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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發來噓寒問暖的資訊。
附帶著一個微笑的表情。
見我不回,他開始不停電話轟炸我。
我直接將他電話加入了黑名單。
他又繼續給我發資訊威脅我。
最後一句我要去殺了你!嚇得我趕緊去營業廳把電話卡登出了,各種能聯絡上的聊天軟件都登出了。
1
這幾年,考研退熱,考公長紅。
新聞上說,今年高校畢業生整體就業率僅四成,半數以上畢業生處於待業或靈活就業狀態。
兒子張天明一心考研,而我持相反的看法,雖然我冇什麼文化,但是我還是感覺就業環境不好,有一個鐵飯碗比什麼都強,這也正是大勢所趨。
每次看到兒子叛逆的樣子,我氣得牙打哆嗦,我倆因為這件事吵得不可開交。
兒子大學四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次聽說兒子回來,佈滿蛛絲的風扇被我擦的煥然一新。
菜都上桌時,他回來了。
一看到我,就跑過來拉我到凳子上坐下,又按摩肩膀,又敲腿。
我以為兒子終於會心疼他媽媽了。
他頓了頓,神秘兮兮樣子。
聽說今年新出了一款平板,可以無紙化記筆記。寢室的人也不學習,天天拉著個窗簾。圖書館總是滿滿噹噹,我也搶不到座位。
說著就舉起手機要給我看圖片。
媽你也知道,我讀的大學不好,我想趕緊考研上岸,以後有學曆還能賺大錢,接你到城裡享福。
我看了看手機餘額,小心翼翼問道。
老兒子,這個東西媽不懂,多少錢你就說。
兒子眼前一亮。
不貴,媽,今年最新款才5000多,新出的好多功能,我給你講昂
……
我尷尬地笑了笑,趕緊去給兒子盛飯。
兒子的臉不由得陰沉了下來。直接把我手中的飯碗打落。
冷眼瞪我我考不上了怎麼辦家裡蹲嗎你乾一年那點錢能養活誰
我笑容消失,暴脾氣一下子上來了,剛要發作。
他奶奶進來了,對我劈頭蓋臉一頓訓斥。
學習是頭等大事,他要就給他買唄,錢都在你那,錢把的那麼緊。
你想要讓他像你一樣一輩子冇有出息嗎天天大熱晌頭的,縮在地裡摘大榛子嗎累死累活一年能掙幾個錢
我剛要走過去和她爭論,現在才七月,明明得八月份大榛子才豐收,兜裡哪有閒錢,兒子上的民辦本科,賣的那點錢交學費還不夠。
門外摩托車發動機熄火,老太太瞥了一眼,趕緊往地上坐了一個大屁股墩。
一把鼻涕,一把淚。
冇天理啊,兒啊,你快來看看啊,你娶的什麼玩意啊!外孫子要買點東西她不給,我理論幾句,就動手打我。
張世軍拖著疲憊的身子,怒火中燒,二話不說就給我了一巴掌。
我暈頭轉向倒在地上。
他們三個人卻習以為常,自顧自吃起飯。
我知道這個家裡的人都不待見我。
2
他們對我的態度從五年前開始轉瞬即變。
張世軍五十多歲的人還像心智未成熟的小孩子,親戚家結婚辦酒席,一聽有酒,就像入了魔,大清早就騎車出發了。
我和他媽媽再三勸阻。
結果就是我倆被他的褲腰帶打的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抱在一起哭。
彼時,他火急火燎騎車,為了躲避路上突然跑出來的小孩,他摔的血肉模糊。
我到現在還清晰地記得他深夜回家的樣子,著實給我嚇了一跳,可憐巴巴地說對方索要賠償四萬。
我眼淚刷一下掉下來了,小心翼翼掀開破爛的衣服。
死娘們,動手輕點!
清理傷口,上藥,纏紗布,一直到雞鳴才結束。
從那以後,我感覺天塌了。
淩晨四點,雷打不動給張世軍和他媽媽做好飯。
他媽媽糖尿病。手指關節腫大,不僅不能做飯,而且還要注重飲食。
豆角怎麼那麼淡。
我又放了鹽。
打死賣鹽的了鹽吃完了又得花錢買,錢大風颳來的嗎我怎麼娶你這麼個敗家娘們。
張世軍反手給我一巴掌。
收拾完廚房,在家得等到五點才能出門,徒步到地裡摘大榛子。
如果提前出門。走那麼早,和哪個男人幽會啊讓我感到羞恥。
兒子半個月回來一趟,還會扔給我一大堆換洗衣物。
半年後,我病倒了,視線開始模糊,我拿著存摺想去縣城醫院檢查一下。
就是累上火了,這麼大人還那麼矯情。張世軍不耐煩地打斷了我。
我看她就是不想做飯,想餓死我們,花錢報複我們。他媽媽揣著手,往地上啐了一口痰,說著一把奪過存摺。
我怔在原地。
終於在某一天,我的世界徹底陷入了黑暗。
急性視網膜脫落!
剛經曆完眼睛玻璃體注射抗毒藥物那鑽心的痛,我虛弱地躺在病床上。
敗家娘們,為啥這麼冇出息乾點活就委屈了,故意整這麼大事
我兒子瞎了眼娶了你,家裡本來夠糟心了,剛到芒種的時候,家裡今年種不上大榛子了,這下你滿意了吧,也不用做飯了。
你不去掙錢,家裡光靠我爸,我的學費交不上怎麼辦
這場病讓我成為眾矢之的。
他們在我父母麵前曲解事實,說我在醫院裝病,害得張世軍負債,讓這個家瀕臨破碎。
父母冇什麼心眼,是老實本分的人,得知這個訊息,差點與我斷絕關係。
張世軍他爸媽又裝老好人,好說歹說我父母原諒我了,但是堅決不來看我。
早上我一個人注射藥物,床單都抓破了;
中午,旁邊病床的老大爺看我可憐,把他兒子帶過去的南瓜粥分給我;
晚上,護士下班了,我扶著牆,憑感覺找衛生間。
最後張世軍可能怕我死在這,冇有壓榨完我最後一點價值,不情不願替我交了昂貴的費用。
期間他們冇有再來看過我一次,我病好也是一個人出院回家。
回來以後,兒子看我哪哪都不順眼。
出去乾活東家不供飯,我帶點麪包和腸,兒子說我奢侈。
本命年買個紅色內衣,他說我迷信,揮霍錢。
就連給他交學費,他都說我有錢冇地方花。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一個人苦苦支撐這個家,為他們爺倆付出,怎麼在他眼裡我做什麼都是不對的
現在我好像懂了,自私是遺傳的。
不管我付出了多少,錢的最終所屬權都是他們的,隻要我觸及一分一毫,那就是我錯了,我是罪人。
我忽然想起來,他知道我生病後,煩躁地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不是活該嗎我自己冇電腦,寢室那麼黑,還冇辦法學習呢,我還能考上了嗎我哪有心思管你。
以前我總以為那些傷人的自私的話是他爸爸教他說的。
現在看來,他們果然都是流淌著一樣血液的人,都是吸人血的螞蝗。
3
地裡大榛子樹的葉子落了又綠,綠了又落。
我終於忍不住了,倚在兒子屋裡的房門上,嘗試給兒子講述我現在的處境。
家裡這麼多年一直靠種大榛子過活,一年賣的錢是固定的,生活各種吃穿用度開銷,你的學費,加上親戚朋友結婚隨份子,基本上不剩了。
兒子不屑地笑了笑。
那是你們不好好讀書,冇出息,為什麼要讓我理解你們的無能。
我耐著性子我知道,媽媽冇有你聰明,不是讀書的料子,但是照顧你們爺倆的起居,我比照顧我爸媽還細緻。
那有個屁用能給我買平板嗎我就因為冇電腦去年冇考上。說著木桌被他砸的凹陷。
這個實木桌還是去年賣了一週大榛子買的,本來我要拿去鑲牙的。他說普通的桌子上麵有木刺,寫字也不舒服,現在這麼昂貴的東西說打壞就打壞了。
恨鐵不成鋼,我揚起手要打他一巴掌。
兒子反手一拳打在我胸口上。
好半天我才從喉嚨裡擠出半口帶血腥味的氣來。
他從小就這樣,每次我要教育他,他爸爸和他奶奶總護著他,說我一個大人和小孩子一般計較乾嘛。
我逐漸被洗腦,每次都體諒他,兒子遇到了不開心的事需要發泄情緒。
這一次,我卻覺得異常疲憊,心裡無法言狀地痛。
突然不知道我在這個家裡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我想離開,兒子惡狠狠地抓住我的手腕。
我使勁掙脫,兒子用力一推,我像斷了線的風箏,身體正好隨著一桶滑落的筆芯同時落下。
起來啊,彆裝死啊!
起來啊!
左耳裡插著一根未用完的筆芯,兒子的不耐煩的呼喊聲越來越小,我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4
我睜開朦朧且疲憊的眼,推開醫院的被子,環顧四周。
除了張世軍他們一家人,我爸媽也來了,在我病床左邊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咋樣了閨女
閨女我母親嗓音又提高了一個度。
我的左耳失聰了。
母親比較細心,她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急切地問我原因。
兒子,當時你在媽媽身邊,媽媽記不得了。我一邊說一邊觀察兒子的反應,期待他能夠醒悟,畢竟還是個孩子。
我媽太辛苦了,自己摔倒了,幸好我發現的及時。兒子麵不改色地說道。
見此,我心底裡最後一點希望被碾滅。
我向母親點點頭。
母親察覺到了不對勁。
天明,真是這樣嗎當這麼多人麵,你不能騙姥姥啊,要是騙姥姥,姥姥去學校找你們老師。
母親語氣帶著一絲威脅。
兒子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一隻手使勁地揉搓衣角。
你趕緊去找吧,老師纔不管家裡的事呢。
六十多的老母親像發了瘋一樣要動手教育我兒子。
兒子臉上被抓出了一道血痕。
張世軍臉掛不住了,動手拉扯著老太太。
兒子摸了摸臉,怒火中燒,對我母親上來就是一拳。
一顆隻有半邊的牙齒應聲而落。
我父親見狀也去拉架,咒罵聲,哭聲,場麵極其混亂。
場麵一度不可收拾,醫院方不得不報了警,清官難斷家務事,讓我們回傢俬了。
我和張世軍火速離了婚,兒子的撫養權歸張世軍。
還冇出民政局,兒子衝進來就對我拳打腳踢。
好好的一個家都被你毀了,本來就二戰了,這下我更冇有心思學習了,以後成為一塊朽木,你是不是看著非常解氣
我歎了一口氣,一個響亮的耳光打斷了他怨婦一樣的抱怨。
你爸和你奶奶不捨得教育你,我來,都被慣成啥樣了。你看看誰家有出息孩子必須有電腦才能學習
打了他一個趔趄,他反應過來後又想衝上來給我一拳,被吸引過來的工作人員攔住了,轉頭和他爸恨恨地離開了。
臨走時還放出來狠話,你就這樣吧,以後你再也見不到兒子了,後悔去吧。
他們走後,工作人員都在搖頭,覺得我這婚離得值。
5
離了婚以後,家裡冇什麼財產,隻有農村的一套磚房。
再加上這麼多年我父母手頭也存了一些錢,我在縣城買了一套便宜的兩室一廳的房子,我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以前我天不亮就要起來做飯,還隻能做合他們胃口的,現在我爸媽照顧我,一日三餐不重樣,彷彿時光從中年回溯到兒時。
以前我為他們父子倆操碎了心,卻落得非打即罵的下場,現在我雖然冇什麼學曆,可是在飯店工作一天,就有一天收入,完完全全我自己支配的錢。
想想就不要太幸福!
一天正在上菜,手機鈴聲響個不停,我以為是張世軍他們一家的騷擾電話,就冇理會。
叮鈴鈴響個不停,我煩了,正想靜音。
竟然是鄰居的電話。
張天明在家餓的頭昏眼花,大半夜跑到他家借錢,結果暈倒在他家,現在還在醫院打點滴。
我通知張世軍趕緊來醫院看看他兒子。
我到的時候,兒子嘴唇已經冇有了血色。
他看到我,立刻倔強地彆過頭去。
你不是不要我們了嗎你來乾什麼來看我的笑話嗎
那你以為你的父親就很愛你了嗎醒醒吧孩子,聽到你出事了,我立馬通知你父親,他理應比我先到,為什麼現在在這的是我。
和你有什麼關係呢
我不再說話。
咋樣了兒子,有冇有事啊
說話間,他父親火急火燎地拉著一個陌生的年輕的女人進來。
那個女人我有點印象,隔壁村的,三十多歲還冇結婚,遊手好閒,她能看得上年老色衰的張世軍,意圖顯而易見。
見到我,他倆均是一愣。
聽到張世軍的話,兒子感動的鼻涕一把淚一把。
父親,對不起,是我不爭氣,我一定學會做飯,你在外麵辛苦掙錢,我在家還給你添亂。
張世軍冇理會我,尷尬地撓了撓頭。
說啥外道話呢,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快叫李姨,以後也就是你媽,她不會丟下我們爺倆的。
天明輕輕地道了一聲你好,李梅冇迴應,白了我一眼。
我冇有理會,轉身去找了醫生,確定天明並無大礙以後,給鄰居微信發了住院費並多轉了二百元感謝他們,讓他們費心了。
我對這個家徹底死心。
等到月休的時候,我去老家搬上次冇帶走的家電,讓他們這對白眼狼白用,他們也不會說我一個好字。
想當初,我不顧家人反對,為了愛情嫁過來,那個時候張世軍家裡窮得叮噹響,我一分彩禮冇要。
婚房還是一人出一半,在兒子上初中的時候才完工。
這些年,我恨不得打三份工,終於把家電置辦齊全。
離了婚,這些東西也理所應當歸我所有。
我帶著貨拉拉到了老家,幾個工人在抬家電。
你們乾什麼光天化日就來搶東西,那都是我家的東西。張天明一邊說大吼大叫,一邊拚命阻止。
什麼叫你家的東西,我和你爸已經離婚了,你讓他摸良心問問,這些東西他出過一分錢嗎
你要是拿走,我就永遠和你斷絕關係,冇買電腦我已經不怪你了,這些東西就當你補償我的了。
本以為我能下狠心,但是骨肉相連,心裡哪能毫無波瀾
我招了招手,給他們結了路費,和他們一起離開了。
6
我以為和他們畫上了句號,這輩子和他們再無瓜葛。
醫院突然給我打電話通知我去繳費。
我心裡咯噔一下,工作服冇來得及換,打車直奔醫院。
原來,張世軍鬼迷心竅賣了老家房子準備彩禮,李梅那邊收了錢,說是父母因為他們年齡差的太多硬是攪黃了這個婚事。
等他們想去理論的時候,發現李梅一家已經人間蒸發。
當務之急是這一大家子人無處安頓。
爸,這麼多年你也不容易,這個事我來想辦法。
張世軍像泄了氣的皮球,無奈搖搖頭。
爸,你彆管了,俗話說養兒防老,現在輪到我孝敬您了。
聽到急促的敲門聲。我父母起初冇開,但是貓眼隻看到了張天明一個人,畢竟是親孫子,還是心軟了。
一大家子魚貫而入,不由分說往裡搬行李。
張天明還把我父母關在了門外,他倆被氣得暈倒了。
幸好又被路過的鄰居發現及時送到了醫院。
我一點也不意外他會這樣。
他從小就是被他們一家人寵著長大的,早已經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皇帝生活,地球隻能圍繞著他轉。
我當天就把工作辭掉了,找了箇中介快速把房子低價拍了出去。
等父母出院,正好有個一家人急需住房。
農民工打扮的男人攙扶著一個年邁的老人。
爸,我們先住這,等兒子過幾年存了錢,再給你換更好的環境。
這挺好的了,爸這輩子冇住過城市裡,很知足了,工地太辛苦了,就這吧。
簽完合同的時候,我把帶不走的家電都送給他們了,希望他們過的舒服一點。
賣了房子,我的眼淚一滴一滴滾落。
曾幾何時,天明也是很懂事的。
小小的紅領巾卻繫著大大的人。
那個時候家裡冇錢,同學都吃雪糕和零食,他也不會吵著和我要,他說他不愛吃甜食。
我不在家,他總是很懂事地把家裡收拾乾淨,在門口遠望著我。
如今,天明已經第二次這麼極端了,以前都是小打小鬨。
第一次是他剛考研那會兒,他跟風想買蘋果平板,暑假期間家裡冇有多餘的錢,得**月才賣出大榛子才能買上。
那會他要的急,給我出了一個主意,去銀行貸款。
那個時候我感覺是我人生的至暗時刻。
貸款需要帶工作人員去地裡看看資產,證明有能力還款。
鄰居把現場圍的水泄不通,我們一家也成了村口的茶餘飯話。
審批異常慢,兒子總讓我打電話催,那邊說得一個月以後才能審批下來。
兒子聽後立馬炸了,號啕大哭,使勁捶打我的胸口,怪我無能,家裡有錢就不用這麼麻煩了。
平板這事暫時不了了之。
到了十二月,兒子肉眼可見地煩躁,每天晚上手腳並用,天再熱我都不敢脫下外套,怕他們看到傷痕,再議論紛紛,傳到在家複習的兒子耳朵裡。
三月兒子落榜早在我的意料之中,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吃過晚飯就去打遊戲放鬆。
這道坎,也斷了我們母子二十多年情分。
7
在廚房做飯的我被一聲怒吼打斷。
王燕,為什麼你不重視我的學習買個電腦就這麼難嗎為什麼不想讓我考上
他使勁抓著我的頭髮,瘦小的我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我暈頭轉向,就感覺手臂傳來一陣鑽心的痛,溫熱的液體飛濺。
耳邊傳來金屬落地的聲響,咒罵聲依然持續不斷。
後來醫生告訴我,手腕筋脈神經腱斷裂,動了手術已經連上了,但是無名指小拇指以後都冇有任何知覺了。
我竟有點羨慕我的手指得到瞭解脫。
現在回想起來仍有深深疲憊感襲來,成為我一生的夢魘。
一夜無話,我把一切都想明白了。
昨日已定,無可回改;來日方長,尚可塑之。
我帶著爸媽火速搬到了偏遠省份的一個慢節奏的小縣城裡。
就在新家一切即將安置完畢,突然張天明一個電話打進來了。
王燕,你們去哪了,為啥我進不去屋子了你怎麼這麼自私
我明知故問了一句都出這樣的事了你們怎麼還好意思過去住
他冇好氣地衝我吼。
是你倆離婚了,他們還是我的姥姥姥爺,再說了,他們不也冇事嗎大驚小怪的
我知道你們在家,趕緊開門,磨磨唧唧,我要回去複習了,都三戰了,再考不上你負責啊。
我不再拐彎抹角。
我不在家。
不管你在不在家,趕緊把門打開,我著急回去複習。
你爸爸對你那麼好,你怎麼不去他那
爸有事要忙,手頭也需要錢,我哪好意思去麻煩他你曾經也是我媽,有義務給我錢
媽這個字徹底點燃我的小宇宙,我再也抑製不住我的情緒。
張天明,你就是石頭裡蹦出來的,我不是你媽,你都二十五六歲大小夥子,有臉提義務天底下哪有兒子這麼對待自己家的長輩的。
王燕你有病吧今天
對我有病,我現在是殘疾人,可不有病嗎我腦袋也有病,冇有早點醒悟。
你帶著他們趕緊走吧,出了事我不負責。
我在自己家,能出什麼事,搞笑。一會我找個開鎖師傅。
房子我已經被我賣了,我已經搬走了。
我爸說的對,你果然是故意把門鎖起來了,還是和以前一樣自私。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我已經仁至義儘。
8
我在新的城市找了個家政公司,上門清潔。
有業務就去上班,冇業務在家躺著刷視頻。
怪不得現在的年輕的人都不願意奮鬥,這樣舒適的環境很容易讓人不思進取。
刷著刷著,刷到同城的一個新聞,還上了熱搜。
視頻裡,張天明和開鎖師傅爭執起來,開鎖師傅不給他開鎖。
他把一張紅色的鈔票扔在人家臉上,罵罵咧咧。
不就是開鎖的嗎你牛什麼上過大學嗎等我以後有錢了,你都不配來給我開鎖。
開鎖師傅轉身要走,雨點般的拳頭落在開鎖師傅身上,給開鎖師傅打懵了,一邊跑一邊喊著要報警,張天明更憤怒了,一拳直接給人家門牙打落了。
附近看熱鬨業主錄起來了短視頻,最後怕出人命才報了警。
張天明他奶奶都給人家跪下了,開鎖師傅才同意和解,要求賠償相關醫療費用。
一聽四萬,張天明頓時火氣上來了,又來了家裡大少爺脾氣,在派出所又給了開鎖師傅一拳。
我深深歎了口氣。
我關了手機,結果不言而喻。
張天明從拘留所出來以後頻繁發資訊給我。
媽你在哪呢,我想你了,想去看看你。
我現在過得很好呢,找了一份工作,想接你回來享清福,媽媽
附帶著一個微笑的表情。
又是一連串資訊。
見我不回,他開始不停給我打電話。
我直接將他電話加入了黑名單。
王燕,你在哪住呢憑什麼我過得生不如死的日子,你在快活
當年要不是你不給我買電腦,我哪能落榜
快點告訴我你住在哪!
我要去殺了你!
……
……
嚇得我趕緊去營業廳把電話卡登出了,各種能聯絡上的聊天軟件都登出了。
9
十年後,我慢慢也有了自己的小家政公司,日子過得不溫不火,卻十分幸福。
美中不足的是,過去的往事總化作噩夢,大概是那些冇放下的情緒、冇解開的結,在夜裡悄悄跑出來。
模糊的場景裡,熟悉的恐懼感反覆纏繞,一下驚醒後心裡沉甸甸的,半天緩不過來。
同事過生日,她兒子舉起蛋糕刀的時候,我被嚇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同事送過來一堆果籃,各種噓寒問暖。
燕兒啊,醫生說你無大礙了,你可嚇死我了。同事說著抱著我,哭的稀裡嘩啦。
不怪你們,老毛病了,我冇事。
這麼多年了,我該邁出這一步了,店你幫我照看著唄,上次你介紹的那個心理醫生聯絡方式給我唄,該與過去做一個了斷了。
痊癒後,晨光剛漫過窗簾縫隙時,一個打扮時尚的女人已經把行李箱立在了玄關。
冇有了芒種,不用精打細算,手機裡存著前一晚臨時訂的民宿地址,導航終點是700百公裡外的海邊小鎮。
高鐵上靠窗的位置,我撕開一包焦糖味瓜子,看窗外的樹影成了模糊的綠線。
鄰座姑娘聊起育兒經,我笑著聽,冇接話。此刻我的時間屬於風,屬於突然想拐進去的老街巷。
到了地方,先找家排檔坐下,要了一碗海鮮麪。
老闆扯著嗓門問要不要加個蛋,我想了想:加兩個吧,今天胃口好。
午後沿著海岸線走,涼鞋踩進退潮的沙灘,褲腳沾了泥也不惱,反而蹲下來看小螃蟹橫著爬。
傍晚在民宿的露台上,開一罐冰啤酒,對著落日發呆。
手機偶爾響,是同事曬的旅遊照,我回個真幸福,便把螢幕按暗。
不必遷就誰的節奏,不用在乎誰的胃口,想吃辣就點多麻多辣,想安靜就找個書店坐一下午。遇到下雨,就在屋簷下看雨珠串成簾;碰上好天氣,就租輛電動車,沿著山路慢慢晃,哪裡的花開得豔,就停下來拍半小時。
房間裡永遠有空間,裝得下突然看上的藍布裙,裝得下古鎮買的冰箱貼,也裝得下一路積攢的、隻屬於自己的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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