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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陸沉,今年二十九歲,江城人,做新能源電池研發。故事開始那天,三月的柳絮像冇頭蒼蠅,撞在臉上又癢又疼。我在春風禮堂幫林羨掛燈籠,快遞小哥遞來一個牛皮紙袋,裡麵一張金色房卡,1608,還有一張照片——我的妻子許桐和一位膚色像深夜一樣的男人,在我們當年高三(7)班的教室裡接吻。照片背麵列印著一行字:春風誤我,我誤春風。那一刻我就知道,平靜的日子被撕開了口子,而我必須親手把這道口子撕得更大,才能看見裡麵的真相,也才能讓自己活下去。
一
我把照片塞進西裝內袋,像把匕首貼身藏好。匕首的冷意順著肋骨往心臟爬。我冇有立刻回家,先驅車去了老校區。鐵門斑駁,門房大爺在打鼾,我刷卡進去,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回聲空曠。高三(7)班的燈管壞了一根,滋啦滋啦地閃。我站在講台,手指撫過黑板,當年我在這裡給許桐講題,她說我像一台人形計算器。如今黑板右下角多了一行白色粉筆字:Je
t’aime,Sissi。Sissi是許桐的英文名,隻有我知道。
我掏出三枚針孔攝像頭,一枚貼在講台底,一枚藏在掃帚柄,一枚塞進壞燈管的縫隙。鏡頭全部對準第三排——許桐曾經的專座。做完這一切,我蹲在講台底下,聽見自己的心跳像壞掉的鼓風機。
淩晨兩點,手機震動。畫麵裡出現兩個人:許桐穿著米色風衣,牽著那個男人的手。他比謝予更高,膚色更黑,眉眼鋒利,像被刀削過。許桐仰頭看他,眼神軟得能滴水。
Kamau,這裡冇變。
你也冇變。
然後他們接吻,像兩株藤蔓纏在一起。我盯著螢幕,直到眼睛發酸。原來真正的痛不是撕裂,而是麻木——像手指被紙割破,第一秒冇感覺,第二秒才滲出血。Kamau,我記住了這個名字。
二
第二天清晨,我回到春風禮堂。林羨端著咖啡打哈欠,眼下兩片淡青。她是新娘,也是許桐的閨蜜。
你臉色比紙還白。她把美式遞給我,說吧,出什麼事了
我盯著咖啡上的拉花——一朵歪歪扭扭的玫瑰:我幫你報複前男友,你幫我演場戲。
林羨挑眉:前男友已經社死,我冇什麼可報複的。
我掏出手機,給她看淩晨的監控截圖。她的瞳孔猛地收縮:許桐Kamau他不是援非建築師嗎
是。我喝了一口咖啡,苦得舌頭髮麻,我要離婚,還要讓全世界看見他們怎麼背叛我。
林羨沉默很久,久到我以為她會拒絕。
成交。她突然笑了,但我要加一條——婚禮當天,你當眾向我求婚。
我愣住:你瘋了
不瘋怎麼配得上你的劇本她湊近,睫毛掃過我的臉頰,放心,我隻是想讓我媽死心——她總逼我嫁富二代。
我聞到她身上的橙花味,像一場預謀的晴天。
三
接下來的兩週,我成了雙麵間諜。
白天,我是體貼的丈夫:給許桐煮紅糖薑茶,陪她挑婚紗;夜裡,我是冷靜的導演:剪視頻、買熱搜、聯絡營銷號。
許桐越來越頻繁地加班,回來時身上有淡淡的菸草味——Kamau抽的萬寶路。我假裝聞不到,隻是在浴室鏡子上畫笑臉,提醒她早點睡。
林羨的假戀愛演得逼真。我們在朋友圈曬合照:她靠在我肩頭,笑得像搶到糖的小孩。許桐點讚後,當晚就問我:林羨是不是喜歡你
我反問:你吃醋了
她彆過臉:我隻是覺得,她配不上你。
我差點笑出聲——原來背叛者也會講道德。
四
婚禮前夜,林羨拉我去試最後一套西裝。
藏青色,顯白。她替我扣上袖釦,指尖冰涼,明天你會緊張嗎
不會。我看著鏡子裡的人,眼睛裡全是血絲,我隻是有點期待。
林羨突然抱住我,聲音悶在我胸口:陸沉,如果明天一切結束,你還願意繼續這場假戲嗎
我冇有回答。因為我知道,從收到快遞那一刻起,所有戲都是真的。
五
婚禮當天,春風禮堂外停滿豪車。我穿著林羨挑的藏青色西裝,口袋裡揣著戒指——不是給許桐的,是給林羨的。
儀式開始,主持人說:請播放新人成長紀錄片。
大屏亮起,第一幀是林羨穿開襠褲的照片,賓客鬨笑。下一秒,畫麵驟變——教室、接吻、喘息。Kamau的手伸進許桐的衣襬,像伸進一團火。
許桐的尖叫蓋過音響:關掉!
林羨拽住她:彆急,後麵還有。
第二段視頻彈出:Kamau在非洲工地,摟著不同膚色的女孩,字幕滾動:建築師的心,可以裝下全世界,卻裝不下忠誠。
Kamau的臉瞬間慘白,像被抽走所有血色。保安衝上來,架住他往外拖。他掙紮,用生硬的漢語喊:許桐,你聽我解釋!
我走上台,舉起麥克風。
今天,我宣佈兩件事:第一,我與許桐離婚;第二,我要向林羨求婚。
林羨的眼淚砸在地板上,像一串碎鑽。
許桐癱坐在柳絮裡,婚紗沾滿灰塵。
我單膝下跪,把戒指套在林羨手上——尺寸剛好。
那一刻,我冇有複仇的快感,隻有一種奇異的平靜:原來毀掉一個人,不需要刀,隻需要一麵鏡子。
六
婚禮結束後的第三個月,我收到許桐的簡訊:我要去肯尼亞支教了,臨走前能見一麵嗎
我約她在老校區。柳絮已經落儘,梧桐葉巴掌大,遮天蔽日。她穿著素白T恤,瘦得鎖骨凸起,像一柄折斷的鑰匙。
對不起。她說。
沒關係。我遞給她一個信封,裡麵是離婚證和一張機票,祝你一路順風。
她冇接,隻是看著我,眼神像一口枯井:Kamau回國了,他說我是他唯一的救贖。
我笑出聲:那就去救贖他吧,順便救贖你自己。
她轉身走了,背影單薄,像一片被風吹散的紙。我站在教室門口,陽光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突然想起十七歲那年的午後,許桐回頭衝我笑,牙齒白白,眼睛彎彎。那時候我們以為,愛情可以抵擋整個世界。如今才知道,世界太大,愛情太小。
七
林羨和我去民政局那天,江城下了一場暴雨。
你後悔嗎她問。
不後悔。我握緊她的手,我隻是有點累。
她踮起腳尖親我,雨水順著她的睫毛流進嘴角:那就一起累下去。
婚後,我們搬離了江城,去了南方海邊。我繼續做新能源,她開了一家小小的花店,招牌叫春風十裡。偶爾會有遊客問她,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她笑著說:因為春風曾經誤過我,也誤過他,但現在,我們隻記得春風好。
夜深時,我會夢見老校區的教室,夢見Kamau和許桐接吻,夢見自己站在講台上,像一台人形計算器,算儘了所有得失,卻算不出人心的走向。醒來時,林羨躺在我身邊,呼吸均勻,像一朵安靜的雲。我伸手抱住她,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不再像壞掉的鼓風機,而像海浪,一次次拍岸,一次次原諒。
八
一年後,我收到一封來自肯尼亞的郵件。
發件人:XuTong
主題:對不起
附件是一張照片:許桐站在黃土飛揚的操場上,身邊圍著一群黑人小孩。她剪了短髮,皮膚曬成小麥色,笑得露出八顆牙齒。照片背後寫著一行中文:
陸沉,我終於明白,背叛不是末日,而是重生的禮炮。願你走出半生,歸來仍敢愛人。
我關掉電腦,走到陽台。海風帶著鹹味,吹亂我的頭髮。林羨在樓下喊我吃飯,聲音穿過夕陽,像一把柔軟的刷子,刷平所有褶皺。
那一刻,我突然懂了:
背叛是人性,重生是選擇;廢墟之上,仍可春風十裡。
九
婚禮的殘局像被風颳散的彩紙,落在春風禮堂的角角落落。我牽著林羨的手走出來時,天已經黑透,路燈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細長,像兩根不肯倒下的桅杆。
先回家她問。
我搖頭:去老校區。
她看我一眼,什麼都冇問,隻把導航調成江城三中舊址。
夜裡的老校區比白天更荒涼。鐵門冇鎖,門衛室亮著一盞昏黃燈泡,燈下飛著幾隻蛾子,翅膀撲棱撲棱,像垂死的心跳。我們沿著當年跑操的路線往裡走,鞋底碾過碎石子,聲音清脆。
高三(7)班的門鎖被人撬了,一推就開。教室裡的桌椅早搬空,隻剩一張講台、一塊黑板。黑板上用粉筆寫著大大的Je
t’aime,Sissi,旁邊新添了一行中文:
——Kamau
&
Tong,forever。
林羨打開手機燈,光圈落在那行字上,像一束探照燈打在犯罪現場。
字寫得真醜。她評價。
我笑了笑,從褲兜掏出濕巾,把粉筆字一點點擦掉。粉塵沾在指尖,冰涼,像那天淩晨視頻裡許桐的眼淚。擦到最後一個字母時,林羨突然按住我的手。
彆擦了。她說,讓它們留著吧。
為什麼
提醒自己,也提醒我——彆成為下一個寫在黑板上的人。
我愣住,隨即點頭。我們並肩站在講台前,像站在一座小小的廢墟中央。窗外梧桐葉沙沙響,風把六月的燥熱吹進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複仇不是把黑板擦得乾乾淨淨,而是學會在黑板上寫新的字。
十
離婚比我想象中順利。許桐冇爭房子、冇爭存款,隻在財產分割協議上寫了一條:把她名下的那輛Mini留給Kamau。
我簽字時,律師提醒我:車還在貸款期,您要不再考慮一下
我搖頭:給他吧,萬一他們真能開到地老天荒呢
走出民政局那天,陽光刺眼。許桐戴著墨鏡,看不見眼睛。她衝我伸了伸手,又縮回去,像怕碰到什麼燙手的東西。
對不起。她輕聲說。
保重。我答。
我們像兩個陌生人,在十字路口分道揚鑣。她往左,我往右。紅燈變綠燈那一刻,我聽見身後有人喊我名字。回頭,是林羨。
她舉著兩杯冰美式,小跑過來,額前的碎髮被汗水黏住:慶祝一下
我接過咖啡,杯壁凝著水珠,像極了我此刻的心情——冰涼,卻帶著回甘。
十一
林羨的花店開在海邊一條不起眼的巷子,店名春風十裡。招牌是她自己寫的毛筆字,歪歪扭扭,像小學生作業。
開業那天,來了不少老同學。有人看見招牌,打趣:喲,陸沉,你這是把舊情當營銷噱頭
我笑笑冇說話,低頭給客人包花。林羨在櫃檯後麵喊:舊情值幾個錢重要的是新情夠真!
眾人鬨笑。我抬頭看她,她也看我,眼睛彎成月牙。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十七歲的許桐——也曾這樣衝我笑過。隻是如今,記憶裡那彎月牙,已經變成一把小小的、溫柔的刀,割開了我心底最頑固的死結。
十二
Kamau的名字第二次出現在我生活裡,是在三個月後。
那天我加班到淩晨,回家開門,發現客廳燈亮著。林羨盤腿坐在地毯上,麵前擺著一檯筆記本電腦,螢幕停在一段非洲新聞視頻。
怎麼了我彎腰換鞋。
她把電腦轉向我:自己看。
視頻裡,一個黑皮膚男人被當地村民圍在中間,臉上帶傷,手裡舉著一塊紙板,上麵用英文寫著:I’m
sorry,
Tong.
背景音嘈雜,記者用斯瓦希裡語快速播報。字幕翻譯過來大致是:
中國援非建築師Kamau涉嫌與多名當地女性關係不當,項目暫停,等待調查。
我關掉視頻,去廚房倒了兩杯冰水。
林羨跟進來:你什麼感覺
冇感覺。我把其中一杯遞給她,路是他自己選的。
她抿一口水,忽然伸手抱住我,臉貼在我胸口:陸沉,你會不會有一天也對我冇感覺
我愣住。
不會。我摸摸她的頭髮,因為我已經死過一次,知道活著是什麼滋味。
她冇再說話,隻是抱得更緊。窗外海浪拍岸,一聲接一聲,像心跳,也像掌聲。
十三
再次見到許桐,是一年後。
那天我出差江城,回母校辦一場新能源科普講座。講座結束,校長帶我去辦公室喝茶,推門進去,看見一個瘦小的背影站在窗前。
校長介紹:小許,這位是陸沉陸總,咱們校友。陸總,這是許桐老師,剛從肯尼亞支教回來。
許桐轉身,剪了短髮,皮膚曬成小麥色,眼角多了幾道細紋。她衝我笑,露出八顆牙齒:好久不見。
我點頭:好久不見。
校長識趣地離開,帶上門。辦公室裡隻剩我們兩個人,空氣像被拉緊的弦。
過得好嗎她先開口。
挺好。
聽說你結婚了。
嗯。
恭喜。
謝謝。
沉默。
她低頭摳指甲,忽然說:Kamau回國了,在盧旺達開了家建築事務所,娶了當地酋長的女兒。
我笑笑:那Mini車呢
賣了。她也笑,換了輛二手皮卡,專門拉水泥。
我們都笑出聲,笑完又沉默。
半晌,她輕聲說:陸沉,對不起。
我搖搖頭:都過去了。
她抬頭看我,眼神像一口枯井,井底卻閃著微光:我在肯尼亞教數學,教那些孩子怎麼用太陽能板給小燈泡充電。他們叫我Miss
Forever,因為他們覺得‘永遠’是個很好聽的詞。
我點頭:很好聽。
其實,她頓了頓,我從來冇想過永遠,直到失去。
我冇接話。窗外操場上,幾個學生在打籃球,笑聲傳進來,像一串鈴鐺。
許桐深吸一口氣:下個月我要去坦桑尼亞,繼續支教。走之前,能請你吃頓飯嗎
我想了想:可以。
她笑了,眼角的細紋像漣漪:那就說定了。
十四
那頓飯約在江城老街一家湘菜館。
我們到得早,店裡還冇什麼人。老闆認得許桐,熱情地打招呼:許老師,又回來看母校
許桐笑:回來還債。
老闆愣住,她解釋:欠一個朋友一頓飯。
菜上齊,剁椒魚頭、小炒黃牛肉、擂辣椒皮蛋,全是當年我們愛吃的。
我夾了一塊魚頭,辣得直吸氣。許桐遞給我一杯酸梅湯:慢點。
我接過,指尖碰到她的,像碰到一塊溫熱的石頭。
其實,她忽然說,那天在春風禮堂,我看見你擦黑板了。
我挑眉:你也在
嗯,躲在器材室。她低頭攪碗裡的米飯,我看見你把字擦掉,又看見你站在講台發呆。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我們之間真的結束了。
我放下筷子:許桐,都過去了。
我知道。她抬眼,眼眶微紅,我隻是想說,謝謝你。
謝我什麼
謝你放我一條生路。
我沉默。
她繼續說:也謝你放你自己一條生路。
我笑笑:路還長,慢慢走吧。
她點頭,舉杯:敬過去,也敬未來。
我舉杯,與她輕輕一碰。
玻璃相撞的聲音清脆,像十七歲那年的下課鈴。
十五
回海邊的飛機上,我夢見老校區。
夢裡,Kamau和許桐在黑板上寫字,我站在講台底下,怎麼喊他們都聽不見。忽然黑板裂開,裡麵湧出大股大股的柳絮,像雪崩。我拚命往外跑,卻怎麼也跑不動。
驚醒時,飛機正在降落。林羨握著我的手,掌心乾燥溫暖。
做噩夢了
嗯。
夢見她了
嗯。
夢見什麼了
夢見黑板裂了。
她笑:那就換塊黑板。
我也笑:好。
舷窗外,雲層散開,露出碧藍的海。飛機像一隻巨大的鳥,掠過浪尖,穩穩落地。
十六
花店生意越來越好,林羨請了三個小姑娘幫忙,自己當起了甩手掌櫃。
週末,她拉我去學潛水。
教練是個比利時人,中文說得比我還溜:陸,你老婆比你勇敢。
我嗆了一口水,苦鹹。林羨在水裡衝我比OK手勢,眼睛彎成月牙。
那天我們潛到十五米,看見一群藍色的小魚,像會遊泳的星星。林羨伸手去抓,它們一鬨而散。
回到岸上,她問我:有什麼感覺
我想了想:感覺自己像一條被原諒的魚。
她大笑,笑聲被海風撕碎,撒得到處都是。
十七
又一年冬天,海邊的風像刀子。
我接到許桐的郵件:
陸沉,我在乞力馬紮羅山腳建了一所小學,取名‘Forever’。下週竣工,你能來剪綵嗎
我轉發給林羨。
她秒回:去啊,順便度蜜月。
於是,我們坐了十幾個小時飛機,又轉越野車,最後騎驢上山。
竣工那天,陽光很好,孩子們在操場上奔跑,笑聲像一串鈴鐺。
許桐穿白襯衫,牛仔褲,頭髮彆在耳後,乾淨利落。她遞給我一把剪刀,剪綵布是孩子們用蠟筆塗的彩虹。
哢嚓一聲,布條斷開,孩子們歡呼著衝過來,把花瓣撒了我們一身。
林羨拿著相機狂拍,邊拍邊喊:陸沉,笑一個!
我笑得像個傻子。
晚上,學校在操場辦篝火晚會。Kamau也來了,帶著他的妻子——一個高個子盧旺達女人,笑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
他衝我舉杯:陸,過去的事,對不起。
我舉杯:都過去了。
火光映著我們三張臉,像三枚被歲月磨亮的銅幣。
許桐坐在我旁邊,輕聲說:你看,世界其實很小,繞一圈,我們又坐在一起。
我點頭:是啊。
她笑:但這一次,我們都學會了珍惜。
我冇說話,隻是仰頭看星星。
非洲的星空很低,像一伸手就能摘到。我忽然想起十七歲那年的晚自習,我和許桐趴在教室窗台,偷偷數星星。那時候我們以為,愛情可以抵擋整個世界。如今才知道,世界太大,愛情太小——但幸好,我們還有彆的可以抵擋,比如勇氣,比如原諒,比如春風十裡,不如你。
十八
回國後,林羨懷孕了。
她孕吐得厲害,花店交給店員打理,自己天天窩在家裡研究胎教。
我下班回來,常見她挺著肚子蹲在客廳,給一盆盆多肉換土。
醫生說要多運動。她解釋。
我笑:你這是運動還是折騰
她翻白眼:你懂什麼,這叫生命教育。
我蹲下來,把耳朵貼在她肚皮上,聽見裡麵咕嚕咕嚕,像小魚吐泡泡。
那一刻,我忽然懂了:所謂重生,不是把過去抹掉,而是在廢墟上種新的種子,等它發芽,等它開花,等它結果,等它再次變成春風。
十九
孩子出生那天,是立春。
六斤八兩,女孩,哭聲嘹亮。
林羨給她取名:陸念春。
小名:念念。
我抱著念念站在病房窗前,看遠處海麵泛起一層金。
林羨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卻笑得像朵剛開的木棉:陸沉,你看,春天來了。
我點頭:嗯,來了。
她伸手,指尖勾住我的小指:這一次,我們一起把春天留住。
我低頭親她的額頭:好。
二十
念念三歲那年,我們帶她回江城掃墓。
爺爺奶奶的墓旁,新立了一塊小小石碑,上麵刻著:
許桐之墓——1987-2027,她把一生獻給教育,也把一生獻給春天。
我在墓前放下一束向日葵。
林羨抱著念念,小聲解釋:這是媽媽的朋友。
念念奶聲奶氣:媽媽的朋友為什麼睡覺
林羨笑:因為她累了。
我抬頭看天,柳絮又飛起來了,像一場遲到的雪。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柳絮天,我收到那個快遞,從此走上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如今,我站在終點回望,才發現那條路冇有終點——它隻是把過去的我殺死,又把新的我生出來。
我蹲下來,把念念抱在懷裡,輕聲說:
寶貝,你看,春風來了。
她伸出小手,抓住一縷柳絮,咯咯地笑。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
背叛是人性,重生是選擇;廢墟之上,仍可春風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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