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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夜我攥著退婚書,妹妹咳血的帕子被泥水沖走。

>全村都在笑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連王員外都來落井下石。

>跳崖時我摸到塊玉佩,華佗的聲音在腦海炸響:枯骨生肉,起死回生!

>治好縣令千金的怪病,她拉著我手按在胸口:恩公,這裡跳得好快。

>縣令卻翻臉:抓住他!這醫術隻能是蘇家的!

>懷中玉佩突然發燙,浮現出華佗親筆:欺吾傳人者,當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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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瘋了似的往下倒,砸在破廟朽爛的瓦片上,劈啪亂響,像是無數隻冰冷的手在拚命撕扯這最後的庇護所。風從四麵八方殘缺的窗洞裡灌進來,帶著初春刺骨的寒意,卷著水汽和泥土的腥氣,刀子一樣刮在臉上。我蜷在角落一堆勉強還算乾燥的茅草上,背靠著冰冷刺骨的土牆,身體不受控製地打著顫。

手裡死死攥著那張紙,薄薄的一張,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整個手掌都在疼。上麵張員外的印泥殷紅刺眼,墨字卻冰冷得如同毒蛇的信子:李青岩無才無德,家業凋零,實非良配。小女婉容,不敢以蒲柳之姿誤其終身。今特此退婚,兩不相乾,立此為據。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心窩裡,再用力攪動幾下。胸口悶得幾乎要炸開,一股腥甜的味道直衝喉嚨,又被我死死嚥了回去。嚥下去的,是血,更是這操蛋世道強塞給我的無邊屈辱。

咳咳…咳咳咳…

劇烈的咳嗽聲在破廟另一角響起,微弱,破碎,卻像重錘砸在我緊繃的神經上。是小妹青禾。我猛地抬頭望去,微弱搖曳的油燈光暈裡,她小小的身子蜷縮在更薄的一層爛草上,小臉煞白,嘴唇泛著不祥的青紫色。每一次咳嗽,她那瘦弱的肩膀都劇烈地聳動,彷彿要把單薄的胸腔都咳出來。

青禾!我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過去,喉嚨乾澀得發疼。

她似乎想迴應我,努力想睜開沉重的眼皮,嘴角卻先溢位一絲暗紅的血沫。她下意識地想去擦,小小的手剛從破被子裡伸出來,手裡攥著的那塊舊帕子就掉落在積了薄薄一層泥水的地麵上。渾濁的泥水立刻貪婪地湧上去,將那抹刺眼的暗紅迅速暈染、吞噬,轉眼就隻剩下一片肮臟的褐色。

那塊帕子,是娘生前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上麵還有她繡的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此刻,它和那點帶著小妹體溫的鮮血一起,被冰冷的泥水無情地捲走,消失在地麵蜿蜒的水痕裡。

我的心,也跟著那塊帕子一起沉了下去,沉進了這無邊無際的冰冷雨夜裡。

哥…青禾終於睜開眼,眼神渙散,聲音微弱得像隨時會斷的遊絲,冷…好冷…

我把身上那件早已濕透、硬邦邦的破棉襖脫下來,裹粽子似的緊緊裹在她身上,隻留下單薄的中衣。刺骨的寒氣瞬間穿透布料,針紮一樣刺進骨頭縫裡。我緊緊抱著她,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暖她,可我自己也冷得像塊冰。她的身體在我懷裡輕飄飄的,像一片隨時會被風吹走的枯葉,那份脆弱讓我恐懼得渾身發抖。

彆怕,青禾,哥在呢,哥在…我一遍遍重複著,聲音嘶啞,像是在安慰她,更像是在給自己那點搖搖欲墜的支撐尋找支點。

就在這時,破廟那扇歪斜、幾乎要散架的木門,被一股大力哐噹一聲粗暴地踹開了!狂風裹挾著冰冷的雨點,像鞭子一樣狠狠抽了進來,瞬間打滅了我們麵前那盞如豆的油燈。最後一點微弱的光明消失了,整個破廟徹底沉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淒風冷雨之中。

幾個模糊的黑影堵在門口,擋住了外麵那點灰濛濛的天光。即使看不清臉,那熟悉的、帶著濃重鄉音的張狂笑聲也像毒蛇一樣鑽進耳朵。

哈哈哈!看看這是誰啊這不是咱們村最有出息的讀書人李青岩嘛!為首那人聲音尖利,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咋地縮在這破廟裡當耗子呢聽說張家大小姐把你給踹啦嘖嘖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窮酸樣,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活該!

是村西頭的李二狗,出了名的潑皮無賴。

他身後的幾個混混也跟著鬨笑起來,汙言穢語像汙水一樣潑過來:

就是!連自己妹子都快病死了,還有臉惦記人家員外家的小姐

張家小姐那是鳳凰!你李青岩算個什麼東西爛泥裡的臭蟲!

退了也好,省得張家小姐一朵鮮花插在你這坨牛糞上!哈哈哈!

黑暗中,那些惡毒的笑聲、肆意的嘲弄,像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耳膜,刺進我的心臟。我死死咬住下唇,鐵鏽味在嘴裡瀰漫開來。抱著青禾的手臂因為用力過度而劇烈顫抖,指甲深深摳進了自己胳膊的肉裡,用那點尖銳的疼痛來對抗胸腔裡翻江倒海的屈辱和幾乎要將我撕裂的憤怒。我恨不得撲上去撕爛那些惡毒的嘴,可懷裡青禾滾燙的額頭和微弱的氣息,像沉重的枷鎖,將我死死釘在原地。

不能動!青禾還在發高燒!不能動!

就在這極致的羞辱和憤怒幾乎要衝破理智堤壩的瞬間,破廟門口那片被風雨攪動的、微弱的光影又是一陣晃動。一個更臃腫、穿著綢緞料子、明顯與這破廟格格不入的身影,在兩個打著燈籠的家丁簇擁下,慢悠悠地踱了進來。

燈籠昏黃的光線,勉強照亮了來人那張保養得油光水滑、此刻卻堆滿了虛偽笑容的胖臉——王德福,王員外。我們村裡最大的地主,也是我爹生前為了給我娘治病,欠下钜額印子錢的債主。他手裡常年盤著兩個油亮的核桃,此刻也發出嘎啦嘎啦刺耳的摩擦聲。

喲,青岩賢侄,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王員外那肥厚的嘴唇咧開,聲音拖得長長的,帶著一股子居高臨下的假惺惺,方纔在村口碰見張家管家,聽說…唉,真是世事難料啊!

他故作惋惜地搖著頭,綠豆般的小眼睛裡卻閃爍著精明的、令人作嘔的貪婪光芒,像打量一件即將到手的貨物般在我和青禾身上掃視著。

賢侄啊,你看,這退婚的事呢,是挺讓人難受。可老話說得好,人呐,得往前看!他往前踱了兩步,那身綢緞在燈籠光下泛著油膩的光,你爹當年在我這兒借的那筆救命的銀子,算上利錢,這拖了也有幾年了。本來嘛,看在你爹的份上,我也不好催得太緊。可眼下…賢侄你遭了難,我這心裡也過意不去啊!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更深,也更冷:所以呢,我想著,不如這樣。你那點薄田,還有這丫頭片子,他那戴著金戒指的胖手指,毫不客氣地指向我懷裡昏沉的青禾,抵給我。我王德福也不是不講情麵的人,剩下那點利錢,看在鄉裡鄉親的份上,就給你抹了!你看如何賢侄,這可是你唯一的路了!不然…嘿嘿…

他最後那兩聲嘿嘿,像毒蛇吐信,帶著**裸的威脅。身後兩個家丁配合地挺了挺腰板,手裡的燈籠杆子微微晃了晃。

轟!

一股滾燙的、帶著血腥味的怒意,猛地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所有的忍耐,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理智,在這一刻被徹底燒成了灰燼!田地那是爹孃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青禾那是我在這世上僅存的、血脈相連的親人!是我寧願自己死一千次也要護住的妹妹!

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他不僅要榨乾我們最後一點骨血,還要奪走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奪走我活下去的最後一點念想!

王德福!我猛地抬起頭,眼睛死死地、像要滴出血來一樣瞪著那張油滑的胖臉,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你做夢!田地,休想!青禾,除非我死!

我的聲音在破廟裡炸開,帶著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和決絕,竟把王員外和他那兩個家丁都震得微微一愣。

好!好!好一個硬骨頭!王員外臉上的假笑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忤逆後的陰鷙和惱怒,他綠豆眼裡的凶光再也藏不住,給臉不要臉的東西!李青岩,老子告訴你,這債,你今兒是還也得還,不還也得還!要麼交田交人,要麼…哼!他重重哼了一聲,對身後一揮手,給老子搜!值錢的東西,還有那丫頭,一併帶走!

兩個家丁獰笑著就要上前。

滾開!我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猛地將青禾往身後的乾草堆深處一推,用身體死死擋在前麵,順手抄起了地上那根用來頂門的、手臂粗細的爛木頭,不管不顧地朝著離我最近的一個家丁狠狠掄了過去!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一聲痛呼。那家丁猝不及防,被我砸中了肩膀,踉蹌著後退。爛木頭也承受不住這力量,哢嚓一聲斷裂開來。

反了你了!敢動手!另一個家丁怒吼著撲上來。

二狗!你們還愣著乾什麼給我上!往死裡打!王員外氣急敗壞地尖叫。

李二狗那幾個潑皮也怪叫著圍了上來。

破廟裡頓時亂作一團。拳腳像雨點一樣落在我的頭上、背上、肚子上,木棍砸在骨頭上的悶響、粗鄙的咒罵、王員外尖利的嗬斥、還有青禾在草堆裡驚恐虛弱的哭喊聲……所有聲音混雜在一起,像一口沸騰的油鍋,將我徹底淹冇。疼痛、屈辱、憤怒、還有那無邊無際的絕望,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纏繞著我的四肢百骸,啃噬著我的心臟。

我護著頭,蜷縮著身體,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死死護著身後的青禾。每一次重擊落下,都讓我眼前發黑,喉嚨裡的腥甜再也壓不住,一口溫熱的液體噴了出來,濺在冰冷肮臟的地麵上。

世界在旋轉,在崩塌。

意識像風中的殘燭,忽明忽滅。我隻有一個念頭:完了。一切都完了。我護不住青禾,護不住爹孃留下的最後一點念想,甚至護不住自己這條賤命。像我們這種掙紮在最底層的螻蟻,生來就是被人踐踏的,連死,都死得如此不堪,如此冇有價值!

與其這樣像條野狗一樣被打死在這破廟裡,被王德福抓去當奴隸,看著青禾被賣掉…不如…不如自己選個痛快!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樣瘋狂蔓延,瞬間吞噬了所有的痛楚和恐懼,隻剩下一種冰冷的、帶著毀滅意味的決絕。

滾——!我用儘胸腔裡最後一絲空氣,發出一聲野獸瀕死般的咆哮,猛地將手裡半截斷木朝王員外狠狠擲去!

那半截爛木頭帶著我所有的恨意和絕望,呼嘯著飛向王員外那張驚愕的胖臉。他嚇得怪叫一聲,下意識地抱頭往旁邊一閃,那截木頭哐啷一聲砸在了他身後的破供桌上,碎木屑飛濺。

趁著這一瞬間的混亂,趁著李二狗他們也被我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得動作一滯,我猛地轉身,一把抱起草堆裡瑟瑟發抖、幾乎失去意識的青禾!

青禾!抱緊哥!

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吼著,抱著她輕盈得可怕的身體,像一顆炮彈般,朝著破廟那扇被風雨猛烈拍打的後窗,狠狠撞了過去!

嘩啦——!

腐朽的窗欞如同朽木般應聲碎裂!冰冷的狂風和暴雨瞬間像找到了宣泄口,瘋狂地灌了進來,撲打在我臉上,生疼。身後是王員外氣急敗壞的咆哮和李二狗他們的叫罵:攔住他!彆讓他跑了!

但我已經衝了出去,衝進了屋外那傾盆而下的、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冰冷之中!腳下是泥濘濕滑的山路,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踩在刀尖上。身後的叫罵聲和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像索命的惡鬼。

我抱著青禾,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跑!往山裡跑!往那傳說中摔死過無數人的斷魂崖跑!就算死,我也要拉著王德福這畜生一起死!就算死,我也要選個乾淨的地方死!不能讓他們抓住青禾!不能!

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臉上,模糊了視線。山路崎嶇濕滑,深一腳淺一腳。懷裡的青禾輕得像一片羽毛,卻又燙得像一塊火炭,她微弱的氣息斷斷續續地噴在我的脖頸上,每一次都像在提醒我,我有多無能,多廢物!

身後燈籠的光影在風雨中晃動,王員外那破鑼嗓子夾雜著李二狗他們的叫罵,穿透雨幕,越來越清晰:

抓住他!彆讓那小子跑了!

打斷他的腿!看他還敢跑!

那小丫頭片子值錢!彆傷著了!

這些聲音像毒針,狠狠紮進我的耳朵,刺激著我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恨意如同滾燙的岩漿,在我胸腔裡奔湧、咆哮!憑什麼憑什麼我們就要像螻蟻一樣任人宰割憑什麼好人活該受罪,王德福這種畜生就能逍遙快活老天爺!你瞎了眼嗎!

就在這極致的絕望和憤怒幾乎要將我整個靈魂都點燃、焚燬的瞬間,腳下猛地一滑!

啊——!

我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身體完全失去了平衡,抱著青禾,像一塊沉重的石頭,朝著旁邊深不見底的黑暗深淵直直地栽了下去!

風聲在耳邊淒厲地呼嘯,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生疼,失重的恐懼瞬間攥緊了心臟。完了!是斷魂崖!

墜落。無休止的、令人窒息的墜落。黑暗如同實質般包裹擠壓著我,隻有狂風和雨點撕扯著我的身體。懷裡的青禾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醒,發出一聲微弱至極的驚叫,小手死死抓住了我胸前的衣襟。

彆怕…青禾…哥在…我下意識地收緊手臂,聲音被狂風撕扯得破碎不堪。心卻沉到了穀底。這萬丈深淵,粉身碎骨,就是我們的結局嗎也好…也好…總好過落在王德福手裡…隻是…隻是苦了青禾…她還那麼小…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後背就猛地撞上了什麼東西!

哢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緊接著是無數細小的、尖銳的刺痛感瞬間從後背蔓延開!是樹枝!崖壁上斜伸出來的枯枝!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眼前一黑,喉頭又是一甜,差點直接暈死過去。但求生的本能讓我在劇痛中下意識地、用儘全身力氣扭動身體,試圖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東西!左手胡亂地在冰冷的、濕滑的崖壁和凸起的岩石上抓撓,指甲瞬間翻裂,火辣辣地疼。右手則死死抱著青禾,不敢有絲毫鬆懈。

身體在嶙峋的岩石和枯枝上猛烈地撞擊、翻滾、刮擦,每一次碰撞都帶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骨頭彷彿要散架,五臟六腑都移了位。雨水混合著汗水、還有額角流下的溫熱液體(大概是血)糊住了眼睛。

就在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即將徹底被劇痛和黑暗吞噬,抱著青禾的手臂也快要脫力鬆開的千鈞一髮之際,胡亂揮舞的左手,猛地按在了一塊堅硬冰冷、形狀規則的東西上!

那東西不大,約莫半個手掌大小,觸感溫潤,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冰涼,在這濕冷的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它嵌在崖壁一道不起眼的縫隙裡,若非我這一路滾落下來,手掌剛好按在那裡,根本不可能發現。

什麼玩意兒

這個念頭剛升起,甚至來不及細想,更來不及去看那是什麼,後背又一次重重地砸在了一塊突出的岩石上!

噗——!

一大口鮮血再也忍不住,狂噴而出!眼前金星亂冒,耳朵裡嗡嗡作響,整個世界都在瘋狂旋轉、顛倒。懷裡的青禾似乎也感覺到了這致命的撞擊,發出一聲微弱的、帶著哭腔的痛哼。

完了…真的撐不住了…身體像被徹底碾碎的木偶,所有的力氣都隨著那口血噴了出去。抱著青禾的手臂再也使不上一點勁,軟軟地垂了下來。她的身體,也彷彿失去了最後的支撐,從我懷裡滑脫,向下墜去!

青禾——!!!

撕心裂肺的絕望嘶吼衝破喉嚨,帶著血沫!我眼睜睜看著青禾那小小的身影離我遠去,墜向下方更深沉的黑暗,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所有的疼痛、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恨意,在這一刻都被一種滅頂的、無法形容的絕望徹底淹冇!

就在這意識即將徹底崩碎、沉入無邊黑暗的最後一瞬,我那隻剛剛按在那塊奇怪硬物上的左手,掌心猛地傳來一陣灼熱!

那熱度來得極其突兀,極其猛烈!彷彿有一塊燒紅的烙鐵直接燙進了皮肉,燙進了骨頭裡!劇烈的灼痛感瞬間蓋過了全身所有的傷痛,像一道熾烈的閃電,狠狠劈開了我混沌的意識!

緊接著,一個宏大、蒼茫、彷彿穿越了無儘時空而來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如同九天驚雷般,直接在我的腦海最深處轟然炸響!

枯骨生肉!起死回生!

八個字!每一個字都如同洪鐘大呂,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威嚴和磅礴的生命氣息,震得我靈魂都在顫抖!那聲音古老、厚重,充滿了洞悉生死的滄桑,卻又蘊含著一種令萬物復甦的、近乎神蹟般的偉力!

這…這是什麼!

我猛地一個激靈,被這突如其來的劇痛和腦海中的驚雷震得短暫地清醒了一瞬!幾乎是本能地,我朝自己的左手看去!

隻見左手死死按著的那塊縫隙裡的東西,此刻正散發著一種溫潤而凝實的青白色光芒!光芒並不刺眼,卻異常穩定,穿透了冰冷的雨幕和崖壁的黑暗,照亮了我滿是血汙和汙泥的手掌,也照亮了周圍一小片濕漉漉的、佈滿苔蘚的崖壁。

光芒的中心,赫然是一塊玉佩!

它通體呈現出一種溫潤內斂的青玉色澤,在光芒的映照下,彷彿有清泉在其中緩緩流動。玉佩的形狀古樸簡潔,大致呈圓形,邊緣打磨得十分光滑。而玉佩的中心,在青白色光芒的映襯下,一個鐵畫銀鉤、蒼勁有力、彷彿蘊含著天地至理的古老篆字,清晰地浮現出來——

佗!

華佗!

這個名字如同第二道驚雷,劈開了我混亂的思緒!神醫華佗!

難道是…傳說中的傳承!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燎原,瞬間點燃了我瀕死的意識!枯骨生肉!起死回生!那八個字如同神諭般在腦海中迴盪!

青禾!

求生的本能和對妹妹的執念,爆發出最後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我完全不顧全身骨頭彷彿散架般的劇痛,也顧不上左手掌心那玉佩傳來的驚人灼熱感,藉著那玉佩光芒照亮的一小塊區域,眼睛死死盯住下方!

青禾小小的身影,就在我下方不到一丈的地方!她剛纔似乎被崖壁上橫生的一叢茂密荊棘掛住了!那叢荊棘異常堅韌,在狂風中搖曳,卻頑強地托住了她下墜的身體!她的衣服被荊棘的尖刺勾住,整個人像隻斷了線的風箏,懸掛在峭壁之上,在風雨中無助地飄蕩著,生死一線!

青禾!撐住!哥來了!我嘶吼著,聲音沙啞得如同破鑼,卻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

左手死死攥著那塊發燙的玉佩,彷彿它能給我無窮的力量。我忍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用還能活動的右手和雙腳,在濕滑陡峭的崖壁上艱難地尋找著任何一點可以借力的凸起和縫隙,一點一點,朝著青禾懸掛的位置挪動!

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全身的傷口,痛得我眼前發黑,冷汗和雨水混在一起往下淌。後背被岩石刮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左臂似乎也脫臼了,軟綿綿地使不上勁,全靠意誌和那隻攥著玉佩、越來越燙的左手在支撐。

近了!更近了!

我甚至能藉著玉佩散發的青白色光芒,看到青禾蒼白如紙的小臉,看到她緊閉的雙眼和微微顫抖的睫毛,看到她被荊棘刺破的手臂上滲出的細小血珠!

青禾!彆怕!哥抓住你了!

終於挪到了那叢荊棘上方!我猛地探出身體,右手不顧一切地穿過尖銳的刺叢,一把抓住了青禾的手臂!

入手一片冰涼!她的身體軟綿綿的,幾乎冇有一點生氣!我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

就在這時,左手掌心那塊燙得幾乎要融化的玉佩,猛地爆發出更強烈的青白色光芒!那光芒不再僅僅是照亮,而是如同實質的暖流,瞬間順著手臂湧入我的身體!

一股難以言喻的、磅礴而溫暖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江河,轟然衝入我乾涸、破碎的經脈!這股力量所過之處,那些斷裂般的劇痛如同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脫臼的左臂發出輕微的哢噠聲,瞬間複位!後背火辣辣的傷口傳來一陣奇異的麻癢,彷彿血肉正在飛速地癒合、生長!甚至連失血帶來的虛弱和眩暈感,也在幾個呼吸間一掃而空!

枯骨生肉!起死回生!

華佗傳承!這是真的!

狂喜如同海嘯般瞬間淹冇了我!來不及細想這神蹟般的變化,我的全部心神立刻集中到了懷裡的青禾身上!

左手依舊死死攥著那發燙的玉佩,將它緊緊貼在青禾冰冷的額頭上!同時,我調動起那股剛剛湧入體內的、溫暖而磅礴的力量,順著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如同涓涓細流般,朝著青禾的身體渡去!

青禾!醒醒!哥在!哥救你!

我低聲呼喚著,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和希冀。

那玉佩的光芒似乎感應到了我的意念,微微閃爍了一下。湧入青禾體內的那股暖流,彷彿有了靈性,開始在她小小的身體裡遊走、探尋。

我的意識,似乎也隨著那股暖流,沉入了青禾的身體。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無法言說。我看到了她體內一片混亂的寒氣,盤踞在肺腑和心脈,如同跗骨之蛆,不斷侵蝕著她微弱的生機。那寒氣之深重,遠超普通的傷寒!

這就是青禾多年病弱的根源好霸道的寒毒!

暖流與那頑固的寒氣相遇,立刻發生了激烈的交鋒!青禾的身體在我懷裡猛地一顫,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小臉皺成一團。

堅持住!青禾!我心如刀絞,卻不敢有絲毫鬆懈,拚命催動著玉佩傳來的力量,引導著那股暖流,如同最精密的織網,一點點包裹、消融那些頑固的寒毒。

玉佩的光芒穩定地照耀著,那蒼茫的聲音似乎還在我意識深處迴盪,指引著暖流的路徑。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變得粘稠而漫長。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呼吸,也許是一炷香,當青禾體內最後一絲頑固的寒毒被那股暖流徹底驅散、消融的瞬間——

咳…咳咳…

懷裡的小人兒猛地咳嗽了幾聲,不再是之前那種撕心裂肺、帶著血沫的咳喘,而是帶著一種終於掙脫束縛的、通暢的咳聲。

緊接著,她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地、吃力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眼睛,雖然依舊帶著大病初癒的虛弱和迷茫,卻不再像之前那樣黯淡無光、死氣沉沉!裡麵清晰地映出了我滿是血汙和泥濘、卻寫滿了狂喜的臉!

哥…她的聲音細弱蚊蠅,卻如同天籟,…好暖和…

眼淚瞬間模糊了我的視線。我緊緊抱著她,感受著她身體裡重新煥發出的、雖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生機,巨大的喜悅和後怕讓我渾身都在顫抖。玉佩的光芒漸漸收斂,重新變回溫潤內斂的模樣,掌心的灼熱感也消失了,隻留下一片舒適的暖意。

冇事了…青禾…冇事了…哥在…哥找到辦法了…我語無倫次地重複著,劫後餘生的巨大喜悅讓我幾乎想要仰天長嘯!

崖頂上方,隱隱約約還傳來王員外氣急敗壞的吼聲和李二狗他們的叫罵,似乎在尋找下來的路徑,聲音被風雨模糊,顯得遙遠而可笑。

我冷冷地瞥了一眼上方那片被風雨籠罩的黑暗,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王德福…李二狗…你們等著!

當第一縷慘淡的晨光艱難地刺破厚重的雨雲,將斷魂崖下這片狼藉的穀底勉強照亮時,我已經抱著青禾,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泥濘崎嶇的山路上,朝著山下那個名叫清水的小鎮方向走去。

一夜的劇變,如同脫胎換骨。

身體裡那股源自玉佩的暖流雖然平息下去,卻彷彿留下了某種烙印。每一次呼吸,都感覺比以往更加悠長、深沉。身上的傷口,除了衣衫破爛處露出的些許結痂的血痕,竟已感覺不到多少疼痛。更奇妙的是,我的感知變得異常敏銳。山間雨後草木的清新氣息、泥土的濕潤、遠處溪流的潺潺聲,甚至林間鳥雀細微的振翅聲,都清晰得如同在耳邊。身體也輕快了許多,抱著青禾走在濕滑的山路上,竟冇有想象中那麼吃力。

青禾趴在我的肩頭,雖然小臉依舊蒼白,氣息也弱,但那雙大眼睛裡已經有了神采,不再像之前那樣空洞。她偶爾會好奇地打量著四周濕漉漉的樹林,小聲問一句:哥,我們去哪

去鎮上。我緊了緊抱著她的手臂,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篤定,哥給你找更好的藥,也…找條活路。

玉佩就貼在我的胸口,隔著薄薄的、濕透的中衣,傳來一種溫潤的踏實感。華佗傳承…枯骨生肉,起死回生…這八個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我的靈魂裡。它給了我力量,也給了我一個模糊卻充滿誘惑的方向。這身醫術,或許就是打破這操蛋命運的唯一鑰匙!

清水鎮不大,依著一條還算清澈的河流而建。青石板鋪就的街道被一夜暴雨沖刷得濕漉漉的,倒映著灰濛濛的天空和街道兩旁低矮的木質房屋。時辰尚早,街上行人不多,顯得有些冷清。偶爾有早起的小販推著吱呀作響的板車經過,好奇地瞥一眼我這個抱著孩子、衣衫襤褸、滿身泥濘的不速之客,眼神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

這種目光,過去會讓我感到刺痛和屈辱。但此刻,我心中隻有一片冰冷的平靜,以及一種急於尋找落腳點和驗證醫術的迫切。經曆了斷魂崖下的生死,經曆了傳承的洗禮,這些世俗的眼光,已經無法再輕易撼動我的心神。

當務之急,是安頓青禾,然後…找機會!

我的目光掃過街道兩旁懸掛的招牌。回春堂、濟世藥鋪…一個個藥鋪的名字映入眼簾。最終,我的腳步停在了一家看起來門麵稍大、也稍顯氣派的藥鋪前——仁和堂。

深吸一口氣,我抱著青禾走了進去。

藥鋪裡瀰漫著濃重而複雜的草藥氣味。櫃檯後麵,一個留著山羊鬍、穿著青色綢衫、約莫五十歲上下的掌櫃正低頭撥弄著算盤。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目光落在我身上,眉頭立刻不易察覺地皺了起來,眼神裡帶著商人慣有的審視和一絲看到麻煩的警惕。

看病還是抓藥他的聲音平平,冇什麼溫度。

掌櫃的,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靜,舍妹昨夜淋雨受寒,高燒不退,咳得厲害。可否行個方便,借貴寶地一角,容我為她施針驅寒診金…在下稍後定當奉上。我刻意點出施針二字,既是試探,也是想引起一點重視。

施針山羊鬍掌櫃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瘋子或者騙子。我這一身破衣爛衫,滿臉泥汙,抱著個病懨懨的孩子,哪裡像個會施針的大夫他嘴角撇了撇,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小夥子,人命關天,可不是鬨著玩的。看你這樣子…還是趕緊抱著你妹子去前街找張瞎子吧,他那便宜。

他揮揮手,像驅趕蒼蠅,彆在我這耽誤工夫!

意料之中的拒絕,甚至帶著侮辱。若是以前,我或許會麵紅耳赤,羞憤難當。但此刻,我隻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冇有爭辯,抱著青禾轉身就走。

就在我一隻腳剛踏出仁和堂門檻時,外麵街道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婦人帶著哭腔的尖利呼喊:

讓開!快讓開!大夫!大夫救命啊!

隻見四個身強力壯的家丁,抬著一張簡易的竹製擔架,正急匆匆地朝著仁和堂跑來!擔架上躺著一個身著華貴綾羅的少女,看年紀約莫十六七歲,此刻卻雙目緊閉,麵如金紙,嘴唇泛著駭人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口起伏!一個穿著體麵、但此刻髮髻散亂、滿臉淚痕和驚惶的中年婦人,正踉蹌著跟在擔架旁,聲嘶力竭地哭喊著:我的婉兒啊!你醒醒啊!大夫!快叫大夫出來!

這陣勢立刻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目光。仁和堂裡那個山羊鬍掌櫃也聞聲快步跑了出來,一看到擔架上的少女和那貴婦人的衣著氣度,臉色頓時一變,剛纔對我的冷淡和不耐煩瞬間換成了十二分的恭敬和緊張,甚至帶上了一絲諂媚。

蘇夫人!是您!小姐這是怎麼了掌櫃的連忙迎上去,聲音都變了調。

張掌櫃!快!快救救我女兒!那被稱為蘇夫人的婦人一把抓住掌櫃的衣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婉兒她…她早上還好好的,突然就暈倒了!怎麼叫都不醒!臉都紫了!快!快救她啊!她急得語無倫次,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張掌櫃的臉色也變得煞白,這可是清水鎮縣令蘇明堂蘇大人的千金蘇清婉!要是真在自家藥鋪門口出了事…他簡直不敢想後果!

快!快抬進來!放裡間!張掌櫃急吼吼地指揮著家丁,又對著店裡的小夥計吼,去!快去把後堂坐診的劉大夫請來!快!

人群一陣騷動,家丁們抬著擔架就要往藥鋪裡衝。

就在這混亂的當口,我的目光卻死死地鎖在擔架上那位蘇小姐的臉上。玉佩緊貼著我的胸口,一股極其微弱的、難以察覺的溫熱感悄然傳來。與此同時,一種奇異的感覺瞬間攫住了我——彷彿透過那層青紫的麵色,我清晰地看到了她體內一股極其陰寒、極其凝滯的氣息,如同冰封的毒蛇,正死死纏繞著她的心脈,不斷吞噬著她微弱的生機!

這症狀…竟與青禾體內的寒毒有幾分相似!但更加凶險,更加霸道!那個山羊鬍掌櫃和什麼劉大夫,絕對治不了!

幾乎是下意識地,我的腳步頓住了。一個極其大膽、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

機遇!這或許就是驗證傳承、也是改變命運的絕佳機遇!但風險…一旦失手,或者被當成招搖撞騙,後果不堪設想!

就在我內心天人交戰,腳步遲疑的瞬間,那擔架已經抬到了藥鋪門口,眼看就要進去。那位蘇夫人哭得幾乎癱軟,被丫鬟攙扶著。

拚了!

一股熱血猛地衝上頭頂!華佗傳承在身,枯骨生肉,起死回生!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一條人命在眼前消逝難道要永遠揹負著這身醫術而碌碌無為不!我李青岩,再也不要像螻蟻一樣活著!

且慢!

一聲並不算高亢、卻異常清晰冷靜的聲音,穿透了門口的混亂和哭喊。

所有人的動作都是一頓。抬擔架的家丁,哭喊的蘇夫人,焦急的張掌櫃,還有周圍看熱鬨的人群,目光瞬間齊刷刷地聚焦在我這個抱著孩子、衣衫襤褸的乞丐身上。

我能救她。我迎著那些驚愕、懷疑、甚至帶著看傻子般的目光,抱著青禾,向前一步,目光平靜地直視著那位淚眼婆娑的蘇夫人,聲音沉穩得連我自己都有些意外,蘇小姐並非尋常急症,乃是寒毒入髓,鎖閉心脈。尋常湯藥針石,非但無用,反而可能激化寒毒,立時斃命!

這話一出,如同在滾油裡滴入冷水!

放肆!張掌櫃第一個反應過來,氣得山羊鬍子直抖,指著我厲聲嗬斥,哪裡來的狂徒!滿口胡言!竟敢詛咒蘇小姐!還不快滾!

抓住他!彆讓他在這妖言惑眾!幾個家丁也反應過來,凶神惡煞地就要上前。

等等!蘇夫人卻猛地抬手,製止了家丁的動作。她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此刻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裡充滿了驚疑不定、絕望中的最後一絲掙紮,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她看著我破爛的衣衫,看著我懷裡同樣病弱的孩子,又看看擔架上氣息奄奄的女兒…最終,那目光落在了我的臉上,落在我那雙異常平靜、冇有絲毫閃躲的眼睛上。

你…你真能救我女兒她的聲音帶著劇烈的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在賭上一切。

夫人!張掌櫃急得跺腳,您萬萬不可聽信這乞丐胡言亂語啊!小姐性命攸關,耽誤不得!劉大夫馬上就到…

閉嘴!蘇夫人猛地轉頭,對著張掌櫃發出一聲尖利的嗬斥,那眼神帶著一種母獸護崽般的瘋狂和決絕。她再次看向我,嘴唇哆嗦著:你…你拿什麼救

我冇有說話,隻是緩緩地、極其鄭重地,抬起了我的左手。掌心攤開,那枚溫潤的青玉佩靜靜地躺在那裡,在藥鋪門口透進來的天光下,流轉著內斂而神秘的光澤。玉佩中心那個古樸的佗字,清晰可見。

玉佩出現的瞬間,周圍似乎安靜了一瞬。連張掌櫃都下意識地眯了眯眼。這玉佩的質地和氣息,絕非尋常之物!

以此為憑。我收回手,將玉佩緊握,目光再次投向蘇夫人,語氣斬釘截鐵,一炷香。若救不醒蘇小姐,在下項上人頭,任憑夫人處置!

死寂。

藥鋪門口的空氣彷彿凝固了。蘇夫人死死地盯著我,胸膛劇烈起伏,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張掌櫃臉色鐵青,嘴唇翕動著還想說什麼,卻被蘇夫人那決絕的眼神堵了回去。周圍的家丁和看客們更是屏住了呼吸,大氣不敢出。

好!蘇夫人猛地一咬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帶著孤注一擲的狠厲,一炷香!你若救不醒我女兒,我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把她抬進去!讓他治!

夫人!張掌櫃還想阻攔。

抬進去!蘇夫人幾乎是尖叫著重複道,眼神凶狠地掃過張掌櫃和那些家丁,都給我聽著!他治!出了任何事,我蘇家擔著!誰再敢聒噪,打斷腿扔出去!

家丁們噤若寒蟬,連忙將擔架抬進了仁和堂裡間。蘇夫人緊跟著進去,臨進門時,又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絕望,有瘋狂,有孤注一擲的賭徒般的狠戾,也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願承認的、渺茫的希冀。

我冇有絲毫猶豫,抱著青禾,頂著張掌櫃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和周圍各種複雜難明的視線,大步走進了裡間。

裡間陳設簡單,一張診床,幾張椅子。蘇清婉被小心地安置在診床上,氣息微弱得幾乎斷絕,臉色青紫得嚇人。蘇夫人站在床邊,雙手緊緊絞著帕子,身體微微發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女兒,又時不時驚恐地瞥向我。

我將青禾輕輕放在靠牆的一張椅子上,低聲道:青禾乖,坐好彆動,哥很快就來。

青禾乖巧地點點頭,大眼睛裡帶著一絲擔憂和懵懂。

我走到診床邊,目光沉靜地落在蘇清婉臉上。左手握著玉佩,那股溫潤的力量再次悄然流轉,與我體內的暖流隱隱呼應。我深吸一口氣,將雜唸完全摒除,心神沉靜如水。

取銀針來!我頭也不回,沉聲道。

張掌櫃站在門口,臉色鐵青,聞言冷哼一聲,卻不敢違逆蘇夫人,極不情願地對旁邊的小夥計使了個眼色。小夥計連忙捧過一個針囊。

我打開針囊,裡麵長短粗細不一的銀針閃著寒光。我的手指拂過那些銀針,一種奇異的感覺油然而生,彷彿它們不再是冰冷的金屬,而是我身體延伸的一部分。腦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現出對應的經絡穴位圖,清晰無比。

出手如電!

三根細長的銀針,精準無比地刺入蘇清婉頭頂百會、額前神庭、以及眉心印堂穴!手法之快,認穴之準,讓一旁死死盯著的蘇夫人和張掌櫃都下意識地瞳孔一縮!這絕非生手!

緊接著,又是七根稍短的銀針,如同雨點般落下,分刺她胸前膻中、巨闕,以及雙手內關、神門等要穴!每一針落下,都帶著一股極其微弱、卻精純無比的暖流,順著銀針渡入她的體內!這正是玉佩賦予我的、源自華佗傳承的回春真氣!

這真氣一入體,立刻如同投入冰湖的火種!蘇清婉體內那盤踞在心脈、如同萬載玄冰般頑固陰寒的毒氣,瞬間被驚動、激怒!

呃…蘇清婉喉嚨裡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悶哼,身體猛地劇烈抽搐起來!原本就青紫的臉色瞬間變得一片死灰!胸口起伏幾乎停止!

婉兒!蘇夫人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她猛地撲上來,你對我女兒做了什麼!住手!快住手!她狀若瘋虎,就要來抓我的手臂。

攔住她!我一聲低喝,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手上的動作絲毫未停!

門口的家丁下意識地衝進來,死死拉住了幾乎失控的蘇夫人。

毒氣反撲!是最後關頭!夫人若想小姐活命,就安靜看著!我頭也不抬,聲音冷冽如冰,同時雙手動作更快!又是數根銀針閃電般刺入蘇清婉雙足足三裡、湧泉等穴!真氣如同涓涓暖流,源源不斷注入,在玉佩力量的引導下,精準地衝擊著那寒毒的核心!

噗——!

蘇清婉身體猛地弓起,一大口粘稠的、散發著刺骨寒氣的黑色淤血狂噴而出!那淤血濺在地上,竟隱隱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隨著這口淤血的噴出,蘇清婉那死灰般的臉色,如同冰雪消融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青紫色的嘴唇也迅速恢複了淡淡的血色!

咳咳…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帶著通暢感的咳嗽聲響起。

在蘇夫人、張掌櫃以及所有家丁、夥計難以置信、如同見鬼般的目光注視下,蘇清婉那緊閉的眼睫劇烈地顫動了幾下,然後,緩緩地、吃力地睜開了!

那雙眼睛,如同蒙塵的明珠被拭去塵埃,清澈、明亮,帶著初醒的迷茫,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脆弱。她茫然地眨了眨眼,視線有些渙散,最終,落在了離她最近、剛剛收回最後一根銀針的我臉上。

我…我怎麼了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大病初癒的虛弱沙啞。

死寂!絕對的死寂!

裡間內外,所有人彷彿都被施了定身法,連呼吸都忘記了。隻有蘇清婉微弱的詢問在寂靜中迴盪。

蘇夫人臉上的瘋狂、憤怒、絕望,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凝固成一種極致的、無法言喻的驚愕和茫然。她張著嘴,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床上睜開眼的女兒,彷彿不認識了一般。

張掌櫃更是如同被雷劈中,山羊鬍子抖得像風中的枯草,臉色煞白,眼神裡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一種世界觀崩塌般的荒謬感。他看看蘇清婉,又看看我,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門口的家丁和夥計們,更是如同泥塑木雕,呆若木雞。

婉兒!我的婉兒!你醒了!你真的醒了!!短暫的死寂後,蘇夫人終於爆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那哭喊裡充滿了失而複得的狂喜和後怕!她猛地掙脫了家丁的攙扶,幾乎是撲到了床邊,一把將還有些茫然的蘇清婉緊緊抱在懷裡,放聲痛哭,嚇死娘了!嚇死娘了!我的兒啊!

蘇清婉被母親抱得有些喘不過氣,虛弱地掙紮了一下:娘…我喘不過氣了…

蘇夫人這才如夢初醒,連忙鬆開一些,但雙手依舊緊緊抓著女兒的肩膀,淚眼婆娑地上下打量著,彷彿要確認這不是幻覺。

蘇清婉的目光,則再次越過母親的肩頭,落在了站在床邊、沉默不語的我身上。她的眼神裡充滿了困惑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就是這個衣衫襤褸、滿身泥濘的人…救了自己

娘,她輕輕拉了拉蘇夫人的衣袖,聲音依舊虛弱,但清晰了許多,是…是這位…恩公救了我嗎她一時不知該如何稱呼我。

對對對!是他!是這位…這位…蘇夫人連忙應著,激動地轉過頭看向我,臉上堆滿了感激涕零的笑容,與片刻前的瘋狂判若兩人。她這纔想起自己還不知道恩人的姓名。

李青岩。我平靜地報上名字,彎腰開始收拾散落的銀針。玉佩的力量在剛纔的救治中消耗不小,此刻感覺體內那股暖流有些虛浮,精神也湧上一陣疲憊。

李恩公!李恩公!請受我一拜!蘇夫人說著,竟真的不顧身份,作勢就要跪下行大禮!

我眉頭微皺,側身避開:夫人不必如此。令愛寒毒雖已逼出,但久病傷元,還需靜養調理,輔以溫補之藥固本培元。

是是是!恩公所言極是!蘇夫人連連點頭,如同聆聽了聖旨。她猛地想起什麼,對著門口還處於石化狀態的家丁厲聲吩咐:還愣著乾什麼!快去!備最好的馬車!送小姐回府!還有,去府衙稟告老爺!就說小姐得救了!是李恩公妙手回春!快!

家丁們這才如夢初醒,慌忙應聲,亂鬨哄地跑出去準備。

恩公!蘇夫人又轉向我,臉上堆滿了極儘討好的笑容,與之前判若兩人,她甚至小心翼翼地想去拉我的衣袖,被我無聲地避開,您是我蘇家的大恩人!再生父母!請務必移步寒舍!讓妾身和蘇大人好好答謝恩公救命之恩!還有…還有您這位妹妹,她目光看向安靜坐在椅子上的青禾,帶著十二分的關切,也一併請到府上,請最好的大夫調養!您看可好

我看了看依舊虛弱的青禾,又感受了一下自己此刻的狀態。蘇府,是目前最好的選擇。至少能讓青禾得到好的照顧,也能讓我喘口氣。

也好。我點了點頭。

蘇府位於清水鎮中心,離縣衙不遠。高門大院,朱漆大門,門口蹲著兩尊威風凜凜的石獅子,無不彰顯著主人家在本地煊赫的地位。

我和青禾被安排住進了府內一個獨立的小院——聽竹軒。院子不大,卻極為雅緻,幾叢翠竹掩映著白牆灰瓦,環境清幽。房間裡的陳設更是與那破廟天壤之彆,檀木傢俱、錦緞被褥、精緻的瓷器,處處透著富貴人家的講究。

蘇夫人幾乎是立刻請來了鎮上最有名的幾位大夫給青禾會診,開了最好的溫補方子。府裡的丫鬟婆子更是被耳提麵命,對我和青禾的照顧無微不至,恭敬得如同對待主子。

青禾喝了藥,躺在柔軟溫暖的錦被裡,小臉上終於恢複了些許紅潤,很快便沉沉睡去。看著妹妹安穩的睡顏,我心中緊繃的弦才稍稍放鬆。胸口那塊玉佩,在無人時依舊散發著溫潤的暖意,滋養著我消耗過度的精神。

傍晚時分,一個丫鬟恭敬地前來通傳:李恩公,夫人請您和小姐去花廳用晚膳,老爺也回府了,想當麵向恩公道謝。

花廳佈置得富麗堂皇,巨大的紅木圓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香氣四溢。蘇縣令蘇明堂端坐主位,約莫四十出頭,麵容清臒,留著三縷長鬚,頗有幾分文士風範,隻是眉宇間帶著官場中人的沉穩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蘇夫人坐在他下首,臉上依舊洋溢著感激和熱情。

李恩公來了!快請坐!蘇夫人一見我抱著青禾進來,立刻熱情地招呼。

李公子,快請入座。蘇明堂也站起身,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對我拱了拱手,小女清婉,承蒙公子妙手回春,救命大恩,蘇某冇齒難忘!請受蘇某一拜!說著,竟真的深深作揖。

蘇大人言重了。我平靜地還了一禮,將青禾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坐好,行醫救人,本分而已。

好一個‘本分而已’!蘇明堂直起身,看向我的目光多了幾分欣賞和探究,李公子年紀輕輕,卻有此等驚世駭俗的醫術,實乃奇才!不知公子師承何方高人

山野之人,偶得奇遇,不足掛齒。我含糊地應道,不想多提玉佩之事。

蘇明堂眼中精光一閃,顯然不太滿意這個答案,但臉上笑容不變:公子過謙了。如此神術,豈是尋常奇遇可得不知公子接下來有何打算若是暫無去處,不妨就在我蘇府住下。一來,清婉還需公子費心調理;二來,蘇某也好報答公子大恩。

是啊是啊,恩公!蘇夫人也連忙附和,府上雖簡陋,但定當竭力讓恩公和令妹住得舒心!您就安心住下吧!

我正沉吟著該如何婉拒這過於熱情的挽留,一個丫鬟扶著蘇清婉走了進來。

她顯然精心梳洗過,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軟煙羅裙,烏黑的長髮鬆鬆挽起,隻斜插了一支簡單的玉簪。大病初癒,臉色還有些蒼白,唇色也淡,卻更襯得肌膚如玉,眉眼如畫。尤其是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山間最純淨的溪水,此刻帶著幾分羞怯和好奇,盈盈地望了過來,落在我的身上。那份清麗脫俗的氣質,與這富麗堂皇的花廳形成了奇妙的對比。

婉兒,快來見過李恩公!蘇夫人連忙招呼。

蘇清婉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到我麵前,盈盈一禮,聲音輕柔婉轉:清婉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她抬起頭,那雙清澈的眸子直視著我,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帶著少女特有的羞澀和真誠的感激,若非恩公,清婉恐怕…恐怕已不在人世了。說著,眼圈微微泛紅。

蘇小姐不必多禮。我起身還禮,目光與她清澈的眸子一觸即分。不得不承認,這蘇小姐確實生得極美,那份病弱後的楚楚之態,更是惹人憐惜。

晚膳在蘇家夫婦刻意營造的、極其熱絡的氣氛中進行。席間,蘇明堂旁敲側擊地打探著我的來曆和醫術,都被我含糊帶過。蘇夫人則不停地給我和青禾佈菜,噓寒問暖。蘇清婉話不多,大部分時間安靜地坐著,偶爾會偷偷看我一眼,眼神複雜,帶著感激,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好奇和探究。

青禾吃了些軟爛的食物,精神好了些,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桌上的珍饈和衣著光鮮的眾人。

晚膳過半,蘇清婉似乎有些氣力不濟,臉色又白了幾分。蘇夫人見狀,連忙道:婉兒,是不是累了讓李恩公再給你瞧瞧脈象吧說著,不由分說地將蘇清婉的手腕拉了過來,遞到我麵前。

娘…蘇清婉有些羞赧地低喚了一聲,卻冇有收回手。

我略一遲疑,出於醫者的本分,還是伸出三指,輕輕搭在了她纖細白皙的手腕上。觸手一片冰涼滑膩,肌膚細膩得如同上好的瓷器。脈搏依舊有些虛浮,但那股盤踞的陰寒之氣確實已蕩然無存,隻是元氣損傷過大。

就在我凝神診脈,感受著她脈搏細微變化的瞬間——

蘇清婉那隻被我搭著脈的手,卻突然翻轉過來,柔弱無骨的小手一下子反握住了我的手腕!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我微微一怔。

緊接著,更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她拉著我的手,冇有鬆開,反而輕輕一帶,將我的手掌…按在了她自己微微起伏的胸口之上!

隔著那層薄薄的、柔軟絲滑的月白色衣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心臟急促而有力的跳動,感受到少女胸脯那驚人的柔軟和溫熱!更要命的是,那柔軟的觸感正中心臟上方最飽滿的位置!

一股難以言喻的電流瞬間從掌心竄遍全身!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花廳裡的空氣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蘇明堂和蘇夫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眼神裡充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旁邊的丫鬟更是驚得捂住了嘴!

蘇清婉似乎也被自己這大膽的舉動驚呆了,那張蒼白的小臉瞬間飛起兩朵極其豔麗的紅霞,一直蔓延到耳根,連脖頸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粉色。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充滿了慌亂、羞赧和無措,長長的睫毛像受驚的蝶翼般劇烈地顫抖著。

她的嘴唇微微張開,似乎想解釋什麼,又似乎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最終,隻發出一聲低若蚊呐、帶著顫抖和無限嬌羞的輕吟:

恩…恩公…你…你摸摸…這裡…跳得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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