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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徹骨的冷意從青磚地漫上來,鑽進我破敗的囚衣。手腕上的鐵鐐磨得皮肉翻卷,膿水混著血痂凍成暗紅的冰碴,每動一下都像有無數根針在剔骨。

夫人,該喝藥了。

小丫鬟青禾的聲音帶著哭腔,粗瓷碗沿磕碰著我的牙齒。苦澀的藥汁嗆進肺腑,我劇烈地咳嗽起來,喉頭湧上腥甜。透過模糊的視線,我看見她藏在袖中的手

——

那是雙剛被管事嬤嬤用烙鐵燙過的手,水泡破了又結,像腐爛的石榴。

不必了。

我推開碗,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告訴柳氏,我不喝她的‘好藥’。

今日是除夕。宮牆外傳來零星的爆竹聲,紅綢般的火光映在窗紙上,襯得這冷宮愈發像口埋人的棺材。三日前,我的兒子蕭承宇大婚,新娘是柳氏早就為他選定的太傅之女。聽說婚禮辦得極風光,十裡紅妝從侯府一直鋪到朱雀街。

而我這個生母,不過是在冷院裡聽著遠處的喜樂,咳斷了肝腸。

夫人,您再撐撐……

青禾哽嚥著,侯爺他總會念及舊情的。

舊情我低低地笑起來,牽動了胸口的傷,疼得眼前發黑。蕭玦的情,早在我嫁給他的第三年就斷了。那年我為他擋下刺客的毒箭,九死一生,他卻在我纏綿病榻時,納了柳氏的遠房侄女做側妃。

後來側妃病逝,他又接連納了三位美人。每一個,都比我年輕,比我柔順,更重要的是,都不像我這樣,總在他耳邊唸叨

百姓疾苦朝堂清濁。

柳氏常說我:婦容婦德,纔是正途。侯爺要的是解語花,不是諫言官。

我曾以為,隻要我恪守本分,孝敬婆母,教養幼子,總有一天能焐熱他那顆冰山般的心。於是我親手為柳氏熬藥,衣不解帶伺候她整整三年;於是我對蕭承宇嚴加管教,盼他能成棟梁之材;於是我將侯府中饋打理得井井有條,讓他全無後顧之憂。

可結果呢

柳氏暗地裡轉移侯府財產,全給了她孃家侄子;蕭承宇被她教唆得隻認祖母,不認生母,甚至在我被打入冷宮時,親手遞上了一杯

送行酒;而蕭玦,我的夫君,那個我愛了一輩子的男人,隻用一句

善妒成性,有違婦德,便將我棄如敝履。

咳咳……

鮮血染紅了帕子,像極了那年我為他擋箭時濺在他白袍上的花。

夫人!

青禾驚呼著要去擦,卻被我攔住。

我望著那抹刺目的紅,忽然想起來,今日也是我的生辰。二十二歲生辰那日,蕭玦曾送我一支白玉簪,他說:阿心,待我平定北境,便奏請聖上,立你為唯一的正妃。

那時的月光真好啊,灑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彷彿鍍了層金邊。我信了,像個傻子一樣,等了他十年。

外麵傳來腳步聲,重重的,帶著熟悉的龍涎香。青禾臉色煞白,撲通跪了下去。

蕭玦站在門口,玄色錦袍上繡著金線祥雲,身姿依舊挺拔如鬆。隻是那雙曾讓我沉溺的鳳眸,此刻盛滿了冰霜。他身後跟著柳氏,珠翠環繞,一臉

痛心疾首。

唐心,承宇大婚,你身為母親,怎能在此作踐自己

柳氏歎了口氣,聲音悲憫,侯爺仁慈,特意來接你回主院。

我扯了扯嘴角,冇力氣與她周旋。

蕭玦的目光落在我染血的帕子上,眉頭微蹙,語氣卻冷硬如鐵:安分些,彆讓承宇難做。

原來他來,不是為我,是為了他的好兒子。

我忽然覺得可笑,拚儘最後一絲力氣坐直身子:蕭玦,我隻問你一件事。

他不語,算是默認。

那年北境戰事,你被困山穀,是誰散儘嫁妝,買通蠻族部落救你回來

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血的重量,是誰在你被政敵構陷時,冒死闖宮為你鳴冤是誰……

為你生下承宇,落得此生再難有孕的病根

蕭玦的臉色變了變,眸色沉沉。

柳氏急忙插話:姐姐這是說的什麼話!這些都是你身為侯夫人的本分……

本分

我猛地抬頭,眼中迸出瘋狂的恨意,我的本分,就是看著你們母子二人,將我唐家滿門抄斬嗎!

這話像一道驚雷,炸得滿室俱靜。蕭玦的瞳孔驟然收縮,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柳氏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你……

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

我笑出了眼淚,柳氏,你以為當年唐家通敵的證據,做得天衣無縫你以為收買蠻族首領的密信,真的燒乾淨了

我從枕下摸出一塊磨損的玉佩,那是當年救蕭玦的蠻族首領所贈。玉佩背麵,刻著一個極小的

字。

蕭玦,

我將玉佩擲到他腳邊,你看看清楚!害死我父兄,讓我唐家一百七十三口人頭落地的,究竟是誰!

蕭玦撿起玉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他看向柳氏的眼神,第一次染上了殺意。

柳氏尖叫著撲過來想搶,卻被蕭玦一腳踹開。她趴在地上,狀若瘋癲:是她!都是她的錯!她太礙眼了!侯爺您明明答應過我,要給我侄女正妃之位的!

真相像淬毒的匕首,終於刺穿了所有偽裝。

蕭玦的目光回到我身上,那裡麵有震驚,有悔恨,有痛惜,唯獨冇有我想要的愛意。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可我已經聽不見了。

意識漸漸模糊,冷院的寒風捲著雪粒子打在臉上,竟有了一絲暖意。我彷彿又看到了二十二歲的自己,站在桃花樹下,踮腳為蕭玦簪上那支白玉簪。

如果有來生……

我絕不會再愛他。

絕不。

夫人!夫人您醒醒!

急切的呼喚聲將我從無邊的黑暗中拽回。我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讓我下意識地眯起了眼。鼻尖縈繞著熟悉的安神香,柔軟的錦被裹著溫熱的身子,手腕上冇有鐵鐐,隻有一道淺淺的勒痕。

這不是冷宮。

我掙紮著坐起身,環顧四周。雕花拔步床,描金梳妝檯,牆上掛著的《寒江獨釣圖》……

這是我的臥房,侯府正院的臥房。

夫人您可算醒了!

青禾撲到床邊,眼眶通紅,您都昏睡一天了,可嚇死奴婢了。

我抓住她的手,入手溫暖柔軟,冇有燙傷,冇有疤痕。我的指尖顫抖著撫過她的臉頰,這張臉還帶著少女的青澀,不是冷院裡那個飽經風霜的模樣。

青禾,

我的聲音乾澀發緊,今夕……

是何年

夫人您睡糊塗了

青禾擔憂地摸了摸我的額頭,今日是永安七年三月初七啊。昨日您生小少爺時耗儘力氣,太醫說需得好生將養呢。

永安七年。

我生下蕭承宇的第二年。

我……

重生了

巨大的狂喜和難以置信衝擊著我的心臟,讓我幾乎喘不過氣。我掀開被子,跌跌撞撞地跑到銅鏡前。鏡中的女子麵色蒼白,卻眉眼清亮,肌膚飽滿,雖然瘦了些,卻充滿了生機,正是二十歲的我。

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回到了所有悲劇尚未發生的時候!

夫人慢點!

青禾連忙扶住我,您剛生產完,可不能動氣。

生產……

我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那裡還帶著剛生育後的鬆弛。就是這次生產,柳氏

好心

送來補藥,讓我落下了畏寒的病根,也讓我此後十年再難有孕。

那藥呢

我抓住青禾的手臂,急切地問。

什麼藥

柳氏送來的補藥,你給我倒了嗎

青禾愣了愣:還冇呢,王嬤嬤說等您醒了再熱。就在外間桌上……

我不等她說完,就踉蹌著衝向外間。桌上果然放著一個精緻的白瓷碗,裡麵盛著黑乎乎的藥汁,散發著詭異的甜香。上一世,我就是喝了這碗藥,從此纏綿病榻,讓柳氏趁機接管了中饋。

夫人

我端起藥碗,走到廊下,毫不猶豫地潑進了花叢裡。黑色的藥汁滲入泥土,竟泛起一層細密的白沫。

青禾嚇得臉都白了:夫人!那可是老夫人特意讓人熬的……

特意

我冷笑一聲,目光銳利如刀,她是特意想讓我死。

青禾被我的語氣驚得後退一步,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來。這也難怪,此時的她還隻是個剛進府的小丫鬟,哪裡知道柳氏的蛇蠍心腸。

以後,老夫人送來的任何東西,冇有我的允許,不準碰。

我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記住,在這侯府裡,你隻能信我。

青禾雖然害怕,卻還是用力點了點頭:奴婢記住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伴隨著王嬤嬤尖細的嗓音:老夫人來看少夫人了!

我心中一凜,迅速調整好表情,扶著青禾的手坐回床邊,重新蓋上被子,閉上眼睛,裝作仍在昏睡。

柳氏帶著一股濃鬱的脂粉香走了進來,腳步聲輕緩,卻像踩在我的心尖上。

怎麼樣了還冇醒

她的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和冷院裡那個瘋婦判若兩人。

回老夫人,剛醒了一會兒,又睡過去了。

王嬤嬤諂媚地回話。

柳氏走到床邊,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和算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歎了口氣:可憐見的,生承宇時遭了那麼大罪。那補藥給她喝了嗎

還冇呢,等少夫人醒了就……

哎,也是我考慮不周。

柳氏打斷王嬤嬤的話,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自責,剛生產完,腸胃虛弱,哪能喝那麼濃稠的藥。罷了,讓廚房燉點清淡的小米粥來吧。

好一個滴水不漏的柳氏!她定是看出藥被動過手腳,竟立刻改口,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還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王嬤嬤連忙附和。

柳氏又說了幾句關心的話,無非是讓我安心休養,孩子有她照看著之類。我暗自冷笑,上一世我就是信了她的鬼話,將剛出生的蕭承宇交給她撫養,才讓母子二人漸行漸遠。

對了,

柳氏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玦兒呢從邊關回來就一直守著,也該讓他歇歇了。

王嬤嬤道:侯爺在書房處理公務呢,說等少夫人醒了再過來。

這孩子,就是太實誠。

柳氏的聲音裡帶著笑意,不過也是,阿心這麼好的媳婦,換誰不疼惜。

聽著她虛偽的誇讚,我胃裡一陣翻湧。

又說了幾句,柳氏便帶著人離開了。直到腳步聲徹底消失,我才緩緩睜開眼,眼中已滿是冰冷的殺意。

柳氏,蕭玦,蕭承宇……

上一世你們欠我的,這一世,我會連本帶利,一一討回!

青禾,

我掀開被子,目光堅定,去給我打盆熱水來,我要起身。

既然老天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我就絕不會再重蹈覆轍。賢良淑德相夫教子這些都見鬼去吧!

這一世,我唐心,隻為自己而活。

梳洗完畢,換上一身素色軟緞衣裙,我坐在梳妝檯前,看著鏡中那張尚帶稚氣卻已顯堅韌的臉。青禾為我梳了個簡單的髮髻,隻簪了一支碧玉簪。

夫人,您今天看起來……

不一樣了。

青禾一邊為我描眉,一邊小聲說。

哦哪裡不一樣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

說不上來,就是……

好像眼睛裡有光了。

青禾撓了撓頭,以前夫人總是安安靜靜的,今天卻好像……

好像藏著什麼東西。

我笑了笑,冇有解釋。那是浴火重生後的決絕,是看透人心後的冷冽,是誓要改寫命運的鋒芒。這些,她現在還不懂。

少夫人,侯爺來了。

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報聲。

我的笑容瞬間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平靜。

蕭玦推門而入,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風塵味。他剛從北境回來不久,玄色勁裝尚未換下,更顯得身姿挺拔,英氣逼人。隻是那雙深邃的鳳眸裡,依舊冇什麼溫度。

醒了

他走到床邊,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身子好些了嗎

上一世,我定會感動於他這片刻的溫柔,會拉著他的手,訴說生產的辛苦,抱怨思唸的煎熬。可現在,看著這張曾讓我癡迷也讓我絕望的臉,我心中隻剩一片荒蕪。

勞侯爺掛心,已無大礙。

我微微頷首,語氣疏離客套,像對待一個陌生人。

蕭玦顯然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我會是這個反應。他皺了皺眉:怎麼對我這般生分

不敢。

我垂下眼瞼,避開他的目光,隻是剛生產完,精神不濟,怕是招待不好侯爺。

他沉默了片刻,空氣中瀰漫著尷尬的沉默。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逡巡,帶著探究和疑惑。

孩子呢

他終於開口,打破了沉默。

在偏房,奶孃看著呢。

嗯。

他應了一聲,又冇了話。

我暗自冷笑,果然,他關心的從來都隻是那個能為侯府傳宗接代的

孩子,而不是我這個

母親。

你……

他似乎想說什麼,卻又被我打斷。

侯爺若是無事,便請回吧。

我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我身子乏了,想歇息。

蕭玦的臉色沉了下來,眼中閃過一絲慍怒。他大概是習慣了我的溫順服從,從未想過我會趕他走。

唐心,你到底在鬨什麼脾氣

他的聲音冷了幾分。

侯爺說笑了,

我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嘲諷,我隻是累了。倒是侯爺,剛從邊關回來,想必還有很多公務要處理,不必在此浪費時間。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銳利如刀,彷彿要將我看穿。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心中一片坦然。上一世我已經怕了他十年,這一世,我再也不會了。

良久,他才冷哼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的一聲,房門被重重帶上,震得窗欞都嗡嗡作響。

青禾嚇得臉色發白,撲通跪了下去:夫人!您怎麼能這麼對侯爺說話啊!他會生氣的!

我扶起她,淡淡道:生氣又如何

可……

可他是侯爺啊!

青禾急得快哭了,您要是惹他不高興了,老夫人那邊……

柳氏

我冷笑一聲,我連蕭玦都不怕,還會怕她

青禾被我說得啞口無言,隻是一個勁地跺腳。

我知道她擔心什麼。在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女子的命運全繫於丈夫一身。得罪了丈夫,就等於斷送了自己的前程。可上一世的教訓已經夠深刻了,我溫順了十年,換來的卻是家破人亡,慘死冷宮。

既然溫順換不來好結果,那我不如活得恣意些。

青禾,你記住,

我看著她的眼睛,認真地說,在這侯府裡,靠誰都不如靠自己。蕭玦靠不住,柳氏更靠不住。我們能信的,隻有自己。

青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但眼神裡的恐懼卻少了些。

接下來的幾日,我安心休養身體,蕭玦果然冇來過。柳氏倒是天天派人來

探望,送來各種補品湯水,都被我以

腸胃不適

為由退了回去。

她大概也察覺到了我的變化,派人送來的東西越來越簡單,到最後隻是象征性地送些水果點心。

這日午後,我正坐在廊下曬太陽,看著青禾逗弄搖籃裡的蕭承宇。小傢夥長得白白胖胖,眉眼間依稀有蕭玦的影子。隻是不知為何,看著這張酷似仇人的臉,我心中竟冇有絲毫做母親的喜悅,隻有一片冰涼。

上一世,我為了他耗儘心血,卻落得個被他親手送終的下場。這一世,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他是蕭玦的兒子,是侯府的嫡長孫,自有柳氏和蕭玦疼惜,不需要我這個

礙眼

的生母。

夫人,侯爺來了。

聽到通報,我連眼皮都冇抬一下,依舊逗著懷裡的小貓。那是我剛讓人從外麵抱來的,取名

雪團。

蕭玦走到我麵前,目光落在我懷裡的貓身上,又看了看搖籃裡的孩子,眉頭皺得更緊了。

你倒是清閒。

他的語氣帶著明顯的不滿。

我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侯爺有何指教

他被我噎了一下,臉色更沉:明日是休沐日,隨我回趟侯府老宅,給祖母請安。

侯府老宅我心中一動。蕭玦的祖母,那位太夫人,可是個厲害角色。上一世她一直不喜歡柳氏的虛偽,對我這個出身將門的孫媳婦倒還待見。隻是後來我被柳氏陷害,她年事已高,也無力迴天。

這倒是個機會。

好。

我點了點頭,答應得乾脆利落。

蕭玦顯然冇料到我會這麼痛快,愣了一下,隨即冷聲道:到了老宅,規矩些,彆丟了侯府的臉麵。

知道了。

我低下頭,繼續撫摸著雪團柔軟的毛髮,懶得再理他。

他站了一會兒,見我冇再理他的意思,悻悻地走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蕭玦,你以為我還是那個任你拿捏的唐心嗎

明日的老宅之行,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第二日一早,我便起身梳妝。青禾為我選了一件湖藍色的衣裙,繡著淡雅的蘭草紋樣,既不失侯夫人的身份,又不會太過張揚。

蕭玦已在門外等候,看到我時,眼中閃過一絲驚豔,隨即又恢複了慣常的冷漠。

一路無話,馬車在顛簸中行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到了侯府老宅。

與侯府的氣派相比,老宅更顯得古樸莊重。太夫人住在後院的靜園,我們剛走到門口,就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嬤嬤迎了出來。

老奴給侯爺、少夫人請安。

張嬤嬤免禮。

蕭玦微微頷首,太夫人起身了嗎

起了,正在園子裡餵魚呢。

張嬤嬤笑著回話,目光落在我身上時,帶著幾分慈愛,少夫人身子大安了前幾日老夫人派人送來的補品,可還合胃口

我心中一動,知道這是太夫人在試探。我微微一笑:勞太夫人掛心,已經好多了。隻是產後腸胃虛弱,那些補品太過油膩,實在消受不起,都讓我給退回去了。

張嬤嬤眼中閃過一絲瞭然,笑著道:少夫人身子要緊,是該仔細些。太夫人常說,是藥三分毒,食補不如心補。

蕭玦皺了皺眉,似乎想說什麼,卻被張嬤嬤打斷:侯爺、少夫人快裡麵請吧,太夫人等著呢。

走進靜園,隻見一位頭髮花白的老夫人正坐在池邊的石凳上,手裡拿著魚食,慢悠悠地喂著池裡的錦鯉。她穿著一身深色的壽衣,雖然滿臉皺紋,卻精神矍鑠,尤其是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彷彿能洞察人心。

孫兒給祖母請安。

蕭玦走上前,恭敬地行禮。

孫媳婦給太夫人請安。

我也跟著行禮,姿態端莊得體。

太夫人抬起頭,目光在我們身上掃了一圈,最後落在我身上,笑道:起來吧。阿心,快過來讓我瞧瞧。

我依言走上前,在她身邊坐下。

瘦了些。

太夫人握住我的手,她的手雖然乾枯,卻很溫暖,生承宇時定是遭了不少罪。

勞太夫人掛心,還好。

我微微一笑,語氣帶著幾分親近。

還好

太夫人挑眉,我可是聽說,有人給你送了‘好東西’,差點讓你再也醒不過來

我心中一凜,看來太夫人什麼都知道了。我垂下眼瞼,裝作委屈的樣子:太夫人說笑了,老夫人也是一番好意,隻是我自己身子不爭氣……

哼,好意

太夫人冷哼一聲,目光銳利起來,柳氏那點心思,彆以為我老婆子看不出來!她不就是想讓你身子垮了,好讓她孃家那些侄女外甥女登堂入室嗎

蕭玦的臉色有些難看:祖母,母親也是關心阿心……

關心

太夫人打斷他的話,語氣嚴厲起來,我看她是關心侯府的爵位,關心蕭家門的香火!玦兒,你也是,被那女人的花言巧語矇騙了這麼多年,連自己的媳婦都護不住!

蕭玦被訓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我心中暗喜,看來太夫人果然是站在我這邊的。

太夫人息怒,

我連忙勸道,侯爺也是公務繁忙,一時疏忽罷了。再說,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太夫人瞪了蕭玦一眼,才轉向我,語氣緩和了些:阿心,你就是太好性子了。在這深宅大院裡,一味退讓是冇用的,隻會讓人覺得你好欺負。

是,孫媳婦記下了。

你能記著就好。

太夫人點點頭,又道,我知道你孃家不容易,你父兄在邊關打仗,你在京中更要保重自己。侯府的中饋,本就該是你這個正牌夫人管著,柳氏憑什麼插手

我心中一動,這正是我想要的。

隻是……

我裝作猶豫的樣子,老夫人畢竟是長輩,我……

長輩

太夫人冷笑,她要是真把你當晚輩疼惜,就不會做出那些齷齪事!阿心你放心,有我在一天,就容不得她在侯府裡興風作浪!

說著,她對張嬤嬤道:去,把我那支赤金點翠步搖拿來。

張嬤嬤很快取來一支華麗的步搖,上麵鑲嵌著碩大的珍珠和翡翠,一看就價值不菲。

這支步搖,是當年先帝賜給我的,象征著侯府的掌家權。

太夫人將步搖塞到我手裡,從今日起,侯府的中饋,就交還給你了。誰敢不服,就讓她來找我!

我捧著步搖,心中激動不已。這不僅是掌家權,更是太夫人對我的支援!

謝太夫人信任!

我鄭重地磕了個頭。

蕭玦在一旁看著,臉色複雜,卻終究冇說什麼。

太夫人又留我們用了午飯,席間對我噓寒問暖,對蕭玦卻冇什麼好臉色。看得出來,她是真的疼愛我,也真的厭惡柳氏。

離開老宅時,蕭玦一路都沉默不語。到了侯府門口,他才冷冷地開口:既然祖母把中饋交給你了,你就好好管著,彆出什麼差錯。

侯爺放心,我不會讓太夫人失望的。

我淡淡迴應,轉身走進府中。

看著我離去的背影,蕭玦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總覺得,今天的唐心,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

回到正院,我立刻召集了府中的管事嬤嬤和丫鬟仆婦。當我拿出那支赤金點翠步搖時,所有人都驚呆了。尤其是王嬤嬤,臉色慘白,渾身發抖。

從今日起,侯府的中饋由我接管。

我目光銳利地掃過眾人,各司其職,安分守己者,我自然不會虧待。但若是有人敢陽奉陰違,勾結外人,休怪我不客氣!

眾人紛紛跪下磕頭:謹遵少夫人吩咐!

我滿意地點點頭,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各項事宜。查賬目的查賬目,盤點庫房的盤點庫房,對於那些柳氏的心腹,我不動聲色地調換了崗位,將他們安排到無關緊要的地方。

忙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臨,我才歇下來。青禾端來一碗燕窩粥,笑道:夫人,您今天真是太厲害了!那些嬤嬤仆婦,一個個都嚇得大氣不敢出呢!

我笑了笑,喝了口燕窩粥:這隻是開始。柳氏經營侯府這麼多年,根基深厚,冇那麼容易撼動。

那夫人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接下來

我眼中閃過一絲冷光,該算算我們的舊賬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丫鬟的通報:夫人,侯爺來了。

我微微皺眉,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蕭玦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坐在燈下翻看賬本。他脫下外袍,隨手遞給一旁的丫鬟,目光落在我手中的賬本上。

倒是勤快。

他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不敢當,隻是不想辜負太夫人的信任。

我頭也冇抬,繼續對賬。

他走到我身邊,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忽然道:你似乎變了很多。

我抬起頭,對上他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哦侯爺覺得,我哪裡變了

以前的你,從不會管這些俗務。

他的目光深邃,也從不會用那種語氣跟我說話。

人總是會變的。

我合起賬本,直視著他的眼睛,經曆過一些事情,總會明白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你經曆了什麼

我心中冷笑,我經曆了什麼我經曆了家破人亡,經曆了冷宮慘死,經曆了你們母子的背叛!可這些,我能告訴你嗎

冇什麼。

我避開他的目光,語氣淡漠,隻是覺得,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不如自己握在手裡踏實。

蕭玦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道:你想要掌家權,我可以給你。但你記住,你是侯府的夫人,是我的妻子,彆做讓我失望的事。

侯爺放心,我不會做任何有損侯府顏麵的事。

我淡淡迴應,但也請侯爺記住,我是唐家的女兒,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他的臉色沉了下來:唐心,你非要這樣跟我說話嗎

那侯爺想讓我怎麼說

我挑眉,像以前那樣,對你百依百順,對你母親言聽計從

你……

他被我噎得說不出話來,眼中閃過一絲怒意。

我看著他憤怒的樣子,心中冇有絲毫畏懼,反而有一絲快意。上一世,我就是太怕他生氣,太怕他不高興,才活得那麼卑微,那麼委屈。

侯爺若是冇彆的事,就請回吧。

我站起身,下了逐客令,我累了,想歇息了。

蕭玦死死地盯著我,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心中一片坦然。

良久,他才冷哼一聲,轉身拂袖而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一世的交鋒,我贏了第一回合。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心打理侯府中饋,將各項事務安排得井井有條。柳氏幾次三番想插手,都被我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她大概也冇想到我會變得如此強硬,一時之間竟也無可奈何。

蕭玦依舊很少來我房裡,偶爾碰麵,也隻是寥寥數語,氣氛尷尬。我樂得清靜,正好有更多的時間來謀劃。

我知道,光有掌家權還不夠。柳氏背後有柳家撐腰,而我的孃家遠在邊關,根本幫不上忙。我必須建立自己的勢力,積攢自己的財富,才能真正在這侯府站穩腳跟。

於是,我開始利用手中的權力,悄悄將侯府的一些產業進行整頓。對於那些虧損的鋪子,我果斷地盤了出去;對於那些盈利的,我則加強了管理,更換了一些不忠的掌櫃。

同時,我也開始留意外麵的商機。我記得上一世,城南有一片荒地,後來因為修建運河,地價翻了幾十倍。我便悄悄動用了自己的嫁妝,將那片荒地買了下來。

青禾對此很不解:夫人,那片地又偏又貧瘠,買下來做什麼

以後你就知道了。

我笑了笑,冇有解釋。有些事,知道得太早,反而不好。

這日,我正在庫房盤點,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喧嘩。我皺了皺眉,讓丫鬟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很快,丫鬟跑回來,臉色蒼白:夫人,不好了!老夫人……

老夫人帶著人過來了,說要查庫房!

我心中一凜,柳氏終於忍不住了嗎

知道了。

我不動聲色地整理好賬本,讓她們進來吧。

柳氏帶著王嬤嬤等人氣勢洶洶地走了進來,看到我,臉上立刻堆起虛偽的笑容:阿心,聽說你把庫房打理得井井有條,我特意來看看。

勞老夫人費心了。

我淡淡迴應,庫房的賬目都在這裡,老夫人若是不放心,可以隨便查。

柳氏冇想到我如此坦然,愣了一下,隨即道:我當然信得過你,隻是……

她話鋒一轉,目光落在角落裡的幾個箱子上,那是什麼怎麼鎖著

我心中冷笑,來了。那幾個箱子裡,放的是我剛從城外采買的一批藥材,準備偷偷運往邊關,給我父兄送去。

冇什麼,隻是一些我私用的東西。

我不動聲色地擋在箱子前。

哦是嗎

柳氏眼中閃過一絲懷疑,打開讓我瞧瞧吧,說不定我還能幫你看看有冇有什麼需要添置的。

不必了。

我語氣堅定,都是些女子私用之物,不便讓老夫人過目。

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氏的臉色沉了下來,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不敢。

我微微垂眸,隻是規矩如此。

規矩

柳氏冷笑一聲,在這侯府裡,我就是規矩!王嬤嬤,給我打開!

王嬤嬤立刻上前,就要去撬鎖。

住手!

我厲聲喝道,眼中閃過一絲殺意,誰敢動我的東西,就是不給太夫人麵子!

提到太夫人,王嬤嬤的動作頓住了,看向柳氏,有些猶豫。

柳氏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顯然冇想到我會搬出太夫人來壓她。她死死地盯著我,良久,才冷哼一聲:好!好得很!唐心,你給我等著!

說罷,她帶著人怒氣沖沖地走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一局,我又贏了。但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柳氏絕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她一定會想出更惡毒的招數來對付我。

我必須儘快找到更有力的靠山,才能真正高枕無憂。

柳氏雖然暫時退去,但我知道她絕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的日子,我更加小心謹慎,同時也加快了自己的計劃。

我讓人將那批藥材悄悄運往邊關,又讓人密切關注城南荒地的動靜。同時,我也開始留意府中的下人,將那些忠心可靠的提拔上來,將那些柳氏的眼線一一清除。

蕭玦似乎察覺到了府中的暗流湧動,但他並冇有插手,隻是偶爾會用探究的目光看著我,彷彿想從我臉上看出些什麼。我對此毫不在意,隻要他不阻礙我的計劃,我並不介意他的旁觀。

這日,我正在書房看賬,青禾忽然匆匆跑了進來:夫人,宮裡來人了!說是皇後孃娘請您進宮赴宴!

我心中一動,皇後孃娘上一世,我與她交集不多,隻知道她是個端莊賢淑,卻冇什麼實權的皇後。她為何會突然請我進宮

知道了。

我定了定神,備車,我要進宮。

夫人,要不要跟侯爺說一聲

青禾問道。

不必了。

我搖搖頭,他公務繁忙,不必打擾他。

其實我是不想讓蕭玦知道。我不知道這次進宮是福是禍,若是禍事,自然不必牽連他;若是好事,我也不想分他一杯羹。

換上一身得體的宮裝,我帶著青禾坐上了前往皇宮的馬車。一路上,我都在思索皇後孃娘請我進宮的用意。

到了皇宮,通報過後,很快就有太監引著我們來到皇後的寢宮

——

坤寧宮。

皇後正坐在窗邊看書,看到我進來,放下書,笑著起身:唐侯夫人來了,快請坐。

臣妾給皇後孃娘請安。

我恭敬地行禮。

免禮。

皇後扶起我,目光溫和地打量著我,早就聽說唐侯夫人聰慧能乾,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娘娘謬讚了。

我謙虛地迴應。

不必謙虛。

皇後笑了笑,本宮聽說,你把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條,連太夫人都對你讚不絕口呢。

我心中一凜,看來皇後對侯府的事知道得不少。

隻是臣妾分內之事,不敢當娘娘誇獎。

皇後笑了笑,冇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聊起了一些女紅、茶藝之類的閒事。我一一應對,心中卻始終在琢磨她的用意。

聊了約莫一個時辰,皇後才話鋒一轉:唐侯夫人,本宮今日請你來,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娘娘請講,臣妾萬死不辭。

我連忙道。

皇後歎了口氣:你也知道,本宮身子不好,一直冇能為皇上誕下子嗣。如今宮中形勢複雜,若是再冇有個孩子傍身,恐怕……

我心中一動,難道皇後想……

娘孃的意思是……

本宮知道這個請求有些冒昧,

皇後看著我,眼神懇切,但本宮思來想去,隻有你最合適。你是將門之女,性情剛毅,又聰慧能乾。本宮想請你幫本宮留意一下,看看有冇有合適的孩子,本宮想……

收養一個。

我愣住了,冇想到皇後竟然是這個意思。收養孩子這在宮中可是大事,若是處理不好,很可能會引火燒身。

娘娘,這……

我有些猶豫。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危險,

皇後握住我的手,但隻要事成,本宮絕不會虧待你。將來若是這孩子能有出息,對你,對侯府,都有好處。

我沉默了。皇後的話很有誘惑力。若是能得到皇後的支援,柳氏根本不足為懼。而且,若是皇後收養的孩子將來能繼承大統,我唐家也能跟著沾光。

但風險也很大。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或是被其他嬪妃抓住把柄,後果不堪設想。

娘娘,容臣妾考慮一下。

我謹慎地說。

好,

皇後點點頭,你慢慢考慮,不必急於答覆。隻是此事關係重大,千萬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

臣妾明白。

離開坤寧宮,我心中五味雜陳。這個機會很誘人,但也很危險。我到底該不該答應皇後呢

回到侯府,我冥思苦想了一夜,終於做出了決定。富貴險中求,若是錯過了這個機會,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如此有力的靠山了。

於是,我開始暗中留意合適的孩子。不能是達官顯貴之家,那樣容易引起懷疑;也不能是太過普通的人家,那樣的孩子恐怕難以擔當大任。

經過一番尋找,我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那是一個在京郊寺廟裡長大的孤兒,據說生下來就被遺棄在寺廟門口,方丈見他可憐,便收留了他。這孩子雖然隻有五歲,卻聰慧過人,眉清目秀,頗有靈氣。

我悄悄讓人去查了一下他的身世,發現他的父母竟然是當年被柳家陷害的忠良之後。這讓我更加堅定了決心,若是能讓他得到皇後的庇護,也算是為忠良報了一點仇。

我將此事告訴了皇後,皇後聽後十分滿意,讓我儘快安排她與那孩子見麵。

為了掩人耳目,我以去寺廟上香為名,帶著那孩子來到了城外的一處彆院。皇後則以散心為名,悄悄來到了彆院。

見到那孩子,皇後十分喜歡,抱著他捨不得放手。那孩子也很乖巧,一口一個

皇後孃娘,叫得皇後心花怒放。

就他了!

皇後當即決定,阿心,這件事就拜托你了。

娘娘放心,臣妾定會辦妥。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邊安排那孩子進宮的事宜,一邊提防著柳氏的眼線。這期間,蕭玦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常,幾次三番地試探我,都被我不動聲色地擋了回去。

終於,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讓人將那孩子悄悄送進了宮,交給了皇後。

看著馬車消失在夜色中,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這一步棋,我終於走出去了。

自從將那孩子送進宮後,我的心一直懸著。雖然皇後說會妥善安排,但畢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若是敗露,後果不堪設想。

柳氏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忙碌,這段時間倒是安分了許多,冇有再來找我的麻煩。這讓我更加警惕,知道她一定在暗中策劃著什麼。

蕭玦依舊對我不聞不問,隻是偶爾會在朝堂上遇到我父兄的舊部,回來後會若有所思地看我幾眼。我知道他在懷疑什麼,但我並不打算解釋。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這日,我正在府中處理事務,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喧嘩。我皺了皺眉,讓青禾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很快,青禾臉色蒼白地跑了回來:夫人,不好了!宮裡來人了,說是……

說是皇後孃娘被打入冷宮了!

我如遭雷擊,手中的賬本

地一聲掉在地上:你說什麼皇後孃娘被打入冷宮了為什麼

聽說……

聽說皇後孃娘私自收養孩子,被皇上知道了,龍顏大怒,當場就把她打入冷宮了!

青禾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怎麼會這樣皇後的計劃不是天衣無縫嗎怎麼會被皇上知道

那……

那孩子呢

我急切地問。

不知道……

青禾搖搖頭,宮裡的人冇說。

我跌坐在椅子上,渾身冰涼。皇後被打入冷宮,那我呢皇上會不會查到是我幫的忙若是被查到,不僅我性命難保,整個侯府,甚至我唐家,都會受到牽連!

夫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青禾哭著問。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慌也冇用,必須儘快想辦法應對。

青禾,你先彆慌。

我深吸一口氣,去,把所有跟皇後孃娘和那孩子有關的東西都找出來,燒掉!一點痕跡都不能留下!

是!

青禾連忙點頭,轉身就要去辦。

等等。

我叫住她,還有,從現在起,不管是誰問起我跟皇後孃孃的關係,都要說我們隻是萍水相逢,從未深交。

臣妾記住了。

青禾離開後,我獨自一人坐在書房裡,腦子飛速運轉。皇上為什麼會突然知道皇後收養孩子的事是誰告的密

柳氏可能性很大。她一直視我為眼中釘,若是知道我和皇後關係密切,一定會趁機報複。

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宮中的其他嬪妃。皇後失勢,最高興的就是她們了。

不管是誰告的密,現在最重要的是自保。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蕭玦走了進來。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目光銳利地盯著我。

皇後被打入冷宮,是不是跟你有關

他開門見山地質問,語氣冰冷。

我心中一緊,但臉上卻故作平靜:侯爺說笑了,我怎麼會跟皇後孃孃的事有關我隻是前幾日進宮赴過一次宴而已。

隻是赴宴

蕭玦冷笑一聲,唐心,事到如今,你還想騙我我已經查過了,皇後收養的那個孩子,是你讓人送進宮的!

我的心沉了下去,冇想到他竟然已經查到了。

是又怎麼樣

事已至此,再隱瞞也冇用了,我索性承認,我隻是看那孩子可憐,又覺得皇後孃娘孤單,才幫了這個忙。我冇想到會變成這樣。

你冇想到

蕭玦怒視著我,你知道這是什麼罪嗎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你為了幫外人,竟然置侯府和唐家於不顧!

外人

我冷笑一聲,在你眼裡,我父兄是外人,皇後孃娘是外人,那誰纔是你的自己人是柳氏嗎是那個害死我唐家一百七十三口人的凶手嗎

你胡說什麼!

蕭玦厲聲喝道,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我胡說

我站起身,直視著他的眼睛,蕭玦,你真以為我不知道當年唐家通敵的真相嗎你真以為我不知道柳氏做的那些齷齪事嗎你隻是在自欺欺人!

夠了!

蕭玦怒吼一聲,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唐心,我警告你,不準再提這件事!

手腕傳來劇烈的疼痛,但我卻倔強地與他對視:怎麼被我說中了,心虛了蕭玦,你敢做不敢認嗎

他的眼神越來越冷,越來越可怕,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我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心中充滿了恨意。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張嬤嬤的聲音:侯爺,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說是有要事相商。

蕭玦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鬆開了我的手腕,轉身拂袖而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癱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手腕上已經留下了一圈清晰的紅痕,火辣辣地疼。

但我知道,這隻是開始。皇後被打入冷宮,我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柳氏一定會趁機發難。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更加艱難。

我必須儘快想辦法,為自己,為唐家,尋一條出路。

蕭玦走後,我立刻讓人去打探宮中的訊息。很快,訊息傳了回來,說是皇後被打入冷宮後,那孩子不知去向,有人說被皇上秘密處死了,也有人說被皇後的忠心太監偷偷送走了。

聽到這個訊息,我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不管那孩子是死是活,隻要他冇有被皇上抓住把柄,牽連到我,就好。

但我知道,這隻是暫時的。柳氏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果然,冇過多久,王嬤嬤就帶著幾個家丁氣勢洶洶地來到了我的院子。

少夫人,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王嬤嬤皮笑肉不笑地說,語氣帶著一絲得意。

我知道,該來的終於來了。

知道了。

我平靜地迴應,青禾,替我更衣。

來到柳氏的院子,隻見柳氏正坐在主位上,臉色陰沉地看著我。院子裡還站著幾個陌生的麵孔,看樣子像是宮裡的太監。

阿心,你可算來了。

柳氏皮笑肉不笑地說,這些公公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問你一些關於皇後孃孃的事。

我心中一凜,果然是衝著我來的。

不知公公想問什麼

我故作鎮定地問。

為首的太監拿出一份聖旨,尖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唐侯夫人唐氏,勾結廢後,意圖不軌,著即拿下,打入天牢,聽候發落!欽此!

冤枉啊!

我立刻跪下,高聲喊道,臣妾從未勾結廢後,更冇有什麼不軌之心!請公公明察!

明察

那太監冷笑一聲,皇上已經查到了,廢後收養的那個孩子,就是你送進宮的!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想狡辯

公公,那孩子確實是我送進宮的,但我隻是看他可憐,又覺得皇後孃娘孤單,才幫了這個忙,絕冇有什麼不軌之心啊!

我哭著辯解,請公公回稟皇上,臣妾是被冤枉的!

哼,是不是冤枉,進了天牢你就知道了。

那太監揮了揮手,來人,把她給我拿下!

就在這時,蕭玦忽然從外麵走了進來,擋在了我麵前:慢著!

侯爺

那太監愣了一下,您這是……

阿心是我的妻子,是侯府的少夫人,

蕭玦冷冷地說,冇有確鑿的證據,誰也不能動她!

侯爺,這可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的旨意又如何

蕭玦打斷他的話,我相信阿心是無辜的。若是你們非要抓她,就先過了我這一關!

柳氏冇想到蕭玦會突然出來維護我,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玦兒,你這是乾什麼阿心勾結廢後,罪證確鑿,你怎麼還護著她

母親,我相信阿心。

蕭玦的態度十分堅定。

看著蕭玦堅定的背影,我心中五味雜陳。他為什麼要突然維護我是出於侯府的顏麵,還是……

那幾個太監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畢竟蕭玦是侯爺,他們也不敢輕易得罪。

侯爺,這……

為首的太監麵露難色。

這樣吧,

蕭玦說,我會親自進宮,向皇上解釋清楚。在我回來之前,誰也不能動她。

那太監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們就等侯爺的訊息。

蕭玦看了我一眼,轉身匆匆離開了。

柳氏氣得渾身發抖,但也無可奈何,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被青禾扶起來,離開了她的院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我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了。剛纔真是太險了,若不是蕭玦及時出現,我恐怕已經被關進天牢了。

夫人,侯爺他……

青禾也有些疑惑。

我搖了搖頭,我不知道蕭玦到底在想什麼。但我知道,這次他幫了我,我欠了他一個人情。

接下來的日子,我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裡,等待著蕭玦的訊息。柳氏雖然恨得牙癢癢,但有蕭玦的命令,她也不敢再來找我的麻煩。

三天後,蕭玦終於回來了。他看起來十分疲憊,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怎麼樣了

我急切地問。

蕭玦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茶,才緩緩道:皇上已經相信你是無辜的了。他說,念在你不知情的份上,就不追究你的責任了。

我鬆了一口氣:太好了!謝謝你,蕭玦。

這是我重生以來,第一次真心實意地感謝他。

蕭玦看著我,眼神複雜:唐心,你真的不知道皇後收養孩子的用意嗎

我心中一緊,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她可憐,才幫了她。

蕭玦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以後,不要再跟宮裡的人走得太近了。這深宮內院,比你想象的還要複雜。

我知道了。

我點點頭。

還有,

蕭玦看著我,柳氏那邊,我會處理的。你放心,以後她不會再找你的麻煩了。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

她畢竟是我的母親,我不能把她怎麼樣。

蕭玦歎了口氣,但我會讓她安分守己,不再乾涉侯府的事。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蕭玦的轉變,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好了,你累了,好好歇息吧。

蕭玦站起身,轉身離開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我心中充滿了疑惑。蕭玦到底為什麼會突然轉變態度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不管怎麼樣,這次的危機總算是化解了。但我知道,這並不意味著結束。柳氏雖然暫時安分了,但她絕不會就此罷休。而我,也絕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任人擺佈。

我要變得更加強大,才能保護自己,保護我想保護的人。

自從上次的危機化解後,侯府表麵上平靜了許多。柳氏果然安分了不少,不再插手侯府的事,整日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

蕭玦對我的態度也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冷冰冰的,偶爾會來我的院子坐坐,跟我說說話。雖然大多時候都是關於侯府的事務,但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形同陌路。

我對此保持著警惕,並冇有因為他的轉變而放鬆警惕。上一世的教訓太過深刻,我不敢再輕易相信任何人,尤其是他。

這日,我正在院子裡曬太陽,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一陣喧嘩。我皺了皺眉,讓青禾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很快,青禾興奮地跑了回來:夫人,太好了!邊關傳來捷報,唐將軍大敗敵軍,收複了失地!

我心中一喜,猛地站起身:真的我父兄他們冇事吧

冇事冇事,

青禾笑著說,聽說唐將軍還在戰場上斬殺了敵軍的主帥呢!皇上龍顏大悅,已經下旨嘉獎了!

我激動得熱淚盈眶,懸了這麼久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父兄冇事,唐家有救了!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我激動得語無倫次。

就在這時,蕭玦走了進來,臉上也帶著一絲笑意:我剛從宮裡回來,聽說了嗎嶽父大人打了勝仗。

嗯,聽說了。

我點點頭,激動的心情難以平複。

皇上已經下旨,不僅嘉獎了嶽父大人,還赦免了唐家以前的罪名,恢複了唐家的爵位。

蕭玦說。

我更是激動不已,對著皇宮的方向深深一拜:謝皇上隆恩!

蕭玦看著我,眼神溫柔了許多:這下,你可以放心了。

嗯。

我點點頭,心中百感交集。

唐家的冤屈終於得以昭雪,這意味著我最大的後顧之憂解除了。以後,我再也不用怕柳氏的威脅了。

對了,

蕭玦忽然說,柳氏那邊,我已經處理好了。她勾結外戚,意圖謀反,證據確鑿,我已經把她送到家廟,讓她終生懺悔。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

你真的這麼做了

嗯。

蕭玦點點頭,她做了太多錯事,若是再留她在侯府,隻會惹出更多的麻煩。送她去家廟,對她來說,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我沉默了。柳氏雖然可惡,但終究是蕭玦的母親。他能做出這樣的決定,想必也很不容易。

謝謝你,蕭玦。

我真誠地說。

蕭玦看著我,微微一笑:我們是夫妻,不必說謝謝。

看著他溫和的笑容,我心中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上一世那個冷漠的蕭玦,真的回來了嗎

接下來的日子,侯府徹底平靜了下來。蕭玦開始變得越來越顧家,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忙於公務。他會陪我一起吃飯,會跟我聊一些朝堂上的事,甚至會偶爾逗弄一下蕭承宇。

雖然我知道蕭承宇上一世對我做了什麼,但看著他現在天真無邪的樣子,我心中的恨意也漸漸淡了。或許,這一世,我可以試著做一個好母親,給他一個不一樣的童年。

這日,蕭玦忽然對我說:阿心,下個月是你的生辰,我想帶你去江南走走,你看怎麼樣

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江南為什麼突然想去那裡

我聽說江南的風景很美,

蕭玦笑著說,你這些年在侯府也辛苦了,我們去散散心。

看著他眼中的真誠,我心中忽然有些動搖。上一世,我一直渴望能和他一起去江南,看看那裡的小橋流水,聽聽那裡的吳儂軟語。但他總是忙於公務,一直冇有機會。

好。

我點了點頭,答應了他的請求。

蕭玦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太好了!我這就去安排。

看著他興沖沖離去的背影,我心中忽然充滿了期待。或許,這一世,我真的可以擁有不一樣的人生。

江南的風景果然名不虛傳。小橋流水,粉牆黛瓦,處處都透著一股溫婉的氣息。我和蕭玦沿著秦淮河畔漫步,看著兩岸的燈火,聽著遠處傳來的絲竹聲,心中一片寧靜。

喜歡這裡嗎

蕭玦問。

嗯,很喜歡。

我點點頭,比京城安靜多了。

若是你喜歡,我們可以多待一段時間。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蕭玦,你好像變了很多。

是嗎

他也笑了,或許是吧。以前總覺得公務重要,忽略了你。現在才明白,有些東西,比公務重要得多。

我心中一動,冇有說話。

我們在江南待了一個多月,遊覽了很多地方。蕭玦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板著臉,他會陪我一起逛街,會給我買我喜歡的飾品,會在我累的時候揹著我。

我們的關係,在不知不覺中變得越來越親密。

回到京城後,侯府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融洽。蕭承宇漸漸長大了,在我的教導下,他變得越來越懂事,不再像上一世那樣冷漠疏離。他會甜甜地叫我

母親,會在我生病的時候守在我床邊,會把他得到的賞賜分給我一半。

看著他天真的笑臉,我心中充滿了欣慰。這一世,我終於做了一個合格的母親。

蕭玦也越來越顧家,朝堂上的事再忙,他也會抽出時間陪我和孩子。他會耐心地聽我講侯府的瑣事,會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幫我出主意,會在睡前給我講他小時候的趣事。

我們的關係,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冰冷疏離,而是充滿了溫情和默契。

這日,是我們的成婚紀念日。蕭玦特意推掉了所有的公務,陪我一整天。

晚上,他帶著我來到我們第一次見麵的那個桃花林。此時正值桃花盛開,漫天的桃花瓣像粉色的雪花一樣飄落下來。

阿心,

蕭玦忽然單膝跪地,從懷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打開,裡麵是一支白玉簪,和上一世他送我的那支一模一樣,上一世,我對不起你。這一世,我想好好補償你。你願意……

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看著他眼中的真誠和期待,我心中百感交集。上一世的傷痛雖然還在,但這一世的溫情也同樣真實。

我伸出手,接過那支白玉簪,笑著說:蕭玦,我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

蕭玦的眼中瞬間充滿了驚喜和激動,他站起身,緊緊地抱住了我。

謝謝你,阿心,謝謝你……

我靠在他的懷裡,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心中一片安寧。

或許,上一世的苦難,就是為了這一世的幸福。不管未來會遇到什麼困難,我相信,隻要我們攜手同心,就一定能克服。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一次,我終於可以實現這個願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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