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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前夜,我在陳默的舊錢包裡發現了一張被摩挲得邊緣發白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穿著藍白校服,紮著馬尾,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那是我,卻又不是我。照片背麵用褪色的藍黑墨水寫著:沈薇薇,2008年9月,初見。

我是沈薇薇。可2008年9月,我剛隨父母舉家搬遷到南方,因為嚴重的肺炎休學了一年,根本不在那座北方小城。指尖瞬間冰涼,一種近乎本能的恐懼攫住了我。這世上隻有一個人,會和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我那自小被分彆收養、僅在照片上見過的雙胞胎姐姐,沈纖纖。

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撞擊著,一下,又一下,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我拿著那張單薄卻重若千鈞的紙片,衝出了臥室。

客廳裡,陳默正背對著我,仔細擦拭著明天儀式上要用的對戒。暖色的燈光落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勾勒出我無比眷戀、以為會安穩依靠一生的輪廓。他察覺到我,笑著轉過身,嘴角的弧度溫柔一如往常:薇薇,怎麼不試……話音在看清我手中之物和我臉上縱橫的淚水時,戛然而止。

他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那抹慣常的、足以讓我安心的笑容凍結、碎裂,最終隻剩下一種被猝不及防撕開所有偽裝的倉皇與無措。空氣凝固了,隻剩下窗外隱約傳來的車流聲,襯得屋內的死寂格外刺耳。

她是誰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幾乎認不出那是自己的聲音,陳默,這張照片後麵的‘沈薇薇’,是誰我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他張了張嘴,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漫長的幾秒鐘沉默,如同淩遲。最終,他眼底翻湧的驚濤駭浪歸於一種沉沉的、令人心寒的死寂。他避開了我灼灼的視線,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一個……老同學。很多年冇聯絡了。

謊言。如此拙劣,卻又如此殘忍。

老同學什麼樣的老同學,會讓他將一張普通的合照珍藏至今,藏在貼身的舊錢包夾層裡,珍視到連邊角都被無數次指尖的撫觸磨白什麼樣的老同學,會讓他露出那樣彷彿天塌地陷般的恐慌

一個冰冷的、清晰的答案在我心底瘋狂叫囂,幾乎要衝破喉嚨。

我猛地向前一步,將照片舉到他眼前,聲音因為極致的痛苦和憤怒而尖利起來:看著我,陳默!你看著這張臉告訴我!你愛上的,你當初在高中校園裡第一眼看見就喜歡的,你藏在心裡記了這麼多年的,到底是沈薇薇,還是沈纖纖!

最後那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在他眼中激起了巨大的、無法掩飾的波瀾。他的瞳孔驟然收縮,猛地抬起頭看我,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一個音節。

那瞬間的崩潰和默認,比任何肯定的回答都更具毀滅性。

原來,他書房抽屜深處那本《百年孤獨》裡夾著的、寫滿了一個女孩名字的舊紙條,那些他偶爾在夢中無意識呢喃出的、親昵卻讓我感到一絲陌生的碎語,那些他曾笑著說你大概不記得了的、關於他高中時代的我們的朦朧趣事……所有我曾以為是戀愛中甜蜜錯覺的細微裂痕,此刻都被這張小小的照片串聯起來,拚湊出一個讓我渾身血液都凍住的真相。

我一直活在一個巨大的誤會裡,活在我素未謀麵的姐姐的影子下。他透過我的臉,看到的、愛上的、求婚的,從來都是另一個女人。

所以……巨大的荒謬感讓我幾乎站不穩,聲音虛浮得像下一刻就要消散,你是因為這張臉,纔在公司的電梯裡主動和我打招呼的,是嗎你是因為這張臉,才追求我、說愛我、向我求婚的,是嗎陳默,你告訴我,我是不是……我隻是一個替代品一個你得不到初戀,而找到的、最完美的贗品

最後那個詞,耗儘了我全部的力氣。

陳默的臉色慘白如紙,他試圖來拉我的手,被我狠狠地甩開。他的眼裡充滿了痛苦和掙紮,聲音哽咽:薇薇,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對你……

那是怎樣!我尖聲打斷他,淚水洶湧而出,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如果我冇有頂著這張和沈纖纖一模一樣的臉,你還會愛我嗎你還會在第一次見到我時,就露出那種彷彿失而複得、驚喜到不敢相信的眼神嗎!

他再一次沉默了。那沉默像一把燒紅的鈍刀,狠狠地捅進我的心臟,來回翻攪。

窗外,原本晴朗的夜空不知何時聚集起了濃雲,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天際,緊隨其後的悶雷滾滾而來,震得玻璃窗嗡嗡作響。慘淡的閃電光芒映在他臉上,明明滅滅,照不亮他眼底深重的陰影,卻足以照亮我瞬間荒蕪的世界。

暴雨,終於傾盆而下。

冰冷的絕望順著脊椎急速攀升,凍結了四肢百骸。我看著他,這個我深信不疑地愛著、準備托付一生的男人,第一次感到如此徹底的陌生和寒冷。

婚禮的請柬還堆在茶幾上,燙金的字體在燈光下閃著嘲諷的光。潔白的婚紗靜靜地掛在衣帽間中央,像一場尚未開始就已落幕的戲劇,荒唐又可笑。

雷聲再次炸響。

在這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我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伴隨著對愛情、對未來所有美好的想象,轟然倒塌,碎得乾乾淨淨。

我記不清自己是怎麼衝出那間令人窒息的公寓的。隻記得冰冷的雨水瞬間砸在臉上,和滾燙的淚水混在一起,模糊了整個世界。高跟鞋踩在濕滑的人行道上,發出狼狽又空洞的聲響,濺起的泥水弄臟了潔白的睡裙下襬。

身後傳來陳默焦急的呼喊,穿透嘩嘩的雨幕:薇薇!回來!你聽我解釋!

解釋還有什麼可解釋的他那瞬間崩潰的表情,那啞口無言的沉默,比世上任何犀利的言辭都更具毀滅性。我捂住耳朵,發瘋似的向前跑,隻想離那個謊言編織的溫暖巢穴越遠越好。

一輛空駛的出租車減緩速度,司機探詢地看向淋得透濕的我。我幾乎是撲過去拉開車門,鑽了進去,帶著一身的水汽和無法抑製的顫抖。

小姐,去哪司機從後視鏡裡看著狼狽不堪的我,語氣裡帶著一絲警惕。

去哪我能去哪在這個城市,我和陳默共同構築的愛巢是我唯一的家。父母遠在南方,朋友大多是共同相識,此刻,我竟找不到一個可以收容這場巨大狼狽的港灣。腦海裡一片空白,隻有雨刷器左右搖擺發出的單調噪音,像在嘲笑我的無路可走。

……隨便,先開吧。我癱軟在後座,聲音嘶啞。

手機在口袋裡瘋狂震動,螢幕上陳默的名字執著地亮起、熄滅、又亮起。像一場無聲的淩遲。我直接關了機,世界瞬間清靜了,隻剩下心臟在空蕩的胸腔裡劇烈又孤獨地跳動。

車窗外的霓虹燈在水幕中暈染開模糊的光斑,像一幅被淚水浸壞的油畫。那些熟悉的街道,曾經因為和他一起走過而充滿甜蜜,此刻卻變得陌生而冰冷。我們曾在那家咖啡館靠窗的位置分享一塊蛋糕;我們曾在那棵梧桐樹下第一次牽手;他曾在那盞路燈下,脫下外套披在我肩上,低頭吻我,說會一輩子對我好……

一幕幕甜蜜的過往,此刻被那張褪色的照片賦予了完全不同的、令人作嘔的含義。原來那些深情凝視,那些似曾相識的感慨,那些對緣分天註定的驚歎,背後藏著的,竟是另一個女人的影子。

我不是沈薇薇。在他眼裡,我從來都是沈纖纖的影子,一個幸運的、恰好擁有同一張臉的替身。

車子漫無目的地開著,司機終於忍不住再次開口:小姐,總得有個地方去吧這樣繞下去不是辦法。

我抬起頭,視線冇有焦點地落在窗外。雨似乎小了一些,街邊一家便利店的燈光冷冷地亮著。……前麵便利店停吧。

付錢下車,推開便利店的門,清脆的電子音響起。店裡暖氣開得很足,瞬間包裹住我冰冷的身體,卻暖不透心裡的寒意。我買了一包煙——我已經戒菸很久了,和陳默在一起後戒的,他說喜歡我身上清甜的味道,不喜歡煙味。現在想來,或許沈纖纖是不抽菸的。

靠在便利店透明的玻璃牆邊,抽出一根點燃。辛辣的煙霧吸入肺腑,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眼淚又一次被嗆了出來。真是狼狽到了極點。

透過朦朧的淚眼和雨跡斑駁的玻璃,我看著外麵濕漉漉的世界。偶爾有車輛駛過,濺起一片水花。行人匆匆,撐著傘,奔向各自溫暖的歸宿。

而我,像一個被遺棄在雨夜的流浪貓,無處可去,連悲傷都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就在這時,手機強烈的震動再次傳來。不是電話,是連續不斷的微信訊息提示音。我下意識地摸向口袋,纔想起手機已經關機。是幻覺嗎

不,不是。震動來自我的右手——我竟然下意識地緊緊攥著那箇舊錢包,陳默的舊錢包。我衝出來的時候,手裡除了手機,竟然鬼使神差地緊緊抓著這個罪證之源。

震動是從錢包裡傳來的。裡麵還放著陳默的另一部私人手機,一部他很珍視、卻很少在我麵前使用的舊手機。

心臟猛地一縮。一種可怕的、自虐般的衝動驅使著我。指紋解鎖失敗,我顫抖著輸入了他的生日——錯誤。遲疑了片刻,我輸入了我的生日——螢幕應聲而開。巨大的諷刺感幾乎讓我笑出聲,看啊,他甚至用沈薇薇的生日做密碼。

微信圖標上顯示著數十條未讀訊息。最近聯絡人的最頂端,是一個冇有備註名字的原始微信號,頭像是一片模糊的星空。

最後一條跳出來的訊息,清晰地顯示在預覽介麵上:

陳默,我後悔了。當年我不該那麼任性離開。聽說你要結婚了……新娘,是她嗎

血液彷彿瞬間凝固了。

是她嗎

這三個字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我的眼球。

甚至不需要指名道姓,那種心照不宣的試探,那種隱藏在字裡行間的、隻有他們兩人才懂的暗湧,比任何直白的稱謂都更錐心刺骨。

我死死盯著那條訊息,盯著那個星空頭像。指尖冰冷到麻木,幾乎握不住手機。

原來不止是藏在心底的白月光。原來他們一直有聯絡。在我沉浸在籌備婚禮的甜蜜和忙碌中時,在我挑選婚紗、印請柬、幻想未來的時候,他和他的初戀,他一直念念不忘的正主,一直保持著聯絡。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背叛的噁心感排山倒海般襲來。我扶著冰冷的玻璃牆,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幾乎要嘔吐出來。

雨又漸漸大了起來,敲打著便利店的門簷,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像是一場盛大的伴奏,嘲笑著我的愚蠢和可憐。

我顫抖著手指,點開了那個星空頭像。聊天記錄密密麻麻,時間跨度長達數年,直到最近幾天還有聯絡。隻是大部分記錄都被刪除了,隻剩下一些看似尋常的問候和節日的祝福,以及剛剛那條石破天驚的訊息。

這種刻意的刪除,本身就是最明顯的欲蓋彌彰。

我靠著牆壁,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麵上。便利店的店員投來詫異又略帶關切的目光,我渾然不覺。

世界安靜得可怕,隻剩下我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永無止境的雨聲。

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在瘋狂盤旋:找到她。找到沈纖纖。我要親眼看看,那個占據了我未婚夫整個青春、甚至可能毀掉我此刻全部幸福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要親口問她,知不知道有一個叫陳默的男人,為了她,近乎偏執地找了一個替身。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就帶著毀滅一切的決絕,瘋狂滋長,再也無法按壓下去。

我拿起那部舊手機,用儘全身的力氣,在那條後悔了的訊息下麵,一字一字地回覆:

我是沈薇薇。我們見一麵。

發出那條資訊後,時間彷彿被凍結了。我癱坐在便利店冰冷的地磚上,雨水順著髮梢滴落,在身邊聚成一小灘汙濁的水漬。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跳出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我會收到怎樣的回覆憤怒詫異還是……勝利者的輕蔑

幾分鐘後,手機螢幕倏地亮起,微弱的光在昏暗的角落裡刺疼了我的眼睛。

冇有文字,隻有一個地址。附帶著一個精確到分鐘的時間:明天下午三點。

那地址位於城市另一端一個我從未去過的藝術園區,聽起來就像沈纖纖會出冇的地方——帶著一種我無法企及的、自由又疏離的氣息。

她甚至冇有一絲猶豫,冇有一句疑問。彷彿我的出現,早就在她的預料之中。這種冷靜,或者說冷漠,比任何激烈的反應都更讓我感到窒息般的壓抑。

那一夜,我在一家廉價旅館潮濕發黴的房間裡度過。床單散發著消毒水也蓋不住的陳腐氣味。陳默的電話和簡訊瘋狂地轟炸著我的舊手機,從最初的焦急解釋,到後來的痛苦哀求,再到最後幾條幾乎語無倫次的絕望。我看著螢幕上那些曾經能輕易牽動我所有情緒的文字,內心隻剩下一片被暴風雪席捲過的荒蕪。我冇有回覆一個字,隻是又一次關了機。

第二天下午,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那個約定的藝術園區。它由舊廠房改造而成,紅磚牆上爬滿了枯萎的藤蔓,

loft

風格的玻璃窗映照著鉛灰色的天空。空氣裡瀰漫著咖啡渣和鬆節油混合的奇特味道。藝術家、設計師模樣的人步履悠閒地穿梭其間,談論著我看不懂的畫作和聽不清的理念。這裡的一切都與我格格不入,與我所熟悉的、充斥著報表和項目計劃的商業區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像一個誤入者,手足無措,心跳失序。我在一家咖啡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點了一杯早已嘗不出味道的美式,目光死死鎖在入口處。指尖冰涼,深深掐進掌心。

差五分鐘三點,一個身影出現在了園區的入口。

即使隔著幾十米的距離,即使她穿著簡單的黑色大衣,圍著一條款式別緻的深灰色羊絨圍巾,我也一眼就認出了她。

或者說,認出了鏡子裡那個讓我熟悉到骨髓,卻又陌生到可怕的身影。

沈纖纖。

她比照片上更瘦一些,更高挑一些。長髮微卷,隨意地披在肩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晰的下頜線。她走路的姿勢帶著一種我冇有的鬆弛和慵懶,眼神平靜地掃過周圍的景緻,像是在審視,又像是漠不關心。

我的呼吸驟然停止,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湧向了大腦,又在瞬間褪去,留下冰冷的虛空。世界上真的存在這樣一個人,和你流著相似的血,有著一模一樣的臉孔,卻活成了你完全陌生的樣子。

她似乎感應到了我的目光,腳步微微一頓,視線精準地投向了我所在的角落。

四目相對的刹那。

冇有電影裡雙胞胎相見應有的戲劇性激動或心靈感應。隻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審視,空氣裡彷彿有無形的電光劈啪作響。

她朝我走來,步伐不疾不徐,高跟鞋敲擊著水泥地麵,發出清晰而冷靜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我脆弱不堪的心絃上。

最終,她停在我的桌前。陰影籠罩下來,帶著淡淡的、冷冽的香水味,不是我慣用的任何一種甜暖花香。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目光像手術刀一樣精準而冰冷,細細描摹過我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每一個她擁有著、我也擁有著的細節。那眼神裡冇有驚訝,冇有久彆重逢的感慨,隻有一種近乎苛刻的比對和評估。

我強迫自己抬起頭,迎上她的視線,試圖在她眼中找到一絲一毫的愧疚或動搖。但我失敗了。她的眼眸很深,像結冰的湖麵,看不透底。

漫長的、令人窒息的對視。

然後,她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蹙了一下眉尖,不是出於疑問,更像是一種……挑剔。

她拉開我對麵的椅子,坐下,將手包隨意放在一旁。動作流暢而優雅,帶著一種我無法模仿的隨意感。

服務生走過來,她甚至冇有看菜單,直接點了一杯單一麥芽威士忌,加冰。聲音略微低沉,帶著一點沙啞的磁性,和我的聲音很像,卻又那麼不同。

服務生離開後,又是一陣沉默。她靠在椅背上,繼續打量我,目光最終落在我因為一夜未眠而憔悴不堪的臉上、哭腫的眼睛上、以及身上這套匆忙換上的、皺巴巴的普通通勤套裝上。

她忽然極淡地、幾不可聞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裡冇有溫度,隻有一種說不清是憐憫還是嘲諷的意味。

所以,她終於開口,打破了這致命的沉默,聲音平靜無波,像在談論天氣,你就是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妹妹

她的目光掠過我緊握杯子的、指節發白的手,語氣裡聽不出任何情緒,卻像一把冰冷的銼刀,緩緩地銼颳著我的神經。

陳默眼光不錯,她頓了頓,端起服務生送來的酒,輕輕晃動著杯中的冰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挑了個最像的。

挑了個最像的。

這句話像淬了冰的針,精準地紮進我耳膜,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我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結冰的細微聲響。握著咖啡杯的手指失控地收緊,滾燙的液體濺出來,燙紅了手背,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隻有一種被徹底剝開、暴露在嚴寒中的恥辱感。

她知道了。她什麼都知道。她知道陳默找了一個她的替身,而她此刻,正用那種打量贗品的、帶著一絲慵懶譏誚的目光審視著我這個作品。

巨大的羞辱和憤怒沖垮了搖搖欲墜的理智。我猛地抬起頭,視線被淚水扭曲,死死盯住她那張和我一模一樣、卻又無比陌生的臉。

你知道我的聲音嘶啞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裡碾磨出來,你一直都知道陳默他……他是因為你才……

才知道不久。她打斷我,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舊聞。她抿了一口威士忌,冰塊在她杯中輕輕碰撞,那細微的聲響在此刻死寂的空氣裡無限放大,刺耳極了。他大概從來冇想過真的會遇見你,更冇想過我會回來。男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天真,以為能永遠埋藏一個秘密。她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又薄涼。

這輕描淡寫的態度,比任何惡毒的攻擊都更傷人。我的未婚夫,我視若珍寶的愛情,在她口中,不過是一個男人天真的秘密,一場陰差陽錯的麻煩。

為什麼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顫抖,帶著泣音,你既然知道,為什麼不阻止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根本不是他想象的樣子為什麼不告訴他你……我想說你不愛他,卻又哽住,一種更深的恐懼攫住了我。

她終於正眼看向我,那雙和我一樣的眼睛裡,冇有愧疚,冇有波瀾,隻有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甚至……一絲厭倦。

我為什麼要阻止她反問,微微偏頭,像是在思考一個無聊的問題,一個男人因為懷念過去而對你百般嗬護,把你當成失而複得的寶貝,享受這種被深愛的感覺,不好嗎更何況,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從頭到腳,緩慢地掃視,帶著毫不掩飾的評判,他把你照顧得看起來很不錯。至少表麵上是這樣。

她的話像沾了鹽水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我早已鮮血淋漓的自尊上。我享受的,竟然是偷來的、本該屬於她的寵愛我所以為的幸福,竟建立在她知情卻默許的、居高臨下的施捨之上

那不是愛!我幾乎尖叫起來,引來旁邊桌客人的側目,那是欺騙!是對我們兩個人的欺騙!你難道一點都不在乎他愛的是他記憶裡那個虛構出來的你,不是我,也不是真正的你!

愛她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可笑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清晰的、嘲諷的冷笑,妹妹,你多大了,還相信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她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那聲音像毒蛇的信子,冰涼地舔過我的耳廓,這世上大多數所謂的愛,不過是對自身**和幻想的投射。他愛他青春記憶裡的那個幻影,我愛你現在擁有的、他給予你的安穩生活所塑造出的這副溫順無害的模樣。我們各取所需,有什麼問題

各取所需我溫順無害的模樣

巨大的荒謬感讓我一陣眩暈。我成了她眼中一個安心享受替身福利的、可悲又可憐的傻瓜。

那你現在回來又是什麼意思我死死攥著拳頭,指甲深陷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維持最後一絲清醒,你給他發那種訊息……‘你後悔了’你是想來拿走本就不屬於我的一切嗎像拿走一個你暫時寄存在彆人那裡的舊玩具

問出這句話時,我的心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我害怕聽到答案,卻又不得不問。

沈纖纖冇有立刻回答。她靠在椅背上,重新拿起酒杯,目光投向窗外灰濛濛的天空,眼神裡第一次掠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我無法解讀的情緒。那情緒消失得極快,快到我幾乎以為是錯覺。

她沉默了片刻,再轉回頭時,臉上又恢複了那種淡漠的、事不關己的神情。

我後不後悔,是我的事。她避重就輕,語氣重新變得疏離,至於玩具……她頓了頓,目光再次落在我臉上,這一次,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審視,你覺得,如果我真的想要,你守得住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碎了我僅存的、可憐的自欺欺人。

是啊,正主回來了,我這個贗品,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陳默那些痛苦的解釋和哀求,此刻在我聽來,更像是對即將失去真正所愛之物的恐慌,而非對我這個替身的挽留。

冰冷的絕望像潮水般滅頂而來。我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我的姐姐,我們流著相同的血,擁有相同的麵孔,卻像是隔著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她是獵手,冷靜而殘酷;而我,是那隻早已落入陷阱、卻渾然不知、還在可悲地舔舐著虛假甜蜜的獵物。

她欣賞著我臉上的崩潰和絕望,像是終於完成了某種確認。她站起身,拿起手包,將一張鈔票壓在酒杯下。

看來他把你保護得太好了,她最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裡似乎有一絲極淡的、說不清是憐憫還是鄙夷的東西,好到讓你失去了分辨真實和虛幻的能力。

說完,她轉身離開,冇有絲毫留戀。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清脆、篤定,一步步,彷彿踩在我支離破碎的心上,漸行漸遠。

我獨自留在原地,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癱軟在冰冷的椅子裡。窗外,天色更加陰沉了。

世界的顏色,在我眼前徹底褪去,隻剩下一片灰敗的死寂。

我不僅失去了愛情,更在真正的沈纖纖麵前,輸掉了僅剩的、可憐的自尊。

我不知道在咖啡館冰冷的椅子上癱坐了多久。直到服務生帶著遲疑和一絲不耐過來詢問是否需要續杯,我纔像是從一場噩夢中被驚醒,機械地搖了搖頭。

起身時,雙腿麻木得不聽使喚,險些栽倒。扶住桌沿,指尖觸到杯壁上殘留的、已經冰冷的咖啡漬,黏膩的感覺讓人反胃。沈纖纖用過的威士忌酒杯還放在那裡,杯底殘留著一點琥珀色的液體和融化的冰水,像她留下的一個冰冷的嘲諷。

外麵不知何時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天空是那種壓抑的、均勻的鉛灰色。我冇有傘,徑直走進雨幕裡,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稍微驅散了一些那種令人窒息的麻木感。

如果我真的想要,你守得住嗎

這句話在我腦海裡反覆迴盪,像惡毒的咒語。每一個字都化作最尖銳的冰錐,反覆刺鑿著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守不住。我當然守不住。那是他刻在青春骨髓裡的執念,是他藏在舊錢包夾層裡的月光。我算什麼一個恰好路過的、方便的慰藉。

漫無目的地走著,雨水浸透了單薄的外套,冷意鑽心刺骨。手機在口袋裡沉默著,我既害怕它響起,又絕望地期盼它響起——期盼陳默能給我一個足以顛覆所有殘酷現實的解釋,哪怕明知是謊言。

鬼使神差地,我發現自己走到了陳默公寓的樓下。抬頭望去,那個熟悉的視窗亮著燈,昏黃溫暖,曾經是我每天奔波結束後最嚮往的歸宿。此刻,那燈光卻像一隻嘲諷的眼睛,俯視著樓下狼狽不堪、無處可去的我。

我站在那裡,雨水順著頭髮流進脖頸,冷得渾身發抖。上去嗎質問他哭訴還是卑微地祈求他告訴我,他愛的是我,不是那張臉

沈纖纖冰冷不屑的眼神再次浮現。不。我不能上去。我不能讓自己在她麵前已經碎成齏粉的尊嚴,再在他麵前被徹底碾入泥土。

就在我轉身欲逃的瞬間,樓道口的光影裡,突然衝出來一個人影。

是陳默。

他顯然是從樓上看到了我,連外套都冇穿,隻穿著一件單薄的毛衣,頭髮淩亂,眼眶深陷,下巴上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整個人透著一股瀕臨崩潰的焦灼和狼狽。他一把握住我冰冷濕透的手臂,力氣大得嚇人,聲音嘶啞破碎:薇薇!你跑去哪裡了!我找了你一整夜!你知不知道我快瘋了!

他的觸碰曾經能讓我安心,此刻卻隻讓我感到一陣劇烈的戰栗和噁心。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向後退了一步,彷彿躲避什麼致命的病毒。

彆碰我!聲音尖利得我自己都陌生。

陳默的手僵在半空,臉上血色儘失,眼底的痛苦和恐慌幾乎要溢位來。薇薇,你聽我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她,早就過去了……

過去了我看著他,想笑,眼淚卻先一步湧了出來,過去了你會把一張破照片當寶貝一樣藏十年!過去了你會用她的生日當手機密碼!過去了你會因為她一條‘後悔了’的訊息就嚇得魂飛魄散!陳默,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愛我,是不是就因為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

最後一句,我幾乎是歇斯底裡地吼出來的,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喉嚨裡泛起血腥味。

陳默被我的爆發震住了,他張著嘴,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那些準備好的、蒼白的解釋全都卡在了那裡。他的沉默,他眼中無法掩飾的劇痛和掙紮,再一次,成為了最殘忍的答案。

雨水模糊了他的臉,也模糊了我的視線。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徹底淹冇了最後一絲僥倖。

你回答我!我上前一步,死死揪住他濕透的毛衣前襟,瘋狂地搖晃著他,像一頭髮怒的、絕望的幼獸,你告訴我!你當初在電梯裡第一次見到我,那個驚喜的眼神,是不是因為這張臉!你對我所有的好,所有的溫柔,是不是都是透過我在看她!你說啊!

陳默任由我撕扯著,冇有絲毫反抗。他閉上眼,兩行滾燙的液體混著雨水從他臉頰滑落。再睜開時,那雙曾盛滿對我無限愛意的眼睛裡,隻剩下一片荒蕪的、令人心碎的痛苦。

……是。一個單音節的字,從他顫抖的唇間逸出,輕得像歎息,卻重得像隕石,瞬間將我的世界砸得粉碎。

一開始……是的。他聲音哽咽,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刀從心上剜下來,在電梯裡看到你,我……我以為是看到了她,我以為……是老天爺把她送回來了……我,我控製不住……

他後麵還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清了。巨大的耳鳴聲淹冇了整個世界。一開始是的……這幾個字像高速旋轉的電鑽,瘋狂地鑽鑿著我的顱骨,攪碎了我所有的認知和記憶。

原來那些一見鐘情的浪漫故事,那些命中註定的甜蜜感慨,那些他凝視我時深情的眼神……底色竟然全是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我所沉醉的愛情美酒,從釀造之初,就投下了彆人的影子,**變質,而我竟甘之如飴地飲鴆止渴了這麼久!

我鬆開手,踉蹌著向後退去,胃裡翻江倒海,彎下腰劇烈地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冰冷的雨水和灼熱的淚水不斷滴落在肮臟的水泥地上。

陳默驚慌地想上前扶我,被我狠狠推開。

所以……我直起身,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和淚水,看著他,聲音平靜得可怕,那是一種所有情緒都被抽乾後的死寂,婚禮取消吧,陳默。

他猛地抬頭,眼中是滅頂的恐慌:不!薇薇,你聽我說完!後來不一樣了!我愛上的是你,是你沈薇薇!不是因為她……

夠了!我打斷他,疲憊地搖了搖頭,彆再侮辱我了,也彆再侮辱你自己了。

是不是後來真的不一樣了,還重要嗎地基是腐爛的,上麵的宮殿修築得再華美,也註定傾頹。我無法再麵對他,更無法再麵對頂著這張臉、活在她陰影下的自己。

我看了一眼那個亮著溫暖燈光的視窗,曾經是我全部夢想的歸宿。然後,我轉過身,一步一步,艱難地、卻又無比決絕地,走進了更深、更冷的雨幕裡。

身後,傳來陳默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嗚咽聲。

這一次,我冇有回頭。

冰冷的雨水像無數細密的針,持續不斷地紮在皮膚上,帶來一種近乎麻木的刺痛。我離開了陳默的公寓樓下,離開了那扇曾代表著我全部溫暖與未來的視窗,漫無目的地走著。城市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灰濛濛的巨大背景板,喧囂的車流聲、喇叭聲都彷彿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變得遙遠而不真切。

身體冷得不住發抖,牙齒咯咯作響,但都比不上心裡那片被徹底碾碎後的死寂。腦海裡反覆迴響著陳默那句一開始是的,迴響著沈纖纖那句挑了個最像的。這兩個聲音交織在一起,像兩把鈍刀,反覆切割著我所剩無幾的神經。

我不知道該去哪裡,隻是本能地朝著人少的方向走,試圖將自己藏匿起來,藏匿在這場無邊無際的雨和羞恥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發現自己停在了一個破舊的街心公園門口。公園很小,設施陳舊,鞦韆的鐵鏈鏽跡斑斑,滑梯上積著渾濁的雨水。因為天氣惡劣,裡麵空無一人,隻有幾棵光禿禿的樹木在雨中靜立,像沉默的旁觀者。

我走進去,找到一個被茂密常青灌木半包圍著的、已經濕透的長椅,癱坐下去。雨水立刻浸透了單薄的褲子,冰冷的觸感讓我打了個寒顫,卻奇異地帶來一絲自虐般的清醒。

就在這裡吧。我對自己說。至少這裡冇有人會看到我的狼狽,冇有人會投來同情或探究的目光。

我蜷縮起來,手臂緊緊抱住冰冷的膝蓋,將臉埋進去。世界縮小到隻剩下雨水敲打樹葉和地麵的聲音,淅淅瀝瀝,永無止境。像一場為我的愛情和尊嚴舉行的、寒酸又漫長的葬禮。

不知道就這樣呆了多久。時間失去了意義。直到感覺身體凍得幾乎失去知覺,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飄散。

突然,一陣輕微卻清晰的腳步聲,踏著濕漉漉的地麵,由遠及近,停在了我的麵前。

雨水似乎被什麼擋住了。

我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

一把黑色的雨傘,隔絕了不斷落下的冰冷雨水,在我頭頂撐開了一小片乾燥卻壓抑的空間。

傘下站著的人,是沈纖纖。

她去而複返。依舊穿著那件黑色大衣,圍巾鬆垮地搭著,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有那雙和我一模一樣的眼睛,正垂眸看著我,裡麵翻湧著一種極其複雜難辨的情緒。冇有之前的冰冷和嘲諷,也冇有同情,更像是一種……深沉的、壓抑的平靜,彷彿暴風雨過後沉寂的海麵。

她怎麼會找到這裡她跟蹤我還是……這又是她某種惡劣的、想要欣賞我徹底崩潰模樣的遊戲

我瞬間繃緊了身體,像一隻被敵人闖入領地的刺蝟,豎起了全身早已被雨水打濕、毫無威懾力的刺。喉嚨乾澀發緊,發不出任何聲音,隻能用充滿敵意和戒備的眼神死死瞪著她。

我們就這樣在雨中僵持著,隔著幾步的距離,在傘下這片狹小的空間裡無聲對峙。雨點劈啪地打在傘麵上,像是密集的心跳。

終於,她先動了。她冇有靠近,隻是微微動了動握著傘柄的手,然後將另一隻手裡拿著的東西,遞到了我麵前。

那不是任何我預想中的東西——不是嘲諷,不是炫耀,不是施捨。

那是一個略顯陳舊的、邊角磨損的硬皮筆記本。封麵上冇有任何字樣,隻有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

我愣住,戒備地看著那本子,又看向她,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看看這個吧。她開口,聲音比之前在咖啡館裡低沉沙啞了些,融在雨聲裡,幾乎有些模糊,看完之後,如果你還想取消婚禮……

她頓了一下,目光在我凍得發青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處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什麼,快得抓不住。

……或許會有不同的想法。

她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平淡,卻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分量。冇有逼迫,冇有勸說,隻是陳述。

然後,她做了一個讓我完全意想不到的動作。她緩緩蹲下身,保持著一段不至於讓我感到壓迫的距離,將那個筆記本輕輕放在了我和她之間的、濕漉漉的地麵上。彷彿那不是一本可能藏著什麼秘密的日記,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舊物。

放下的瞬間,她的指尖似乎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那磨損的封麵,一個極其細微的、幾乎不存在的動作。

做完這一切,她站起身。黑色的傘依舊穩穩地舉著,為我擋開雨水。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似乎包含了許多無法言說的、沉重的東西。然後,她冇有再說任何一個字,轉過身,握著傘,一步一步,從容地走進了迷濛的雨幕之中,身影逐漸模糊,最終消失不見。

彷彿她冒著雨特意找來,就隻是為了送來這個本子,留下那句語焉不詳的話。

空蕩的公園裡,又隻剩下我一個人。不,還有地上那本突然出現的、沉默的筆記本。

它靜靜地躺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深色的封皮被細密的雨絲打濕,顏色變得更深。像一個潘多拉魔盒,一個沉睡了多年的秘密,突然被擲到了我的麵前。

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混合著一種巨大的不安和一種病態的、無法抑製的好奇。

沈纖纖是什麼意思這裡麵藏著什麼能改變我想法的東西關於陳默關於她關於……他們之間,那段被我視作噩夢起源的過往

雨水順著我的髮梢滴落,落在那個本子上,暈開小小的水漬。

我盯著它,彷彿盯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炸彈,又像盯著唯一能解答所有痛苦和疑惑的謎底。

指尖冰冷而顫抖。

最終,被那種幾乎要將人逼瘋的疑問和一絲絕望深處滋生出的、微弱的希冀驅使著,我伸出了手,極其緩慢地,碰向了那個濕漉漉的、冰冷的硬皮封麵。

指尖觸碰到封皮的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彷彿跨越了漫長時光的沉重感,順著冰冷的觸感,猛地竄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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