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大字 小字 背景 關燈

-

>暴雨夜,老式傳真機吐出張泛黃的求救信:1990年墜機遇難者,速救!

>我嗤笑回覆:惡作劇差評,我活在2019。

>那頭靜默片刻,傳來新傳真:陸沉舟,1989年啟明科技CEO。

>百度跳出黑白訃告:天才企業家,三十年前死於空難。

>我顫抖著發送最後警告:彆坐那班死亡航班!

>次日新聞鋪天蓋地——陸氏專機成功迫降,全員生還。

>一週後,西裝革履的男人敲開我公寓門。

>他舉起我手寫的傳真,墨跡未乾:這次,換我當麵道謝。

>身後古董傳真機突然滋滋作響,吐出新紙:1990年的陸沉舟問:救命恩人,可否共進晚餐

---

暴雨像個失心瘋的鼓手,把密集的鼓點狠狠砸在我這間破舊公寓的窗戶上。

窗框在風雨中呻吟,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屋子裡一片漆黑,隻有角落裡那台老古董——我祖母留下的傳真機,指示燈還頑強地亮著一點幽綠的光,像隻垂死螢火蟲的最後喘息。

又停電!

我煩躁地踹了一腳桌腿,震得上麵一堆雜物嘩啦作響。

這棟上世紀的老樓,電路比我的感情線還脆弱,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徹底擺爛。

我摸黑在桌上摸索手機,指尖碰到的隻有冰冷的馬克杯、冰涼的塑料檔案夾、還有……一張手感異常粗糙的紙。

不是列印紙那種光滑,帶著點陳舊的韌勁,還有點……奇怪的黴味

心臟冇來由地猛跳了一下,快得有點慌。

我一把抓起那張紙,藉著手機螢幕微弱的亮光湊近。

紙是那種很老式的熱敏傳真紙,邊緣發黃髮脆,像是被遺忘了很久。

上麵隻有一行字,是用老式針式列印機打出來的,墨色很淡,帶著點暈染的毛邊:

救救我!1990年12月24日,太平洋航空PA-177航班墜機遇難者!速救!

空氣彷彿瞬間被抽乾了。

我捏著那張薄薄的並散發著黴味的紙,指尖冰涼,血液卻轟地一下全湧上了頭頂。

荒謬!徹頭徹尾的荒謬!還帶著一股濃烈而不祥的黴味。

有病吧

聲音在死寂的屋子裡突兀地響起,帶著我自己都未察覺的微顫。

惡作劇也走點心行不行1990年我他媽現在活在2019年!差評,滾蛋!

一股無名火混合著被愚弄的煩躁猛地竄上來。

我幾乎是撲到那台老式傳真機前,機器外殼上積著薄灰,摸上去冰涼粗糙。

我胡亂扯下一張新的熱敏紙,塞進機器進紙口,憑藉著記憶裡模糊的按鍵位置,手指用力戳著數字鍵,把那張散發著黴味的求救信原封不動塞進傳真機的掃描口。

機器發出沉悶且年久失修的嗡鳴,開始緩慢地吞紙。

滋…滋啦啦…

機器內部傳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像生鏽的齒輪在強行轉動。那張舊紙一點點被吞冇。

我喘著粗氣,帶著發泄般的怒意,在機器附帶的那個小小的而且佈滿灰塵的液晶屏上,用按鍵艱難地輸入回覆。

每按一下,螢幕就遲鈍地閃一下微光:

惡作劇差評!現在是2019年10月17日,颱風天,停電,很煩。請勿再擾!

寫完最後一個感歎號,我重重地按下了發送鍵。

嗡——哢噠…哢噠哢噠…

機器內部發出一連串怪異的聲響,比剛纔掃描時更加滯澀,彷彿隨時會散架。

指示燈瘋狂地閃爍,綠光急促得像是垂死掙紮。

幾秒鐘後,它終於徹底安靜下來,像耗儘了最後一絲力氣。

屋子裡隻剩下窗外暴雨的咆哮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我死死盯著那台沉默的機器,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著肋骨,一下,一下,又一下。

時間在黑暗和雨聲中粘稠地流淌。

一分鐘五分鐘或者更久那台被我判了死刑的老古董傳真機,指示燈猛地又亮了起來!

不再是之前病懨懨的幽綠,而是帶著一種近乎迴光返照般的刺眼光芒!

滋…嘎吱…嘎吱…

伴隨著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彷彿金屬被強行扭曲的噪音,一張嶄新的熱敏紙,極其緩慢且極其艱難地從出紙口被吐了出來。

紙上不再是求救的絕望,而是用一種異常平穩甚至帶著點冷峻意味的格式,印著兩行字:

陸沉舟。

1989年10月17日,啟明科技集團首席執行官。

舟。

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鋼針,瞬間刺穿了我所有的憤怒和自以為是的惡作劇判斷。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凍得我四肢百骸都僵硬了。

手指不聽使喚地哆嗦著,幾乎握不住手機。

螢幕上微弱的光線,此刻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我幾乎是撲到桌前,顫抖的手指在濕冷的手機螢幕上笨拙地滑動、點擊。螢幕的光映著我毫無血色的臉。

輸入法似乎也感知到了我的恐懼,變得異常遲鈍。

陸…沉…舟…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敲進去,指尖冰涼。

搜尋框下跳出的第一個關聯詞條,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簡潔:

陸沉舟

訃告。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

指尖懸在那個詞條上方,冰冷的汗珠順著脊背滑下。

我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絕,點了下去。

螢幕瞬間被一張放大的黑白照片占據。

照片裡的男人極其年輕,眉骨挺拔,鼻梁很高,嘴唇的線條在黑白影像裡顯得異常清晰,透著一股超越年齡的沉穩和銳利。

那雙眼睛隔著螢幕望過來,深邃得彷彿能穿透三十年的時光塵埃。

照片下方,是冰冷的鉛字:

訃告:啟明科技集團創始人、首席執行官陸沉舟先生,於1990年12月24日,因所乘太平洋航空PA-177航班不幸失事,罹難身亡,終年二十八歲。天妒英才,商界同悲……

1990年12月24日…太平洋航空PA-177航班…

轟隆——!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濃重的夜幕,緊跟著是震耳欲聾的炸雷,彷彿就在頭頂炸開!

慘白的光瞬間照亮了整個房間,也照亮了我手中那張剛剛吐出的而且帶著陸沉舟名字的傳真紙。

紙上的墨跡在閃電的映照下,像乾涸的血。

冰冷的電子螢幕,泛黃黴味的傳真紙,黑白遺照上年輕銳利的眼神……1990年與2019年,生與死,兩個截然不同的時空,被這台老舊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傳真機,以一種詭異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硬生生地絞纏在了一起!

我像被燙到一樣猛地丟開手機,它砸在桌麵上發出一聲悶響。

那張寫著陸沉舟名字的傳真紙飄落在地。

我踉蹌著後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咚的一聲。

牆壁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衣料,瞬間滲入骨髓。

窒息感扼住了喉嚨。

我大口喘著氣,胸膛劇烈起伏,目光卻死死釘在地板上那張薄薄的紙上。

1989年10月17日…他發來傳真的時候,還活著。

他還能收到我的資訊。

1990年12月24日…不到十四個月後…他將死於一場註定發生的空難!

這個認知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進我的大腦。

寒意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隻剩下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帶著瀕死般的絕望和一種荒謬絕倫的、被命運推搡到懸崖邊的瘋狂。

不行!

不能這樣!

我猛地撲向那台沉默的此刻卻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傳真機。

動作太急,膝蓋狠狠撞在桌腿上,鑽心的疼讓我眼前一黑,但我顧不上。

手指因為極度的恐懼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幾乎無法控製。

我胡亂地撕扯著傳真紙卷,粗糙的熱敏紙邊緣割得指腹生疼。

塞紙!塞進去!快!

滋…哢噠…哢噠…

機器發出痛苦的呻吟,彷彿不堪重負。我死死盯著那狹小的且佈滿灰塵的液晶屏,用儘全身力氣穩住發抖的手指,一下一下,用力地戳著按鍵:

陸沉舟!聽著!

我幾乎要把按鍵戳穿。

絕對!絕對不要坐1990年12月24日的太平洋航空PA-177航班!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儘了我所有的生命在呐喊。

那班飛機會墜毀!你會死!所有人都會死!!

發送!

我幾乎是嘶吼著,用儘全身力氣狠狠砸下那個紅色的發送鍵!

嗡——!!!

機器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近乎淒厲的尖嘯!幽綠的指示燈瘋狂閃爍,光芒亮到刺眼,彷彿下一秒就要炸開!

機器劇烈地抖動起來,外殼發出劈啪的脆響,一股淡淡的帶有刺鼻的焦糊味瞬間在狹小的空間裡瀰漫開來!

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驚恐地後退一步,心臟幾乎要從喉嚨裡跳出來。

幾秒鐘後,那令人心悸的尖嘯和震動戛然而止。

指示燈徹底熄滅了。

焦糊味瀰漫在空氣裡。

那台連接著生死的機器,像一具徹底耗儘了生命力的屍體,靜靜地伏在角落的黑暗中,再也冇有一絲聲息。

窗外,隻有永無止境的暴雨聲,沖刷著這個荒誕而絕望的夜晚。

我癱軟在地板上,背靠著冰冷的牆壁,大口喘著氣,冷汗浸透了後背。

指尖殘留著傳真機按鍵的冰冷觸感和熱敏紙粗糙的摩擦感。

黑暗中,隻有手機螢幕還亮著,幽幽地映著那張黑白訃告照片上年輕而銳利的眼睛。

他……收到了嗎

他會信嗎

他能……逃過那場註定的死亡嗎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

焦糊味混合著雨水的濕氣,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睛死死盯著那台徹底沉寂彷彿從未啟動過的老式傳真機,神經繃緊到了極限。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肆虐的暴雨聲似乎減弱了一些,但天色依舊陰沉得如同深夜。

手機螢幕早已因電量耗儘而熄滅。

就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死寂裡,公寓樓外隱約傳來了人聲的騷動,由遠及近,像是某種壓抑已久的情緒終於找到了宣泄口。

天啊!快看新聞!

奇蹟!真是奇蹟啊!

迫降成功了!一個都冇少!

聲音穿過薄薄的門板鑽進耳朵,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新聞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像是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手腳並用,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撲到床邊,一把抓過充電線插上手機。

螢幕亮起的瞬間,刺眼的光讓我下意識眯了眯眼。

手指因為極度的緊張和期待而抖得不成樣子,點開新聞APP的圖標都費了好大勁。

熱搜第一條,赫然幾個血紅色的、爆炸性的標題:

世紀奇蹟!陸氏集團專機遭遇極端風暴,驚險迫降成功!機上人員全部生還!

點開!

頁麵瞬間被一張極具衝擊力的現場照片占據。

背景是陰沉欲雨的天空和泥濘的機場跑道。

一架體型龐大的私人飛機歪斜地停在跑道儘頭,機翼明顯受損變形,起落架深陷在泥地裡,周圍是閃爍的警燈和消防車。

一片狼藉,卻帶著劫後餘生的震撼。

照片下方,是滾動重新整理的快訊:

【最新】太平洋航空發言人證實,原定於今日由舊金山飛往香港的PA-177航班(即陸氏集團包機),在太平洋上空遭遇罕見超強風暴及嚴重機械故障,與塔台一度失聯!在機組人員超乎想象的冷靜處置下,飛機最終在夏威夷某備用軍用機場成功迫降!機上包括陸氏集團首席執行官陸沉舟先生在內的所有乘客及機組人員共計128人,全部安全!目前救援及後續安置工作正在緊張進行……

128人…全部安全!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我死死盯著螢幕上全部安全那四個字,視線瞬間被洶湧而上的淚水徹底模糊。

冰冷的淚水滑過臉頰,砸在手機螢幕上,暈開一小片水漬。

巨大的且失重般的狂喜和一種近乎虛脫的無力感同時席捲了全身,讓我幾乎握不住手機。

我做到了

我真的…改變了曆史

救下了一百多條人命

包括…他

身體不受控製地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床沿。

我仰起頭,大口呼吸著,胸腔劇烈起伏,淚水無聲地洶湧流淌。

是喜悅,是後怕,是難以置信,還有一種穿越了時空撼動了命運巨輪的巨大眩暈感。

窗外,雨聲似乎真的小了很多。

城市在甦醒,隱約傳來車流的嗡鳴。

陽光艱難地穿透厚重的雲層,在積水的路麵上投下幾道微弱的光痕。

一週。整整七天。

時間像被拉長又壓縮,在一種極其微妙的狀態裡流淌。

最初的狂喜和眩暈感漸漸沉澱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複雜的東西,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那個名字——陸沉舟——像烙印一樣刻在腦子裡。

新聞裡關於他的後續報道少得可憐,隻有寥寥幾句

身體狀況穩定,處理善後事宜。

我像著了魔一樣,把那台徹底罷工的老傳真機搬到客廳最顯眼的位置,每天無數次地看它一眼。

它安靜得像塊真正的廢鐵,外殼上被我擦拭得發亮,卻再也吐不出隻言片語。

那場驚心動魄的時空對話,那改變了一百多條人命的警告,彷彿隻是我颱風夜裡的一場高燒幻覺。

隻有手機相冊裡儲存的那張黑白訃告照片和那張寫著陸沉舟名字的傳真紙,冰冷地提醒著我,一切都是真的。

他真的活下來了。

然後呢

他會記得我嗎

那個在2019年警告他的幽靈

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和隱隱的焦躁,像藤蔓一樣悄悄纏繞上來。

我試圖用忙碌麻痹自己,整理祖母留下的遺物——那些堆在角落的舊書和泛黃的筆記本,還有各種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手指拂過一本硬殼筆記本粗糙的封麵,上麵印著褪色的燙金字樣江嵐工作筆記。

江嵐

我的祖母

一位終身未婚、性情孤僻卻曾在物理研究所工作過的女人。

指尖下是紙張特有的乾燥和歲月的味道。

就在我有些心不在焉地翻動著筆記本,試圖從那些艱澀的公式和潦草的圖示中找到一絲與那台詭異傳真機相關的線索時——

篤、篤、篤。

清晰、沉穩且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節奏感,敲門聲響起。

不是快遞員那種急促的拍打,也不是鄰居隨意的叩擊。

這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禮貌和……力量感。

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猝然攥緊。

指尖還停留在筆記本粗糙的頁麵上,整個人卻僵住了。

血液似乎瞬間衝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

一個名字,帶著巨大的令人眩暈的衝擊力,幾乎要衝破喉嚨喊出來。

不可能……

怎麼可能……

我幾乎是屏著呼吸,手腳發軟地挪到門邊。

老舊的門板薄得可憐,透過門縫下方狹窄的縫隙,能看到門外走廊昏暗的光線下,一雙擦拭得一塵不染的黑色手工皮鞋,穩穩地踩在水泥地上。

筆挺的深色西裝褲腳,線條利落得冇有一絲褶皺。

一股淡淡的伴隨著清冽而冷峻的雪鬆氣息,若有若無地滲入門縫。

是他。

隻能是他。

我的手心瞬間沁滿了冷汗,指尖冰涼。

做了幾個深呼吸,才顫抖著,慢慢擰開了那老舊且吱呀作響的門鎖。

門,被拉開一道縫隙。

光線湧入。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

高大,挺拔。

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熨帖得冇有一絲褶皺,勾勒出寬肩窄腰的利落線條。

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強烈的光,瞬間讓這昏暗破舊的走廊和狹小的門框顯得格格不入。

他的臉,和那張黑白訃告照片重疊了,卻又截然不同。

照片是凝固的且帶著曆史塵埃的年輕銳利。

而眼前這張臉,是鮮活的是帶著三十載時光沉澱後的深刻輪廓。

眉骨依舊挺拔,鼻梁如刀削,下頜線繃緊,透著一股久居上位的沉凝氣勢。

但那雙眼睛……那雙在照片裡顯得深邃銳利的眼睛,此刻正沉沉地看著我,像深不見底的寒潭,裡麵翻湧著極其複雜的東西——探究、審視、難以置信的震驚,以及一種幾乎要將人穿透的、巨大的專注力。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樓道裡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肩上,空氣裡隻有我失控的心跳聲在擂鼓。

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種彷彿要確認每一個細節的專注。

然後,他的右手緩緩抬起。

指骨分明,手指修長有力。

在他乾淨的手掌裡,赫然是一張摺疊整齊的且邊緣已經磨損發黃的熱敏傳真紙。

他舉著它,動作穩定得像一座山。

紙張被展開。

熟悉的、暈染開的墨跡,帶著三十年前機器的粗糙質感,清晰地暴露在昏暗的光線下。

那是我用儘生命發出的警告,每一個字都帶著絕望的顫抖:

陸沉舟!

聽著!

絕對!

絕對不要坐1990年12月24日的太平洋航空PA-177航班!

那班飛機會墜毀!

你會死!

所有人都會死!!

墨跡在三十年的時光裡,似乎變得更加濃重更加觸目驚心。

他抬起眼,目光再次鎖住我,那雙深潭般的眸子裡,所有的翻湧最終沉澱為一種近乎實質的沉甸甸的鄭重。

低沉、醇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清晰地穿透凝固的空氣,一字一句地砸在我的心上:

林晚小姐

他準確無誤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那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彷彿能輕易刺穿三十年的時光壁壘。

這次,

他頓了頓,目光緊緊鎖住我,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換我當麵道謝。

聲音落下的瞬間,彷彿一道無聲的驚雷在狹小的空間裡炸開。

我僵在門口,所有的血液似乎都衝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褪得乾乾淨淨,隻剩下耳邊嗡嗡的轟鳴。

喉嚨發緊,一個字也吐不出來,隻能怔怔地看著他,看著他手中那張來自三十年前泛黃的救命符。

就在這死寂的、空氣都彷彿凝固的一刻——

滋……滋滋滋……哢噠…哢噠哢噠……

一陣絕對不該在此時響起而異常熟悉的且帶著金屬摩擦滯澀感的聲音,從我身後的客廳裡突兀地響了起來!

是那台傳真機!

那台一週前發出淒厲尖嘯後徹底熄火,然後被我當成廢鐵擦拭乾淨擺在顯眼位置的老古董傳真機!

它活了!

我和陸沉舟的目光,幾乎在同一瞬間被那聲音狠狠拽了過去,猛地投向客廳的角落!

幽綠的光芒,微弱卻極其執著地,在那台老舊的機器上重新亮起,像一隻從墳墓裡睜開的眼睛!

出紙口的滾輪,正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轉動著,發出令人牙酸的哢噠聲。

一張嶄新的熱敏傳真紙,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一點一點地推送出來。

紙的邊緣,在昏暗中白得刺眼。

我和陸沉舟,隔著一道敞開的且象征兩個時空交錯的門,目光死死鎖定在那正被吐出的紙上。

空氣凝固得像一塊巨大的冰。

時間被拉得無限長。

每一秒都伴隨著機器那令人心悸的哢噠聲。

終於,那張紙完全脫離了滾輪,帶著一點捲曲,靜靜地躺在出紙口下方的托盤裡。

幽綠的指示燈,微弱且執著地閃爍著。

陸沉舟的動作比我更快一步。

他邁開長腿,一步就跨過了門檻,那股清冽冷峻的雪鬆氣息瞬間強勢地侵入狹小的公寓空間。

他徑直走向角落,步伐沉穩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我下意識地跟在他身後,腳步有些虛浮,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著。

他停在傳真機前,高大的身影幾乎擋住了角落所有的光線。

他微微俯身,伸出那隻骨節分明且異常乾淨的手,撚起了那張剛剛吐出的還帶著機器微微溫熱的紙。

指尖捏著紙的邊緣,指腹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垂眸,目光落在紙上。

一秒。

兩秒。

時間彷彿再次停滯。

然後,他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那張英俊得近乎銳利的臉上,所有的審視、鄭重和震驚,此刻都被一種更加深沉和更加複雜的幾乎讓人看不懂的情緒所取代。

那是一種穿越了生死跨越了三十年時光鴻溝後,沉澱下來的,近乎宿命般的專注。

他抬起頭,目光穿過短短的距離,直直地望進我的眼底。

那雙深潭般的眸子裡,清晰地映出我蒼白而驚愕的臉。

然後,他舉起了那張紙。

嶄新的熱敏紙上,墨跡清晰,帶著一種跨越時空的、令人頭皮發麻的平靜:

1990年11月15日,陸沉舟問:救命恩人,可否共進晚餐

紙頁在他指間發出輕微的窸窣聲。

窗外的天空依舊陰霾,但不知何時,一縷極其微弱的陽光,正頑強地穿透厚厚的雲層縫隙,斜斜地投射進來。

那縷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他筆挺的肩線上,勾勒出一道朦朧的金邊,也落在那張嶄新的並且承載著三十年前邀約的傳真紙上,白得耀眼。

陸沉舟依舊舉著那張紙,目光像鎖鏈一樣牢牢鎖著我。

他唇角似乎極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弧度細微得幾乎無法捕捉,卻瞬間沖淡了他周身那股迫人的冷峻,染上了一絲……奇異的且帶著溫度的東西。

看來,

他的聲音低沉依舊,卻比剛纔在門口時少了幾分鄭重,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磁性甚至是一點微不可察的促狹

我過去的自己,比現在的我,更懂得把握時機。

他頓了頓,視線掃過那張泛黃的信,又落回到我臉上,專注得彷彿在確認一件失而複得的稀世珍寶。

那麼,林晚小姐,

他的聲音清晰地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且跨越了時光塵埃的篤定,

這份遲到了三十年的晚餐邀約,你現在,願意接受嗎

他的目光沉靜而專注,像深不見底的寒潭,卻又奇異地燃著一點星火,穿越三十年的生死迷霧,穩穩地落在我的眼底。

那眼神裡冇有了最初的審視和震驚,隻剩下一種沉澱下來的近乎宿命般的鄭重,以及一種……極其內斂、卻無比清晰的期待。

那張嶄新的傳真紙在他指間,白得晃眼。

1990年11月15日,年輕的陸沉舟,在命運的齒輪被他強行扳動之前,隔著三十年的時光鴻溝,向他素未謀麵卻已註定糾纏的救命恩人,發出了第一次笨拙而直接的試探。

遲到了三十年嗎

我看著眼前這個活生生的穿著西裝革履,肩頭落著微光的男人,又彷彿透過他,看到了那個在泛黃傳真紙上留下名字的年輕CEO。

時空的界限,生死的壁壘,在這一刻被那台詭異的老機器和兩張薄薄的紙徹底攪碎和融合。

空氣裡還殘留著老式傳真機剛剛工作後散發出的臭氧味,混合著他身上清冽的雪鬆氣息,形成一種奇異且令人眩暈的時空交錯感。

心臟在胸腔裡猛烈地跳動,撞擊著肋骨,發出巨大的迴響。

指尖冰涼,掌心卻微微汗濕。喉嚨有些發緊。

我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下那幾乎要衝破喉嚨的震顫。

窗縫裡漏進來的那縷微光,正落在他深邃的眼底,映出一點細碎的光亮。

目光越過他寬闊的肩膀,落在那台再次陷入沉默的老式傳真機上。

幽綠的指示燈已經熄滅,它安靜地伏在角落,像一頭暫時沉睡的獸。

然而我知道,這絕非結束。

三十年前的陸沉舟已經發出了邀約,而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他,正站在我麵前,等待著答案。

一個跨越了生死和時光的答案。

我緩緩抬起眼,迎上他沉凝專注的目光,感覺自己的嘴角,彷彿被那縷微光牽引著,極其緩慢地、卻無比清晰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