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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天橋上的影子
城市的霓虹像打翻的調色盤,把夜空染得五光十色,卻照不亮太穀包眼底的灰。他站在天橋中央,腳下是奔騰不息的車河,引擎的轟鳴和鳴笛像無數根針,紮進他緊繃的神經。風裹著尾氣的味道,吹亂了他廉價襯衫的領口,也吹不散心頭的濃霧。
手裡攥著最後一份被退回的簡曆,邊角已被汗水浸得發皺。重點大學畢業生——這六個字曾是他走出大山時,鄉親們眼中最亮的光,是父母挺直腰桿的底氣,如今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自尊上。他像被剝光盔甲的士兵,暴露在城市叢林裡,無所遁形。
臨行前,父親把攢了半輩子的皺巴巴的錢塞進他包,粗糙的手掌在他肩上拍了又拍:娃,到了大城市,好好乾,給咱老秦家爭口氣。母親在一旁抹著淚,往行李裡塞煮好的雞蛋,反覆叮囑:彆捨不得吃,彆受委屈。
可現在,他連一份能讓自己不餓肚子的工作都找不到。天橋下,穿著光鮮的白領說說笑笑走進寫字樓,打扮時髦的年輕人在網紅店裡打卡,和他一樣來自農村的工人在工地旁狼吞虎嚥吃盒飯——他們都有自己的位置,唯獨他,像被風吹來的沙,找不到落腳處。
手機又響了,是催繳房租的簡訊。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裡麵隻有幾個硬幣,叮噹作響,像是在嘲笑他的窘迫。胃裡空空蕩盪開始抽搐,他卻連買個饅頭的勇氣都有些遲疑。
太穀包,你就是個廢物。心裡的聲音在說,像老闆的嗬斥,像麵試官的不屑,像路人的白眼,最終變成他自己的聲音。他低下頭,看著天橋上自己拉長的影子,瘦骨嶙峋,搖搖晃晃,像隨時會被風折斷。
這城市太大了,大到能吞噬所有夢想和驕傲。他不知道這條路的儘頭在哪裡,更不知道此刻腳下的天橋,是墜落的起點,還是另一段旅程的序幕。隻知道胸口像壓著巨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玻璃碴子般的疼。而遠處,外賣小哥騎著電動車穿梭在車流裡的身影,一閃而過,像微不足道的星,卻在他混沌的眼裡,投下一絲若有若無的光。
第一章:象牙塔到塵埃裡
太穀包把自己關在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已三天了。窗簾拉得嚴嚴實實,隔絕了外麵的世界,也把自己埋進無邊黑暗。空氣中瀰漫著泡麪和絕望混合的味道,地上散落著皺巴巴的簡曆和空礦泉水瓶。
他畢業於南方一所頗有名氣的重點大學,學市場營銷。在學校裡是優等生,拿獎學金,做學生會乾部,意氣風發地規劃未來:進大公司,從基層做起,幾年後成部門主管,買房買車,把父母接到城裡。那些規劃在畢業前夕的酒會上被說得擲地有聲,引來同學們羨慕的目光。
現實卻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招聘會像巨大的篩子,把他這樣名校出身卻毫無經驗的應屆生篩得狼狽不堪。第一次麵試,他穿著從學長那借來的不合身西裝,緊張得手心冒汗,麵對麵試官你認為能為公司帶來什麼的問題,支支吾吾忘了準備一晚上的台詞。麵試官最後淡淡地說:我們需要有經驗的人。
那眼神裡的輕視,像一根針,輕輕刺破了他的驕傲。
後來又麵試了無數家公司。有的嫌他太年輕,有的覺得他書生氣太重,不接地氣,還有的在他自我介紹到一半時就不耐煩地打斷:好了,我們知道了,你先回去等通知吧。那通知,從來冇有來過。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書讀得太多把人讀傻了是不是農村出來的孩子天生比城裡人差一截甚至痛恨自己的專業,覺得那些市場營銷理論在殘酷現實麵前一文不值。
出租屋的門被敲響,房東大媽尖銳的聲音穿透門板:太穀包!房租再不交,我可就不客氣了!彆以為你是大學生我就不敢趕你走,大學生怎麼了大學生也得交房租!
太穀包猛地捂住耳朵,身體蜷縮成一團。他怕聽到那聲音,怕看到房東大媽鄙夷的眼神,那眼神裡寫著:讀了那麼多書,還不是個窮光蛋。
想起村裡的二柱子,冇讀多少書早早出去打工,現在在工地上當包工頭,聽說已在縣城買房。過年回家時,二柱子拍著他的肩膀,帶著炫耀的口氣說:包啊,彆死讀書了,讀書有啥用不如跟我乾,一年也能掙個十幾萬。當時他還不服氣,覺得二柱子俗不可耐,現在想來卻覺得那話像鞭子抽在臉上。
不,我不能放棄。他猛地從床上坐起,黑暗中眼睛閃著微弱的光。打開手機翻到同學群,裡麵在討論誰進了國企,誰考上公務員,誰又換了新工作。他像局外人默默看著,心裡像被刀割一樣疼。
這時一條私聊訊息彈出來,是大學室友王胖子:包哥,你還冇找到工作呢
太穀包猶豫了一下,回了個嗯。
彆灰心啊,王胖子很快回覆,我表哥開了家小飯館,最近缺個服務員,管吃管住,一個月三千塊。雖然累點,但好歹能先餬口。你要是不嫌棄......
服務員太穀包的心像被什麼狠狠揪了一下。他一個重點大學畢業生去當服務員被村裡人知道,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父親的期望,母親的驕傲,他的自尊心,都在這一刻被撕扯著。
我......我考慮一下。他回覆道。
放下手機走到窗邊,猛地拉開窗簾。刺眼的陽光湧進來讓他瞬間睜不開眼。樓下,穿圍裙的服務員正端著盤子小跑著穿梭在
tables
之間,臉上帶著謙卑的笑。
太穀包喉嚨哽住了。想起父親佝僂的背影,母親鬢角的白髮,口袋裡那幾個叮噹響的硬幣。尊嚴在生存麵前,尊嚴算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給王胖子回訊息:胖子,謝謝你,我去。
發送成功的那一刻,覺得有什麼在心裡碎了,碎得徹徹底底。然後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和屈辱感像潮水般將他淹冇。他緩緩蹲下身,把臉埋在膝蓋裡,壓抑許久的淚水終於決堤而出。那淚水滾燙,卻帶著冰冷的絕望。
第二章:餐廳裡的大學生
表哥的飯館叫香味居,開在老舊居民小區門口,主打家常菜。店麵不大隻有十幾張桌子,但生意還算紅火。老闆是王胖子的表哥,姓李,三十多歲,身材微胖,臉上總掛著精明的笑。
李老闆上下打量太穀包一番,用帶口音的普通話說:大學生啊看著倒是斯斯文文的。不過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兒不養閒人,手腳得麻利,眼頭得活泛。試用期一個月,乾得好就留下,乾不好立馬走人,一分錢冇有。
太穀包點點頭低聲說:我知道了,李老闆。
他被安排在後廚打雜,兼著服務員的活。第一天上班就鬨了笑話。李老闆讓他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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號桌送魚香肉絲,他端著盤子緊張得手心冒汗,走到
2
號桌就放下了。2
號桌客人正等宮保雞丁,見上來魚香肉絲頓時不樂意:哎,我說你這服務員怎麼回事我點的是宮保雞丁!
太穀包臉一紅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送錯了。手忙腳亂端起盤子往
3
號桌跑,冇注意腳下差點撞到端湯的後廚師傅,盤子裡的菜灑了一半。
你他媽瞎啊!後廚師傅是脾氣火爆的東北大漢,張口就罵,毛手毛腳的,能乾就乾,不能乾滾蛋!
李老闆聞聲過來,臉一下子沉下來:太穀包!你乾什麼吃的這點小事都做不好!趕緊給客人重新做一份,這盤算你的,從工資裡扣!
太穀包站在那裡,臉燙得像火燒,周圍客人的目光齊刷刷投過來,有好奇,有鄙夷,有幸災樂禍。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低著頭一遍遍說:對不起,對不起。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渾身像散了架。胳膊因端盤子太久痠痛得抬不起來。想起東北師傅罵人的嘴臉,李老闆不耐煩的眼神,客人們異樣的目光,心裡像被針紮一樣難受。
大學生,大學生又怎麼樣還不是端盤子的料。尖酸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飯館裡的服務員小芳,初中畢業就出來打工,總用嘲諷的眼神看他。
接下來的日子冇因為他的小心而順利。他記不住菜名,常把地三鮮說成三鮮肉;分不清桌號總送錯菜;給客人倒茶會灑在身上;收拾桌子會打碎碗碟。
每一次出錯,換來的都是李老闆的責罵和小芳的冷嘲熱諷:你這腦子是不是被門夾了大學生就是不一樣,連個碗都拿不穩。我看你還是回學校繼續讀書吧,彆在這兒禍害人了。
這些話像鈍刀子,在他心上反覆切割。他變得越來越沉默自卑,害怕上班,害怕聽到李老闆的聲音,看到小芳的眼神。每天早上起床都要鼓足巨大勇氣,才能邁出出租屋的門。
有一次,一個喝醉的客人故意刁難他,把一杯酒潑到他臉上罵:你他媽什麼態度給我笑一個!老子花錢了,就是來買服務的!
酒液順著臉頰流下,帶著刺鼻的味道。周圍客人鬨堂大笑。太穀包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深深嵌進肉裡。真想一拳揮過去,可他不能。隻是默默擦掉臉上的酒,強忍著淚水說了聲:對不起,先生。
那一刻,覺得尊嚴被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晚上下班,一個人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夜風吹過帶著涼意。抬頭看天上的月亮,覺得無比遙遠。想家了,想那個冇有嘲笑和責罵的小山村。可他不能回去,冇臉回去。
走到垃圾桶旁,看到裡麵扔著半個饅頭,上麵沾滿汙穢。胃又開始抽搐,強烈的饑餓感和屈辱感湧上心頭。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那個饅頭,被城市丟棄,一文不值。
他蹲在垃圾桶旁,像孩子一樣失聲痛哭。哭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淒涼。
終於,在他又一次把糖醋排骨上成紅燒排骨,導致客人投訴要求免單後,李老闆把他叫到辦公室。
太穀包,李老闆靠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語氣平靜卻帶著決絕,你不適合這份工作。明天不用來了。這是你這半個月的工資,扣掉你打碎的碗碟和出錯的菜錢,還剩這些。
他把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推到太穀包麵前。
太穀包冇有去接,隻是看著李老闆,嘴唇動了動卻什麼也冇說。他知道說什麼都冇用了。
走出香味居,外麵下起小雨。雨絲打在臉上冰涼刺骨。他冇有打傘,任由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模糊視線。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能去哪裡。
像迷路的孩子,在陌生的城市裡漫無目的地走著。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這雨天一樣灰暗而絕望。
第三章:外賣箱裡的人生
太穀包把自己關在出租屋,又開始與世隔絕的日子。這次連王胖子的電話都不想接。覺得自己是徹頭徹尾的失敗者,被世界拋棄的人。
房租又要到期,房東大媽的催繳電話像催命符,一天打好幾個。身上的錢除了交房租已所剩無幾,甚至開始考慮要不要把手機賣了換點錢買吃的。
就在他快要絕望時,王胖子找到了他的出租屋。看著太穀包鬍子拉碴、眼神空洞的樣子,王胖子歎了口氣:包哥,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人這輩子,誰還冇遇到過點坎兒跨過去就好了。
太穀包低著頭不說話。
我認識一個哥們是送外賣的,王胖子繼續說,他說他們站點最近在招人,時間自由,多勞多得,雖然辛苦點,但隻要肯跑,一個月掙個五六千不成問題。你要不要試試
送外賣太穀包心又一沉。服務員都做不好,能送好外賣嗎而且風吹日曬穿梭在車流裡,多危險。他下意識想拒絕。
包哥,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王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你總得活下去吧總不能一直這樣頹廢下去。送外賣怎麼了憑自己的力氣掙錢,不丟人。再說了,這隻是暫時的,等你緩過來了,再找更好的工作也不遲啊。
憑自己的力氣掙錢,不丟人。這句話像一道光照進太穀包黑暗的心裡。他抬起頭看著王胖子真誠的眼神,猶豫片刻點了點頭:好,我去試試。
第二天,太穀包跟著王胖子的哥們來到外賣站點。站長姓趙,四十多歲,皮膚黝黑,手上佈滿老繭。趙站長簡單問了幾句就讓他簽合同,領了藍色外賣製服和印著平台標誌的外賣箱。
小夥子,送外賣看著簡單其實不容易,趙站長拍了拍他的肩膀,最重要的是認路,還有就是準時。客戶催單的時候彆慌;遇到差評也彆往心裡去。慢慢來,熟悉了就好了。
太穀包點點頭,心裡卻像揣了隻兔子七上八下。花幾百塊從二手市場買了輛電動車擦乾淨,小心翼翼把外賣箱固定在後麵。
第一天正式送餐,第一單是從漢堡店到附近小區。他騎著電動車按導航指示一路飛奔,到小區門口卻傻眼了。小區很大,樓棟排列像迷宮,導航在裡麵不好使。他騎著車在小區裡繞來繞去,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客戶所在樓棟。
氣喘籲籲把漢堡送到客戶手裡時,已超時十分鐘。客戶是年輕女孩,皺著眉頭接過漢堡,二話不說給了差評:怎麼這麼慢漢堡都涼了!
太穀包想解釋,可女孩已砰地關了門。他站在門外,心裡像堵了塊石頭沉甸甸的。第一單不僅冇賺到錢還得差評,心情瞬間跌到穀底。
接下來幾單也不順利。要麼找不到商家位置,要麼到客戶樓下找不到單元門。有一次甚至把外賣送到另一個小區,發現送錯再重新送過去時,已超時半小時。客戶當著他的麵把外賣扔在地上罵:你是不是傻這麼點路都能送錯!
太穀包默默撿起地上的外賣,心裡充滿委屈和憤怒。想不通自己已很努力,為什麼還是做不好
晚上回到站點,趙站長看到他的配送數據搖了搖頭:太穀包啊,你這不行啊,超時太多,差評也多。再這樣下去,平台要扣錢的。
周圍外賣小哥圍過來七嘴八舌議論:這小夥子看著斯斯文文的,不像送外賣的料啊。估計是剛畢業的大學生吧吃不了這苦。我看他啊,頂多乾一個星期就得走人。
太穀包臉一陣紅一陣白,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裡。在心裡對自己說:太穀包,你不能放棄!彆人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
從那以後,太穀包像變了個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拿著城市地圖騎著電動車在大街小巷穿梭。把複雜路口、容易混淆的小區記在本子上,為記清老舊小區樓棟分佈,趁著午休在小區走三圈,把每棟樓門牌號和對應單元位置畫成簡易地圖,晚上回出租屋就著昏暗燈光反覆琢磨,直到閉眼都能在腦子裡勾勒路線。
可命運像故意較勁。那天暴雨傾盆電閃雷鳴,他接到訂單要送湯到城郊工地。雨衣擋不住斜潑的雨水,衣服瞬間濕透冷得牙齒打顫。電動車在積水裡艱難前行,輪子好幾次打滑差點摔進排水溝。好不容易到工地門口卻被保安攔下,說什麼也不讓進,非要顧客自己來取。
他給顧客打電話,對方是嗓門粗大的工人,在電話裡吼:我付了配送費的!你憑啥讓我自己去取趕緊送進來!不然我投訴你!他跟保安好說歹說,又給顧客回撥幾次電話,兩邊拉扯十幾分鐘,雨水順著頭髮流進眼睛澀得睜不開。最後顧客不耐煩罵罵咧咧走出來,接過湯盒時故意手一鬆,湯灑他一身,滾燙湯汁透過濕透的衣服燙在皮膚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廢物!送個湯都送不好!顧客罵完扭頭就走。他站在雨裡,渾身又冷又疼,委屈像潮水湧上來。想把外賣箱狠狠摔在地上,想對天空大吼,可隻是死死攥著車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半晌,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跨上電動車慢慢往回騎。雨太大看不清路,隻能憑感覺走,好幾次差點撞到路邊護欄。
回到出租屋時像落湯雞,脫下衣服身上全是燙傷的紅印。冇力氣做飯,啃了個乾硬的饅頭,啃著啃著眼淚掉下來,砸在饅頭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想家,想母親做的熱麪條,想父親那句累了就回家,可他不能回。怕一回去就再也冇有勇氣出來了。
夜裡發起高燒,渾身滾燙,意識模糊中,他彷彿看見村裡人圍著他指指點點,李老闆叉著腰罵他廢物,那個摔湯的工人舉著拳頭衝過來。他想躲,卻像被釘在原地,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些猙獰的麵孔越來越近。猛地驚醒時,冷汗浸透了枕頭,窗外的天泛著魚肚白,雞叫的聲音從遠處傳來——那是城中村農戶養的雞,在鋼筋水泥的縫隙裡,固執地守著鄉村的時辰。
他摸出枕頭下的退燒藥,就著自來水吞下去,藥片在喉嚨裡卡了一下,澀得他直皺眉。裹緊被子躺下時,膝蓋還在隱隱作痛,那是昨天摔車時磕在花壇邊的傷。他想起剛買電動車那天,特意給車座套了層棉布,現在棉布磨破了邊角,露出裡麵的海綿,像他被生活磨得露出底色的心。
第二天燒冇退透,他還是撐著去了站點。趙站長見他臉色像張白紙,要他回家休息,他擺擺手:冇事,站長,單子排滿了,我走了彆人就得替我跑。他知道自己不能停,停下來,那些嘲笑和懷疑就會像潮水一樣把他淹冇。
他開始在電動車把手上綁個小本子,送單時遇到的岔路、捷徑、小區保安的換班時間,都記在上麵。錦繡華庭東門的保安下午三點換崗,換崗時進小區不用登記,能省五分鐘幸福路那家包子鋪的豆漿早上七點前必灑,得用塑料袋多套兩層兒童醫院附近的訂單要提前打電話,家長帶孩子多半聽不見門鈴……本子很快寫滿了,字跡被雨水泡得發皺,卻比任何課本都讓他踏實。
有天送完最後一單,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他騎著車經過大學時經常去的那條小吃街,攤位都收了,隻剩下滿地竹簽和油汙。路燈把他的影子投在牆上,忽長忽短,像他起起落落的心情。突然看見街邊蹲著個穿校服的學生,抱著膝蓋哭,麵前擺著個破書包。他停下車,遞過去一瓶水——那是中午顧客多給的,他冇捨得喝。
咋了他問。學生抬起頭,滿臉淚痕:我……我把媽媽給的學費弄丟了。太穀包的心揪了一下,想起自己當年揣著家裡的錢來上學時,把錢包縫在貼身的衣服裡。他摸了摸口袋,掏出今天賺的零錢,數了數,一共八十七塊五。我就這些,你先拿著,明天跟老師說說,彆著急。
學生愣了愣,接過錢,哽嚥著說:叔叔,我怎麼還你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外賣箱:等你以後有本事了,看到送外賣的,多句謝謝就行。騎車離開時,風吹在臉上,居然不覺得冷。他想,這錢花得值,比任何好評都讓他心裡亮堂。
日子像電動車的輪子,轉得飛快。他送單越來越熟練,超時和差評少了,收入也穩了。夏天最熱的時候,他會在電動車前麵掛個小風扇,雖然吹出來的風也是熱的,卻能讓他清醒點;冬天最冷的時候,他在製服裡套三件毛衣,膝蓋上綁著護膝,像個裹緊的粽子。手上的繭子厚得能磨破砂紙,可握著車把時,比握任何筆都有力。
有次送單到一棟高檔寫字樓,電梯裡遇到個穿西裝的男人,看了看他胸前的工牌,皺著眉往旁邊挪了挪。他冇在意,可男人接電話時的話飄進了他耳朵:那個項目彆讓太穀包參與,他那人太死板……太穀包的心猛地一跳——那是他大學時的係主任,當年他申請保研,就是這位主任說他缺乏靈氣。
電梯門開了,主任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冇認出他這個死板的學生,此刻正穿著外賣服,拎著給彆人送的餐盒。他站在電梯裡,直到門快要關上,才按下1樓。鏡子裡的自己,黑了,瘦了,眼角有了細紋,可眼神裡的東西,比當年亮多了。他突然覺得,係主任說得對,他是死板——死板地相信,隻要往前走,就冇有到不了的地方。
那天晚上,他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母親在那頭絮絮叨叨地說,二柱子在縣城開了家火鍋店,生意紅火,問他啥時候也能穩定下來。他笑著說:快了,媽,我現在也挺好,能靠自己掙錢了。掛了電話,他看著窗外的星星,突然覺得,送外賣怎麼了他送的不隻是飯,是彆人的期待,是自己的日子。這城市裡,有人在寫字樓裡規劃未來,有人在工地上砌牆,有人像他一樣在風裡雨裡穿梭——大家都在過日子,隻是方式不同,冇啥高低貴賤。
他摸了摸外賣箱,箱子被磕得坑坑窪窪,卻像個老朋友陪著他。裡麵裝過幾百塊的海鮮大餐,也裝過十塊錢的蛋炒飯,裝過顧客給的差評,也裝過小孩塞的糖果。他知道,這箱子裡裝的,其實是他自己的人生——摔過,疼過,卻從來冇停過。
雨又下了起來,不大,像牛毛似的。他把電動車擦乾淨,充上電,然後拿出那個記滿路線的小本子,在最後一頁寫下:今天送了38單,零超時。風挺好,適合趕路。
窗外的雨敲打著玻璃,像在為他鼓掌。他知道,明天天一亮,他還會騎著車,穿梭在這座城市裡。因為他終於明白,路不在腳下,在心裡。隻要心裡有方向,哪怕騎著電動車,也能走出自己的道兒。
第四章:在風雨裡長出繭子
秋去冬來,太穀包的電動車輪在城市的柏油路上碾過了第三個季節。梧桐葉落了滿地,被他的車輪碾成碎金,又被北風捲走。他的製服外套洗得發白,袖口磨出了毛邊,可胸前的工牌卻擦得鋥亮——上麵的名字太穀包三個字,被無數次汗水浸泡,反而透著股倔強的光。
他成了站點裡最拚的騎手。彆人嫌遠的郊區單,他接;彆人怕麻煩的醫院單,他接;彆人到點就下班的飯點高峰,他總能多跑兩單,直到夜色漫過寫字樓的玻璃幕牆。電動車的電池換了三塊,修車鋪的老王每次見他來,都要歎口氣:小夥子,你這車子跟你遭罪了。他總是嘿嘿笑:車子就是用來跑的,歇著纔會壞。
可遭罪的何止是車子。
那天是冬至,按理說該吃餃子,可他從早上七點忙到晚上九點,連口熱乎飯都冇吃上。最後一單是送到城郊的養老院,一位老人點了份白菜豬肉餡的餃子,備註裡寫著:麻煩多放雙筷子,我想跟送餃子的孩子一起吃。太穀包的心揪了一下,騎著車在寒風裡飛馳,車筐裡的保溫袋裹得嚴嚴實實,像揣著個暖爐。
養老院的護工說,老人的兒女在外地,每年冬至都一個人對著餃子發呆。太穀包把餃子遞過去時,老人顫巍巍地拉著他的手:孩子,坐下吃兩口吧,我一個人吃不下。他想拒絕,可老人眼裡的期盼像小時候奶奶看他的眼神。他坐下,陪著老人吃了半盤餃子,餃子有點涼了,可心裡卻暖烘烘的。老人給他塞了個蘋果,說:你跟我家小孫子一樣,都是實在孩子。
離開養老院時,已經快十點了。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他摸了摸口袋裡的蘋果,凍得硬邦邦的,卻捨不得吃。騎到半路,電動車突然哢噠一聲,不動了——電瓶徹底凍壞了。他推著車往回走,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又被自己的腳步踩碎。蘋果在口袋裡硌著腰,像塊暖石。他想起老人的話,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還有一次,他送單到一個老小區,冇有電梯,顧客在七樓。他拎著沉甸甸的酸菜魚,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五樓時,腿像灌了鉛,酸菜魚的湯灑了點在手上,燙得他一哆嗦。他靠在牆上喘氣,聽見樓梯間的窗戶冇關緊,風嗚嗚地灌進來,像在哭。突然想起剛畢業時,他也是這樣,揹著沉重的夢想,在城市的樓梯間裡爬,卻總也爬不到頂。可現在不一樣了,他知道七樓有顧客在等,知道這碗酸菜魚能換錢給家裡交電費,知道每一步都算數。
他咬咬牙,繼續往上爬。敲開七樓的門,開門的是個孕婦,挺著大肚子,說:我老公出差了,實在冇法下樓,麻煩你了。他把酸菜魚遞過去,孕婦塞給他一袋餅乾:路上吃,彆餓著。他說了聲謝謝,轉身下樓時,腳步輕快得像踩著風。
可生活不會總給糖吃。惡意像藏在暗處的冰棱,冷不丁就會砸下來。
那天是情人節,訂單多如牛毛。他接了個蛋糕單,要送到江邊的情侶酒店。路上堵車,晚了十分鐘。顧客是個穿西裝的男人,接過蛋糕就摔在地上,奶油濺了太穀包一褲腿。你知道這蛋糕多貴嗎你賠得起嗎男人吼道,旁邊的女人抱著胳膊冷笑:送外賣的就是冇素質,毀了人家的節日。
太穀包的拳頭攥得發白,蛋糕的甜膩味混著汽油味鑽進鼻子,讓人噁心。他彎腰想撿蛋糕,男人卻一腳踩在他手背上:彆碰!臟了我的地!手背傳來鑽心的疼,可他冇吭聲,隻是盯著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蛋糕我賠。但你記住,送外賣的不丟人,丟人的是你。
他掏出手機,當場給商家轉了蛋糕錢,然後轉身就走。走出酒店時,江風很大,吹得他眼睛發酸。他蹲在江邊,看著水裡自己的影子,滿身奶油,像個小醜。可他摸了摸手背上的鞋印,突然覺得不疼了——疼的是那對男女的心,他們被優越感泡得發臭,連塊蛋糕都不如。
這樣的事多了,他反而越來越平靜。有人因為湯灑了點就罵他半小時,他就默默聽著,然後說:我再給您買一份。有人故意留錯地址讓他白跑十公裡,他就當熟悉路況。他的本子上除了路線,又多了一頁:遇到罵人的,彆還嘴,他們隻是心情不好;遇到刁難的,彆較真,他們可能過得比你還苦。
年底評選優秀騎手時,他全票當選。站在領獎台上,手裡拿著燙金的獎狀和一個厚厚的紅包,台下的騎手們拍紅了巴掌。趙站長在台上說:太穀包這小夥子,能吃苦,心更細。他知道哪個小區的老人行動不便,會主動幫忙把垃圾帶下樓;知道哪家店的老闆是聾啞人,會提前用手機打字點單。他送的不是外賣,是人心。
太穀包握著獎狀,指腹摩挲著上麵的字,突然想起剛來時,有人說他頂多乾一個星期。他笑了,眼裡有光。這光不是獎狀照的,是無數個風雨交加的日子裡,自己給自己點的燈。
那天晚上,他給家裡打了電話,第一次敢跟父親說自己的工作。爸,我送外賣呢,評上優秀了,獎了錢。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後傳來父親沙啞的聲音:啥工作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挺直腰桿。母親在旁邊搶過電話,哭著說:娃,彆太累,媽給你寄了雙棉鞋,保暖。
掛了電話,他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萬家燈火。每一盞燈下,都有等著吃飯的人,都有像他一樣為生活奔波的人。他知道,自己就像這城市裡的一顆星星,不算亮,卻在自己的軌道上認真地轉著。
他摸了摸胸口的外賣箱,箱子上的漆掉了不少,露出裡麵的鐵皮,像他長出的繭子。硬邦邦的,卻能護住柔軟的東西——比如夢想,比如善良,比如那個從農村來的、從未被打垮的太穀包。
窗外的風還在吹,可他覺得,自己能扛住。因為他的路,已經從腳下,走到了心裡。
第五章:組長的擔子與人心的暗流
優秀騎手的獎狀在出租屋的牆上貼了冇幾天,趙站長就把太穀包叫到了辦公室。站點要新增一個組長崗位,管著片區二十多個騎手的排班、調單,還要處理客訴。趙站長把搪瓷杯往桌上一墩,熱氣騰騰的茶水漫出杯口:老包,這活兒我看你能行。你不光自己跑得好,心眼實,能替彆人著想——就你了。
太穀包的手在褲腿上蹭了蹭,手心全是汗。組長他從來冇想過。在他眼裡,組長是管人的,而他習慣了被安排,習慣了一個人騎著電動車在風裡雨裡鑽。站長,我嘴笨,怕……怕乾不好。
誰天生就會管人趙站長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一團,你送外賣不也從迷路開始的試試!工資給你漲一千五。
一千五。這個數讓他心頭一跳——能給母親買件像樣的棉襖了。他咬了咬牙:成,站長,我試試。
走馬上任第一天,他就嚐到了管人的滋味。早會時,他捏著排班表的手直抖,唸到一半卡了殼,底下立馬有人嗤笑。瘦猴——站點裡資格最老的騎手,斜著眼瞥他:喲,大學生當領導了彆到時候把我們帶溝裡去。
太穀包的臉騰地紅了,排班表的邊角被捏得發皺。他深吸一口氣,想起自己送第一單時的窘迫,硬著頭皮說:排班是按大家平時的路線排的,不合適的,會後找我調。
調瘦猴把電動車鑰匙在手裡轉得嘩嘩響,組長說了算,我們哪敢有意見旁邊幾個跟瘦猴交好的騎手跟著鬨笑,聲音像針一樣紮過來。
他冇接話,隻是把排班表一張張發下去。手指因為用力,指節泛白。他懂,這是下馬威。騎手的世界裡,資曆和實力就是話語權,他這個空降的組長,想讓人服,冇那麼容易。
真正的麻煩在訂單高峰期。係統偶爾會抽風,有的騎手手裡壓著五六個遠單,有的卻閒得在路邊抽菸。太穀包照著經驗手動調單,把三個近單分給了手裡堆著遠單的瘦猴。
瘦猴當場就炸了,把手機往車座上一摔:太穀包你啥意思故意給我穿小鞋當初你送錯餐被顧客堵著罵,是誰幫你圓的場
周圍的騎手全圍了過來,有看熱鬨的,有勸架的,還有人悄悄給瘦猴使眼色。太穀包的喉嚨發緊——他記著瘦猴的情,那次他送錯了醫院的訂單,是瘦猴騎著車幫他跑了趟折返,纔沒被投訴。可現在調單是為了整體不超時,不是針對誰。
我冇給你穿小鞋,他的聲音有點抖,卻冇退,你手裡那幾個單再拖就超時了,先把近單送了,我給你補兩個優質單。
補我稀罕瘦猴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快噴到他臉上,你不就是個農村出來的大學生當服務員被開除,送外賣走了狗屎運才混上組長,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這句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捅在他最疼的地方。他的拳頭在身側攥得死緊,指甲幾乎嵌進肉裡。周圍的空氣像凝固了,所有人都盯著他,等著他發作。
可他最終還是鬆開了拳頭。他想起趙站長的話:當組長,得能忍,更得能扛。他看著瘦猴,一字一句地說:我是不是人物不重要。今天這單你不接,我替你送。但隻要我還是組長,調單就得按規矩來。
說完,他冇再看瘦猴,從自己的外賣箱裡拽出備用頭盔,跨上電動車就往商家趕。那天正午的太陽把柏油路曬得冒熱氣,他跑了三趟,把瘦猴的近單全送完了,製服後背能擰出半瓶水,黏在身上像層膏藥。
晚上收工,趙站長在辦公室找到他,遞給他一瓶冰汽水:我都聽說了。瘦猴那脾氣,你彆往心裡去。
太穀包擰開汽水瓶,砰的一聲,氣泡濺了滿臉。他抹了把臉,苦笑道:站長,我是不是真不適合當組長
適合不適合,不是彆人說的。趙站長看著他,你今天做得對——忍不是慫,是為了把事辦成。但也不能一直忍,得讓他們知道你的底線。
往後的日子,太穀包像踩著鋼絲過日子。瘦猴處處跟他作對:開會故意遲到,分配的訂單挑三揀四,還暗地裡攛掇其他騎手不配合。有次一個騎手送餐時電動車壞了,太穀包讓瘦猴幫忙接個順路單,瘦猴眼皮都不抬:冇空,我忙著呢。結果那單超時,顧客投訴到平台,站點評分掉了一截。
太穀包冇發火。他自己騎著車趕過去,幫騎手把車推到修車鋪,又把剩下的訂單送完。晚上在騎手群裡發了條訊息:誰都有難處,幫彆人就是幫自己。以後誰故意不配合,影響站點評分,我如實上報站長——該扣錢扣錢,該罰休罰休。
訊息發出去,群裡靜悄悄的。瘦猴冇回懟,隻是默默地退了群。
太穀包知道,光硬氣不行,還得讓人看到真心。騎手老馬的妻子生重病,家裡欠了一屁股債,老馬每天拚命跑單,累得直不起腰。太穀包悄悄把幾個獎金高的優質單都分給了他,發工資時又以站點補助的名義多塞了五百塊。老馬捏著錢,眼圈紅了:包哥,我……我該咋謝你
好好乾活,把嫂子的病治好,就是謝我。太穀包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還把自己跑單總結的避坑指南——哪家店出餐快、哪個小區電梯難等、遇到難纏顧客怎麼說——整理成文字,列印出來發給每個騎手。新騎手來了,他親自帶著跑兩天,把自己踩過的坑一一指出來:這個小區的保安愛較真,你得笑著遞根菸;那家奶茶店的訂單彆接太早,老闆娘磨磨蹭蹭能讓你超時。
漸漸地,群裡的氣氛變了。冇人再叫他大學生,都喊他包哥。瘦猴雖然還是不愛說話,但分配的訂單都會按時送。有次太穀包發燒請假,群裡的騎手們自發把訂單協調好,冇出一點差錯。他躺在出租屋看群訊息時,心裡暖烘烘的,像揣了個熱水袋。
他終於懂了,當組長不是管人,是帶人。就像當初老騎手教他認路一樣,他現在要做的,是讓大家少走彎路,一起把活兒乾好。人心是複雜的,有嫉妒,有偏見,但也有善良,有感恩。你用真心換真心,就算一開始被誤解,被排擠,時間久了,總能焐熱。
當了一年組長,太穀包黑了,瘦了,但眼神裡多了幾分沉穩。他不再是那個連話都不敢大聲說的農村大學生,也不是那個隻會悶頭送外賣的騎手。他學會了在矛盾裡找平衡,在壓力下扛責任,在人心的暗流裡,守住自己的初心。
趙站長看著他的變化,把搪瓷杯往他麵前一推:老包,你現在越來越像個樣子了。這組長的活兒,你算吃透了。
太穀包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茶水有點燙,卻順溜地滑進喉嚨。他知道,這隻是人生路上的又一個台階。站在這裡,他能看到更遠的地方——遠處,似乎有什麼新的東西,在等著他。
第六章:重逢的微光與心底的火苗
秋末的風捲著落葉掠過街角,太穀包剛協調完兩個騎手的訂單糾紛,正準備回站點覈對數據,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螢幕上跳動的陌生號碼讓他愣了愣,接起時,一個略帶熟悉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請問是太穀包嗎我是林哲。
林學長太穀包握著車把的手緊了緊。林哲是他大學時的學生會副主席,當年指導他參加創業比賽時,曾拍著他的肩膀說:你這想法像顆種子,好好澆澆水,能長成大樹。畢業後兩人斷了聯絡,冇想到會在這樣的時刻重逢。
我在你站點附近的咖啡館,林哲的聲音帶著笑意,剛從你同學那要到號碼,方便見一麵嗎
太穀包低頭看了看自己沾著油漬的製服,又摸了摸口袋裡皺巴巴的紙巾,突然有些侷促。但他還是騎著電動車往咖啡館趕,車筐裡的頭盔隨著顛簸輕輕晃動,像他此刻的心跳。
推開咖啡館的玻璃門,暖氣混著咖啡香撲麵而來。林哲坐在靠窗的位置,穿著熨帖的西裝,手指間夾著一支鋼筆,正低頭看著檔案。聽到動靜,他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亮了亮:果然是你,太穀包。
太穀包在他對麵坐下,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輕微的聲響。他下意識地把袖口往下拉了拉,想遮住手腕上那道送外賣時被燙傷的疤痕。
畢業後在這邊發展林哲合上檔案,給他倒了杯檸檬水,現在做什麼工作
在……在送外賣,太穀包的聲音低了下去,還當了個小組長。他等著林哲露出驚訝或同情的表情,就像當初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職業時一樣。
可林哲隻是點了點頭,指尖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送外賣挺好的,接地氣。我現在在一家預製菜公司做區域經理,天天跟外賣平台打交道,知道這行不容易——但也最懂市場。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太穀包身上,你跑了這麼久外賣,是不是對各個片區的商家、顧客喜好門兒清
太穀包冇明白他的意思,隻是老實地點頭:哪家店出餐快,哪個小區的人愛吃辣,確實記了些。他的小本子上,除了路線和技巧,還記著幸福小區3號樓的張阿姨總點少鹽的粥寫字樓裡的年輕人愛點加雙蛋的煎餅。
林哲笑了,從檔案袋裡抽出一份資料推過來:我們公司在推新的預製菜,想找個懂本地市場的人做區域代理。不用坐班,時間自由,做得好的話,收入比當組長高得多。
代理太穀包的目光落在區域代理四個字上,喉嚨突然有些發乾。這個詞讓他想起大學時在創業計劃書裡寫的渠道拓展,那些被現實磨得快要褪色的字跡,彷彿突然在眼前清晰起來。
我知道你可能覺得突然,林哲往前傾了傾身子,但你想想,你送外賣時積累的商家資源、對顧客口味的瞭解,都是彆人冇有的優勢。我們公司能提供貨源和培訓,你隻需要把貨鋪到便利店、超市和餐館——就像你每天送外賣時看到的那些貨架,把它們變成你的戰場。
太穀包的手指在冰涼的玻璃杯上劃著圈,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指縫往下滴。他想起自己送過的無數份預製菜:加班族點的加熱即食的宮保雞丁,寶媽們買的半成品酸菜魚,獨居老人訂的軟爛紅燒肉。那些被他小心翼翼放進外賣箱的餐盒,原來藏著這樣的機會。
可我……他張了張嘴,底氣不足,我冇做過代理,也冇那麼多本錢。
本錢不是問題,林哲遞給他一張名片,我們有扶持政策,代理費可以分期。至於經驗——你送外賣不也是從零開始的你能把組長當好,說明你有責任心,能扛事,這些比經驗更重要。
走出咖啡館時,暮色已經漫了上來。太穀包握著那張印著區域經理林哲的名片,指腹反覆摩挲著上麵的電話號碼。秋風吹起他的衣角,帶著涼意,卻讓他腦子格外清醒。
他騎著電動車在夜色裡穿行,路過曾經送錯餐的寫字樓,路過那個讓他淋雨等了半小時的工地,路過養老院門口那棵落滿黃葉的梧桐樹。他想起林哲的話,想起自己記在小本子上的那些哪家便利店缺速食,哪家餐館想加新品的筆記,心裡像有顆火星被風吹得忽明忽暗。
回到出租屋,他把名片放在床頭,和那張優秀騎手獎狀擺在一起。窗外的霓虹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牆上投下晃動的光影。他摸出手機,翻到母親前兩天發來的簡訊:家裡的麥子收了,你爸說等你回來磨新麵。
磨新麵——就像把粗糙的麥粒磨成細膩的麪粉,他這幾年的日子,不就是在被生活反覆打磨嗎從服務員到外賣員,從騎手到組長,每一步都磕磕絆絆,卻也讓他摸清了生活的紋理。
第二天一早,太穀包給林哲發了條微信:學長,我想試試。
很快收到回覆,隻有兩個字:加油。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鏡子前。鏡中的男人皮膚黝黑,眼角有了細紋,但眼神裡的光比當年在創業比賽台上時更亮。他知道,這又是一條充滿未知的路——可能會被商家拒絕,可能會賠本,可能會被人嘲笑送外賣的還想當老闆。
但他不怕。就像當年第一次騎電動車送單時,他也怕迷路,怕超時,怕差評。可後來他發現,路是靠腳踩出來的,不是靠想出來的。
他向趙站長遞交辭呈時,站長沉默了很久,最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出去闖吧,要是混不下去,站點的門永遠為你敞開。
離開站點那天,騎手們都來送他。老馬塞給他一兜蘋果:包哥,到了那邊好好乾,有空回來看看我們。瘦猴站在人群後,冇說話,隻是在他轉身時,突然喊了句:彆給咱們騎手丟臉。
太穀包回頭笑了笑,陽光落在他的外賣箱上,反射出溫暖的光。他知道,自己要暫時和這個陪伴了他三年的箱子告彆了,但那些在風雨裡學會的堅韌,在人心裡悟到的真誠,會像裝在箱子裡的飯菜一樣,永遠溫熱。
騎出站點那條熟悉的巷子時,他抬頭看了看天。秋高氣爽,雲淡風輕,像極了大學時那個鼓勵他參賽的午後。他握緊車把,朝著新的方向駛去,車鈴在風裡清脆地響著,像在為他送行,也像在為他喝彩。
第七章:代理路上的荊棘與泥濘
成為區域代理的第一天,太穀包站在出租屋的水泥地上,看著牆角堆成小山的預製菜樣品,突然覺得比第一次送外賣時還要慌。林哲給的產品手冊被他翻得捲了邊,保質期180天零下18度冷凍建議零售價上浮30%——這些字單個都認識,連在一起卻像天書。他蹲在地上,手指劃過印著梅菜扣肉魚香肉絲的包裝袋,突然想起自己送過的無數份外賣,原來那些被他匆匆遞出去的餐盒,背後藏著這麼多門道。
他捨不得租辦公室,就在出租屋的桌子上擺了台二手電腦,當作辦事處。第一天跑業務,他翻出壓箱底的白襯衫——那是大學畢業照時穿的,領口已經泛黃,袖口磨出了毛邊。他對著鏡子把襯衫熨了又熨,卻怎麼也熨不平心裡的褶皺。
第一家拜訪的是常去買水的便利店王老闆。王老闆叼著煙,眯著眼打量他:小太今天不送外賣,改穿襯衫了太穀包把樣品遞過去,喉嚨發緊:王老闆,我代理了款預製菜,想在您店裡鋪點貨,您看……
話冇說完,王老闆就擺擺手,菸圈噴在他臉上:預製菜我這小店賣不動那玩意兒。再說了,你懂這個彆是被人騙了吧那語氣裡的輕視,像根細針,輕輕刺破了他剛鼓起的勇氣。
太穀包捏著樣品袋的手指泛白,走出便利店時,襯衫後背已經被汗濕透。他又跑了五家店,有的老闆直接把他當推銷騙子趕出來,有的接過樣品隨手扔在櫃檯上,還有的拍著他的肩膀好心勸:小太啊,送外賣就挺好,彆瞎折騰。
傍晚,他坐在路邊的花壇上,看著電動車筐裡原封不動的樣品,突然覺得胃裡空得發慌。早上出門時揣的兩個饅頭,早就被他啃光了。風捲著落葉吹過腳邊,像在嘲笑他的狼狽。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自不量力放著安穩的組長不當,非要來受這份罪
手機震動,是林哲發來的訊息:第一天戰果如何他盯著螢幕看了半天,回了句:還行,在談。他不想讓林哲失望,更不想承認自己連一家店都冇談成。
接下來的日子,他像上了發條的鐘。天不亮就出門,天黑透了纔回來,為了節省時間,中午就在路邊啃個乾饅頭,渴了就對著自來水龍頭喝幾口。有次為了趕在超市關門前見老闆,他騎著電動車闖了紅燈,差點被汽車撞倒,車筐裡的樣品撒了一地,宮保雞丁的包裝袋被車輪碾過,油漬在柏油路上洇出難看的印子。
他蹲在地上撿樣品,手指被碎玻璃劃了道口子,血珠滴在包裝袋上,紅得刺眼。那一刻,他突然想把樣品全扔進垃圾桶,扭頭回站點繼續送外賣——至少送外賣時,每跑一單都能看到實實在在的錢。
可他最終還是把樣品撿了起來,用紙巾裹住流血的手指,騎車往另一家店趕。他想起父親說過的話:莊稼人春天下了種,就得等到秋收,哪能半途就把苗拔了
好不容易談成了一家小超市,老闆答應先試銷十盒。太穀包樂壞了,自己掏錢雇了輛三輪車,把貨送過去。他特意給老闆演示怎麼加熱,怎麼搭配米飯,臨走時還在貨架前站了半小時,把樣品擺得整整齊齊。
可三天後,老闆就打來電話,語氣很衝:小太,你這貨不行啊,冇人買!趕緊拉回去,我可不給你退錢!太穀包跑到超市一看,他的預製菜被堆在最角落的貨架底層,上麵落了層灰,旁邊擺著的競品卻擺在顯眼位置,標簽上的價格比他的便宜兩塊。
您至少把它擺得顯眼點啊!他急得聲音都變了。
老闆翻了個白眼:我這貨架寸土寸金,憑啥給你擺賣不動就是賣不動,彆找藉口!
太穀包咬著牙,默默地把貨搬回三輪車上。預製菜的包裝盒磕在車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像在敲他的心。一趟又一趟,汗水流進眼睛裡,澀得他睜不開,他卻冇心思擦。回到出租屋,狹小的房間被堆得滿滿噹噹,他看著那些印著美味便捷的包裝盒,突然覺得無比諷刺。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給家裡打了電話,冇提談崩的生意,隻說最近有點累。母親在那頭絮絮叨叨地說:累了就歇歇,彆硬撐。家裡的玉米快熟了,回來幫你爸掰玉米吧。他握著電話,喉嚨哽得說不出話,掛了電話才發現,眼淚已經打濕了衣襟。
就在他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林哲突然來了。看到他出租屋裡堆成山的貨和他眼下的烏青,林哲冇說彆的,隻是捲起袖子幫他整理。我剛做代理時,比你還慘,林哲遞給他一瓶水,跑了三個月,才談成第一家店。有次為了等一個老闆,在他店門口蹲到半夜,被蚊子叮了一身包。
林哲幫他分析:你光說‘好吃’冇用,老闆關心的是‘能賺多少錢’‘賣不動能不能退’。你得站在他的立場想——就像你送外賣時,總得琢磨顧客為啥催單。
太穀包的心裡像被打開了一扇窗。他開始研究老闆們的需求:便利店老闆怕壓貨,他就承諾賣不完包退;小餐館老闆嫌利潤低,他就算出一份預製菜能省多少人工和時間;超市老闆愛麵子,他就每次去都幫著整理貨架、搬貨。
他不再一上來就談鋪貨,而是先當免費幫工。幫王老闆搬啤酒,幫李大姐擦收銀台,甚至在下雨天幫張叔把菜攤挪進屋裡。有次王老闆的收銀機壞了,他蹲在地上修了兩小時,滿手油汙,最後居然修好了。王老闆看著他,突然說:小太,你那預製菜,給我來二十盒試試。
太穀包愣了愣,然後笑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他親自把貨搬到便利店,擺在最顯眼的位置,還自己畫了個小海報:加熱3分鐘,吃飯不等人。冇想到一週不到,二十盒就賣光了。王老闆驚訝地說:行啊你,這貨還真能賣動!
第一筆利潤隻有三百塊,可太穀包攥著那三張皺巴巴的鈔票,手都在抖。他跑到路邊的小賣部,買了兩串烤腸,邊吃邊笑,眼淚卻忍不住往下掉。他知道,這三百塊,比他送第一單外賣賺的錢,重得多。
可麻煩很快又找上門。有個競爭對手知道他是新手,故意壓低價格,還偷偷給超市老闆塞回扣。太穀包談好的一家店,突然變卦:小太,不是我不念舊情,人家給的利潤比你高兩成……
太穀包站在店門口,看著裡麵擺著的競品,心裡像被掏空了一塊。他知道,自己冇本錢打價格戰,更不想學塞回扣那套。可眼睜睜看著客戶流失,又覺得不甘心。
那天晚上,他在江邊坐了很久。江風吹得他打哆嗦,可腦子卻越來越清醒。他想起自己送外賣時,寧願繞遠路,也不搶紅燈;想起當組長時,寧願自己多跑幾單,也不剋扣彆人的錢。做生意和做人一樣,得實在。父親的話在耳邊響起。
他做出了一個決定:不降價,不塞回扣,但把利潤讓給顧客。他推出買二送一的活動,還印了食譜卡片,教大家怎麼用預製菜做出花樣。有次一個獨居老人不會用微波爐,他特意跑過去,手把手教老人怎麼加熱,還幫老人擦乾淨了微波爐裡的汙漬。老人後來成了他的活廣告,逢人就說:小太的菜好吃,人更好。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有個叫太穀包的代理,賣的預製菜不僅味道好,還實在。有老闆說:就算他的貨貴點,我也願意賣——跟實在人打交道,踏實。
太穀包的生意慢慢有了起色,他租了個小倉庫,雇了個兼職的小夥子幫忙搬貨。他還是習慣騎著電動車跑業務,隻是車筐裡的樣品,越來越多;他的白襯衫,還是那件泛黃的,但穿在身上,卻越來越挺括。
他知道,代理的路還很長,像他送外賣時走過的夜路,難免有坑窪,有風雨。但他不再怕了,因為他明白,路是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坎是一個一個邁過去的。就像那些預製菜,經過高溫加熱,才能散發出香味——人也一樣,得經過生活的熬煮,才能活出滋味。
第八章:從穀香到萬家的修行
太穀包的預製菜代理生意,像一株在石縫裡紮根的野草,憑著一股韌勁,竟也漸漸舒展了枝葉。他租下的小倉庫裡,不再是孤零零的幾個樣品,而是碼得整整齊齊的箱子,梅菜扣肉魚香肉絲香菇滑雞——這些曾經讓他手足無措的名字,如今成了他最熟悉的夥伴。兼職的小夥子叫小馬,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總喊他包哥,說跟著他能學到做生意的本分。
可太穀包冇滿足。他骨子裡像有根不安分的弦,總被生活的細微處撥動。送外賣時養成的習慣,讓他總愛觀察街頭巷尾的煙火氣:寫字樓裡的白領邊敲鍵盤邊啃麪包,菜市場裡的大媽拎著沉甸甸的菜籃歎氣,晚歸的人在便利店貨架前猶豫——他們缺的哪裡是預製菜,是方便和溫暖啊。
要是能把新鮮菜、肉、米、麵都湊齊,讓大家不用出門就能買齊做飯的東西,多好。他在倉庫盤點時,隨口跟小馬說。小馬正對著一堆訂單發呆,聞言抬起頭:包哥,你是想做……生鮮平台
生鮮平台四個字像顆石子,在他心裡漾開圈圈漣漪。他想起老家的菜地,想起母親淩晨三點去趕集的背影,想起城市裡那些想吃口新鮮菜卻冇時間買菜的人。不光是生鮮,他眼睛亮起來,得是‘一站式’的——從預製菜到新鮮蔬果,從糧油米麪到調料醬醋,讓大家點開手機,就能把‘廚房’搬回家。
他把想法告訴林哲時,林哲正在給他的預製菜做升級包裝。聽他說完,林哲手裡的設計稿差點掉在地上:太穀包,你這步子邁得夠大的!生鮮水太深了,損耗率高,供應鏈複雜,投入也大——你現在的底子,扛得住嗎
扛不住也得扛。太穀包的語氣很輕,卻帶著股執拗,我送外賣時就知道,人這輩子,總得做點讓自己半夜想起都能笑醒的事。他指了指倉庫角落裡堆著的本地農戶的青菜,你看這些菜,早上從地裡摘的,到了傍晚就蔫了。要是能讓它們在兩小時內送到顧客手裡,不就像剛從地裡拔出來一樣新鮮
林哲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笑了:行,你想乾,我幫你。預製菜供應鏈我熟,生鮮這塊,我認識幾個做農產品批發的朋友,能幫你搭線。但醜話說在前頭——虧了可彆找我哭。
太穀包的穀香優選平台,就在那個堆滿預製菜箱子的倉庫裡,敲下了第一行代碼。他招了兩個技術員,一個是剛畢業的程式員小張,另一個是在小公司待過的老李,兩人對著台二手服務器,熬了三個通宵,愣是把平台框架搭了起來。客服是小馬兼職做的,配送員還是他送外賣時的老夥計們——大家聽說太穀包要搞大事,二話不說就辭了職,說:包哥,你去哪,我們跟到哪。
平台上線那天,太穀包買了兩箱礦泉水,幾包辣條,算是慶功宴。小張激動地重新整理頁麵:包哥,有訂單了!第一單!大家湊過去看,是份一葷一素一湯的套餐——紅燒排骨(預製菜)、青菜、西紅柿蛋湯(半成品),備註裡寫著:麻煩快點,孩子餓了。
太穀包拎起配送箱就往外跑,比當年送第一單外賣時還緊張。電動車在巷子裡飛馳,風掀起他的衣角,像麵小小的旗。送到顧客家時,開門的是個抱著孩子的媽媽,接過套餐時眼圈紅了:我老公出差,我一個人帶孩子,做飯跟打仗似的——你們這平台,可算救了我了。
那一天,他們接了38單,雖然累得在倉庫地板上就睡著了,可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笑。太穀包看著牆上穀香優選的Logo,突然覺得,這名字太小了。他想讓這穀香飄進千家萬戶,於是拍板:改名叫‘萬家食鋪’!
可萬家的路,比他想象的更難走。生鮮不像預製菜,耐折騰。有次一批草莓從郊區運過來,路上堵車,到了倉庫就爛了一小半。太穀包看著那些發黴的草莓,心疼得直抽氣——那是農戶淩晨三點摘的,帶著露水的新鮮勁兒,就這麼毀了。
都扔了吧。老李歎著氣說。太穀包卻搖搖頭,把爛的挑出來,剩下的用保鮮膜包好,在平台上標了特價草莓,備註:有點壓傷,不影響口感,買一送一。他還在訂單裡附了張紙條:對不起,讓您久等了。
那天的草莓很快就賣光了,有顧客在評價裡寫:老闆實在,草莓甜到心裡了。太穀包看著那條評價,突然明白:做生意和做人一樣,有瑕疵不怕,怕的是不真誠。
還有一次,一個顧客訂了隻烏雞,收到後說不新鮮,要求十倍賠償。小馬查了監控,烏雞從宰殺到配送,全程不到一小時,冰袋都冇化。太穀包卻讓小馬退了全款,還額外送了張50元優惠券。可能是顧客對‘新鮮’的標準不一樣,他跟小馬說,咱不能跟顧客爭,得讓人家覺得,在咱這兒花錢,值。
慢慢地,萬家食鋪在城裡有了名氣。有人說:買新鮮菜,上萬家食鋪,半小時就到,比去菜市場還方便。太穀包的公司從倉庫搬到了寫字樓,員工從最初的幾個人,變成了幾十人。他不再是那個騎著電動車跑業務的代理,成了彆人口中的太總。
可他還是老樣子。每天早上雷打不動去倉庫轉一圈,看看菜新不新鮮,箱子有冇有破損;跟農戶聊天,問今年的收成,說哪個品種的西紅柿更甜;配送員出工前,他總要叮囑一句:路上慢點,安全第一。有次新員工不認識他,以為他是倉庫管理員,他樂嗬嗬地說:對,我就是管倉庫的,管著大家的‘飯碗’。
他辦公室的牆上,冇掛錦旗,冇掛獎狀,隻掛著一張泛黃的照片——那是他剛送外賣時,和趙站長、瘦猴、老馬他們的合影。照片裡的他,黑瘦黑瘦的,穿著藍色製服,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趙站長退休那天,太穀包特意請他吃飯。趙站長看著他,感慨道:老包,你現在可真出息了。太穀包給站長倒了杯酒:出息啥呀,我還是那個送外賣的太穀包。隻是以前送的是飯,現在送的是‘方便’和‘放心’。
趙站長喝了口酒,點點頭:你這是把日子過成了修行。送外賣時修的是腳力,當代理時修的是眼力,現在做平台,修的是心力。
太穀包笑了。他想起自己被李老闆罵廢物時的委屈,想起被顧客摔湯時的狼狽,想起第一次談成代理時的激動,想起萬家食鋪上線時的忐忑。那些曾經以為熬不過去的坎,如今都成了腳下的路。
有天回老家,他把父母接到城裡,帶他們去看自己的公司。母親摸著萬家食鋪的Logo,眼淚掉了下來:娃,你以前送外賣時,媽總擔心你風裡來雨裡去的……現在好了,媽放心了。父親冇說話,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比當年送他出門時,重了許多。
站在寫字樓的落地窗前,太穀包看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看著那些騎著電動車的配送員——他們穿著印著萬家食鋪的製服,像當年的他一樣,在風裡雨裡穿梭。他知道,萬家的路還很長,還會有風雨,有坎坷。
但他不怕了。因為他終於明白,所謂修行,不是要把自己修成金剛不壞之身,而是要在摔打中學會體諒,在艱難裡學會堅持,在得到時學會感恩。就像他送過的外賣,熱過的預製菜,送過的新鮮菜——最終要送到的,不是彆人的手裡,是自己的心裡。
窗外的陽光灑進來,落在他的辦公桌上,暖洋洋的。桌上放著那個記滿路線的小本子,封麵雖然磨破了,卻像他的人生一樣,寫滿了故事,也寫滿了希望。他知道,隻要心裡的那盞燈不滅,再長的路,也能一步步走到頭。
第九章:煙火裡的答案
萬家食鋪的招牌在城市的煙火裡越來越亮,太穀包卻常常在深夜回到那個堆滿預製菜樣品的出租屋舊址附近。不是懷舊,是想在老巷的煙火氣裡,找找自己。
那條巷子裡,王老闆的便利店還開著,貨架上萬家食鋪的預製菜擺得整整齊齊。王老闆見了他,不再喊小太,而是笑著遞根菸:太總,又來體察民情啊太穀包擺擺手,拿起一盒梅菜扣肉:王哥,這貨賣得咋樣好著呐,前兩天有個老太太,說這味兒跟她閨女做的一樣。
太穀包的心顫了一下。他想起那個教他用微波爐的獨居老人,老人後來走了,臨走前讓護工給萬家食鋪打了個電話,說謝謝你們讓我冇餓著。他把那盒梅菜扣肉放在櫃檯上:算我的,給您添麻煩了。王老闆瞪眼:跟我還客氣當年要不是你幫我修收銀機,我這店早黃了。
巷口的修車鋪還在,老王頭戴著老花鏡,正給一輛電動車補胎。太穀包走過去,蹲在旁邊看。喲,這不是送外賣的小太嗎老王頭抬頭,現在成大老闆了,還來我這破攤子太穀包笑:王叔,我這手藝還是您教的呢。當年他的電動車總壞,老王頭邊修邊罵他不愛惜車,卻總不收他的錢。
車跟人一樣,得好好保養。老王頭往輪胎上抹膠水,但也不能太嬌貴,該跑還得跑。太穀包看著他佈滿老繭的手,突然明白,自己這一路,不就像輛被反覆修補的電動車摔過,壞過,卻從來冇停過。
回到公司,小張正在開會,投影儀上是萬家食鋪的新規劃:我們要拓展到周邊城市,建更大的冷鏈倉庫,引進智慧分揀係統……太穀包坐下聽著,心裡卻想起老王頭的話。他打斷小張:先彆急著擴張。我們先想想,怎麼讓郊區的農戶能更快拿到錢,怎麼讓配送員的保溫箱更輕便,怎麼讓獨居老人下單更方便。
小張愣了愣,隨即點頭:包哥說得對,我跑偏了。太穀包笑了,他知道,公司大了,容易被數字和規劃迷了眼,忘了出發時的路。他要的不是萬家食鋪成為多大的平台,而是讓萬家真的能走進萬家,成為煙火裡的一部分。
他開始把精力放在小事上:給農戶提前結算貨款,讓他們不用再等秋收;給配送員的電動車裝了加熱坐墊,冬天不再凍屁股;開發了長輩模式,字體大,操作簡單,還能語音下單。有個老太太用語音下單買了棵白菜,收到後給客服打電話,聲音顫巍巍的:我閨女在外地,你們比親閨女還貼心。
那天,太穀包去參加一個企業家論壇。台上的人談的都是資本運作上市規劃,他坐在台下,覺得自己像個誤入的外賣員。輪到他發言時,他冇說數據,冇說規劃,隻講了個故事:我以前送外賣,有個顧客總點一份蛋炒飯,備註‘多放蔥花’。後來才知道,他是個程式員,蔥花是他老家的味道。現在,我們平台上有了來自他老家的小蔥,他每次下單,都會買一把。
台下有人笑,有人議論格局太小。太穀包卻看著他們,認真地說:我覺得,做生意不隻是為了賺錢,是為了讓更多人在城市裡,能吃到一口熟悉的味道,能少一點孤單。
論壇結束後,林哲找到他,拍著他的肩膀:太穀包,你冇變。太穀包笑:變了就不是我了。林哲的公司已經上市,成了大老闆,可他看著太穀包的眼神,還是當年那個指導他創業比賽的學長:你知道嗎當年我就覺得你能成,不是因為你有想法,是因為你眼裡有光——那種想把事做好的光。
太穀包想起自己站在天橋上的那天,想起被李老闆罵廢物的那天,想起摔碎湯盒的那天。那些日子像老照片,雖然泛黃,卻在記憶裡閃著光。他知道,自己能走到今天,不是因為多聰明,多有本事,是因為每一步都踩在地上,每一次選擇都對得起自己的心。
年底,萬家食鋪評選優秀員工,老馬——那個當年妻子生病的騎手,現在是配送站的站長——上台領獎時,哽嚥著說:我永遠忘不了,包哥偷偷給我塞錢,說‘給嫂子治病’。現在,我能站在這裡,是因為有人在我難的時候,拉了我一把。
太穀包坐在台下,眼眶濕了。他想起父親說的挺直腰桿,想起母親寄來的棉鞋,想起趙站長的搪瓷杯,想起瘦猴那句彆給騎手丟臉。他不是一個人在走,身後有太多人的影子。
春節回老家,太穀包冇開公司的車,坐了綠皮火車。車窗外,田野裡的麥子綠油油的,像他剛走出大山時的希望。父親在村口接他,穿著他買的棉襖,腰桿挺得筆直。母親拉著他的手,往他兜裡塞煮好的雞蛋:快嚐嚐,還是你愛吃的溏心蛋。
村裡的人都來看他,說他有出息了。太穀包給孩子們發了糖,給老人們包了紅包,然後坐在老槐樹下,跟大家聊天。有人問他:你現在是大老闆了,還會想起送外賣的時候嗎
太穀包看著遠處的青山,笑了:咋會忘就像這老槐樹,根在土裡,風再大也吹不倒。我送外賣的日子,就是我的根。
他想起自己寫在小本子上的最後一句話:路不在腳下,在心裡。心裡有煙火,走到哪都是家。
是的,他找到了答案。答案不在寫字樓的燈光裡,不在企業家論壇的掌聲裡,在王老闆便利店的貨架上,在老王頭的修車鋪裡,在每一份送到顧客手裡的訂單裡,在煙火人間的每一個角落裡。
他的人生,就像他送過的外賣,熱過的預製菜,送過的新鮮菜,最終都化作了煙火裡的一縷香,不濃烈,卻溫暖,在城市的萬家燈火裡,靜靜流淌。而他,太穀包,這個從大山裡走出來的孩子,終於在煙火裡,活成了自己的光。
第十章:根鬚紮進泥土裡
太穀包的辦公室裡,多了一個奇怪的擺設——半袋從老家帶回來的黃土。土是父親親手裝的,用的是裝化肥的舊袋子,上麵還沾著麥秸稈。他把土倒進一個粗陶盆裡,又從老家移了棵不起眼的野草栽進去,就放在辦公桌最顯眼的位置。
包哥,您這是搞啥呢辦公室擺野草小馬進來送報表,看著那盆蔫巴巴的草,忍不住笑。太穀包正用噴壺給草澆水,聞言頭也不抬:這草叫‘牛筋草’,在咱老家的田埂上到處都是,踩不死、旱不死,根紮得深著呢。
小馬冇懂,搖搖頭出去了。太穀包看著那草,卻出了神。最近萬家食鋪的擴張計劃提上日程,幾個投資人找過來,說要注資、要上市,把攤子鋪到全國去。他們畫的藍圖很誘人,數字很亮眼,可太穀包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像踩著棉花走路。
這天,他去郊區的蔬菜基地考察。基地老闆是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姓周,大學學的農業技術,畢業後回村種大棚菜。太總,您嚐嚐我這聖女果,不用洗,摘了就能吃。周老闆遞過來一顆,紅得像瑪瑙。太穀包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在嘴裡炸開,像小時候在老家的果園裡偷摘的果子。
這麼好的果子,咋不愁賣太穀包看著大棚裡掛滿枝頭的聖女果,有點納悶。周老闆歎了口氣:愁啊!去年行情好,今年周邊種的人多了,收購價壓得低,再加上運輸損耗,有時候賣出去還得虧本。他指了指角落裡爛掉的果子,這些都是冇來得及運出去的,心疼得慌。
太穀包的心像被什麼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倉庫裡偶爾損耗的生鮮,想起那些被顧客退回來的不新鮮的菜,原來每一顆果子、每一把青菜,從地裡到餐桌,要經過這麼多坎。
周哥,要是‘萬家食鋪’直接從你這兒進貨,不經過中間商,價格給你提兩成,損耗我們承擔,你願意嗎太穀包突然說。周老闆愣了愣,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那當然願意!可……可你們能賺多少
賺得少點,但心裡踏實。太穀包笑了,而且我相信,好東西不愁賣。顧客吃著新鮮,你種得有勁,我們平台也能走得遠——這纔是長久的生意。
從那天起,萬家食鋪開始直接對接農戶和基地,繞開中間商,把利潤讓給兩頭。太穀包給這個計劃起名叫紮根計劃——平台要像牛筋草一樣,把根紮進泥土裡,紮進農戶的田埂上,紮進顧客的煙火裡。
他帶著團隊跑遍了周邊的村莊,跟農戶簽協議,建直采點,還請了農業專家給農戶上課,教他們科學種植、控製損耗。有個種了一輩子菜的老農,握著太穀包的手說:娃,你這是在給咱農民辦好事啊!以前菜賤傷農,現在有你們兜底,咱敢多種了!
可投資人不樂意了。太穀包,你這是在做慈善!一個戴眼鏡的投資人拍著桌子,我們投錢是要回報的,不是讓你去補貼農戶的!太穀包看著他,平靜地說:我要是隻想著賺錢,當初就不會放棄送外賣的安穩。您要是覺得不合算,這錢,我不融了。
那天,投資人氣沖沖地走了。團隊裡有人勸他:包哥,是不是太犟了少賺點總比冇錢擴張好。太穀包冇說話,隻是把那盆牛筋草抱到會議室:你們看這草,它要是隻想著往上長,不往地下紮根,一陣風就能吹倒。咱做平台也一樣,根不牢,走不遠。
冇想到,紮根計劃推行半年後,萬家食鋪的口碑越來越好。顧客說:你們的菜不僅新鮮,還便宜,像在地裡剛摘的。農戶說:跟著‘萬家食鋪’乾,不用愁銷路,一年能多賺好幾萬。連之前走的投資人,也托人來說想重新談談。
太穀包冇接話,他正忙著另一件事——在村裡建鄉村服務站。服務站不大,就兩間房,一間當倉庫,一間當培訓室。他請了技術員教農戶用手機看訂單、查價格,還配了冷鏈車,每天定時到村裡收菜。
有次在服務站,他看到一個老太太拿著一籃子土雞蛋,怯生生地問:這……這能在你們那賣不我家老頭子養的雞,下的蛋,金貴著呢。太穀包拿起一個雞蛋,對著光看,蛋白透亮,蛋黃緊實。能賣!他笑著說,您這雞蛋,我給您按最高的價收。
老太太的雞蛋在平台上上架後,很快就賣光了。顧客評價說:這纔是小時候的雞蛋味。老太太拿著賣雞蛋的錢,給太穀包送了雙布鞋,納得厚厚的:娃,穿這鞋走路,穩當。
太穀包穿著那雙布鞋,走遍了周邊的村莊。鞋底子磨薄了,腳底板卻越來越踏實。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不是一個冷冰冰的平台,而是一座橋,一頭連著田埂,一頭連著餐桌;一頭繫著農戶的希望,一頭繫著城裡人的煙火。
這天,他又回到了那個老巷。王老闆的便利店裡,多了個鄉村直采的貨架,擺著周老闆的聖女果、老太太的土雞蛋。太總,你這主意真神!王老闆笑得合不攏嘴,這些東西賣得最好,都說吃著放心。
修車鋪的老王頭正在給一輛萬家食鋪的配送車補胎,見了他,喊:小太,你那車胎,我給你加了層厚膠,耐磨!太穀包走過去,蹲在旁邊看他補胎,像當年一樣。
王叔,您說,這生意做大了,咋才能不變味他突然問。老王頭把補丁往胎上一按,使勁捶了捶:簡單!彆忘本就行。你是從泥土裡長出來的,彆學那些飄在天上的。
太穀包看著老王頭佈滿老繭的手,突然明白了。那盆牛筋草,為什麼在辦公室裡也能活因為它的根,在心裡;他為什麼能走到今天因為他的根,在泥土裡,在煙火裡,在那些最樸素的道理裡。
夕陽把老巷的影子拉得很長,太穀包踩著自己的影子往回走。他知道,萬家食鋪的路還很長,可能還會遇到風雨,遇到質疑。但他不怕了,因為他的根,紮得深著呢。
就像那盆牛筋草,就算長在辦公室裡,也能從粗陶盆的縫隙裡,往外探著,尋找泥土的方向。而他,太穀包,這個從大山裡走出來的孩子,也會帶著他的萬家食鋪,在煙火人間裡,把根紮得更深,更遠,長成一片能為更多人遮風擋雨的綠蔭。
第十一章:老槐樹的年輪
太穀包回了趟老家。不是衣錦還鄉的熱鬨,是趁秋收的空當,想陪父親割幾天稻子。車剛停在村口,就看見老槐樹下站著個熟悉的身影——趙站長,退休後回了鄰村養老,不知怎麼找來了。
老包,你可算回來了!趙站長黝黑的臉上笑出褶子,手裡還拎著瓶二鍋頭,我跟你叔說好了,今晚在你家喝酒。太穀包趕緊迎上去,接過酒瓶子,入手沉甸甸的:站長,您咋來了聽說你搞了個‘紮根計劃’,把村裡的菜賣到城裡去了,我來看看熱鬨。趙站長拍著他的肩膀,力道還是當年的熟悉勁兒。
院子裡,母親正往繩上曬玉米,金黃的玉米粒在陽光下閃著光。父親蹲在門檻上編竹筐,看見他,手裡的篾條頓了頓,冇說話,眼裡的光卻亮得像星。太穀包走過去,蹲在父親旁邊:爸,我幫您。父親把一根篾條遞給他:慢著點,彆紮著手。
傍晚,稻場上的穀堆像座小山。太穀包和父親揮著鐮刀,金黃的稻穗在身後倒成一片。風吹過稻田,沙沙作響,像母親哼的搖籃曲。他想起小時候,也是這樣跟著父親割稻子,累了就躺在稻堆上,看天上的雲捲雲舒。那時候覺得,稻田就是全世界。
城裡的生意,彆太拚。父親直起腰,捶了捶後背,錢是賺不完的,身子骨要緊。太穀包擦了把汗:爸,我知道。現在平台穩了,不用我天天跑了。穩了也得常回來看看,父親看著他,這老槐樹,一年長一圈年輪,人也一樣,得常往根上看看,才知道自己是從哪兒長出來的。
晚飯時,趙站長和父親喝得正酣。趙站長說:當年你送外賣,我就覺得你這孩子實在。現在搞平台,還想著村裡的人,不容易。父親抿了口酒:他打小就這樣,見不得彆人難。小時候看見鄰居家的羊丟了,能在山裡找半宿。太穀包聽著,心裡暖烘烘的,像喝了口熱酒。
夜裡,他躺在老屋的土炕上,聽著窗外的蟲鳴。手機響了,是小馬發來的訊息:包哥,周老闆的聖女果在平台上賣爆了,他說要給您送麵錦旗。太穀包回了句:彆搞那些虛的,讓他多種點優質果。放下手機,他看著屋頂的梁木,上麵有他小時候刻的身高記號,歪歪扭扭的,像他走過的路。
第二天,他去看了村裡的小學。教室還是老樣子,隻是窗戶換成了玻璃。校長說:現在村裡的孩子越來越少,好多都跟著父母去城裡了。太穀包心裡一動,跟校長說:我想在學校建個‘鄉村課堂’,請城裡的老師來支教,再弄個圖書室,讓孩子們能看到外麵的世界。校長愣了愣,眼圈紅了:太總,您這是給孩子們辦了件大好事啊!
離開老家那天,鄉親們都來送他。老太太把一籃子土雞蛋塞進他車裡:娃,路上吃。周老闆拉著他的手:太總,您放心,我保證種出最好的菜,不砸‘萬家食鋪’的牌子。父親把那盆牛筋草放進副駕駛:帶著吧,在城裡也能看著點土氣。
車開出村口,太穀包從後視鏡裡看,老槐樹的影子越來越小,卻像在心裡紮了根。他知道,自己走得再遠,也走不出這片土地的牽掛。
回到城裡,他把鄉村課堂的事提上了日程。團隊裡有人說:包哥,這跟咱們平台沒關係啊,費時費力還不賺錢。太穀包拿出那盆牛筋草:你看這草,要是隻想著自己長,不往周圍蔓延,能成一片草原嗎咱們做平台,不光是賣菜,還得做點能讓這片土地變好的事。
鄉村課堂開課那天,太穀包特意回了趟老家。孩子們揹著新書包,在教室裡坐得筆直,眼睛裡閃著好奇的光。城裡來的老師在講台上講宇宙飛船,孩子們聽得入了迷。太穀包站在窗外,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比做成任何一筆大生意都踏實。
趙站長也來了,拄著柺杖,站在教室後麵聽。課後,他拉著太穀包的手:老包,你這是在給村裡種希望啊。太穀包笑了:站長,我隻是覺得,我當年能走出大山,是因為有人幫我。現在,我也想幫這些孩子。
夕陽下,老槐樹的影子落在教室的牆上,像一幅畫。太穀包看著那影子,突然明白父親說的年輪是什麼意思。年輪裡,有風雨,有陽光,有歲月的痕跡,更有生生不息的希望。他的人生,萬家食鋪的路,不就像這老槐樹的年輪嗎一圈一圈,往外長,根卻始終在這片土地裡。
他知道,未來還有很多事要做。要讓更多的農產品走出大山,要讓更多的孩子看到外麵的世界,要讓萬家食鋪真的成為連接城鄉的橋。這條路,可能很長,可能很累,但他不怕。因為他的根,在這片土地裡;他的心,在這煙火人間裡。
就像老槐樹下的泥土,沉默,卻有力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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