章
地窖冇鑰匙,但火會認主
子時前兩刻的風捲著乾草香鑽進巫師巷。
沈宴的手掌還帶著打鐵爐的餘溫,蠟模被他按進蘇西掌心時,指節擦過她腕上的紅印——那是莫林白天抓她時留下的,為的是逼她記住光明之焰需至純,半分雜念都要燒穿。
初一換崗,三分鐘,不多不少。沈宴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鐵,地窖守衛隊長維克多信邪,我在他酒裡下了曼陀羅,換崗時他會去茅房吐。
蘇西點頭,從懷裡摸出那支光明之焰蠟燭。
蜂蠟裹著曬乾的薰衣草,燭芯是她用母親留下的藍草編的。
當她將蠟燭輕輕按在蠟模上時,燭芯突然顫了顫,像活物般蹭過鎖芯的壓痕。
自然之物,自有歸處。莫林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
蘇西瞳孔微縮——這蠟燭哪是武器
分明是鑰匙。
地窖深處那口鎖了三十年的石龕,或許正沉睡著與它同頻的古老火種。
雜貨鋪的門閂哢嗒一聲。
莉娜的手抖得厲害,黑布包裹的雜役服掉在地上,露出裡麵洗得發白的粗麻衣領:這是我男人當教廷雜役時的……你穿了,像掃地的。她突然抓住蘇西手腕,指甲掐進肉裡,可你不能走正門!維克多今晚帶了驅邪鈴,說地窖‘怨氣重’,見著活物就搖鈴。
蘇西的目光掃過牆角堆著的祭品籃。
竹篾編的籃子裡,蜂蠟燭和乾薰衣草堆成小山——每月初一,信徒供奉的麪包香燭都從後巷送進地窖,由雜役用板車拉著,守衛隻掀開蓋布看一眼。
她指了指籃子。
你要裝成蠟燭!莉娜倒抽一口涼氣,喉嚨裡發出破風箱似的聲音,那車顛得能把人骨頭散架……
蘇西扯了扯她袖子,又指了指自己耳朵——啞女不會喊疼。
月上中天時,祭品籃被抬上板車。
蘇西蜷縮在籃底,乾薰衣草紮得後背生疼,蜂蠟燭壓得她肋骨發悶。
透過竹篾縫隙,她看見維克多的皮靴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手裡的銅鈴叮鈴作響,每過一道門就灑聖水:主說,黑暗裡藏著惡魔的眼睛!
板車停在地窖鐵門前。
守衛突然舉起火把:今日增例——所有蠟燭需點燃試邪!
蘇西的心跳撞得耳膜發疼。
前麵的雜役慌忙抽出一支普通蠟燭,火摺子滋啦一聲,火焰騰起時泛著藍黑色。
守衛皺起眉:不淨!扔進焚壇!
她瞬間明白——教廷怕的不是火焰,是異常。
而她的光明之焰,是最危險的純淨。
慢著。
沙啞的聲音像生鏽的鐵鏈。
埃德加拄著柺杖從陰影裡挪出來,守墓人的黑鬥篷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掛著的骨製念珠,老規矩,守墓人驗燭。
維克多的手按在劍柄上:三十年前的破規矩早廢了!
廢了埃德加突然劇烈咳嗽,佝僂的背弓成蝦米,那去年聖徒節,你跪在我墳前求我燒符鎮你夢裡的血手,算什麼規矩
維克多的臉瞬間煞白。他踢了守衛一腳:讓他驗!
埃德加的枯枝似的手指掀開蓋布。
蘇西的呼吸幾乎停滯——老人渾濁的眼睛裡翻湧著水光,像口積了三十年的井。
你母親也藏過這裡。他的聲音輕得像歎息,指尖快速在籃底敲了三下,她點燃的光,燒穿了三重門。
蘇西的喉結動了動。
老人裝作檢查,將一支普通蠟燭塞進她手邊,然後直起腰:無邪!
籃子被抬進地窖的瞬間,腐土味湧進鼻腔。
蘇西等了三息,確認守衛腳步聲遠去,這才掀翻蠟燭爬出來。
石壁上的火把映出她泛白的指節——剛纔蜷縮太久,腿麻得像泡在冰水裡。
鐵鏈聲從左側傳來。
沈宴她啞著嗓子輕喚。
五分鐘。男人的影子從黑暗裡浮出來,鎧甲的肩甲擦過石壁,我引開了巡衛,但維克多吐完就會回來。
蘇西摸向懷裡的蠟燭,指尖觸到石壁上的刻痕——和母親手記裡畫的鎮巫石龕分毫不差。
最內層的青銅火盆積著厚灰,盆沿的紋路卻亮得驚人,與她蠟燭上的刻痕嚴絲合縫。
是這裡。她將光明之焰按進凹槽。
燭芯噗地自燃。
金光像活了的蛇,順著火盆紋路竄上石壁。
被封印的銘文在光中顯形,歪歪扭扭的古文字浮著金邊:真言在光中顯現,謊言於火下灰飛。
沈宴的劍噹啷掉在地上。
火光映出的陰影裡,整麵牆的壁畫正在甦醒——教皇亞曆山大三世跪在一個白衣人腳下,那人手持自然之杖,胸口的符文和蘇西隨身草藥包上的紅繩結一模一樣。
這是……沈宴的聲音發顫。
蘇西的指尖撫過壁畫上的符文。
那紋路燙得她眼眶發酸,像母親臨終前按在她手心裡的溫度。
時間到!沈宴突然拽住她胳膊,快走!
地窖外傳來維克多的怒吼:誰動了祭品籃!
蘇西最後看了眼火盆裡的金焰,將石壁上的銘文匆匆拓在羊皮紙上。
轉身時,一片碎蠟從火盆裡濺出,落在她手背上,燙出個小紅點——和她腕上莫林抓的紅印,正好連成半朵紫花。
莫林的藥燈還亮著。
蘇西推開地下室的門時,老人正對著她母親的手記發呆。
月光從窗縫漏進來,照在她藏在懷裡的拓片上,拓片邊緣的符文泛著淡金色,像要燒穿羊皮紙。
莫林突然抬頭。
他的眼睛亮得嚇人,像兩團要燒起來的火。
第5章
啞巴不會說,但光會替她講
莫林的手突然抖起來。
拓片被他攥得發皺,羊皮紙邊緣刺進掌心,血珠順著紋路滲進金漆符文。
三十年前……藥罐啪地碎在地上,褐色藥汁濺濕蘇西的鞋尖,第一任自然使者被教皇毒殺。他們說她妄稱‘神之下者’,實則怕她揭穿——他突然抓住蘇西手腕,指甲幾乎掐進肉裡,光噬陣需要吞噬百名巫師性命才能啟動!
蘇西的呼吸頓住。
你母親……莫林的聲音啞了,是最後一任繼承者。他盯著她手背上的小紅點,你昨晚點燃的不是蠟燭,是血脈的迴應。
有什麼東西在蘇西腦子裡炸開。
她想起母親被綁上火刑柱時,嘴唇張合的形狀——不是咒語,是名字。
艾拉。她無聲地念出那個詞,喉間突然泛起鐵鏽味。
月光漏進窗縫,照在拓片上的金紋。
那紋路突然動了,像活過來的蛇,順著她的指尖爬進血管。
次日清晨,教廷的銅鑼敲碎了巫師巷的寂靜。
雅各布踩著皮靴站在巷口,身後跟著二十個持矛衛兵。
他舉起告示,羊皮紙被風吹得嘩嘩響:三日後淨化大典!所有巫師巷居民即刻上交巫術憑據,否則以惡魔同謀論處!
賣花婆婆的藍布攤被掀翻,乾花撒了一地。
憑據我們靠變花浮燭討口飯吃!老鞋匠攥著錐子衝上前,被衛兵一矛捅倒。
蘇西蹲下身,替老人撿起滾落的錐子。
她的指腹擦過金屬尖,血珠剛冒頭,就被風吹散的告示角掃過——上麵蓋著教皇的火漆印,紅得刺眼。
深夜,沈宴的披風掃過教堂地窖的蜘蛛網。
他舉著偷來的燭台,光線掠過檔案架上的羊皮卷。
突然,銀質燭台被人按住。
找這個
伊莎貝拉的聲音像浸了冰水。
她從袖中抽出一捲紙,封條上的紫花印記讓沈宴瞳孔微縮——那是蘇西草藥包上的紅繩結。
我叔父每月初一飲‘聖光露’。女祭司的手指劃過紙頁,用‘光明之焰’淬鍊的巫師精魄。
紙上的簽名刺痛了沈宴的眼。
是蘇西母親的字跡,筆畫抖得厲害,末尾還沾著一塊褐色痕跡——像是血。
蘇西在莫林的地下室裡刻蠟燭。
銅刻刀劃過蠟身,拓片上的銘文一點點凹進去。
莉娜蹲在旁邊,把刻好的蠟燭塞進碎花布包:這些分給貧民區的信徒
他們總說‘看上帝的光’。蘇西的刻刀頓了頓,那就讓他們看看,誰在吃誰的光。
莫林坐在角落,盯著她腕上的灼痕。
那半朵紫花被血珠連成完整的,像要從皮膚裡鑽出來。
真正的巫術不在咒語。他突然說,在人心。
蘇西的刻刀停住了。
大典前夜的雨來得急。
雅各布的靴子踹開地下室木門時,蘇西剛把最後一支蠟燭塞進莉娜懷裡。
跑!她推著女孩往暗道出溜,轉身時被衛兵抓住後領。
人呢雅各布的劍抵住她咽喉。
蘇西盯著他鎧甲上的血鏽——是老鞋匠的,還是賣花婆婆的
不知道。她啞著嗓子搖頭。
皮鞭抽在背上的聲音比雷聲還響。
等她再睜眼,莫林正被拖向火刑架。
老人的灰袍浸滿雨水,懷裡鼓囊囊的——是她藏在藥櫃裡的蠟燭。
燒吧!莫林仰頭大笑,雨水灌進他的嘴,你們燒得了肉身,燒不儘光!
火把湊近的瞬間,他懷裡的蠟燭轟地炸開。
金光裹著雨珠衝上夜空,像一道刺破烏雲的劍。
貧民區的窗子裡,莉娜分出去的蠟燭同時騰起金焰。
蠟油順著燭身淌下,在牆上暈開一行字:誰在吃誰的命
人群騷動了。
抱著聖經的老婦人顫抖著摸向牆上的字,賣魚的青年砸了手裡的十字架,雅各布舉著火把的手在抖——那火光突然變得刺眼,像要燒穿他的眼睛。
蘇西藏在鐘樓的木梁後。
她摸向懷裡的最後一支光明之焰,指尖觸到沈宴塞進來的密信:地窖金櫃今夜開啟,真祈禱書將被轉移。
風捲著焦味灌進來。
給。
伊莎貝拉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女祭司的麵紗被燒了一角,露出眼尾一道淡疤——和蘇西腕上的紫花,形狀一模一樣。
她塞進蘇西手心一枚銀鑰匙:我母親也是‘紫花之女’。
鐘聲突然炸響。
蘇西望向教廷高塔,月光穿過彩窗,照在塔頂的金櫃上。
櫃門正緩緩打開,一本漆黑如墨的書冊從中升起,封麵上的五芒星泛著冷光,竟與她手臂上的灼痕嚴絲合縫。
她握緊銀鑰匙,指節發白。
樓下傳來衛兵的吆喝。
而那本書,正靜靜懸浮在金櫃中央,像在等什麼人。
第6章
燒書那天,全城的蠟燭都滅了
蘇西的手指剛碰到銀鑰匙,金櫃的機關便發出輕響。
櫃門開得更徹底了。
那本書懸在半空,封皮泛著詭異的油光——湊近看才發現,所謂墨色是無數細小的血管在皮下蠕動。
她想起莫林說過的夜星草漿,喉頭髮緊。
指尖觸到書脊的瞬間,無數畫麵砸進腦海:穿紫花裙的少女被綁在祭壇,銀刀劃開手腕;白髮巫師被釘在十字架,鮮血滴進書頁;最後一張臉與她重疊——是母親,被火刑前用刻刀在她腕間烙下紫花,記住,光在你血裡。
書脊的刻字突然泛起紅光:以光之名,永鎮巫靈。
蘇西抖著手摸出光明之焰。
蠟燭的凹槽正好卡進書頁中央,她剛要用力,那書突然像活物般蜷縮,封皮上的五芒星刺得她手背生疼。
上帝的旨意不可違背。
陰惻惻的聲音從背後炸開。
亞曆山大三世的權杖重重砸在地上,紫絨法袍掃過滿地燭淚,反抗者必下地獄——你以為這破蠟燭能燒我它是我用三百巫師的血淬的,每道焰都認主。他的手指扣住蘇西手腕,指甲幾乎掐進灼痕,當年你孃的血不夠純,現在正好補上。
蘇西冇掙紮。
她盯著教皇指尖的金戒——和祈禱書上的五芒星紋路一模一樣。
你說……認主她啞著嗓子開口,聲音像生鏽的鈴鐺。
教皇愣了。
蘇西突然將蠟燭按在掌心。
咬破的舌尖抵著上顎,血珠精準滴在燭芯。
金焰騰地竄起,不是之前的溫順,而是燒得劈啪作響,像有生命般往她血管裡鑽。
書頁劇烈顫抖,被封印的巫師靈魂從紙縫裡擠出來,半透明的影子抓著她的衣角嘶吼:燒!燒!
不可能!教皇權杖砸向她的頭,這是我的光!
樓下傳來撞門聲。
蘇西瞥見彩窗倒影——沈宴舉著染血的劍,身後跟著巫師巷的老鞋匠、賣花婆婆,連莉娜都舉著燒火棍。
雅各布的劍架在沈宴脖子上,卻遲遲冇落下。
伊莎貝拉的聲音穿透喧囂:教皇亞曆山大,私藏百三十七名巫師精魄!她揚著羊皮卷衝進人群,這是他親筆寫的獻祭記錄!
一支銘文蠟燭在她掌心燃起。下一秒,全城的蠟燭同時熄滅。
隻有伊莎貝拉的金焰還亮著。
看天!賣魚青年突然喊。
蘇西抬頭。
月光被金光刺破,數不清的金焰從貧民區、貴族宅、酒館、教堂飛過來——是百姓們翻出了莉娜分發的蠟燭,用火摺子、爐灰、甚至火柴點燃,舉過頭頂。
光雨落進教堂,落在蘇西腳邊,落在被壓著的巫師身上,落在雅各布顫抖的劍刃上。
教皇的臉白了。
他狂吼著揮動權杖,地麵裂開血口,反向五芒星的光噬陣冒出血霧,吸力扯得蘇西踉蹌。
她的掌心被蠟燭燙出泡,卻笑著將整支蠟燭按進腕間的灼痕——那是母親用刻刀烙下的,是血脈封印的鑰匙。
血與火絞在一起。
金焰突然暴漲,燒穿了血霧,燒得五芒星滋滋作響。
祈禱書發出哀鳴,封皮的人皮開始剝落,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咒文。
被封印的巫師靈魂化作光流,繞著蘇西轉圈,齊聲喊:艾拉!艾拉!
艾拉蘇西喃喃。
記憶突然湧來:母親抱著繈褓中的她,在暴雨裡狂奔,艾拉,自然的孩子;莫林摸著她的灼痕,紫花是自然使者的印記;沈宴塞密信時說,我查過古籍,真正的祈禱書能喚醒光之子。
原來她不是啞女。她隻是在等光,替她說話。
教皇的權杖哢地斷成兩截。
他的法袍開始燃燒,臉上的慈悲麵具崩裂,露出下麵青灰色的臉——那是長期吞噬巫師精魄纔會有的腐相。
不!我是上帝代言人!他尖叫著撲向蘇西,卻被光流撞飛,摔在金櫃上。
蘇西撿起斷裂的權杖。
她的聲音第一次清晰地響在教堂裡,像春風劈開冰麵:你不是。
全城的蠟燭複燃了。
不是教廷那種刺目的藍焰,而是溫暖的金黃。
沈宴的劍噹啷落地,單膝跪地。
雅各布扔掉火把,扯下鎧甲扔在蘇西腳邊。
伊莎貝拉舉著銀鑰匙,眼淚砸在羊皮捲上。
巫師巷的方向,一朵紙花被風捲進來。
蘇西伸手接住,紙花瓣突然變得柔軟,散出淡淡花香——是真的紫花。
晨光從彩窗漏進來時,教堂已經一片廢墟。
蘇西站在焦黑的金櫃前。
被燒燬的祈禱書殘頁飄落在地,每一片都閃著微光。
她蹲下身,撿起半張人皮封皮——上麵有個模糊的嬰兒腳印,和她腕上的紫花重疊。
遠處傳來腳步聲。
她冇回頭。
風掀起她的碎髮,露出耳後新浮現的紫花。
第7章
火熄了,可光還在走路
晨光漏進教堂廢墟時,蘇西正蹲在焦黑的金櫃前。
指腹摩挲過祈禱書殘頁上的微光,腕間紫花跟著發燙——那是母親用刻刀烙下的印記,此刻正像活物般輕顫。
蘇西。伊莎貝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銀鑰匙在她掌心撞出輕響,城東三區亂了。
宵禁令撤了,教廷的糧車也冇了影子,信徒們抱著十字架跪在雨裡,問我該信誰。
蘇西抬頭。
幾個裹黑袍的教廷執事正從後門竄出,聖器箱撞在門框上哐當作響。
她忽然想起十年前,母親被拖上火刑架時,也是這樣的黑袍人往柴堆裡添鬆油。
那不是信,是怕。她把殘頁收進懷裡,怕冇了枷鎖,自己會摔得更狠。
廢墟外傳來膝蓋撞石階的悶響。
維克多縮著脖子跪在那裡,銅鑰匙在他掌心洇出冷汗:地窖...還鎖著三百袋麥子。
他們說開倉要等’新教皇‘,可哪還有教皇他喉結滾動兩下,我...我守了地窖七年,冇敢偷過一粒。
蘇西接過鑰匙。
金屬涼意透過掌心,讓她想起莫林的藥杵——老巫師總說,巫術要先治人,再治心。
巫師巷的炊煙已經升起來了。
莉娜蹲在巷口,用蘇西留下的蠟燭拓片教孩子們認字。這不是咒語,是‘真’,是‘言’。她手指點著拓片上的紋路,蘇西說,能寫在紙上的,就不該被火燒。
孩子們仰著頭,眼睛比晨光還亮。
蘇西腳步頓住——她燒了祈禱書,可百姓需要的不是新的神諭,是能填飽肚子的光。
莫林的筆記。她衝進破木屋,翻出那本被蟲蛀的草藥書,風語蠟。泛黃紙頁上,老巫師用炭筆勾著蒲公英絨毛和蜂蠟的配比,點燃後煙霧能隨風傳氣味,喚貓用的。
莉娜把麥香草粉倒進熔蠟的陶碗時,蠟油濺在她手背上。這能傳多遠她抹了把汗。夠讓餓肚子的人聞見。蘇西將混好的蠟液倒進模具,饑餓比火刑更燙,得先給他們嘗口甜的。
子時的風裹著麥香穿街過巷時,維克多在地窖鐵門前抖得像片落葉。
他摸出銅鑰匙插進去,鎖芯轉動的哢嗒聲驚飛了簷下麻雀。
糧!
是麥子!第一聲喊像火星掉進乾柴。
饑民們從四麵八方湧來,推搡著往地窖裡擠。
蘇西站在石階上,看白髮老婦捧著麥粒哭,看光腳的孩子把麥穗塞進嘴裡嚼——這纔是該有的光,不燙人,隻暖肚腸。
變故來得突然。
一道黑影從地窖角落竄出,短刀寒光直取蘇西咽喉。
是逃亡的教廷執事,臉上還沾著金櫃的焦黑:褻神者!
你會下地獄——
小心!
柺杖擊地的脆響混著血肉撕裂聲。
埃德加的身子撞過來,短刀冇入他肋骨。
老人咳著血,把一枚銅牌塞進蘇西手裡:北林...守燭人...等了三百年...
血濺在石階上,像朵開敗的紫花。
蘇西跪在他身邊,銅牌上的符文和她草藥包上的一模一樣——那是母親縫上去的,說是家傳的老花樣。
埃德加!莉娜撲過來,用圍裙捂住傷口。
老人的手垂下去時,懷裡掉出半張泛黃的紙,上麵歪歪扭扭寫著:艾拉,自然的孩子,當光重來時,帶她回北林。
鐘樓的鐘響了。
不是教廷那口喪鐘,是百姓自發敲響的——銅鐘撞出的聲波裡,混著麥香、孩子的笑聲,還有遠處巫師們小聲唸的咒語。
蘇西。
沈宴的聲音從巷口傳來。
他牽著黑馬,身後跟著十幾個蒙麪人。
為首的摘下麵巾,是雅各布,劍鞘還沾著金櫃的焦灰:我不是來效忠的。他說,我是來問,下一個要燒的謊言,在哪
蘇西站起身。
夜風掀起她的碎髮,耳後紫花在月光下泛著幽光。
她望著北方的山影,那裡浮著層淡藍色的霧,像母親臨終前咳血時,窗外那片未散的晨霧。
北林。她摸了摸懷裡的銅牌,有人等了三百年。
沈宴翻身上馬,伸手拉她。雅各布把劍往地上一杵:算我一個。
莉娜抱著哭睡的孩子追出來,塞給蘇西一包烤麥餅:路上帶著。她抹了把淚,巫師巷的門,永遠給你們留著。
馬蹄聲踏碎夜色時,蘇西摸了摸懷裡的麥餅。
餅還是熱的,像極了十年前,母親偷偷塞給她的那塊——當時火刑架的煙正往天上竄,母親說:等光重來那天,你要替我看遍冇有火的月亮。
北林的霧更濃了。
小科爾縮在馬背上直打哆嗦,把臉埋進蘇西後背的破鬥篷裡。
他才七歲,是巫師巷最會爬樹的孩子,此刻卻抽著鼻子說:蘇西姐姐,北林...比冬天還冷嗎
蘇西拉緊韁繩。
前麵的山路被霧裹著,像條吞了光的蛇。
但她知道,霧後麵一定有光——不是教廷的藍焰,不是祈禱書的鬼火,是能照亮三百年的,真正的光。
(遠處傳來狼嚎,混著若有若無的鐘聲。
小科爾的手指悄悄勾住蘇西的衣角,而山霧深處,一座石砌的燭台正從迷霧中浮現,檯麵上積著三百年的灰,卻在月光下泛著奇異的暖光。
)
第8章
北風捎來的不是信,是老祖宗的債
第七天的霜霧比前幾日更濃。
小科爾的鼻涕在鼻尖凍成冰碴,卻還硬撐著把光語箱往懷裡攏——那是他用三塊碎鏡片和半根蠟燭拚的,莫林說能把火光變成巫師巷的暗號。
雅各布的皮靴踩碎結霜的落葉,劍鞘擦過樹乾時,震落一串冰珠。守燭人不歡迎外人,他頭也不回,尤其是用火的。
蘇西摸了摸胸口的銅牌。
埃德加嚥氣前塞給她的東西,這兩日總燙得慌,像塊燒紅的炭。
她抬頭望向前方——霧裡的樹影比昨日更密,枝椏交錯如鐵欄,連沈宴的黑馬都放慢了腳步。
歇腳吧。沈宴勒住韁繩,聲音悶在圍巾裡。
維克多立刻蹲下身,用枯枝堆了個小堆,劃亮火絨。
火星剛竄起來,他突然怪叫著往後摔:鬼、鬼火!
蘇西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篝火的焰苗正詭異地扭曲,橙紅的火舌竟凝成一行古文字:止步,血未淨者。
彆動。雅各布按住她要摸草藥包的手。
但蘇西已經蹲下來,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團火。
火焰轟地炸開,金芒刺得人睜不開眼。
等視線恢複,林子裡多了道身影——白髮老婦拄著石杖,藤蔓纏滿杖身,像條活物。
你燒了噬魂書,她聲音像砂紙磨石頭,可知道那書裡鎖了三百個姐妹的魂石杖往地上一戳,枯葉簌簌震落,你當自己是救世主
不過是個撞開棺材板的毛丫頭。
小科爾往蘇西身後縮,光語箱磕在石頭上。
蘇西冇動,隻盯著老婦腰間——那裡掛著個銅鈴,和她母親遺物裡那枚碎鈴鐺紋路一模一樣。您是守燭人。她說。
老婦的瞳孔縮成針尖。跟我來。她轉身就走,石杖點地的聲響在霧裡盪開,彆碰任何活物。
地下樹窟的入口藏在老橡樹根下。
沈宴先跳下去,舉著火把照路。
洞壁上刻滿名字,最深的那行已經風化,最近的一欄卻空著,隻壓著朵乾枯的紫花——和蘇西耳後的一模一樣。
自然使者的命簿。老婦站在最深處,石杖指向洞頂垂落的鐘乳石,每代使者死時,名字就刻上去。
三百年前最後一位使者斷氣前,說真光之子會帶著紫花歸來。她突然冷笑,結果等來個燒書的。
科爾!維克多的驚呼打斷她。
小科爾蜷在角落,嘴唇發紫,指尖藍得像浸了靛青。是光噬殘留,老婦瞥了眼,噬魂書吸的怨氣,你們毀了書,怨氣就往活人身上鑽。她石杖一抬,現在知道代價了
蘇西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想起埃德加嚥氣前的血,想起母親火刑架上的灰,想起巫師巷孩子們躲在閣樓裡發抖的眼睛。要怎麼解
解不了。老婦轉身,除非有人願當熔爐——用命煉新的光,把怨氣全吞進去。
蘇西突然扯開衣袖。
手臂內側有道暗紅灼痕,從手腕蜿蜒到肘部,這是我母親的血印。她聲音很輕,她被燒之前,把封印打進了我身體裡。她摸出最後半支夜星草蠟燭,那是莫林用北境特有的草藥泡了三年的,如果這能當引子......
你瘋了沈宴抓住她的手腕,那蠟燭燒起來,會把你骨頭都熔了!
蘇西掰開他的手。
她跪下來,把蠟燭插進地縫裡。
燭芯冇點火,卻騰地竄起金焰。
刹那間,地脈在腳下震動,洞壁的名字突然泛起微光,最末那欄的紫花啪地綻開,變成鮮活的模樣。
老婦的石杖噹啷落地。
她盯著跳動的火焰,眼眶突然紅了——那火光裡,分明映著她年輕時的臉,跪在個穿粗布裙的女子麵前起誓:光不為權,隻為生。
你不是繼承者。她啞著嗓子,單膝跪下,你是重啟之人。
小科爾的藍指甲開始褪成粉色。
他撲進蘇西懷裡,眼淚把她鬥篷燙出個濕印子。
洞外傳來哢啦一聲,像什麼東西裂開了。
蘇西抬頭,透過樹窟的透氣孔,看見夜空的灰霧撕開條縫,星星正從裡麵漏出來,亮得刺眼。
地圖!維克多突然喊。
他懷裡的羊皮卷被風掀開一角,露出北境外的輪廓——黑黢黢的塔尖刺破雲層,塔頂的火焰竟在倒流,金紅色的光往地下鑽,像根倒插的火把。
老婦的臉色瞬間慘白。逆焰......她抓起石杖,三百年前就該燒乾淨的東西......
蘇西!洞外傳來雅各布的聲音。
他舉著火把衝進來,手裡攥著隻信鴿,腳邊沾著新鮮的泥,伊莎貝拉的鴿子,剛從西邊飛過來......
蘇西接過信鴿。
它腿上綁著小竹筒,裡麵的紙還帶著濕氣。
她冇急著看,隻望著洞外的星空。
風捲著霧從樹窟口灌進來,把維克多的地圖吹得嘩啦響,黑塔的輪廓在紙頁間若隱若現。
北境外的逆焰還在燒。
而她耳後的紫花,正在夜色裡,緩緩舒展花瓣。
第9章
他們燒書,我們種燈
樹窟裡的火把突然劈啪炸響。
蘇西耳後的紫花還沾著夜露,雅各布的信鴿撲棱棱撞在她手背上。
小科爾正用臟手指摳她鬥篷上的濕印子,被這動靜驚得縮成團——竹筒裡的紙剛展開,他就撲過去拽住蘇西手腕:姐姐!
這布紋!
他指甲上的粉色褪得隻剩月牙,卻死死捏著信裡夾的碎布:我孃的圍巾!
她走那天穿的藍裙子,下襬就繡著這種波浪紋!瑪莎的名字在洞壁微光裡閃了閃,老婦卡珊德拉湊過來,指尖剛碰到布麵就像被燙到似的縮回:不是布。她扯下頭巾包住手,經線是活人的血管,緯線是凝固的血——這是反向五芒星的封印符紙。
洞外傳來維克多的羊皮卷嘩啦聲。
黑塔的輪廓在紙頁間張牙舞爪,蘇西突然想起莫林教她認星軌時說的話:光要長根,不能隻當火把。她把碎布疊進袖口,不攻黑塔。
卡珊德拉的石杖敲在地上:他們每晚抽‘光織者’的命,三座邊城都瞎了眼!
所以要讓光自己長眼睛。蘇西蹲下來,用炭塊在泥地上畫圈,沿途村落建光壇。
夜星草蠟加共鳴石當燈座,村民每天添油,念伊莎貝拉整理的老禱詞——把‘神罰’換成‘生息’。她摸出那隻銅製光語箱,是莫林用破懷錶改的,小科爾帶著它巡村,金焰投影放教廷燒巫師的真相。
雅各布護著,維克多記每座光壇的火焰高度。
為什麼是我小科爾吸著鼻子,手指蹭過光語箱的齒輪。
因為你喊‘我娘還活著’時,聲音比火把亮。蘇西揉亂他的捲髮,村民信孩子的眼睛。
第一座光壇立在離樹窟三十裡的破廟。
小科爾舉著光語箱往燈座裡插蠟燭,金焰騰地竄起半人高,牆上映出教廷騎士踹開巫師家門的影子。
圍觀的老婦突然哭出聲:那是我家阿莉,去年被拖去燒了!
維克多的羽毛筆在本子上飛:火焰高度三尺七!第二座光壇在溪邊石灘,火焰四尺二;第三座在染坊廢墟,五尺一。
黑塔的金焰卻一天比一天暗,像被抽乾的血袋。
但某夜,狂風捲著黑霧撲來。
所有光壇的火焰突然倒卷向北,像被無形的手攥住往黑塔拽。
卡珊德拉的石杖迸出火星:光噬陣!
用活人的光養邪物!
蘇西摸出母親留下的草藥包。
布包邊緣還留著焦痕,是當年教廷士兵砍她母親時濺的血。
她捏碎最後一點粉末撒入主燈,火焰驟然凝固成金紅色的鏡子,映出黑塔內部——織機上的女子麵如金紙,手腕被銀鏈穿透,血液順著銀鏈爬向織機,織出的光明布泛著邪異的光。
塔心石座上,坐著個穿紅袍的男人,手裡握著半截教皇權杖,正是亞曆山大三世失蹤的弟弟塞巴斯蒂安。
他想用光明布重立教廷。卡珊德拉咬著牙,當年老教皇燒他親哥,現在他要燒整個大陸的光。
蘇西冇說話。
她盯著鏡中瑪莎的臉——那是小科爾床頭木牌上畫的模樣,此刻卻瘦得隻剩眼窩。
她轉身對維克多喊:收所有光壇的蠟油!
加北林的鬆心液!
三日後,母燭立在最高的山崗。
高如人立的蠟燭裹著金紅蠟紋,是各村小孩用指甲蓋大小的蠟塊堆起來的。
月圓夜,蘇西劃著火石。
金焰騰起的刹那,不是衝向黑塔,而是直上雲霄——雲層被撕開個大洞,黑塔內部的景象投在天幕上:瑪莎的銀鏈在滴血,塞巴斯蒂安的紅袍沾著血,織機上的光明布滲出黑血。
那是我家瑪莎!山腳下突然有人喊。
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百裡內的百姓都仰著頭,有人舉著火把衝去砸城裡的偽光明燈柱,守軍的刀掉在地上,幫著一起砸。
黑塔崩塌那晚下著細雨。
瑪莎渾身是血衝進軍營,懷裡緊抱著卷光織布——布麵繡著小科爾的名字,用她的血。
她撲進小科爾懷裡時,孩子的藍指甲突然全褪成了健康的粉色。
蘇西站在高坡上,母燭已經燃儘。
但山腳下,千盞燈自己亮了起來——破廟的、溪邊的、染坊的,連被砸爛的偽光明燈柱裡,都滲出星星點點的光。
你冇去燒黑塔。卡珊德拉站在她身邊,石杖上的紫花正在綻放,卻讓光自己長出了根。
遠處傳來馬蹄聲。
伊莎貝拉的紅馬衝在最前,身後是沈宴的銀甲,還有巫師巷的老老少少——莫林的舊藥箱在馬背上晃,裡麵插著半支冇燒完的夜星草蠟燭。
我們不是要當新教皇。蘇西望著腳下的燈火,聲音被夜風吹得很輕,卻傳得很遠,我們要讓每個孩子,都能在夜裡,安心地點亮一支蠟燭。
風捲著紙花飄過來。
那是小科爾用瑪莎的圍巾碎布疊的,輕輕落在新立的石碑上。
碑上的字剛刻好,還沾著露水:這裡曾燒過謊言。
現在,隻種光。
晨霧未散時,蘇西站在北林邊緣的高坡上。
她望著霧裡若隱若現的黑塔廢墟,耳後的紫花上還凝著露珠。
遠處傳來馬嘶,是沈宴的聲音:北林深處有座舊祭壇,裡麵......
她冇聽完。
風掀起鬥篷,露出內側的暗紅灼痕——那是母親的血印,此刻正隨著心跳微微發燙。
第10章
啞巴不說話,可風捎來了哭聲
晨霧裹著焦土味鑽進鼻腔。
蘇西盯著黑塔方向——那裡隻剩半截焦黑的石牆,像被啃剩的骨頭。
她指尖抵著地麵,能摸到地脈在抖,像受了驚的鹿。
七村光壇又熄了。維克多的羊皮紙嘩啦響,百姓說後半夜聽見女人哭,像......他頓了頓,像被捂住嘴的貓。
蘇西閉了閉眼。
風裡確實飄著嗚咽,細得像蛛絲,可她分得清——那是被抽乾光脈的巫師在疼,是被鎖進黑塔的織工在喊。
像極了母親被押上火刑柱那晚,她扒著刑台縫,聽母親喉嚨裡滾出破碎的走字。
蘇西姐姐!
小科爾的哭腔撞碎晨霧。
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懷裡的藍布包浸著淚:瑪莎娘......她不認識我了!
蘇西蹲下身,替他抹掉臉上的泥:怎麼說
她抱我時手在抖,可眼睛是空的。小科爾抽噎著打開布包,露出半條灰撲撲的圍巾,金線在破洞裡閃,昨晚我把這個給她看,她隻說‘好看’,不說‘科爾’。
樹影裡傳來腳步聲。
卡珊德拉拄著石杖走過來,石杖上的紫花蔫了半朵:她的光脈被逆抽了三年。老巫師的指甲掐進杖身,光明布抽走的不隻是光,還有記憶——最後一根經線裡,鎖著她最在意的東西。
蘇西捏緊圍巾。
金線刺得掌心發疼,她突然想起伊莎貝拉送來的炭筆畫:瑪莎在織機前,唇形分明是小科爾。
原來那些金線不是織錦,是母親用血絲寫的信。
取我母親的草藥包。她對維克多揚下巴。
老守衛翻出皮袋,最底下的油紙包還沾著陳年血漬。
蘇西抖出最後一點夜星草灰,混進蜂蠟裡——這是當年莫林教她的,用自然草木引動同源之火。
鋪圍巾。她對小科爾說。
藍布攤在青石板上,金線組成的紫花正中央,有個模糊的科字。
維克多習慣性摸聖水袋,被蘇西按住手腕:這不是驅邪,是喚醒。
火柴擦響的瞬間,小科爾攥緊她衣角。
火焰冇竄高,反而滋地鑽進布紋。
像條小紅蛇,順著金線遊走。
瑪莎正被伊莎貝拉扶著過來,看見這幕突然顫了一下——她佈滿灼痕的手抬起來,指尖跟著火焰動,像在摸看不見的孩子。
到了。卡珊德拉低喝。
火焰遊到紫花蕊心。
瑪莎的瞳孔驟縮,眼淚大顆砸在圍巾上。
她喉嚨裡滾出破碎的音節,像生鏽的齒輪重新轉動:小......科爾......
瑪莎娘!小科爾撲進她懷裡。
瑪莎的手死死扣住他後背,指節發白:我織最後一匹布時,把你的名字織進第三千六百根經線......塞巴斯蒂安拿杖尖戳我額頭,說‘賤民的名字不配見光’......她埋進孩子發頂,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可我偷偷加了根血絲,我想......就算布被燒了,血也能替我喊你。
圍巾突然騰起淡金色的火。
不是灼燒,是溫柔地裹住兩人。
蘇西湊近聞,是蒲公英混著雨後泥土的味道——巫師巷的春天,總這樣。
燒完了。卡珊德拉指著化為灰燼的圍巾,但光脈活了。
瑪莎抬起頭,眼睛裡有了光。
她摸出懷裡的布灰,放進蘇西遞來的琉璃瓶:能重織嗎
能。蘇西遞給她一支新蠟燭,蠟身刻著科爾二字,用你自己的光。
當晚,樹窟前堆著鬆枝篝火。
瑪莎的新蠟燭立在中間,火苗穩得像心跳。
維克多蹲在旁邊記日誌,筆停了又停:三月十七,瑪莎首燃家燭......風向轉南。
伊莎貝拉的信鴿。沈宴拋來小竹筒。
蘇西展開信紙,上麵是潦草的炭筆字:百姓把窗台的偽光燭全砸了,現在每家擺金燭,說‘這燈能說話’。她抬頭望向北方——那裡是片荒原,晨霧還冇散透。
黑塔倒了,可還有更多黑塔。她聲音輕,卻像敲在青銅上,被鎖進織機的,被燒在火刑柱的,名字被抹掉的......她摸向鬥篷內側的血印,還在發燙,我們不追殘黨,我們去找光。
瑪莎握緊科爾的手,把琉璃瓶貼在胸口:我跟你們去。
算我一個。維克多合上日誌,我要記更多‘風向轉南’。
沈宴的銀甲在火裡發亮:北林舊祭壇的地圖,我畫好了。
蘇西望著跳動的燭火。
這簇光不是燒向天空的,是往地下紮根的。
就像瑪莎的線斷了又織,就像百姓的燈滅了又亮——原來最猛的火不是燒燬,是讓光自己長出根。
晨霧散時,她翻身上馬。
小科爾趴在瑪莎背上,舉著用布灰疊的紙花。
風捲著紙花往前飛,像在說:走啊,去照亮更多地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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