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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加班時,我的電腦突然被黑客鎖屏,螢幕上隻有一行字:你頭髮亂了。

>神秘人零每晚在加密聊天室陪我聊天,用代碼為我下一場玫瑰雨。

>直到某天他脫口而出:圖書館監控畫質太差,看不清你的新髮卡。

>甜蜜夢境瞬間碎裂——原來我24小時都在他監視下。

>為逼他交出核心演算法,我被綁匪吊在廢棄工廠。

>他單槍匹馬闖入時,我聽見耳機裡傳來綁匪雇主的聲音……

>竟和零每天發給我的早安語音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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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腦螢幕的幽光,是我在這座龐大城市圖書館裡,最後一點清醒的掙紮。窗外,墨汁般的夜色早已潑滿天空,偶爾有遲歸車輛碾過濕漉漉的路麵,發出遙遠而模糊的唰啦聲,更襯得這間位於三樓的古籍編目室如同深海中的孤島。空氣裡懸浮著紙張特有的、混合了微塵與歲月氣息的陳舊味道,冰冷而厚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點滯澀感。指尖下鍵盤的敲擊聲,嗒、嗒、嗒,是這寂靜裡唯一單調的節拍,敲得人眼皮發沉。

眼皮正沉重地向下墜去,意識像被溫水浸泡的茶葉,一點點舒展開,又一點點沉向杯底。就在這時,毫無征兆——

螢幕猛地一黑!

心臟瞬間被一隻冰冷的手攫住,狠狠往下一拽。我驚得差點從椅子上彈起來,脊背撞上硬實的椅背,生疼。呼吸窒在喉嚨口。

那片純粹、壓抑的漆黑隻持續了短短幾秒,彷彿一個刻意的停頓,為接下來的登場蓄勢。

隨即,螢幕中央,一行冷硬的白色宋體字,像墓碑上鑿刻的銘文,無聲無息地浮現出來:

**你頭髮亂了。**

字跡清晰,冰冷,帶著一種無機質的審視感。

血液嗡的一聲衝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我猛地抬手,指尖顫抖著摸向自己的發頂。果然,左側一縷不聽話的頭髮,不知何時掙脫了髮圈的束縛,柔軟而突兀地垂落在耳畔。

是誰

寒意順著脊椎骨一路蛇行而上,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這間編目室位於圖書館深處,周圍都是厚重的書架和上了鎖的古籍櫃,這個時間點,除了我,不可能有第二個人!門窗緊閉,窗外隻有濃得化不開的夜。我幾乎是屏著呼吸,驚恐地、一寸寸地轉動僵硬的脖頸,目光掃過身後一排排沉默佇立的高大書架。那些深色的木質書脊在昏暗的應急燈光下,像無數雙窺伺的眼睛。

無人。隻有書頁和塵埃在光影裡靜默。

視線猛地轉回螢幕。那行字依舊固執地釘在那裡,白得刺眼。

恐懼攫住了喉嚨,我幾乎是憑著本能,手指重重砸向主機箱上那個圓形的重啟鍵。一下,兩下,三下……帶著一種絕望的狠勁。

嗡——

主機風扇發出沉悶的嗚咽,螢幕掙紮著亮起,熟悉的操作係統啟動畫麵如同救命稻草般出現。我死死盯著進度條,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當桌麵圖標終於顯現,我幾乎是撲過去,雙手並用,鼠標指針在螢幕上慌亂地飛舞,瘋狂地點擊著每一個角落的視窗,打開係統管理器,查詢可疑進程……

什麼都冇有。

一切如常。剛纔那詭異的黑屏和冰冷的話語,彷彿隻是過度疲勞催生出的一個荒謬幻覺,被風扇的噪音輕易吹散,不留一絲痕跡。隻有桌麵上那個未儲存的編目文檔,徹底消失,像從未存在過。還有我耳畔,那一縷垂落的髮絲,被空調冷風輕輕拂動,帶來細微的、揮之不去的癢意,提醒著剛纔那幾秒鐘真實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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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之後,圖書館的深夜變得格外漫長,每一道書架間的陰影都像是潛伏的窺視者。我努力把那晚的遭遇歸結於加班過度產生的幻視幻聽,或者某個無聊黑客的惡作劇。然而,一種無形的不安,如同黴菌,悄然在心底滋生蔓延,難以徹底驅散。

幾天後,一個同樣疲憊的深夜,我在網上漫無目的地遊蕩,試圖驅散心頭的陰霾。鼠標滑過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論壇鏈接,名字古怪——暗夜之眼。圖標是一枚抽象的、半閉著的眼睛輪廓,線條簡潔冷峻,帶著某種隱秘的吸引力。

鬼使神差地,我點了進去。

介麵異常乾淨,甚至可以說是簡陋。冇有花哨的廣告,冇有喧囂的帖子列表,隻有一片深邃的黑色背景,如同宇宙的幕布。正中央,一個孤零零的輸入框閃爍著微弱的光標,旁邊一行小字:所見即所言,言儘即消散。

簡潔得近乎冷酷。

好奇心壓過了殘餘的緊張。我遲疑片刻,在輸入框裡敲下了幾個字,帶著點自嘲和試探:有人嗎深夜幽靈

發送。

資訊像水滴落入深潭,瞬間被那片黑暗吞噬,冇有留下任何漣漪。

就在我準備關掉這個故弄玄虛的頁麵時,輸入框下方,一行淡得幾乎看不清的灰色小字,毫無預兆地浮現:

**幽靈或許。但更可能是和你一樣,被黑夜困住的人。**

冇有署名。字跡浮現的速度不快不慢,帶著一種奇特的穩定感。

心猛地一跳。這迴應來得太直接,太……恰到好處。

困住我猶豫著敲擊鍵盤,為什麼

**黑夜太長,日光太遠。**

那行灰字回答得極快,簡潔,卻像一把小錘,輕輕敲在我緊繃的神經上。

一種難以言喻的共鳴感悄然滋生。那晚的恐懼,工作的壓力,生活的孤獨……彷彿在這個匿名的黑暗空間裡,找到了一個無形的出口。手指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識,開始敲擊:是啊,尤其是加班的時候,感覺世界隻剩下自己和頭頂那盞快斷氣的燈……

傾訴的閘門一旦打開,竟有些收不住。那些在現實裡難以啟齒的疲憊、小小的牢騷、對未來的迷茫,像涓涓細流,通過指尖流淌進這片寂靜的黑暗。

對方冇有打斷,隻是安靜地聽著。偶爾,在我停頓的間隙,會有一兩句極短的迴應:

**光會有的。**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此刻,並不孤單。**

冇有華麗的辭藻,冇有刻意的安慰,隻有一種近乎本能的、剋製的陪伴感。這種沉默中的理解,比任何長篇大論都更讓人安心。

那一晚,我在暗夜之眼停留了很久。直到窗外天色透出魚肚白,才驚覺時間的流逝。離開前,我遲疑著問:明天……還能遇見嗎

螢幕上,那行灰色的字跡似乎停頓了一瞬,才緩緩浮現:

**暗夜常在。‘零’在此。**

零。他(或她)第一次給出了一個代號。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細微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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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成了我深夜世界裡一個固定、溫暖又神秘的光源。他出現的時間飄忽不定,有時在我剛登錄時便已在線,有時則在我幾乎要放棄等待時才悄然浮現。我們聊天的內容,也從最初的疲憊牢騷,漸漸擴散開來。

我告訴他圖書館窗外那棵老槐樹,春天會開滿細細碎碎的白花,香氣能一直飄到三樓。他迴應:

**植物的資訊素編碼,是大自然最古老的信號。槐花香,是春天在宣告主權。**

我說起自己笨手笨腳,養死過好幾盆綠蘿,唯一倖存的一盆最近似乎又有點蔫了。他沉默片刻,發來一段簡短得不能再簡短的代碼,附帶一句:

**試試這個。每日光照時長模擬與土壤濕度預警。彆灰心,綠蘿隻是害羞。**

我將信將疑地把那段代碼輸入到一個簡易的物聯網花盆控製器裡。幾天後,那盆半死不活的綠蘿,竟然真的奇蹟般地挺直了葉片,葉尖透出鮮活的嫩綠。捧著花盆,我對著螢幕傻笑了好久。

零的迴應依舊簡潔:

**看,它在說謝謝。**

一種被細心關注著的暖意,絲絲縷縷地包裹著我。

某個週五晚上,項目截止日期壓得我喘不過氣,連續加班帶來的煩躁感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我在暗夜之眼裡敲下一行字,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委屈:好累,感覺腦子像一團被貓抓過的毛線。

螢幕上,**零**

的灰色字跡停頓了比平時更久的時間。

就在我以為他可能掉線了時,輸入框下方那片深邃的黑色背景,忽然有了變化。

不是文字。

一點微弱的、近乎虛幻的紅色光點,在絕對的黑暗中亮起。接著是第二點,第三點……無數細小的、柔和的紅點,如同被無形之手從夜空中摘下,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它們旋轉、交織、緩緩沉降,勾勒出清晰而優雅的輪廓——一片片舒展的花瓣,纖細的莖稈,甚至帶著若有似無的露珠反光。

一場由純粹的光點代碼構成的玫瑰雨,無聲地、溫柔地,在我的螢幕上傾瀉而下。

冇有聲音,卻比任何音樂都更動人心魄。冰冷的螢幕彷彿擁有了溫度,那些畫素構成的玫瑰,帶著不可思議的柔軟觸感,輕輕拂過心尖。

我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這奇蹟般的景象。指尖懸在鍵盤上方,忘記了動作。所有的煩躁、疲憊,在那片無聲落下的紅色光雨中,被溫柔地滌盪一空。

淚水毫無征兆地湧上眼眶,不是因為悲傷,而是被一種巨大而純粹的、近乎神蹟般的浪漫擊中。這浪漫來自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用最冰冷的技術,編織出最溫暖的夢境。

過了很久,螢幕上最後一朵畫素玫瑰緩緩消散,重新歸於那片包容一切的黑暗。**零**

的灰色字跡才重新出現,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程式般的溫度:

**毛線團,也需要休息。週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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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古籍的塵埃與零編織的代碼玫瑰間悄然滑過。那個深夜的鎖屏事件,在零帶來的溫暖與新奇中,漸漸褪色,沉入記憶的底層,變得模糊不清,彷彿真的隻是一個過於逼真的噩夢。

直到那個微涼的清晨。

前一晚為了趕一份古籍修複的緊急報告,我在圖書館熬到很晚。清晨,我特意比平時早到了半小時,想趁著館內還冇人,在安靜中完成最後一點收尾工作。初秋的陽光帶著金邊,斜斜地穿過高大的玻璃窗,在磨石地板上投下長長的、溫暖的光帶。空氣裡浮動著微塵,靜謐安詳。

我走到自己位於三樓編目室角落的工位前。昨夜離開時,我小心翼翼地把母親留下的一枚舊髮卡彆在了發間。那是一隻小小的、銀色的蝴蝶,翅膀上鑲嵌著幾顆細小的、褪了色的藍色水鑽,並不貴重,卻是我最珍視的念想。它安靜地棲息在我的髮絲裡,像一個溫柔的守護符。

剛坐下,打開電腦,登錄工作係統。暗夜之眼的圖標在桌麵右下角安靜地亮著——這幾乎成了我的習慣,彷彿開著它,就有一份隱秘的陪伴。

幾乎是同時,那個熟悉的、簡潔的灰色輸入框在螢幕角落自動彈出。**零**

的頭像(一個同樣簡潔的灰色圓圈)亮起。

他的問候如常簡潔:

**早。報告完成了**

心底湧起一絲暖意,彷彿被晨光輕輕吻過。我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輕輕拂過發間那枚冰涼的銀蝴蝶髮卡,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點笑意,手指在鍵盤上輕快地敲擊:嗯!剛弄完,總算趕在死線前。感覺像打了一場勝仗!

我頓了頓,帶著點分享秘密般的雀躍,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今天戴了媽媽留下的髮卡,感覺有幸運加成哦。

指尖再次眷戀地碰了碰那小小的銀蝶翅膀。

輸入框裡,**零**

的迴應光標安靜地閃爍著。

一秒,兩秒……比平時稍長了幾拍。

然後,一行灰色的字跡,像往常一樣穩定地浮現出來:

**銀色的蝴蝶,翅膀上的藍鑽像凝固的海水。**

我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指尖還停留在髮卡冰涼的邊緣,那股微涼的觸感,此刻卻像電流般猛地竄遍全身!

他怎麼知道!

我從未在聊天中描述過這枚髮卡的細節!從未提過它是銀色蝴蝶!更不可能說過上麵有藍色的水鑽!它隻是安靜地彆在我的頭髮上,在這個清晨空無一人的編目室裡!

一股寒氣,比那個鎖屏的深夜更加刺骨,從腳底板瞬間炸開,直沖天靈蓋!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四肢冰涼僵硬。

螢幕上,**零**

的字跡還在繼續,平穩得令人窒息:

**可惜,圖書館東側三樓第七個監控探頭的解析度太低,畫麵顆粒感太重,看不清翅膀上的切麵細節。下次,試試西側靠窗的位置**

每一個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鋼針,狠狠紮進我的眼球,紮進我的大腦!

監控探頭東側三樓第七個畫麵顆粒感切麵細節

原來……原來不是幻覺!不是夢!

那個鎖屏的黑客,那個能看見我頭髮亂了的人……和此刻螢幕對麵,用代碼為我下玫瑰雨、陪我度過無數個深夜、給予我溫暖慰藉的零……

是同一個人!

他一直都在!

他不是隔著網絡的神秘知己,他是……一雙眼睛!一雙無處不在、冰冷地鑲嵌在牆壁裡、螢幕後、無處不在的電子眼睛!我所有自以為安全的傾訴,所有私密的情緒,所有獨處時的樣子……都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之下,一覽無餘!

甜蜜的夢境在眼前轟然坍塌,碎片尖銳,瞬間割得我體無完膚!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瘋狂地抽搐著,每一次跳動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窒息般的恐懼。

我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動作大得帶倒了旁邊的水杯。玻璃杯哐噹一聲砸在地上,碎裂聲在空曠安靜的編目室裡顯得格外刺耳驚心。溫水混合著玻璃碎片四濺開來,濡濕了褲腳。

但我完全顧不上這些。

我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困獸,猛地抬頭,驚恐萬分的目光死死盯向天花板角落——那裡,一個不起眼的黑色半球體攝像頭,正對著我的工位方向。它沉默著,那小小的、深不見底的玻璃鏡頭,此刻在我眼中卻像惡魔的獨眼,閃爍著冰冷而嘲弄的光。

原來我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的自以為是的私密,都在這隻眼睛的凝視下,像一場拙劣的、供人觀賞的滑稽戲!

巨大的羞恥感和被徹底扒光的恐懼,瞬間淹冇了憤怒。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我捂住嘴,強壓下嘔吐的衝動,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牙齒咯咯作響。

螢幕上,**零**

的頭像依舊亮著。那個灰色的輸入框,安靜地懸停在那裡,像一張無聲嘲笑的口。

我猛地撲過去,用儘全身力氣,手指狠狠戳向電源鍵!動作粗暴得像要砸碎什麼。

嗡——!

螢幕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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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銀蝴蝶髮卡,被我死死攥在手心,金屬冰冷的邊緣硌得掌心生疼。這尖銳的痛感,是此刻唯一能讓我確信自己還清醒的東西。圖書館天花板上那些沉默的黑色眼睛,像無數根芒刺紮在我的背上。我無法再在這裡多待哪怕一秒。

幾乎是逃也似的,我衝出了圖書館。深秋的風帶著刺骨的寒意,捲起地上的落葉,撲打在臉上,卻絲毫吹不散心頭的冰冷和混亂。那個曾帶來溫暖和奇蹟的零,此刻像一層黏膩冰冷的油汙,糊住了我的思維。他到底是誰那個黑客一個擁有可怕技術的窺視狂他為什麼要這樣那些代碼玫瑰的溫柔是假的那些深夜裡的陪伴……全是精心設計的謊言

無數個問號在腦海中瘋狂旋轉、碰撞,攪得我頭痛欲裂。巨大的被欺騙感和赤身**暴露在未知目光下的恐懼,像藤蔓一樣緊緊纏繞著心臟,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般的窒息感。

渾渾噩噩地回到租住的小公寓,反鎖上門,拉上所有窗簾,把自己像鴕鳥一樣埋進被子裡。可黑暗並不能帶來安全感,反而讓那些冰冷的鏡頭感更加清晰——它們是否也存在於這狹小的空間裡我的手機我的電腦無處不在

手機在床頭櫃上突兀地震動起來,螢幕亮起,顯示一個完全陌生的本地號碼。

心臟驟然縮緊。是他零那個窺視者

恐懼像冰水澆頭。我盯著那不斷閃爍的螢幕,如同盯著一條昂首吐信的毒蛇。震動固執地持續著,在寂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接還是不接

就在震動快要自動停止的最後一秒,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衝動猛地攫住了我。與其被這無邊的恐懼折磨,不如……麵對它!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劃開了接聽鍵。

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

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極其公式化的男聲,語調平穩,甚至帶著點刻意的溫和:

您好,請問是蘇晚女士嗎這裡是市腫瘤醫院住院部。

腫瘤醫院

我愣了一下,緊繃的神經有瞬間的茫然。

我是。請問……

不好的預感悄然升起。

是這樣的,蘇女士。您母親,李淑芬女士的住院賬戶費用餘額嚴重不足,今天已經是最後的繳費期限了。我們多次電話聯絡您預留的緊急聯絡人,但都未能接通。情況緊急,請您務必在今天下午五點前,來醫院財務處辦理續費手續,否則我們將不得不暫停部分治療。非常抱歉通知您這個訊息。

轟!

大腦一片空白。

母親!住院費!暫停治療!

零帶來的恐懼瞬間被這更巨大、更迫在眉睫的恐慌徹底碾碎、覆蓋!母親蒼白的臉、化療後稀疏的頭髮、強裝笑意的眼神……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瘋狂旋轉。

我……我知道了!我馬上去!我馬上去籌錢!請千萬不要暫停治療!求求你們!

我語無倫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無助感像潮水般滅頂而來。

好的,請您儘快。下午五點前。

對方公式化地重複了一遍,掛斷了電話。

忙音響起。

我握著手機,像握著一塊烙鐵。身體因為巨大的衝擊和恐懼而無法抑製地顫抖著。母親的治療費……那是一個對我來說如同天文數字的金額!去哪裡籌怎麼籌

零……那個隱藏在黑暗中的黑客……那個擁有不可思議技術能力的人……一個荒謬而絕望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毒藤,瘋狂地纏繞上來——他既然能那樣侵入我的世界,他一定……很有錢或者……他能弄到錢

這個念頭讓我自己都感到一陣強烈的噁心和羞恥。剛剛還在恐懼他、憎恨他的窺視,現在卻要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去求他這簡直是自我毀滅的瘋狂!

可是……母親的臉龐在眼前晃動。

手指冰冷,顫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我點開那個加密的聊天軟件圖標,暗夜之眼的介麵在螢幕亮起時自動彈出。那片深邃的黑色背景,此刻像一張擇人而噬的巨口。

我死死盯著那個灰色的輸入框,指尖懸在虛擬鍵盤上方,每一次試圖落下都重若千斤。屈辱、恐懼、絕望……複雜的情緒在胸腔裡劇烈翻騰,幾乎要將我撕裂。

最終,對母親安危的壓倒性擔憂,碾碎了最後一絲理智和尊嚴。我閉上眼睛,一行冰冷的淚水滑落臉頰,滴在手機螢幕上。手指帶著絕望的顫抖,終於敲下了幾個字:

**救我媽媽。需要錢。很多錢。**

發送。

資訊像石沉大海,瞬間消失在無邊的黑暗背景裡。冇有迴應光標閃爍。冇有灰色的字跡浮現。隻有一片死寂的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窗外的天色漸漸暗沉下來。距離醫院下午五點的繳費截止時間,隻剩下不到三個小時。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點點漫過腳踝、膝蓋、胸口……即將冇頂。

就在我快要被這無邊的沉默和絕望徹底吞噬時,手機螢幕驟然亮起!不是暗夜之眼的回覆,而是一條來自銀行APP的實時推送通知!

【XX銀行】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於xx時xx分收入人民幣500,000.00元,餘額……

後麵一連串的零,像密集的針尖,刺得我眼睛生疼。

冇有附言。冇有說明。

但我知道是誰。

這筆钜款如同滾燙的岩漿,瞬間灼穿了我的手掌,幾乎要握不住手機。它解了燃眉之急,救了我母親的命,卻也將我更深地拖入了那個由零編織的、無法掙脫的黑暗蛛網之中。恐懼非但冇有消失,反而因為這無聲的、巨大的、無法理解的恩賜,變得更加沉重和粘稠。

他到底要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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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的病情暫時穩定下來,钜額醫藥費的陰影暫時退去。然而,籠罩在我心頭的陰雲卻更加濃重。那筆從天而降的五十萬,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時刻灼燙著我的神經。我試圖聯絡零,在暗夜之眼裡留言,詢問錢的來源,詢問他到底想要什麼作為交換。但那個灰色的輸入框如同死寂的墓碑,再冇有亮起過。他消失了。如同他神秘地出現一樣,徹底地隱匿於網絡的深海。

這種沉默,比任何威脅都更令人窒息。未知的代價,纔是最沉重的枷鎖。

圖書館的工作成了我唯一的喘息之地。熟悉的書香,紙張的觸感,同事們日常的寒暄……這些曾經平凡的點滴,成了對抗內心無邊恐懼的微弱屏障。隻有在整理那些泛黃、脆弱的古籍書頁時,指尖傳來的微涼觸感和曆史沉澱的厚重感,才能讓我獲得片刻虛假的平靜。

這天下午,我正埋頭修複一本清代地方誌的破損書頁,動作輕柔得像對待嬰兒的皮膚。一個身影停在了我的工作台前,帶來一小片陰影。

蘇晚

聲音溫和,帶著一絲不確定。

我抬起頭。是技術部的同事,林哲。他個子很高,戴著一副細框眼鏡,鏡片後的眼神總是帶著點書卷氣的溫和與專注。他平時主要負責圖書館網絡係統和數據庫的維護,我們工作上偶爾有交集,但僅限於點頭之交。他手裡拿著一個巴掌大的白色小盒子。

林工有事嗎

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哦,是這樣,

林哲推了推眼鏡,似乎有點不好意思,我最近在調試一批新的RFID圖書標簽,測試信號穩定性。這個,他把那個白色小盒子遞到我麵前,是個便攜式的小型信號探測器,挺靈敏的。剛在古籍區這邊做測試,路過你這兒時,它……嗯……反應有點異常。

異常

我的心莫名地一緊。

嗯,報警聲一直響,指向性很強,就對著你。

林哲指了指我工作台附近,表情帶著技術人員的純粹困惑,可這附近都是古籍和老書架,按理說不該有強乾擾源啊你最近……有帶什麼新的電子產品過來嗎或者,身上有什麼特殊的金屬物品比如……比較複雜的電子飾品

他目光無意地掃過我身上。

我下意識地抬手,指尖觸碰到頸間——那裡掛著母親給我的一個很普通的平安扣玉墜,用紅繩穿著。除此之外,彆無他物。等等……髮卡!那枚銀蝴蝶髮卡!自從那天清晨之後,我再也冇有戴過它,它一直被我收在貼身的口袋裡,像一個無法擺脫的夢魘。

一股寒意猛地竄上脊背!難道……難道是它!

冇……冇什麼特彆的。

我強作鎮定,手指卻不自覺地蜷縮起來,指甲掐進掌心,可能是……我的手機乾擾

林哲搖搖頭:手機信號特征不一樣。這個報警頻率很特定,指向性太強了。

他看我臉色似乎不太好,立刻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也可能是我這探測器太敏感了,誤報。抱歉啊,打擾你了。我再調試調試去。

他把那個小小的白色探測器收進口袋,對我點點頭,轉身離開了古籍編目區。

我站在原地,指尖冰涼一片。剛纔探測器尖銳的報警聲彷彿還在耳邊迴響,林哲那困惑又帶著一絲技術性探究的眼神,像一根冰冷的探針,戳破了我努力維持的平靜假象。

口袋深處,那枚小小的銀蝴蝶髮卡,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隔著布料灼燙著我的皮膚。

它……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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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邊緣地帶,廢棄的城南化工廠像一頭巨大的、死去的鋼鐵巨獸,沉默地匍匐在濃重的夜色裡。高聳的煙囪輪廓模糊,扭曲的管道如同僵死的血管,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猙獰怪異的影子。空氣裡瀰漫著鐵鏽、廢棄機油和某種化學品的刺鼻餘味,混合著深秋夜風的冰冷,吸入肺裡,帶來一陣陣不適的刺痛。

我的雙手被粗糙的尼龍繩反綁在身後,繩結勒得很緊,深深陷入手腕的皮肉裡,每一次微弱的掙紮都帶來火辣辣的摩擦痛感。雙腳也被牢牢捆住。嘴上貼著厚厚的膠帶,每一次試圖用鼻腔吸氣,都感覺氧氣稀薄得可憐。眼睛冇有被矇住,但四周隻有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隻有遠處廠區入口一盞苟延殘喘的路燈,散發著昏黃搖曳的、如同鬼火般的光暈,勉強勾勒出巨大廢棄機械和破敗廠房的恐怖輪廓。

恐懼已經不再是尖銳的刺痛,而是變成了冰冷沉重的鉛塊,灌滿了四肢百骸,沉甸甸地墜著,連呼吸都變得無比費力。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被繩索緊勒的痛處。

時間在這裡失去了意義,每一秒都被恐懼拉得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刻意放輕、卻依舊清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踩在碎石和碎玻璃上,發出沙啦、沙啦的聲響,在這死寂的廢墟裡顯得格外驚悚。腳步聲停在我身前幾米處。

一個高大的黑影籠罩下來,擋住了那點可憐的昏黃燈光。我看不清他的臉,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充滿壓迫力的輪廓。他手裡似乎拿著什麼東西。

醒著一個刻意壓低的、粗啞的男聲響起,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戲謔,像砂紙在生鏽的鐵皮上摩擦。彆怕,小妞。隻要你那個相好的識相,乖乖把‘鑰匙’交出來,你很快就能回家。

他俯下身,一股濃烈的汗味和菸草味撲麵而來。我驚恐地往後縮,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柱子上。

嘖嘖,細皮嫩肉的。

他粗糙的手指帶著惡意的力量,用力捏了捏我的臉頰,指甲幾乎要掐進肉裡。劇烈的疼痛和強烈的屈辱感讓我渾身顫抖,喉嚨裡發出模糊的嗚咽。

彆亂動!他低喝一聲,粗暴地拽住我的頭髮,迫使我仰起頭。然後,我感到一個冰冷堅硬、帶著耳機形狀的東西,被強行塞進了我的左耳。耳道被撐得生疼。

安靜聽著!他獰笑著,聲音裡充滿了殘忍的期待,好戲,馬上就要開場了。看看你那個躲在網線後麵的情郎,骨頭到底有多硬!

塞在耳朵裡的耳機,起初隻有一片沙沙的電流噪音,尖銳地刺激著耳膜。

突然,噪音中清晰地傳來另一個聲音。那聲音同樣經過某種刻意的扭曲處理,帶著濃重的電子雜音,像隔著生鏽的鐵管傳來,完全掩蓋了原本的音色和特質。但說話的節奏和腔調,卻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冷漠:

**‘零’,時間到了。東西,帶了嗎**

是綁匪口中的雇主!那個懸賞天價、要奪取零核心演算法的人!我全身的神經瞬間繃緊到了極限,指甲深深掐進被縛的手腕,幾乎要掐出血來。他會來嗎那個躲在螢幕後的幽靈那個用冰冷目光注視我、又用钜款拯救了我的神秘黑客他會為了我……踏入這個致命的陷阱

耳機裡隻有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彷彿零根本冇有聽見,或者……根本不屑於迴應。

雇主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被無視的慍怒和更深的脅迫:

**不說話很好。那就聽聽你這位……嗯,‘重要朋友’的聲音吧。**

緊接著,耳機裡傳來一陣刺耳的、布料被大力撕扯的聲音,伴隨著我喉嚨裡被膠帶封住後發出的、極度痛苦和恐懼的嗚咽悶哼——那是剛纔綁匪撕扯我頭髮時,我無法抑製發出的聲音!被清晰地收錄,再通過耳機回傳過來!

那聲音在耳機裡迴響,扭曲放大,帶著一種非人的痛苦和絕望。我聽著自己發出的聲音,像聽著另一個瀕死靈魂的哀嚎,巨大的屈辱和恐懼幾乎要將我撕裂!

**聽到了嗎,‘零’**

雇主的聲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滑膩,帶著殘忍的愉悅,**這隻是個開始。如果你再沉默下去,或者帶來的是假貨……我保證,下一段音頻會更‘精彩’。**

耳機裡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隻有我粗重而恐懼的喘息聲,在狹小的耳道裡被無限放大。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幾秒鐘後,耳機裡傳來一個聲音。

一個我從未聽過,卻在此刻如同驚雷般炸響在我靈魂深處的聲音!

那聲音同樣經過處理,帶著電流的扭曲和雜音,努力掩蓋著原本的音質。但那說話的獨特節奏,尾音微微上揚的習慣,以及話語間那種奇特的、介於肯定與疑問之間的微妙停頓……

**她還好嗎**

轟隆!

大腦如同被一道慘白的閃電劈中!所有的聲音瞬間被抽離,世界陷入一片恐怖的空白!血液在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倒流,衝擊著耳膜,發出巨大的轟鳴!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這聲音……這說話的腔調、語氣、每一個細微的停頓……!

每一天清晨,當我登錄暗夜之眼,那個專屬的加密檔案夾裡,都會準時出現一條語音訊息。隻有兩個字,簡單,卻帶著一種奇特的、能穿透螢幕的溫和暖意:

**早安。**

日複一日,從未間斷。那聲音早已如同烙印,深深鐫刻在我的聽覺記憶裡,成為那段虛幻溫暖時光的背景音。

此刻,耳機裡傳來的,那個雇主經過扭曲處理的聲音,雖然刻意掩蓋了音色,但那說話的韻律、習慣、甚至每一個氣息的轉換……都與我聽了無數遍的早安語音……一模一樣!

像是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瞬間剖開了所有精心構築的假象!那個給我下玫瑰雨的零,那個監視我的窺視者,那個為母親支付钜額醫藥費的神秘人……和此刻耳機裡這個冷酷、殘忍、用我的生命做籌碼來勒索零的雇主……

是同一個人!

巨大的荒謬感和毀滅性的背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間將我吞冇!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原來所有的溫柔都是砧板,所有的玫瑰都是誘餌!他一邊扮演著守護者,一邊……親自將我推入這地獄的深淵!

他到底在玩什麼可怕的雙麵遊戲!

嗚——!

一聲絕望到極致的悲鳴,被嘴上的膠帶死死堵住,隻在喉嚨深處翻滾,震得胸腔劇痛。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瘋狂地湧出,瞬間模糊了眼前本就昏暗扭曲的世界。身體無法控製地劇烈痙攣起來,繩索深深勒進皮肉,卻感覺不到疼痛,隻有靈魂被徹底撕碎、碾成齏粉的滅頂之災!

---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如同平地驚雷,猛地撕裂了廢棄工廠死寂的夜幕!聲音的來源似乎是廠區鏽蝕的大鐵門方向!

我身前那個高大的綁匪黑影猛地一僵,霍然轉身,警惕地望向巨響傳來的方向,粗啞的聲音帶著驚怒:怎麼回事!

他塞在我耳朵裡的耳機並未掉落,裡麵瞬間傳來雇主那扭曲、卻明顯帶著一絲意外和警惕的聲音:

**外麵!有動靜!去看看!快!**

綁匪低罵了一聲,毫不猶豫地丟下我,拔出腰間一把閃爍著寒光的匕首,像一頭被驚動的惡狼,弓著腰,動作迅捷地朝著巨響傳來的方向潛行而去,身影迅速冇入廠房的巨大陰影之中。

巨大的恐懼和身體無法抑製的痙攣讓我癱軟在冰冷的混凝土柱子旁。但耳機裡的聲音,像一條毒蛇,死死纏繞著我的聽覺神經。

除了雇主那經過處理的、冰冷的指令聲,耳機裡還隱約傳來另一個聲音!那聲音極其微弱,斷斷續續,伴隨著粗重而壓抑的喘息,彷彿說話的人正在劇烈奔跑、或者……搏鬥!

**……位置……鎖定……乾擾源……啟動……**

那聲音!雖然同樣被耳機裡的電子雜音乾擾著,但那聲線……那熟悉的、帶著某種特殊頻率的冷靜音質……是零!是他本人真實的聲音!他就在附近!他真的來了!為了這個由他自己親手導演的陷阱!

荒謬感和尖銳的恐懼感幾乎要將我逼瘋!

砰!砰!砰!

連續幾聲沉悶的、如同重物擊打在皮革上的聲音,伴隨著幾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清晰地透過耳機傳來!緊接著是人體沉重倒地的聲音!

雇主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怒:

**廢物!……怎麼可能!……他帶了什麼!……攔住他!不惜一切代價!!**

耳機裡的聲音變得極度混亂!奔跑聲、撞擊聲、金屬刮擦聲、模糊的咒罵聲、還有那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促的屬於零的喘息和奔跑聲!

他似乎在以驚人的速度和效率突破著綁匪的阻攔!他正朝著我的方向衝來!

腳步聲!沉重的、急促的腳步聲!不再是耳機裡的虛幻迴響,而是真真切切地從廠房入口的方向傳來!越來越近!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發出空洞而令人心悸的迴響!

一個身影,在遠處那盞搖曳昏黃的路燈映照下,猛地衝進了這間空曠的廠房!

他個子很高,身形有些清瘦,穿著一身深色的、毫不起眼的連帽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燈光隻勾勒出一個緊繃的下頜線條。他的動作快得驚人,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決絕,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黑色閃電!

正是那個高大綁匪!他不知何時繞了回來,正埋伏在入口的陰影裡!此刻如同捕食的獵豹般猛撲而出,手中的匕首劃出一道冰冷的弧線,狠狠刺向衝進來的零的後心!

小心——!

我喉嚨裡的警告被膠帶死死封住,隻能化作一聲絕望的嗚咽!

零彷彿背後長了眼睛!在那千鈞一髮的瞬間,他猛地一個矮身側滑!動作流暢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匕首帶著淩厲的風聲,貼著他的肩膀險險擦過!

綁匪一擊落空,重心不穩。零冇有絲毫停頓,身體如同蓄滿力量的彈簧般彈起,一個乾脆利落到極致的肘擊,帶著全身的力量和速度,精準無比地砸在綁匪的頸側!

呃啊——!

綁匪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嚎,身體像被抽掉了骨頭般軟軟癱倒在地,匕首噹啷一聲掉落在地。

零甚至冇有低頭看一眼倒地的敵人。他猛地抬起頭,目光如同探照燈般,瞬間穿透昏暗的光線,精準無比地鎖定了柱子旁被捆綁著的我!

即使隔著十幾米的距離,即使帽簷的陰影幾乎完全遮住了他的眉眼,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那不再是螢幕後冰冷的電子信號,而是帶著滾燙的、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急切和……某種深不見底的痛楚!

他抬腿就要向我衝來!

砰——!!!

一聲比之前任何聲音都要沉悶、都要驚心動魄的巨響,猛地從廠房深處炸開!

不是鐵門被撞開的爆裂聲。

是槍聲!

真正的、近距離的槍聲!

零前衝的身體猛地一頓,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他踉蹌了一下,右手下意識地捂住了左肩下方靠近胸口的位置。深色的連帽衫布料,在那個位置瞬間洇開一片更深的、急速擴大的濕痕。

血!

刺目的、溫熱的鮮血!

呃……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痛哼從他緊抿的唇間溢位。

開槍的槍手隱藏在廠房深處更濃重的黑暗裡,如同幽靈。槍口的火光隻閃爍了一瞬,便再次被黑暗吞噬。

零的身體晃了晃,卻冇有倒下!求生的本能和某種更強大的意誌支撐著他。他猛地扭頭,目光如電射向槍聲來源的黑暗角落,右手不知何時已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閃爍著幽藍指示燈的黑色裝置,毫不猶豫地朝著那個方向狠狠擲了過去!

那黑色裝置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還未落地——

滋啦——!!!

一陣極其尖銳、高亢到超越人耳承受極限的電磁噪音,如同無數根鋼針,猛地從那個黑色裝置中爆發出來!聲音瞬間充斥了整個巨大的廠房空間,在鋼鐵牆壁間瘋狂震盪、反射、疊加!

啊——!

隱藏在暗處的槍手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耳機裡也傳來雇主一聲扭曲變調的痛呼!

**EMP!……該死!我的耳朵!……**

這可怕的噪音同樣穿透了我的耳膜!即使冇有塞著雇主給的耳機,那聲音也像無數把電鑽在瘋狂鑽刺著大腦!劇烈的眩暈和噁心感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陣陣發黑!

就在這令人崩潰的噪音風暴中,零的身影動了!他強忍著槍傷的巨大痛楚,藉著噪音對敵人的乾擾,如同鬼魅般再次啟動!無視了那個倒地的綁匪,無視了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其他危險,目標隻有一個——我!

十幾米的距離,在生與死的競速中彷彿被無限縮短!他幾乎是眨眼間就衝到了我的麵前!

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汗水的氣息撲麵而來。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胸腔拉扯的疼痛,額頭上佈滿了冷汗,臉色在昏黃的燈光下慘白如紙。那雙一直隱藏在帽簷陰影下的眼睛,終於清晰地暴露在我的視線裡。

那是一雙極其年輕的眼睛。瞳孔的顏色很深,像不見底的寒潭,此刻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是急切,是痛楚,還有一種……我完全無法理解的、濃烈到化不開的悲傷和……眷戀

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而複得、卻又即將再次失去的稀世珍寶。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巨大的廠房裡,尖銳的電磁噪音仍在持續嘶鳴,如同地獄的背景音。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複雜得如同蘊藏了千言萬語,沉重得幾乎要將我壓垮。

然後,他動了。

冇有言語。甚至冇有試圖撕開我嘴上的膠帶。他染血的右手顫抖著,極其艱難地抬起,伸進自己連帽衫內側的口袋。動作因為劇痛而變得緩慢而滯澀。

他的指尖,捏著一個極其小巧、冰冷的黑色金屬物件——一個U盤。

他沾著鮮血的手指,顫抖著、卻異常堅定地,將這個冰冷的U盤,用力塞進了我被繩索反綁在身後、緊握成拳的、同樣冰冷的手心裡!

金屬冰冷的觸感和他指尖溫熱血跡的粘膩感,同時烙印在我的掌心皮膚上,帶來一種驚心動魄的衝擊!

唔……

他發出一聲極力壓抑的痛哼,身體因為失血和劇痛再次劇烈地晃了一下,單膝幾乎要跪倒在地。但他強行支撐住了,左手死死按在左胸下方那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上,深色的布料已經被徹底染透,血珠沿著他的指縫不斷滴落,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濺開一朵朵細小的、暗紅色的花。

他再次抬起頭,看向我。那雙深潭般的眼睛裡,瘋狂燃燒的火焰似乎正在被失血的冰冷一點點吞噬,但瞳孔深處,那濃烈到極致的情感卻更加清晰地暴露出來——是痛楚,是巨大的不捨,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歉意

他的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湧上喉頭的鮮血堵住了所有聲音,隻發出一陣意義不明的、破碎的嗬嗬聲。

就在這時!

滴嗚——滴嗚——滴嗚——!!!

刺耳嘹亮、由遠及近的警笛聲,如同利劍般穿透了工廠的圍牆和尖銳的電磁噪音,清晰地刺入耳膜!紅藍閃爍的警燈光芒,開始在廠房高高的、佈滿蛛網的破窗外瘋狂地旋轉、明滅!

警察!終於來了!

這聲音彷彿抽走了零支撐身體的最後一絲力氣。他眼中那複雜的光芒驟然黯淡下去,像是燃儘的燭火。緊按著傷口的手無力地垂下。

砰。

一聲悶響。

他高大的身軀,如同被砍倒的橡樹,直挺挺地、沉重地向前撲倒,重重地砸在我麵前冰冷的水泥地上,激起一片微塵。

暗紅色的血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他身下迅速暈開,形成一片觸目驚心的、不斷擴大的深色水窪。濃烈的血腥味瞬間蓋過了工廠的鐵鏽和化學氣味,充斥了我的鼻腔。

嗚……嗚嗚嗚……

巨大的驚恐和無法言喻的悲痛瞬間攫住了我!我拚命掙紮,被反綁的身體徒勞地扭動著,想要靠近他,想要觸碰他,喉嚨裡爆發出被膠帶死死封住的、絕望的嗚咽!淚水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模糊了眼前的一切!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那張蒼白染血的臉,那雙剛剛還盛滿了複雜情緒的眼睛……他到底是誰!他為什麼要來!那個U盤又是什麼!

不許動!警察!

放下武器!

雜遝而有力的腳步聲伴隨著威嚴的呼喝聲從廠房入口處湧入!幾道雪亮刺眼的手電光柱如同利劍般掃射進來,瞬間驅散了部分濃重的黑暗,照亮了空氣中懸浮的塵埃,也照亮了地上倒著的綁匪和……倒在我麵前、浸在血泊中的零。

冰冷的空氣裡,隻有我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嗚咽,和他身下鮮血無聲蔓延的粘稠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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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無孔不入地鑽進鼻腔,是醫院獨有的、帶著死亡暗示的氣息。慘白的燈光從頭頂傾瀉而下,將走廊照得亮如白晝,卻又帶著一種非人間的冰冷質感。空氣彷彿凝固了,隻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儀器單調的滴滴聲,像在丈量著某種不可挽回的流逝。

我蜷縮在手術室門外冰涼的金屬長椅上,身體還在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身上披著一件警察給的、寬大的深色外套,卻絲毫感覺不到暖意,隻有深入骨髓的寒冷。手腕上被繩索勒出的深紫色淤痕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胸腔裡都像塞滿了粗糙的砂礫。

掌心,那枚小小的、冰冷的黑色U盤,被我死死地攥著,堅硬的棱角幾乎要嵌進皮肉裡。它像一個滾燙的烙印,一個無言的質問,一個連接著那個倒在血泊中的身影的唯一信物。

他怎麼樣了

這個問題像一把鈍刀,在心頭反覆切割。

警察來過幾次,詢問細節。他們告訴我,工廠裡一共抓獲了三個綁匪,包括那個高大凶悍的頭目。雇主的聲音是通過加密衛星電話遠程操控的,信號源在追查,但非常困難,對方顯然是高手。那個被零最後擲出的黑色裝置,是一種非致命的定向電磁脈衝乾擾器(EMP),瞬間癱瘓了現場所有綁匪的通訊設備和部分電子武器,也間接救了他們——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槍手被噪音乾擾,後續幾槍都失了準頭。

至於零……

傷者左胸下方中彈,貫穿傷,失血非常嚴重,但萬幸避開了心臟和大動脈……送醫還算及時。一箇中年警察這樣對我說,語氣凝重,但情況依然非常危險,還在手術中。

手術室門上那盞刺目的紅燈,如同惡魔的眼睛,不知疲倦地亮著,將手術中三個字映得血紅。每一次有護士匆匆進出,我的心都會猛地提到嗓子眼,又隨著那扇沉重門扉的關閉而重重落下,沉入更深的寒潭。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被無限拉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那盞血紅的燈,終於啪的一聲,熄滅了。

門開了。

穿著綠色手術服、戴著口罩的主刀醫生率先走了出來,神情疲憊。他身後跟著幾個同樣疲憊的護士。

我猛地從長椅上彈起來,雙腿因為久坐而麻木發軟,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喉嚨發緊,想問的話堵在嘴邊,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隻能用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醫生。

醫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張嚴肅的臉。目光掃過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複雜。

手術……結束了。

他的聲音帶著長時間高度緊張後的沙啞,子彈取出來了。傷者很年輕,身體素質……或者說意誌力,超乎尋常的頑強。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命暫時保住了。

懸到嗓子眼的心臟,重重地落回胸腔,帶來一陣虛脫般的眩暈和……一絲渺茫的希望。

但是,

醫生的語氣驟然變得極其凝重,由於失血過多,大腦缺氧時間……比較長。加上那顆子彈造成的衝擊震盪……情況很不樂觀。目前處於深度昏迷狀態,自主呼吸微弱,靠呼吸機維持。什麼時候能醒過來……無法預測。

他看著我瞬間慘白的臉色,補充道:也許幾天,也許幾周……也許……

後麵的話他冇有說下去,隻是沉重地搖了搖頭。需要轉入ICU密切觀察。你是他家屬

家屬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我是誰我算是他的什麼一個被利用的棋子一個被監視的獵物還是一個……被他用命換回來的人

最終,我隻是茫然地、僵硬地搖了搖頭。

醫生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冇再多問,隻是疲憊地歎了口氣:先觀察吧。有任何進展,我們會通知院方聯絡人。

穿著無菌服的護士推著移動病床出來了。床上的人被厚厚的白色被單覆蓋著,隻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氧氣麵罩遮住了他大半麵容,露出的額頭和緊閉的眼瞼蒼白得像紙。各種粗細不一的管子連接著旁邊的儀器,螢幕上跳動著微弱而複雜的曲線。

是他。

那張臉,褪去了連帽衫的遮掩和血汙,清晰地暴露在冰冷的燈光下。非常年輕,甚至可以說有些過分清俊,眉骨清晰,鼻梁高挺,隻是此刻毫無生氣,像一尊失去靈魂的玉雕。這張臉……帶著一種莫名的、強烈的熟悉感。

我的目光死死地、一寸寸地描摹著他的輪廓,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中瘋狂翻攪、碰撞……

在哪裡見過一定在哪裡見過!

一個模糊的場景驟然閃現!圖書館!對,是圖書館!大約半年前或者更久一個同樣安靜的午後,陽光很好。我在古籍閱覽區整理歸還的書,他……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陽光透過高大的窗戶落在他身上,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灰色連帽衫(和今晚那件很像!),麵前攤開著一本厚厚的、似乎與計算機理論有關的英文原版書。他看得極其專注,眉頭微蹙,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小片陰影。當時閱覽室人很少,他過於安靜專注的樣子和過於年輕的側臉,讓我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是他!那個在圖書館安靜看書的年輕讀者!那個用代碼為我下一場場玫瑰雨的零!那個冰冷的窺視者!那個支付了母親醫藥費的神秘人!那個設下陷阱的雇主!那個……最終倒在血泊中,隻為將這個U盤塞進我手裡的男人!

所有的身份,所有的矛盾,所有的謎團,最終都坍縮、重疊在了這張蒼白、脆弱、失去意識的年輕臉龐上!

巨大的眩暈感再次襲來,我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才勉強穩住身體。混亂、震驚、一種無法言喻的荒謬感和……某種尖銳的、撕裂般的痛楚,在胸中翻江倒海。

護士推著病床,從我麵前經過,向著ICU的方向緩緩而去。輪子碾過光滑的地麵,發出單調而沉重的咕嚕聲。

就在病床即將與我擦身而過的瞬間,我攥著U盤的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指節泛白。掌心那冰冷的金屬物件,彷彿被他的體溫和鮮血浸透,變得滾燙。

病床上,他那毫無血色的、被氧氣麵罩覆蓋的嘴唇,極其輕微地、極其微弱地翕動了一下。

冇有聲音。

但一直守在他床邊、推著病床前進的一個年輕小護士,卻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猛地低下頭,湊近他的唇邊仔細傾聽。隨即,她驚訝地抬起頭,目光下意識地投向我,帶著一絲困惑和……確認。

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清晰地對我比出了兩個字的形狀。

——蘇晚。

是我的名字!

他即使在瀕死的昏迷深淵裡,意識最混沌的底層,呼喚的……竟然是我的名字!

牆壁冰冷的觸感透過薄薄的外套滲入肌膚,卻絲毫無法冷卻胸腔裡翻湧的驚濤駭浪。我像一尊被釘在原地的石像,眼睜睜看著那承載著他脆弱生命的病床,在護士的推動下,緩緩消失在走廊儘頭那扇通往ICU的、厚重而冰冷的自動門後。

門無聲地合攏,隔絕了視線,也隔絕了那個生死未卜的世界。

掌心,那枚小小的黑色U盤,棱角硌得生疼。冰冷的金屬外殼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鮮血的粘膩感和……最後塞入我手心時,那份孤注一擲的沉重。

它到底是什麼

是綁匪雇主不惜設下致命陷阱也要奪取的鑰匙是他不惜暴露身份、拚上性命也要守護的核心還是……他留給我的,一個關於所有謎團、所有欺騙、所有無法理解之溫柔的……最終答案

走廊慘白的燈光無聲傾瀉,將我的影子拉得細長而孤獨,投射在冰冷光潔的地麵上。空氣裡隻剩下消毒水的味道,濃烈得令人窒息。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手,攤開緊握的掌心。

那枚小小的U盤,靜靜地躺在我的掌紋裡,幽暗,沉默,像一個來自深淵的、未解的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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