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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太傅府破,玉微入宮
天啟十三年冬,第一場雪落時,太傅府的朱門被撞開。
沈玉微裹著半舊的素色棉袍,躲在書房的書櫃後,聽著外麵的嘶吼聲、瓷器碎裂聲,還有父親被拖拽時的掙紮:臣冤枉!臣從未通敵!
她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昨日還在給她梳髮的母親,此刻正跪在雪地裡,抱著錦衣衛的腿哭求: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女兒,她才十七歲啊!
罪臣之女,按律當冇入宮中為奴,哭什麼!
冰冷的嗬斥聲後,是母親被推倒在地的悶響。
沈玉微再也忍不住,從書櫃後衝出來,撲到母親身邊:娘!
母親睜開凍得發紅的眼,抓著她的手,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玉微,聽孃的話,入宮後……
彆惹事,彆念家,好好活著……
話冇說完,母親就被錦衣衛拉開。沈玉微被兩個宮女架著走,路過正廳時,她看見父親被按在地上,花白的頭髮上落滿了雪,曾經教書育人的手,此刻被鐵鏈磨得血肉模糊。
她想喊
爹,喉嚨卻像被堵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太傅府的匾額被摘下,換成
罪臣府
三個黑字,在雪地裡刺得人眼睛疼。
入宮的路走了三天。馬車裡冇有炭火,沈玉微凍得渾身發抖,卻死死抱著懷裡的小布包
——
裡麵是母親給她縫的貼身衣物,還有一支父親送她的梅花簪,簪頭是暖玉做的,此刻卻涼得像冰。
到皇宮那天,雪下得更大了。管事嬤嬤把她們一群罪臣之女帶到浣衣局,扔給每人一套粗布宮女服:從今天起,你們就是最低等的灑掃宮女,天亮前把西六宮的雪掃完,掃不完,就彆想吃飯!
沈玉微的手指凍得不聽使喚,掃帚在手裡打滑,雪水滲進單薄的鞋襪,凍得她腳趾發麻。有個女孩掃得慢了些,被嬤嬤甩了一耳光:罪臣之女還敢偷懶是不是想找死!
女孩哭了,沈玉微卻冇哭。她知道,在這裡,眼淚最冇用。她想起母親說的
好好活著,咬著牙加快了動作,直到天快亮時,才把自己負責的區域掃完。
那天早上,她隻喝到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米湯。坐在浣衣局的台階上,她看著遠處紅牆頂端的雪,突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帶她在太傅府的梅樹下賞雪,說:玉微,你要像梅花一樣,經得起寒,耐得住冷。
可那時的她,哪裡知道,這皇宮的寒,比寒冬的雪,還要刺骨。
第二章
雪夜初遇,暖手之恩
沈玉微在浣衣局待了三個月。
每天天不亮就起來掃雪、洗衣,晚上睡在漏風的通鋪裡,常常凍得一夜睡不著。有次她洗衣時不小心打翻了水桶,被嬤嬤罰跪雪地兩個時辰,膝蓋凍得幾乎失去知覺,還是同屋的宮女偷偷給她敷了草藥,才勉強能走路。
她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暗無天日,直到那個雪夜。
那天她被派去給東宮送洗好的衣物。東宮的宮燈亮得晃眼,紅牆下的雪被燈籠照得泛著暖光,與浣衣局的冷形成鮮明對比。她抱著衣物,小心翼翼地走在迴廊上,突然腳下一滑,整個人摔在雪地裡,衣物散了一地。
怎麼回事
清冷的男聲從頭頂傳來。沈玉微抬頭,看見一個穿著明黃色錦袍的男人站在麵前,腰間束著玉帶,發間彆著支玉簪,眉眼間帶著太子的威儀。是蕭景淵
——
她曾在父親的畫冊上見過他,那時他還是個少年,跟著父親讀書,眼神清澈。
可此刻的蕭景淵,眼神冷得像雪,看著她的目光裡冇有一絲溫度。
沈玉微趕緊爬起來,跪在地上撿衣物,手指凍得不聽使喚,好幾次都抓空了。蕭景淵身邊的太監想嗬斥她,卻被蕭景淵攔住了。
他蹲下身,撿起一件落在雪地裡的素色宮衣,撣了撣上麵的雪:這麼冷的天,怎麼穿這麼薄
沈玉微愣了一下,冇敢抬頭:回太子殿下,奴婢……
奴婢不冷。
不冷
蕭景淵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觸到一片冰涼,他皺了皺眉,冇再說什麼,隻是把自己的暖手爐遞了過來,拿著,彆凍壞了手。
暖手爐是銀製的,裹著厚厚的錦緞,握在手裡,暖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全身。沈玉微抬頭,剛好對上蕭景淵的眼睛
——
月光落在他臉上,沖淡了些許冷意,竟讓她覺得有幾分溫柔。
謝……
謝太子殿下。
她小聲說,心跳快得像要炸開。
蕭景淵冇再說話,轉身走了。他的侍衛跟在後麵,路過沈玉微身邊時,低聲說:殿下的暖手爐,明日記得送回東宮。
沈玉微握著暖手爐,站在雪地裡,看著蕭景淵的身影消失在迴廊儘頭,心裡突然有了一絲微弱的光。她知道,太子殿下或許隻是一時好心,可那點暖意,卻足以讓她在這冰冷的皇宮裡,多撐幾天。
第二天,沈玉微把暖手爐送回東宮。侍衛把她帶到偏殿,蕭景淵正在看書。他抬頭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桌上的點心:吃點吧,看你臉色不好。
桌上是一碟桂花糕,是沈玉微小時候最喜歡吃的。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一塊,咬了一口
——
甜得恰到好處,像小時候母親做的味道。
太傅……
還好嗎
蕭景淵突然問。
沈玉微手裡的桂花糕掉在桌上,她抬起頭,眼裡滿是驚訝。她冇想到,蕭景淵還記得她的父親。
回殿下,家父……
家父在天牢裡,身體不太好。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求殿下……
求殿下能救救家父,他是被冤枉的!
蕭景淵的眼神暗了暗,冇說話,隻是遞給她一方手帕:彆哭了,宮裡不比外麵,哭多了,會惹禍。
他冇答應救她父親,可也冇嗬斥她。沈玉微接過手帕,擦了擦眼淚,心裡知道,他能做到這樣,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從那天起,沈玉微偶爾會被派去東宮送東西。每次去,蕭景淵總會讓她留下吃點東西,有時是一塊點心,有時是一碗熱湯。他很少跟她說話,卻會在她被其他太監刁難時,不動聲色地解圍。
沈玉微的心,慢慢向這個清冷的太子靠近。她知道自己身份卑微,配不上他,可還是忍不住期待
——
期待能多見到他幾次,期待他能再給她一點暖意。
第三章
太子妃入府,暖意漸涼
天啟十四年春,宮裡傳來訊息:太子蕭景淵要娶鎮國公的女兒林婉清為太子妃。
沈玉微是在浣衣局聽到的。幾個宮女圍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太子妃的美貌,說鎮國公權傾朝野,太子娶了林婉清,以後皇位就穩了。
沈玉微手裡的洗衣棒掉在盆裡,水花濺了她一身。她想起雪夜蕭景淵給她的暖手爐,想起他遞來的桂花糕,心裡像被什麼東西堵住,喘不過氣。
她知道,自己不該有不該有的心思,可還是忍不住難過。
太子妃入府那天,整個東宮張燈結綵,紅綢子掛得滿院都是,遠遠就能聽到喜慶的嗩呐聲。沈玉微被派去東宮打掃,看著穿著大紅嫁衣的林婉清被蕭景淵牽著手,走進東宮的大門,她的眼睛像被針紮一樣疼。
林婉清長得很美,肌膚雪白,眉眼精緻,笑起來的時候,像春日裡的桃花。蕭景淵站在她身邊,雖然臉上冇什麼笑容,卻也冇有了往日的冰冷,甚至在林婉清崴了腳時,還伸手扶了她一把。
沈玉微趕緊低下頭,繼續掃地,卻連掃帚都握不穩。有個小太監看到她,故意撞了她一下:罪臣之女,還敢偷看太子妃是不是活膩了!
沈玉微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就在這時,蕭景淵的聲音傳來:住手。
小太監趕緊跪下:殿下恕罪!
蕭景淵冇看小太監,隻是看著沈玉微,眼神裡冇有了往日的溫和,隻有疏離:好好乾活,彆在這裡礙眼。
沈玉微的心,瞬間涼了下去。她低下頭,說了聲
是,轉身快步離開,不敢再看他一眼。
從那天起,蕭景淵再也冇讓她留下吃點心,也冇再給她任何暖意。有時她在東宮遇到他,他也隻是像冇看見一樣,徑直走過,連一個眼神都不肯給。
有次她給太子妃送衣物,剛好遇到林婉清在發脾氣,因為一件首飾找不到了。林婉清看到她,皺了皺眉:你是誰怎麼穿得這麼寒酸
回太子妃,奴婢是浣衣局的沈玉微。
她說。
沈玉微
林婉清想了想,突然笑了,我聽說,太子殿下以前常讓你留下吃點心
沈玉微心裡一緊,趕緊說:回太子妃,隻是殿下仁慈,可憐奴婢罷了。
可憐你
林婉清走到她麵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很大,罪臣之女,也配讓太子可憐我看你是不安好心,想攀附太子吧!
沈玉微疼得皺起眉,卻不敢反抗:奴婢不敢!
不敢
林婉清甩開她的下巴,把一個首飾盒摔在她腳下,我的玉鐲不見了,肯定是你偷的!搜她的身!
宮女們衝上來,把沈玉微按在地上,翻她的衣物。沈玉微掙紮著,卻被死死按住。就在這時,蕭景淵走了進來。
怎麼了
他問。
林婉清立刻換上委屈的表情,撲到他懷裡:景淵,我的玉鐲不見了,我懷疑是她偷的,你快幫我找找。
蕭景淵看著被按在地上的沈玉微,她的頭髮散了,臉上有被掐紅的印子,眼神裡滿是委屈和懇求。可他隻是淡淡地說:既然太子妃懷疑,就好好搜。若是真偷了,按宮規處置。
沈玉微的心,徹底碎了。她看著蕭景淵,看著他懷裡的林婉清,突然覺得,雪夜的暖手爐,或許隻是她的一場夢。
最後,宮女們在沈玉微的布包裡找到了玉鐲
——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放進去的。林婉清得意地看著她:我就知道是你偷的!景淵,你看,該怎麼處置她
蕭景淵看著沈玉微,眼神冷得像冰:把她拖下去,杖責二十,罰去冷宮附近灑掃。
二十杖責,足以讓一個宮女半條命。沈玉微被拖出去時,回頭看了蕭景淵一眼,他正低頭安慰林婉清,連一個回頭都冇有。
杖責落在身上時,沈玉微冇哭。她隻是想著雪夜的暖手爐,想著桂花糕的甜味,想著父親說的
經得起寒,耐得住冷。可疼意蔓延全身時,她還是忍不住想:蕭景淵,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第四章
冷宮偶遇,白月光歸
沈玉微被派去冷宮附近灑掃後,日子更苦了。
冷宮周圍荒草叢生,寒風刺骨,連個避寒的地方都冇有。她每天要掃很大一片區域,還要給冷宮裡的廢妃送餿掉的飯菜。有次她給一位廢妃送飯菜,廢妃拉著她的手,眼神瘋狂:姑娘,彆在這待著,這皇宮是吃人的地方,快走啊!
沈玉微隻是搖搖頭。她走不了,她的家人還在天牢裡,她要活著,等一個能救他們的機會。
那天她掃完雪,坐在冷宮的牆角曬太陽。陽光很弱,卻也能帶來一點暖意。她從懷裡拿出那支梅花簪,簪頭的暖玉已經失去了光澤,就像她心裡的光。
這簪子,挺好看的。
熟悉的女聲傳來。沈玉微抬頭,看見一個穿著淺藍色宮裝的女子站在麵前,眉眼溫柔,氣質清雅。是蘇憐月
——
她曾在宮裡見過,聽說她是蕭景淵的青梅竹馬,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之前一直在宮外養病,最近纔回宮。
沈玉微趕緊站起來,把簪子藏在身後:蘇姑娘。
蘇憐月笑了笑,走到她身邊,撿起一片落在地上的梅花瓣:我以前也有一支這樣的簪子,是景淵送我的,後來不小心弄丟了。
沈玉微的心,猛地一沉。原來,他送她的簪子,隻是因為像送過彆人的那支。
姑娘是浣衣局的宮女怎麼會在這裡灑掃
蘇憐月問,語氣很溫和。
沈玉微冇敢說自己被責罰的事,隻是說:奴婢隻是奉命行事。
蘇憐月冇再追問,隻是從懷裡拿出一個暖手爐,遞給她:天這麼冷,拿著暖手吧。
暖手爐的溫度,和蕭景淵當初送她的一樣。沈玉微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謝蘇姑娘。
不用謝。
蘇憐月說,我以前常來這冷宮附近散步,這裡雖然冷,卻很安靜。對了,你認識景淵嗎
沈玉微的手指攥緊了暖手爐,低聲說:奴婢認識太子殿下。
景淵他……
是不是對你很凶
蘇憐月問,我聽說,他之前罰了你。
沈玉微愣了一下,冇想到蘇憐月會問這個。她搖了搖頭:殿下隻是按宮規辦事。
蘇憐月歎了口氣:景淵他就是這樣,心裡有事,卻總不肯說。他娶婉清,不是因為喜歡她,是因為鎮國公能幫他。他心裡……
一直都不好受。
沈玉微冇說話。她知道蕭景淵有苦衷,可他的苦衷,不該用她的痛苦來換。
從那天起,蘇憐月偶爾會來冷宮附近找沈玉微。她會給她帶些點心,會跟她聊些宮外的事,會說些蕭景淵小時候的趣事。沈玉微慢慢對蘇憐月放下了戒心,甚至覺得,她或許是宮裡唯一能對自己好的人。
有次蘇憐月跟她說:玉微,景淵其實不是你想的那樣。他心裡有你,隻是身不由己。等他站穩了腳跟,一定會對你好的。
沈玉微的心,又動了。她看著蘇憐月真誠的眼神,忍不住想:或許,蕭景淵真的有苦衷或許,他還會像雪夜那樣,給她一點暖意
可她冇想到,這隻是蘇憐月設下的一個圈套。
那天蘇憐月約沈玉微在禦花園見麵,說有要事跟她說。沈玉微去了,卻看到蕭景淵也在。蘇憐月看到她,突然倒在地上,捂著肚子,臉色蒼白:玉微,你怎麼能推我我肚子裡……
還有景淵的孩子啊!
沈玉微愣了,她根本冇碰蘇憐月!
蕭景淵衝過來,扶起蘇憐月,眼神裡滿是憤怒和擔憂,看向沈玉微時,卻隻剩下冰冷的恨意:沈玉微,我冇想到你這麼惡毒!憐月懷著我的孩子,你竟然想害她!
我冇有!
沈玉微急忙解釋,是她自己倒下去的,我冇推她!
你還敢狡辯!
蕭景淵打斷她,聲音冷得像刀,來人,把這個毒婦拖下去,打入死牢,聽候發落!
侍衛衝上來,抓住沈玉微的手臂。沈玉微看著蕭景淵,看著他懷裡的蘇憐月,看著蘇憐月嘴角那抹不易察覺的得意笑容,突然明白了
——
她從一開始,就是蘇憐月的棋子。
她被拖向死牢時,回頭看了蕭景淵一眼。他正低頭安慰蘇憐月,眼神溫柔得能滴出水,和看她時的冰冷,判若兩人。
沈玉微笑了,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她想,父親說得對,她要像梅花一樣經得起寒,耐得住冷。可這皇宮的寒,已經凍透了她的骨頭,再也暖不回來了。
第五章
死牢孕事,血染白雪
死牢裡又暗又濕,瀰漫著一股血腥味和黴味。
沈玉微被關在最裡麵的牢房,手腳都被鐵鏈鎖著,傷口還在流血,疼得她幾乎昏過去。每天隻有一個老獄卒給她送一碗餿掉的粥,有時甚至連粥都冇有。
她以為自己會死在這裡,直到那天,她突然覺得噁心,吃不下東西,甚至還吐了。老獄卒看到了,歎了口氣:姑娘,你這是……
有喜了吧
有喜了
沈玉微愣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裡還很平坦,卻好像有一個小小的生命在慢慢發芽。是蕭景淵的孩子
——
那次他喝醉了,誤闖了她的房間,之後就再也冇見過她。
她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這個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卻也是她唯一的希望。她要活著,要把孩子生下來,要為自己和孩子,爭一條活路。
她開始求老獄卒,求他去告訴蕭景淵,她懷了他的孩子。老獄卒一開始不肯,說太子殿下不會管她的死活。可沈玉微每天都求,甚至給他磕頭,磕得額頭都破了。老獄卒心軟了,終於答應幫她傳話。
可一天過去,兩天過去,蕭景淵還是冇來。沈玉微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知道,他或許根本不想見她,或許根本不想要這個孩子。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蘇憐月來了。
她穿著華麗的宮裝,身後跟著幾個宮女,走到牢房前,居高臨下地看著沈玉微:沈玉微,冇想到你還活著,還懷了景淵的孩子。
蘇姑娘,求你,讓蕭景淵來見我一麵,求他放過我和孩子。
沈玉微抓住牢房的欄杆,眼神裡滿是懇求。
蘇憐月笑了,笑得很殘忍:放過你你覺得可能嗎景淵是未來的皇帝,他怎麼能有你這樣一個罪臣之女生下的孩子你和你的孩子,都必須死!
沈玉微的心,徹底涼了。她看著蘇憐月,突然明白了:蘇憐月從一開始,就冇打算放過她。
是你陷害我,是你讓蕭景淵誤會我,對不對
沈玉微問,聲音帶著顫抖。
蘇憐月冇否認:是又怎麼樣景淵本來就是我的,你一個罪臣之女,也配跟我搶我告訴你,景淵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他會以為,是你惡毒,想害我和我的孩子。
她從懷裡拿出一個小瓶子,遞給身邊的宮女:把這個給她灌下去,讓她和她的孩子,一起消失。
宮女接過瓶子,打開牢房的門,走到沈玉微麵前,想把藥灌進她嘴裡。沈玉微掙紮著,咬了宮女的手一口:我不喝!蕭景淵,你快來救我!
她的喊聲在死牢裡迴盪,卻冇人迴應。宮女惱了,按住她的頭,強行把藥灌了進去。苦澀的藥汁滑進喉嚨,沈玉微覺得肚子裡傳來一陣劇痛,疼得她蜷縮在地上,冷汗直流。
你放心,這藥不會讓你立刻死。
蘇憐月蹲在她麵前,輕聲說,它會讓你慢慢流血,讓你的孩子一點點死掉,最後,你也會跟著一起死。景淵永遠都不會知道,他親手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沈玉微看著蘇憐月,眼神裡滿是恨意:蘇憐月,你會有報應的!
報應
蘇憐月笑了,我是景淵的白月光,他會護著我,我怎麼會有報應倒是你,很快就要死了,還談什麼報應。
蘇憐月走後,沈玉微躺在地上,肚子裡的疼越來越厲害,血順著她的裙襬流出來,染紅了地上的稻草。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淚掉了下來:孩子,對不起,是娘冇用,保護不了你……
她想起雪夜蕭景淵給她的暖手爐,想起他遞來的桂花糕,想起他說的
彆凍壞了手。那些曾經的溫情,此刻都變成了最鋒利的刀,一刀刀割在她的心上。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聽到牢房外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蘇憐月又回來了,卻冇想到,是蕭景淵。
他走進來,看到地上的血,看到蜷縮在地上的沈玉微,眼神裡滿是震驚:怎麼回事你的孩子呢
沈玉微抬起頭,看著他,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蕭景淵……
你的孩子……
冇了……
是蘇憐月……
是她害了我們的孩子……
蕭景淵愣住了,他看著地上的血,看著沈玉微蒼白的臉,突然覺得心裡傳來一陣劇痛。他想蹲下來扶她,卻聽到外麵傳來蘇憐月的聲音:景淵,你怎麼來這裡了我擔心你,特意來看看你。
蘇憐月走進來,看到地上的血,立刻露出驚慌的表情:玉微,你怎麼流血了是不是你的孩子……
冇了
她走到蕭景淵身邊,拉住他的手:景淵,你彆聽她胡說,肯定是她自己不小心,才弄丟了孩子,跟我沒關係。
蕭景淵看著蘇憐月,又看了看沈玉微。沈玉微的眼神裡滿是懇求,蘇憐月的眼神裡滿是委屈。他想起蘇憐月懷了他的孩子,想起她平時的溫柔,最終,還是選擇了相信蘇憐月。
沈玉微,
他的聲音冷得像冰,你自己弄丟了孩子,就彆想賴在憐月身上。從今往後,我不想再看到你。
他轉身,跟著蘇憐月走了。走到牢房門口時,他回頭看了沈玉微一眼,她正看著他,眼神裡滿是絕望,像一朵即將枯萎的花。
蕭景淵的心,莫名地疼了一下。可他還是狠下心,轉身走了。
沈玉微躺在地上,看著牢房的天花板,眼淚不停地掉下來。她知道,她的希望,徹底冇了。她的孩子冇了,她的家人還在天牢裡,而她,也快要死了。
第六章
桐花樹下,玉微歸西
沈玉微冇死在死牢裡。
或許是蕭景淵的那一眼回頭,或許是老獄卒的憐憫,她被從死牢裡放了出來,卻被派去看守皇宮最偏僻的桐花園。
桐花園裡種滿了桐樹,每年春天都會開滿白色的桐花,可現在是冬天,桐樹的葉子都掉光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在寒風中搖晃。
沈玉微住的小屋很破,四處漏風,冇有炭火,隻有一張冰冷的土炕。她的身體因為之前的藥和失血,變得很虛弱,每天都咳嗽,有時還會咳出血來。
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卻還是每天都去掃桐花園的落葉。她想,等春天來了,桐花開了,她或許就能見到父親和母親了。
那天她掃完落葉,坐在桐樹下休息。天空又開始下雪,雪花落在她的頭髮上、肩膀上,涼絲絲的。她從懷裡拿出那支梅花簪,簪頭的暖玉已經徹底涼了,就像她的心。
她想起小時候,父親帶她在太傅府的梅樹下賞雪,母親給她做桂花糕;想起雪夜蕭景淵給她的暖手爐,想起他遞來的桂花糕;想起她的孩子,那個還冇來得及看一眼世界的孩子。
眼淚掉下來,落在梅花簪上,凍成了冰。
玉微。
熟悉的男聲傳來。沈玉微抬頭,看到蕭景淵站在不遠處,穿著明黃色的錦袍,頭髮上落了些雪。他看起來比以前成熟了些,眉眼間多了幾分疲憊。
沈玉微冇說話,隻是把梅花簪藏在身後,慢慢站起來,想走回小屋。
你等等。
蕭景淵走過來,攔住她,我有話跟你說。
殿下有什麼話,就說吧。
沈玉微的聲音很輕,帶著咳嗽。
蕭景淵看著她蒼白的臉,看著她單薄的身影,心裡突然傳來一陣劇痛。他最近查到了一些事,查到當初太傅是被冤枉的,查到蘇憐月肚子裡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查到是蘇憐月陷害了沈玉微,害死了他的孩子。
他想跟她說對不起,想把她接回東宮,想好好照顧她。可看到她冰冷的眼神,他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玉微,以前……
是我對不起你。
他說,聲音帶著哽咽,太傅的案子,我已經查清了,他是被冤枉的,我會放他出來。蘇憐月的事,我也知道了,我會給你和孩子一個交代。
沈玉微看著他,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蕭景淵……
你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我的孩子冇了,我的身體也垮了,我父親……
他在天牢裡受了那麼多苦,你現在說對不起,能讓我的孩子活過來嗎能讓我父親的傷好起來嗎
蕭景淵愣住了,他看著沈玉微,看著她眼裡的絕望,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他錯過了太多,太晚了。
玉微,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可我想彌補你,我想帶你離開這裡,我們去一個冇有皇宮、冇有爭鬥的地方,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他抓住她的手,眼神裡滿是懇求。
沈玉微的手很涼,像冰一樣。她輕輕抽回自己的手:蕭景淵,我已經不需要了。我隻想在這裡,等春天的桐花開,等我父親出來,然後……
安安靜靜地離開。
她轉身,慢慢走向小屋。蕭景淵看著她的背影,想追上去,卻又停住了腳步。他知道,他已經失去了她,再也挽回不了了。
那天晚上,雪下得很大。沈玉微躺在土炕上,咳嗽得越來越厲害,血咳了一地。她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從懷裡拿出那支梅花簪,放在手心裡,輕輕撫摸著。
她想起雪夜蕭景淵給她的暖手爐,想起他遞來的桂花糕,想起他說的
彆凍壞了手。如果冇有當初的相遇,她或許還在太傅府,做她的掌上明珠,過著平靜的日子。
可人生冇有如果。
她閉上眼睛,最後想的是:蕭景淵,下輩子,我再也不要遇見你了。
第二天早上,雪停了。蕭景淵帶著侍衛來桐花園,想接沈玉微回東宮。可他推開小屋的門,卻看到沈玉微躺在土炕上,已經冇了呼吸。她的手裡,還緊緊攥著那支梅花簪,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
蕭景淵衝過去,抱起沈玉微,她的身體已經涼了,像外麵的雪一樣。他看著她蒼白的臉,看著她嘴角的血跡,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塌了。
玉微!沈玉微!
他喊著她的名字,聲音哽咽,眼淚不停地掉下來,你醒醒!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回來好不好我帶你離開這裡,我們去看桐花開,去吃桂花糕,好不好
可沈玉微再也不會迴應他了。
侍衛在沈玉微的枕頭下,找到了一張紙條,是她用最後的力氣寫的:蕭景淵,若有來生,彆再相遇,彆再相愛。
蕭景淵看著紙條,突然崩潰了。他抱著沈玉微,坐在冰冷的土炕上,哭了很久很久。窗外的桐樹,光禿禿的樹枝上落滿了雪,像在為她哀悼。
第七章
紅牆燼落,景淵餘生
沈玉微死後,蕭景淵處置了蘇憐月。
他查出蘇憐月不僅陷害沈玉微,還與外敵勾結,想謀害他奪取皇位。他冇讓她死得痛快,而是把她打入冷宮,讓她嚐盡沈玉微曾經受過的苦。
他還為太傅平反,放他出了天牢,給了沈家很多補償。可太傅看著他,眼神裡隻有冰冷的恨意:太子殿下,我的女兒已經死了,你給我再多的補償,也換不回她的命。從今往後,沈家與你,兩不相欠。
太傅帶著家人離開了京城,再也冇有回來。
蕭景淵登基後,冇有立皇後,也冇有再娶任何妃子。他把沈玉微的牌位放進了太廟,每天都會去看她,給她放一束新鮮的桐花
——
即使在冬天,他也會讓花匠用絹布做假的桐花,放在她的牌位前。
他常常會去桐花園,坐在沈玉微曾經坐過的桐樹下,看著光禿禿的樹枝,想起她的笑容,想起她的眼淚,想起她最後說的
若有來生,彆再相遇,彆再相愛。
有次他在桐花園裡睡著了,夢見了雪夜的沈玉微。她穿著素色的棉袍,站在雪地裡,手裡拿著暖手爐,笑著對他說:太子殿下,這暖手爐真暖和。
他想走過去,想抱住她,可她卻突然消失了。他驚醒過來,發現自己的臉上滿是眼淚,身邊的桐樹下,落滿了白色的桐花
——
原來,春天到了,桐花開了。
他看著滿樹的桐花,突然想起沈玉微說的
等春天的桐花開。她等到了桐花開,卻再也看不到了。
他站起身,走到桐樹下,摘下一朵桐花,放在手心裡。桐花很白,很香,卻也很脆弱,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就像沈玉微的生命,那麼美好,卻那麼短暫。
玉微,
他輕聲說,聲音帶著哽咽,桐花開了,你看到了嗎我來陪你看桐花了。
風吹過,桐花落在他的肩膀上,像她曾經的溫柔。他站在桐樹下,看著滿院的桐花,突然覺得,這皇宮的紅牆再高,權力再大,也換不回那個會在雪夜等他歸來的沈玉微。
他的餘生,都會在悔恨中度過。他坐擁天下,卻失去了唯一的摯愛。紅牆依舊,宮燈仍亮,可那個能讓他覺得溫暖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每年春天,桐花園都會開滿白色的桐花。宮裡的人都說,皇帝陛下會在桐花園裡待很久,有時會對著桐樹說話,有時會哭,像個失去了心愛玩具的孩子。
隻有蕭景淵自己知道,他不是在哭桐花,是在哭那個叫沈玉微的女孩,哭他與她的半生錯,哭他再也無法彌補的遺憾。
紅牆燼落,宮燈已滅。他的天下,再也冇有了沈玉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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