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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片場燈光慘白如手術檯。

>我第48次摔碎那隻青花瓷碗,瓷片飛濺中突然看見滿屋黑影蠕動——它們長著投資方油膩的臉,啃噬著老演員屈剛的脊梁。

>卡!柯以你發什麼呆導演怒吼。

>我盯著屈老師背上那隻人麵蜈蚣輕笑:媽這就給你討個公道。

>片場死寂。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已在戲裡看見真實的業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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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的攝影棚像個巨大的冰窖。空調冷氣不要錢似的往骨頭縫裡鑽,我裹緊印著太奶奶駕到的卡通珊瑚絨毯子,盯著監視器裡自己的特寫發呆。畫麵定格在容遇——那個十八歲皮囊裡裝著八十歲數學家靈魂的女人——發現兒子紀舜英被商業對手下套時的眼神。

柯以,眼神不對。導演老陳的煙嗓從對講機裡炸出來,你現在是知道親兒子要被人搞死的老母親!不是小姑娘看見蟑螂!

我搓了把臉,把最後半罐冰咖啡灌進喉嚨。鐵鏽味的苦澀讓我稍微清醒了點。這是《十八歲太奶奶駕到》第二季的殺青戲,紅果平台預熱數據已經爆了,首日熱度破億的KPI像把刀懸在全組頭頂。連續熬了七個大夜,我的生物鐘早已碎成渣。

道具老師!碗再來一個!場務的吼聲在棚裡迴盪。

穿幫了。青花瓷碗本該在紀舜英痛哭時摔碎,我卻提前鬆了手。屈剛老師飾演的紀舜英還跪在地上,他快七十了,膝蓋下隻墊著層薄海綿。我瞥見他趁著補妝的空檔偷偷揉腰,那截蒼老的脊椎像快折斷的枯枝。

對不起屈老師,連累您了。我小聲說,伸手想幫他捶肩。

老頭一瞪眼:叫兒子!他臉上每道皺紋都在入戲,當媽的跟兒子道什麼歉

全組鬨笑。我跟著咧嘴,心口卻發酸。拍第一季時,屈老師這句即興的媽媽救活了整場認親戲。後來這段花絮上了熱搜,tag是教科書級母子情。可現在,他背上趴著個東西。

起初我以為自己眼花了。熬夜熬出幻覺在劇組不稀奇。可當我第無數次舉起那個青花瓷碗時,那玩意兒突然清晰起來——油膩的禿頭連著蜈蚣狀的身體,十幾對步足紮進屈老師肩胛骨裡,口器正啃噬著一段瑩白的脊椎。它甚至長著投資方王總的胖臉。

Action!

場記板哢噠落下。我深吸一口氣,聽見容遇的靈魂在血管裡甦醒。

紀氏百年基業......念台詞時,我死死盯著那隻人麵蜈蚣。它察覺到我的視線,咀嚼的動作停了,王總臉上擠出個油膩的笑。

屈剛老師開始哭訴商戰陰謀,眼淚順著他溝壑縱橫的臉往下淌。按照劇本,此刻我該摔碗怒斥欺我紀家無人,可喉嚨像被冰坨堵住。蜈蚣的步足又往肉裡鑽深一寸,屈老師突然疼得抽搐了一下。

卡!老陳摔了劇本,李柯以你魔怔了瞪著眼珠子要給屈老師超度啊

片場死寂。所有人的疲憊裡摻進不耐煩。

我抓起案幾上的鎮尺走向屈剛。道具組粗製濫造的金屬片輕飄飄的,但足夠了。那隻蜈蚣似乎預感到了什麼,口器張開發出無聲尖嘯。

媽這就給你討個公道。

鎮尺帶著風聲劈下。不是砸向屈剛,是擦著他耳廓削向背後!

嗡——

金屬震顫聲刺得人牙酸。鎮尺停在半空,像劈進一堵看不見的牆。蜈蚣的幻影水波般晃動著消散,屈老師卻像被抽了骨頭般癱軟下去。

救護車!執行導演的破音驚醒了眾人。

燈光大亮。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虎口裂了道血口子,鎮尺斷成兩截。

那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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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老師被診斷為急性腰椎間盤突出,製片主任在病房外罵了半小時街。王總撤資了!說我們組搞封建迷信!他唾沫星子噴我臉上,李柯以你行啊,入戲太深要不要給你請個大仙!

我盯著病房門上的玻璃。屈老師趴著輸液,睡著的側臉像塊風乾的橘皮。他背上空空如也。

手機震了一下,是經紀人林姐發來的紅果平台數據截圖。《太奶奶2》首日播放量1.5億,斷層登頂。評論區飄著條高讚彈幕:隻有我覺得李柯以最後劈那一下帥炸真斬神太奶!

神經病。我摁滅螢幕。

醫藥費組裡出。製片突然壓低聲音,但王總那邊......你得去道個歉。他眼神往VIP病房區瞟。我知道王胖子在樓上有個療養套房,專用來潛小明星。

行啊。我把斷成兩截的鎮尺塞進揹包,讓他準備個青花瓷碗。

林姐在電梯裡揪住我:你瘋了那是金主爸爸!

金主我按下頂樓按鈕。電梯鏡麵映出我的臉:熬夜浮腫,嘴角卻繃成容遇教訓不肖子孫時的弧度。屈老師戲裡是我兒子,戲外是我長輩。鏡中人冷笑,動我家人,管他是人是鬼。

病房門開時,王總正用牙簽戳果盤裡的蜜瓜。他光著上身躺按摩椅上,三層肚腩隨呼吸起伏。我反手鎖了門。

柯以啊......他油膩的笑僵在臉上。

三條蜈蚣正盤踞在他身上。最大那條從頭頂鑽出,口器插進天靈蓋;第二條纏著脖子,步足隨脈搏起伏;第三條最細,卻深深鑽進心口。與屈老師背上那隻不同,這些蜈蚣長著同一張臉——塌鼻梁三角眼,分明是王總五官的扭曲複刻。

王總最近,我慢慢抽出揹包裡的半截鎮尺,是不是覺得後腦勺發涼喘不上氣心口半夜疼

他手裡蜜瓜啪嗒掉地:你...你怎麼知道

業障。我用鎮尺尖虛點他頭頂,吃空餉的。點他脖頸,卡項目的。最後對準心口,逼死過女演員吧這條最毒。

王胖子汗如雨下,按摩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三條蜈蚣感應到威脅,昂頭對我嘶鳴。冇有聲音,但滿屋吊燈開始頻閃。

我能斬。我把斷尺拍在床頭櫃上,條件

不撤資!加錢!給屈老頭付醫藥費!他嚎得像待宰的豬。

不夠。我抽出濕紙巾慢慢擦手,紀氏老宅的實景拍攝,批了。那是本市著名鬼宅,文物保護局卡了半年。

王總瞳孔驟縮:那地方邪性......

邪得過您身上這幾位我微笑。他哆嗦著簽了授權書。

踏出病房時,林姐撲上來摸我額頭:冇被占便宜吧

給他開了副藥方。我按下電梯。

啥方子

積德行善,日行一例。電梯鏡裡,我背上的雙肩包突然鼓起幾道棱角,像有什麼東西在鎮尺斷口處蠕動。

林姐打了個寒噤:冷氣太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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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氏老宅像頭蹲在雨裡的巨獸。民國老洋房,巴洛克式廊柱爬滿枯藤。劇組人搬器材時都繞著主臥走——那是容遇生前住過的房間,也是她穿越的起點。

各部門準備!容遇重生戲,Action!

我穿著月白旗袍倒在雕花大床上。血漿袋在胸口暈開,這是數學家容遇的死亡時刻:1955年,她在研究所保護機密資料時遭特務槍擊。閉眼前,我瞥見床對麵掛著容遇真容的舊照。鵝蛋臉柳葉眉,跟我七分像。

嗡......

腦仁突然刺痛。無數畫麵爆炸般閃現:穿中山裝的男人把照片塞進我手裡;戴白手套的特務舉起槍;血滴在泛黃稿紙上,上麵寫滿導彈公式......

卡!柯以你抽搐什麼!

有蚊子...我揉著太陽穴坐起。老陳罵罵咧咧讓場務點蚊香。

冇人看見,那幅舊照片正在滲血。濃稠液體順著玻璃框往下淌,在地板積成一小灘。更恐怖的是,一隻覆蓋青鱗的巨爪正從血泊裡緩緩伸出!

燈光師打追光!柯以準備穿越甦醒——

我強忍著戰栗躺回去。閉眼瞬間,那隻爪子猛地扣住我腳踝!刺骨冰寒順小腿往上爬,耳邊炸開淒厲哭嚎:

*公式...帶出去...*

*孩子...護住舜英...*

無數聲音碎片利刃般紮進腦海。我疼得蜷縮,血漿袋被擠爆,粘稠液體浸透旗袍。

好!猝死感很真實!保持住!老陳在監視器後叫好。

巨爪已攀到我大腿。青鱗刮過皮膚,留下紫黑淤痕。我猛地想起容遇臨終戲的細節——她中彈後不是立刻死亡。特務翻找資料時,她把最後一份公式塞進旗袍夾層,用身體壓住。

停...停機!我用儘力氣嘶喊。

拍攝中斷。化妝師衝上來補血漿時,我抖著手摸向旗袍內側。襯布裡果然有異物!撕開線縫,一張焦黃紙片飄落,上麵是容遇娟秀的字跡:

>**業障生於執念,斬神需以血飼。**

>**紀氏榮辱,皆係此宅。**

背麵是用血畫的詭異符陣,中央圈著三個小字:**李柯以**。

柯以姐化妝師舉著粉撲愣住,您哭什麼

我摸到滿臉冰涼的淚。那不是我的情緒,是容遇殘存的悲愴。

當夜,我獨自返回老宅。斷成兩截的鎮尺用紅布裹著,沉甸甸揣在兜裡。月光把彩繪玻璃窗的影子投在大理石地上,像一灘凝固的血。符陣位置在容遇臥室正下方,我掀開地毯,露出個生鏽的青銅蓋板。

地窖寒氣撲麵。藉手機光亮,我看見牆壁刻滿密密麻麻的公式,牆角堆著鏽蝕的炮彈殼。最深處有座石碑,碑前插著柄生鏽的直脊長刀——與符陣圖案完全一致。

鐺!

兜裡斷尺突然發燙。碑文浮起幽藍光暈:

>**吾妻容遇歿於此。身死魂守,以鎮倭寇式神。**

>**後世子孫若見業障,可執斬神刀......**

署名是**紀凜**,容遇的丈夫,紀舜英從未謀麵的父親。

指尖觸到刀柄的刹那,無數記憶洪流般衝進腦海:

1945年,作為地下科學家的紀凜在老宅地窖研製導彈燃料。容遇不僅是數學家,更是他的保密員。日寇間諜製造意外炸燬實驗室,紀凜屍骨無存。容遇將丈夫未完成的公式縫進旗袍,死守到1955年......

所以業障是那些式神我喃喃自語。斷尺在我掌心震動,像顆搏動的心臟。

頭頂突然傳來木板碎裂聲!

找到啦——嬌嗲的歡呼刺破死寂。

我衝上樓梯時,正撞見女三號蘇娜舉手機直播:寶寶們看!柯以姐私藏的老宅密室!說不定有金主送的......

彈幕瘋狂滾動:

【娜娜快拍公式!像導彈技術!】

【李柯以賣國賊石錘】

她鏡頭對準牆上的燃料公式特寫。幾乎同時,三道黑影從公式刻痕裡鑽出!蜥蜴頭人身,覆滿青鱗,尾巴掃過蘇娜腳踝——她直播架突然短路迸出火花!

礙事。我劈手奪過手機砸向牆壁。

蘇娜尖叫:你乾嘛!我百萬粉絲......

想活命就閉嘴!我扯著她滾向角落。

黑影在手機殘骸上彙聚,凝成個戴鬥笠的和服男人虛影。他腰間彆著七把肋差,最長的刀鞘刻著妖刀村正。

*支那女人...*

虛影抽出長刀,*紀凜的公式,交出來。*

蘇娜白眼一翻昏死過去。我摸向背後的斷尺。

太遲了。七道刀光撕裂黑暗,腥風撲麵的瞬間——

媽!!!

一聲淒厲哭嚎從門口炸開。

屈剛老師坐著輪椅堵在門口,老淚縱橫。他背後站著全劇組的人,燈光大亮。虛影在強光中霧般消散。

老陳的嘴張得能塞燈泡:屈老師您...喊柯以啥

老頭哆嗦著指向我:她剛纔...背後有容遇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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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室煙霧繚繞。王總擦著汗調投影儀:直播錄屏已經全網刪了,但外網有人出價買公式......

螢幕亮起。妖刀村正的虛影被逐幀放大,彈幕裡【特效炸裂】的歡呼下,有人扒出紀凜的烈士身份和日寇間諜案。

這是要引發外交事件啊!製片主任揪著所剩無幾的頭髮。

繼續拍。我把紅布包裹的斷尺拍在桌上。布角散開,露出半截金屬,上麵沾著暗紅汙漬。

王總肥臉煞白:還拍那玩意兒...

它們怕光怕人,隻敢在拍攝時附身業障作亂。我調出地窖牆壁的照片,容遇用命守住的公式,你們要讓它爛在地裡

眾人沉默。老陳突然踹翻椅子:乾!老子拍一輩子戲冇慫過!

重頭戲是容遇之死。劇組清了場,隻留核心團隊。我躺在容遇嚥氣的位置,胸口埋著炸點血包。床對麵掛著她的遺照——經過上次,照片換成了電子屏。

Action!

槍聲模擬器炸響的刹那,熟悉的冰寒攥住腳踝。青鱗巨爪再現,但這次它剛碰到皮膚就發出烙鐵般的滋啦聲!我旗袍下穿著特製導電服,高壓電流順著鱗片竄遍怪物全身。

滋——!!!

刺耳尖嘯中,怪物顯出全貌:三米高的蜥蜴人,七把肋差插在腰間。它掙脫電擊撲來,刀鋒直劈我麵門!

我翻身滾下床。血漿袋爆開,趁勢抽出藏在床板的斬神刀——鏽跡斑斑的直脊長刀,刀身刻滿容遇的數學符號。

公式在地窖!我故意高喊。怪物果然撲向暗門!

埋伏在門後的武行猛地撒出鎂粉。粉塵遇空氣轟然爆燃,烈焰吞冇怪物。它慘叫著撞向承重柱,吊燈砸下碎玻璃如雨!一塊鋒利的碎片直刺向蜷縮在角落的蘇娜——

時間彷彿變慢。我看見她驚恐放大的瞳孔,看見老陳撲救的身影,看見屈老師絕望伸出的手......

身體先於意識做出反應。

像無數次排練容遇撲向兒子擋槍的走位,我縱身撞開蘇娜。玻璃刃紮進肩膀的悶響,像容遇當年中彈的聲音。

柯以姐!蘇娜的哭喊變調了。

怪物在火中狂笑:*容遇轉世一樣蠢...*

血順著胳膊流到斬神刀上。鏽跡剝落,刀身泛起熔金般的光。符陣從刀刃浮到空中,容遇縫在旗袍夾層的公式自動補全了殘缺陣眼!

劇痛灼燒神經,我反而笑起來。

這一刀,替容遇還的。

金芒劈開烈焰。冇有驚天動地的爆炸,怪物像被橡皮擦去的鉛筆痕,在公式組成的光網中寸寸消散。

煙塵散儘時,眾人呆若木雞。我拄著刀跪在廢墟裡,電子屏上的容遇遺照對我微笑。

醫藥費...得加錢。說完這句,我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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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搜爆了。李柯以片場負傷後麵跟著紫紅色的沸字。狗仔拍到救護車駛出紀氏老宅的照片,配文:疑因道具爆炸,《太奶奶2》主演重傷!

病房門被推開時,我正啃蘋果看《斬神刀使用指南》——從地窖石碑拓印的。屈老師拎著保溫桶瞪我:能吃飯還裝死

王胖子嚇得加投三千萬。我咧嘴笑,不虧。

他盛湯的手在抖:那玩意兒...真冇了

式神本體早被紀凜炸死了,殘留的業障靠吸食人間惡念苟活。我點開紅果平台,《太奶奶2》最終集預告片下熱評第一:

【@法律民工:看到容遇用身體護公式淚崩!我導師就是研究兩彈的,他說當年真有位女數學家...】

成千上萬的致敬刷屏。那些啃噬人心的蜈蚣,此刻正被洶湧的善意灼燒。

業障斬不儘。我關掉手機,但隻要有人記得光...

屈老師突然把湯勺一撂。

媽。他眼圈通紅,第三季,我零片酬演。

日光越過窗欞,他背上最後一點蜈蚣殘影在光中灰飛煙滅。

我端起湯碗,熱氣模糊了視線。容遇留在公式背麵的血書在腦海浮現,此刻終於瞭然——

**斬神者非刀非咒,乃人間念念不忘的迴響。**

走廊傳來喧嘩。場務舉著剛出爐的播放數據狂吼:破三億了!柯以姐!斷層第一!

歡呼聲潮水般湧進病房。我摸著枕頭下的刀柄,鏽跡斑斑的冷鐵上,不知何時綻出一線暖金,宛如冰河解凍的第一道春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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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神刀在掌心嗡鳴,鏽跡剝落處浮出容遇的筆跡:業障不死,寄人心貪嗔。以善念飼刀,可斬世間惡。**

**我笑著一刀劈向攝像機——鏡頭後的投資方臉上,最後一條蜈蚣在慘叫中化為青煙。**

**全劇組掌聲雷動。冇人知道,這一刀真正斬斷的是紀家百年詛咒。**

後記:

十八歲太奶奶駕到

高三開學那天,校門口停了一輛鑲鑽勞斯萊斯。

車窗搖下,穿香奈兒高定的少女衝我勾手指:李柯以是吧按輩分你得叫我太奶奶。

全班鬨笑中,她甩出一張泛黃婚書:你祖爺爺當年救我一命,說好子孫後代有難我必相助。

我看著她身後翻湧的黑霧冷笑:封建糟粕。

下一秒她徒手撕開空間裂縫,拽著我跌進血色祠堂。

青麵獠牙的守墓人正啃噬屍體,她突然把我護在身後:道詭異仙的地盤——

現在信我是來救你的了嗎

祠堂的穿堂風帶著鐵鏽味,我膝蓋砸在青磚上疼得眼前發黑。林晚晚的高跟鞋卻像釘進地裡,穩穩擋在我和那東西之間。

守墓人佝僂的脊背發出竹節爆裂般的脆響,緩緩轉過身。那張臉像被水泡發的饅頭,五官浮腫得擠作一團,嘴角還掛著半截腸子。它喉嚨裡滾出嗬嗬的笑聲,渾濁的眼珠黏在我臉上:新貢品

他是我的人。林晚晚指尖一彈,金線從袖口竄出,毒蛇般纏上守墓人手腕。黑煙滋滋冒起,怪物發出慘嚎。我這纔看清,它腳下堆著三具屍體,校服款式和我們學校一模一樣。

趁守墓人掙紮,林晚晚拽著我撞向供桌。腐朽的木料應聲碎裂,露出底下黑洞。失重感裹挾著腥風襲來,落地時我正摔在一本攤開的族譜上。泛黃的紙頁浸著血,李柯以三個字赫然寫在最新一行,墨跡未乾。

歡迎來到李家祖墳。林晚晚撣了撣裙襬上的灰,外麵那東西是守墓屍傀,專吃活祭。你們學校建在李家祖墳陰脈上,這三年枉死的學生,都是替你擋災的替死鬼。她指尖戳著我心口,你祖爺爺李正陽當年斬了道詭異仙一條胳膊,那玩意兒現在要拿李家血脈煉人丹報仇。

我胃裡翻騰,卻嗤笑出聲:編得挺像——那你算什麼活了一百歲的老妖怪

燭火劈啪一爆,她突然逼近。少女溫熱的呼吸噴在我耳畔:我是鎖。婚書從她領口滑出,展開的瞬間浮出鎏金小篆:林氏晚晚,以身鎮厄。李氏血脈存,則鎖不破。她眼底泛起奇異的光,當年你祖爺爺用命把我釘在陣眼,守這鬼東西一百年。現在封印裂了,屍傀才能爬出去覓食。

地下祠堂比想象的更詭異。明明冇有光源,四壁卻浮動著幽綠磷火。林晚晚的金線在屍傀身上勒出深可見骨的傷口,但不過三息,腐肉便蠕動著癒合。

耗它冇用!我抓起半截燭台砸向屍傀眼珠,黏膩的觸感噁心得我差點鬆手,弱點在哪

林晚晚旋身躲過利爪,金線驟然繃直:肚臍!那裡嵌著它的本命屍丹——話音未落,屍傀腹腔猛地裂開,一簇沾滿粘液的觸手閃電般捲住她腳踝!

我撲過去抓住她手腕。觸手力量大得駭人,青磚地被犁出深溝。混亂中,我的指尖突然觸到她後頸——一片冰涼堅硬的鱗。她觸電般甩開我,金線失控地抽在石壁上,轟開一道裂縫。

微弱天光漏了進來。裂縫外竟是學校後山!屍傀嗅到活人生氣,發出興奮的嘶吼。

……你看見了林晚晚聲音發顫。金線光芒黯淡,她後背滲出的血把香奈兒麵料染成深紅,現在知道為什麼婚書說我是‘鎖’她扯開衣領,脖頸以下覆蓋著青黑色鱗片,心口處釘著三枚青銅釘,符文一直蔓延到鎖骨,道詭異仙的怨氣浸染百年,我早就是半人半傀的怪物。屍傀吃夠九十九個活人就能徹底破封,而最後一個祭品——

她看向我,慘笑:必須是李正陽的嫡係血脈,也就是你。

屍傀的觸手再次襲來時,我做了個瘋狂的決定。

一把扯下林晚晚頸間的婚書,我狠狠按在屍傀肚臍的屍丹上!刺啦一聲,羊皮紙灼燒般捲曲,屍丹竟被燙出裂痕!林晚晚嘶聲厲喝:你乾什麼!

賭一把!我拽著她衝向裂縫,婚書是契約,你是鎖,但鑰匙是我!

狂風灌進祠堂的刹那,異變陡生。裂縫外的後山景象像被攪渾的水墨畫般扭曲,屍傀的哀嚎變成尖銳嗡鳴。林晚晚身上的鱗片潮水般褪去,心口的青銅釘一根根崩飛!

不可能……她踉蹌一步,金線徹底消散,契約解除,封印應該崩塌纔對——

因為封印早就轉移了!我攤開掌心,被屍傀觸手劃破的傷口裡,一縷黑氣正滲入血脈,從你第一次在現世現身救我,道詭異仙的怨氣就纏上了我。守墓屍傀吃的那些學生,都是怨氣溢位後自動索命的‘餌’!

真正的殺招此刻才浮出水麵。祠堂地麵轟然塌陷,露出一口巨大的青銅棺槨。棺蓋震動著,一隻覆蓋青鱗的巨爪扒住邊緣——道詭異仙的本體正在甦醒!

林晚晚臉色煞白:它故意放屍傀出去殺人,逼你動用血脈之力……

不止。我盯著青銅棺上密密麻麻的符文,寒意爬上脊背,它在等契約解除的這一刻——李正陽當年用你的身體當鎖,可鎖眼卻是李氏血脈的魂魄!

巨爪撕開棺蓋的瞬間,時間彷彿凝固。

道詭異仙的軀乾爬滿蠕動肉芽,唯獨左肩處空蕩——那裡本該有一條胳膊。李正陽的劍……滋味不錯。它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顱骨,獨眼鎖死我,用你的魂補全吾身,正好。

林晚晚突然笑了。她抹了把臉上的血汙,擋在我身前:老鬼,你算漏了一件事。道詭異仙的肉芽驟然繃直,她猛地將我推向青銅棺後的陰影:李柯以!咬破舌尖血噴在棺內壁!

陰影裡藏著另一口棺材。尺寸小得多,棺蓋上刻著李正陽三個字!我撲過去用儘全力掀開棺蓋,腐臭味撲麵而來——裡麵冇有屍骨,隻有一柄鏽跡斑斑的斷劍,劍身刻滿與林晚晚心口同源的符文。

他的魂早散了,肉身被我燒成灰拌進祠堂的牆灰裡。林晚晚的聲音帶著奇異的迴響。金線從她心口傷口鑽出,這次卻裹著血光,但執念還在——她反手將金線捅進自己心窩,李正陽!你護了百年的李家獨苗,再不管就真絕後了!

血線如活蛇竄入斷劍。嗡鳴聲中,劍身裂紋迸發金光!道詭異仙發出暴怒的嘶吼,巨爪拍向林晚晚頭頂。

就是現在!她衝我厲喝。

我一口血噴在劍身。金光暴漲的刹那,無數畫麵灌入腦海:百年前的山坳,青年術士李正陽將奄奄一息的少女林晚晚按進血陣;她心口釘入青銅釘時,他指尖顫抖著擦去她的淚;最後是漫天符咒中,他笑著對泣不成聲的她說:彆怕……鎖住了它,後世子孫給你供長生牌位。

原來如此。鎖眼從來不是魂魄,是心甘情願的犧牲。

斷劍的金光吞冇了巨爪。道詭異仙在嘶吼中坍縮成一道扭曲黑影,被強行扯回青銅棺。棺蓋轟然閉合的前一秒,我看見林晚晚的身體在金光中寸寸碎裂。

牌位……記得用紫檀木。她最後的口型淹冇在崩塌的轟鳴裡。

我在學校後山的土坡上醒來。晨霧瀰漫,彷彿昨夜的血祠隻是一場噩夢。直到攤開掌心——一道金色劍痕烙在血肉中。

手機瘋狂震動,班級群炸了:高三(2)班張濤、王磊、劉洋確認死亡!警方在後山發現遺體,死因離奇……

我起身拍掉校服上的土,徑直走向後山荒廢的土地廟。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蛛網密佈的供桌上,一塊紫檀木牌位靜靜立著。

先妣李門林氏晚晚長生之位。

香爐是冷的。我點了三支香插進去,青煙筆直上升。

長生牌位給你供上了,太奶奶。我摩挲著掌心的劍痕,抬眼望向城市天際線翻湧的烏雲,但道詭異仙的怨氣……好像跟著我回來了。

香頭突然爆出一簇猩紅火星。煙霧扭曲著凝成一行小字:

怕了

遠處警笛長鳴,我反手扣滅香火。

青煙餘燼中,最後一點紅光倏然冇入我掌心的劍痕,滾燙如烙印。

後記:

李柯以轉學了。

新學校檔案裡,他的緊急聯絡人寫著一個名字:林晚晚。

班主任好奇問起,少年掀起校服袖口,露出一截纏繞金線的猙獰傷疤。

我太奶奶脾氣暴。他望著窗外翻滾的烏雲輕笑,再不管,又該掀人天靈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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