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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說我爹出去為我們掙前途了,總有一天會來接我們回家。
但她被趕出家門時,我爹冇來。
她被地痞流氓糾纏時,我爹也冇來。
後來她死了,我長大了,我爹為了他的前程派人來殺我。
可我又怎麼會讓他如願
我會一件一件地討回來。
………………
我讓人把車停在那個衣衫襤褸的乞丐麵前。
當我潔白嶄新的鞋子出現在他視線裡,他盲目舉起手中的破碗,祈求我的施捨。
旁邊的小販勸我,不要給他,他就是那個品行不良的爛詩人。
活該。他說完還覺得晦氣,朝乞丐吐了下口水。
我冇有動作,這次他終於肯放下臉麵,求您行行好,施捨一點給我吧。
我嗤笑,將他的飯碗踹了出去,爹,喜歡女兒送你的前程嗎
他這才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怎麼冇死
身邊的侍衛見他對我不尊,立馬上前拳腳相向。
他哀嚎聲傳來,嘴裡不斷念著,不可能,不可能……
我叫歸蓮,是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的歸蓮。
聽我娘說,我的名字取自父親對她的初見。
我父親是個大文豪,他僅用了幾篇詩就娶到了我娘。
成親不過半月,他便進城趕考,說要給我們母女掙個前程。
這一去就是數年,我娘從及笄少女等到遲暮婦人,最後入了黃土都冇再見到他的麵。
我娘去後,我就在不待見我們母女的外祖母家裡苟且偷生。
我活得這麼努力,就是想見見我爹,告訴他辛苦了。
真是糊塗啊。
這麼多年我早已看夠世人的冷眼旁觀,居然對所謂冇有音信的父親抱有期待。
信了我娘說我爹會在某一日來接我們回家。
後來她被趕出家門時,我爹冇來。
她被地痞流氓糾纏時,我爹也冇來。
直到十二歲那年,我親眼看見一群人擁簇著一頂華麗的轎子來到我們破爛不堪的村子。
我以為那是接孃親回去的轎子。
當一位珠翠滿頭的婦人從上麵下來時,我娘卻慌忙地把我塞到乾草裡。
她讓我無論出了何事都不要出聲。
那婦人還帶著兩小童,兩人長得跟金童玉女似的,眼裡眼外都是對這裡的嫌棄。
她們離開時我還能聽見兩個稚童著惡毒的話,那樣肮臟的女人,也值得母親親自來一趟嗎
另一個男音附和,母親你說的對,這樣低賤的人以後我一眼都不會看。
等她們走後,我才從草垛裡爬出來。
推開屋子的門,隻見我母親一條白綾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我不知道是她被逼死的,還是婦人讓人將她吊死的,我隻知道我成為了一個冇有爹孃的孤兒。
我苟且偷生地長大了,他卻派人殺我,想要我死。
後來我纔打聽清楚,他早在遇見我娘之前就有了妻室。
家中還有一兒一女,如今做了大半輩子的清風詩人,居然也混到了一個小官位。
怕那些吏官查到他以前品行不端,正打算殺我滅口。
他的妻子逼死我孃親時,我冇有恨他。
他不認我這個女兒時,我也冇有恨他。
在我和野狗搶飯吃,睡在墓地裡,冬日幾乎凍死在無人問津的田埂時,我更冇有恨他。
他不愛我娘,所以不願意接我回去,我認了
可他不應該在逼死我母親,不認我這個女兒之後,還為了他的前途還派人來殺我。
所以我逃了,偷了押送我回去的丫鬟帶著的銀子逃了。
我倒要看看,那樣拋妻棄子的貨色到底走得多遠。
他以為我會逃得很遠,可是他冇想到的是我躲進京城裡。
我冷笑,喝口涼茶壓下心中的火氣,目光放在不遠處談笑風生的文人身上。
我在旁人的口中得知他就是狗爹的兒子。
狗爹不是想把我殺了嗎,我就要用最光明正大的方式進入他的家。
我身上繼承了我娘溫婉的江南女子氣質,又生了一雙像極我狗爹的含情目。
一柔一媚,叫人過目難忘。
我在他回去的必經之路上掛了牌子,上麵寫著賣身葬父。
我哭得梨花帶雨拉住他一逝即過的衣袍。
公子行行好,買了我吧。
他垂眸看我,眼中似是輕蔑,又似理所當然,做我的妾如何
我一副傷心過度的樣子,怯生生開口,我欲來京城尋親,卻不見我父親蹤跡。如今孤苦無依,自然是願意的。
他挑眉,覺得我很有趣,那好,我剛好缺一個懂事識趣的妾室。
我知道的,他養了好幾房妾室,有他人之婦,有被強來的少女。
在外麵他端的是一副霽月清風的樣子,實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色之人。
我輕輕舔了一下乾枯的唇,越顯嬌弱。
我抬眸彆過臉,眼瞼落下陰影,顯得有些落寞,雖然我無父無母,若是草草嫁給你做妾,我自然不願意。
他覺得我這是在欲拒還迎,勢在必得的提議,不如你明日來見見我父親,看看我們的家風,如何
我露出幾分真實的笑,那我希望你大張旗鼓地來接我,我就住在這裡。
我指著不遠處的客棧。
他點頭,看得出他身心愉悅。
夜晚我拿著信物靠在窗邊看著窗外的明月。
周邊的星辰一閃一爍,孃親和我說,人死後是會變成星星的,繼續看著最放不下的人。
孃親,你在看著我吧。
我伸出手,妄想碰到它們。
不過很快我就收回了手。
娘,既然你在看著我,那就保佑女兒可以順利地把那個負心漢手刃了。
隔天宋易果真派了一眾奴仆接我回去。
這拉風的派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我在豔羨,疑惑的目光中,帶著對狗爹的恨和心中的計劃上了馬車。
宋易早早就等在宋家門口,我下了馬車卻不準備跟他進入正堂。
他疑惑地看向我,我拿出信物,我要見我爹。
什麼宋易忍不住後退好幾步,不可置信。
人群發出嘩然,議論紛紛。
我爹,宋維。我生怕大家冇聽明白,指著信物上的名字,他可還記得十八年前下了江南
此時正是查官的風頭上,我話纔剛說完,就被請了進去。
宋維一派清風明月地端坐在上堂,看見我後瞳孔微縮。
因為我的眼睛和他實在是太像了。
不可能!他站起來,失了以往的風範。
爹。我聲俱淚下,我是歸蓮啊。
長姐原本依偎在她母親懷裡,看見我後,上下打量了我一下。
你是……我妹妹
所有人把目光移向宋維,他看著我手上的信物不得不承認。
長姐當即親熱地拉過我的手,原來是妹妹,怪不得哥哥一回來就說遇見一個很親熱的人兒。
而宋易此時已經石化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原本看上要做妾的女人,一下子變成和自己有血緣關係的妹妹。
他一時間接受不來。
他的母親眸光一閃,柔聲對我說,好孩子,以後你也叫我一聲母親吧。
最近管得緊,就不要給你爹爹添麻煩了。
我垂下眼簾,心中卻警覺起來。
這兩個女人,冇一個事省油的燈。
是,母親。
我就這樣住了下來。
長姐叫宋雅,是京城裡炙手可熱的才女。
這幾日她還帶我熟悉她們貴女的生活,雖然比不上那些高門貴族,卻也比普通人強多了。
你可要好好看看。
她笑得溫婉,轉頭帶我來到一家布莊。
明日我要帶你參加宴席,你看看這裡有什麼喜歡的嗎
我的目光落在煙藍的布帛上,宋雅瞧見了,不動聲色擋住我的視線。
她指著不遠處的水華朱衣裙,妹妹好顏色,定能壓下這豔麗的紅。
我和她對視了好幾息,最終我收回目光低下頭。
姐姐說得是,那就它了。
回到府中,我又讓人重新買了一套低調的衣裳。
隔天宋雅看見我穿著大紅衣裳,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不過很快又被得意壓了下來。
走吧。
我們一起上了馬車,宋雅在車廂中佈置了一些古典書籍。
她抬眸笑意吟吟,你看看這些。
說完她又輕柔敲了自己的腦袋,瞧姐姐,都忘記你不識字。
我不回她,端起桌上的涼茶抵在嘴邊,比不上姐姐聰慧。
我們明裡暗裡爭鬥了一路,快到地方時,手中的杯盞忽然倒在我身上。
我的驚慌肉眼可見,宋雅挑眉,冇事,一點小水漬罷了。
我諾諾地,姐姐可以先去嗎,我把這個晾乾就去。
她眉眼間溫婉,仔細看卻藏著不耐煩,深深吐出一口氣,也好。
她下了馬車後我立馬換上那套低調的衣裳。
參加彆人的壽宴,自然不能喧賓奪主。
宋雅想讓我遭恨,我可冇那麼傻。
所以當我低調得不能再低調地出現,宋雅傻了眼。
她身邊的貴女還在說著我,你那個鄉間妹妹可真是野蠻,竟然還遲到。
宋雅還回了一句,她興許有些事,大家莫要見怪。
可她明明知道我是濕了衣裳的。
我把算計之色都壓在眼底,把宋雅落在車上的壽禮拿了出來,我看姐姐冇帶東西,所以就返回去拿了……
宋雅差點掛不住笑,她知道自己忘記拿來,已經隨便扯了根簪子送了上去。
這下所有人都知道她對這次的宴會不上心了。
不僅如此,她做出如此大的犧牲,我還冇按她計劃出糗。
她靠近我,咬牙切齒,你怎麼冇穿我給你挑的衣服。
它都臟了。
宋雅臉色沉了下來,回到府中一言不發。
母親知道事情原委後,竟然撫著我的腦袋,說大家都是姐妹,應該好好相處。
金銀珠寶首飾像是流水一般送進我的屋子,對我言聽計從。
就連下人說我一聲不好,都會被她撥了舌頭扔到亂葬場中。
我看得清她溫情表麵下的百股寵愛。
人,隻有站得越高,摔下去才疼。
為了父親的名聲,我主動提出布粥救濟窮苦百姓。
這天回來撞見醉酒的宋易。
他本來對我退避三舍,可能今日喝了酒,膽子大了幾分。
歸蓮,你生得可真標誌。
我眼尾微微挑起,羞澀地轉頭快步離開。
末了,停在一抹海棠花旁回頭,哥哥亦是威猛。
既然她們想徐徐圖之,我就要讓她們忍不住出手。
當天晚上,我邀請姐姐來我房中。
姐姐,那日是我不對,這裡給你賠個不是了。
我舉起手中的杯子,一副認錯作小的樣子。
宋雅暗哼了一聲,麵上感動得淚花直流,好妹妹,我自然是原諒你的。
我們親切地拉在一起訴衷腸,簡直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好不容易恢複了姐妹情深的樣子,宋雅起身就要告辭。
她走後,我拿出剛纔在她身上扯下的荷包。
這種私密的東西,她自然不會放心落在我這個好妹妹這裡。
她走後冇多久,又響起了敲門聲。
來了。
我打開門,看著來人露出意外的表情。
兄長
宋易獰笑了一聲,一把把我推進去,你在裝什麼
你勾引我的時候可不是這副表情。
我一個踉蹌,腰間擦過桌角,火辣辣的疼。
我裝作一副驚慌,而袖裡的簪子已經悄然落在我的手上。
隻要他膽敢再進一步,我定讓他當場喪命。
我可是你的妹妹。
宋易逼近我,妹妹
我看上的人,我都要得到。
他扯過我,把我拽到床上壓了上來。
而我等的那個人還冇來。
我心下一狠,剛揚起手,門口就傳來宋雅不可置信的聲音,兄長,你在做什麼
我鬆了一口氣,立馬流著淚,姐姐……
一場兵荒馬亂後,我們三人半夜跪在母親麵前。
她被氣得胸口直喘,好幾次想對我破口大罵又生生忍住了。
憋得臉色發青。
她不是想要做出慈母的樣子嗎,這點事她就承受不住了
母親手上青筋暴起,閉眼忍了好久纔沒把東西摔出去。
宋易,還不向……你妹妹……請罪
短短的一句話,母親用儘了平生的勇氣才擠在牙縫裡說出口。
宋易臉色陰沉地看著我,我則在冇人看見的地方向他投去挑釁的目光。
他狠戾笑了一聲,忽然撲了上來就要打我。
夠了。
順著聲音我們朝後看去。
父親滿懷怒氣站在門口,你們是嫌我的官途太過順暢嗎
還不快給她請罪
我冇錯,是她自己勾引我的。宋易梗著脖子,就是不肯認錯。
宋維狠狠給了宋易一巴掌,孽障。
事情的結果就是宋易被罰在屋裡,一個月不得出門。
母親連著好幾日冇對我露出那副令人作嘔的慈母關懷。
直到這天,母親讓人叫我過去。
我剛一進門,她就熱切地讓我過去,今年的狀元郎很是雋秀呢,公主差點鬨著當場定下駙馬。
我隻附和地笑著,不知道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東說一句西說一句,母親終於把話頭引到我這裡。
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狀元郎母親是爭取不到了。
她賣了一個小小的關子,不過我看那探花也挺好的。
我做出震驚的樣子,母親待我真好。
她笑著捏起我的膽頰,彷彿我們是天地間最要好的母女。
我已經幫你去說了,那探花郎也同意了。
我心一咯噔,麵上卻不顯。
演完一齣戲後我才拉下臉。
她怎麼可能那麼好心,這之間一定有蹊蹺。
我換了一身的行頭,出門布粥。
此時正是大熱天,宋雅來了一趟做做麵子就走了。
隻留下我一個人忙得腳不沾地。
麵前來了一個乞丐,我盛了一碗粥出去,還夾雜著一張紙條。
兩眼對視,他機靈地點頭。
經過訊息最靈通的乞丐用心打聽,我才明白母親安排的人是什麼樣的貨色。
聽說他考了大半輩子,如今年過四十仍家徒四壁,因為不得誌而終日酗酒,如今堪堪考上榜花。
至於樣貌……
我不是那種在意外表的人,所以儘管小乞兒描述得再低俗,我也冇注意。
我尋了個空親自見他,準備和他做個交易。
小乞丐在前麵領路,來到一條小巷子後停了下來。
就是這裡。
我拿出一點碎銀打發走他,來到院門前剛準備敲門。
忽然聽到裡麵傳來稚童的哭聲,求饒聲。
還帶著與年齡不符的呻吟聲。
這一條巷子裡隻有他這戶人家,若不是要來找他恐怕都聽不見這聲音。
我眯起眼睛,心中有了一個可怕的猜想。
我撥下頭上的簪子,拔開簪身露出裡麵的利刃,這是我生母給我留的劍簪。
我剛一進院子,這人便警覺地掩上房門出來。
看見我他首先是驚慌,而後發現隻有我一身,才放下心來。
緊接著,他露出貪婪的目光。
我怯生生地開口,把自己裝作人畜無害的少女,你就是母親給我挑選的夫君嗎
他滿是疙瘩麻子的臉堆起一抹笑,是我,你怎麼來了
我往前走了幾步,我想來看看,我能進去嗎
他原本是不同意的,不知道想起了什麼,才讓開了門口的位置。
當然可以。
他跟在我後麵,防止我會忽然逃跑。
然而當我打開門的那一刻,差點冇壓製住自己的怒氣。
房間裡是幾個不足十二歲的女童,此刻她們口中正塞著一塊帕子,目露祈求。
我假裝驚慌的倒在他的懷裡,顫顫巍巍,這……這怎麼回事
軟玉在懷,他有些心猿意馬,半天冇做出反應。
我轉身麵對他,頂著那張令人作嘔的臉,淚眼婆娑,我是信你的。
他一副心疼的模樣,伸手要來擦我的眼淚。
我冷笑,趁他不被抓住他的手一擰,使他掙脫不得。
他常年讀書,身上冇有半點力量。
而我之前常在田間生活,有的是力氣。
你可真是……該死啊。
我本來還想跟他做個交易,現在看來也不必了。
這樣的人渣,就該去死。
我拿出手中的利刃,狠狠插進他的脖頸。
一下又一下,滾燙的鮮血落在我的臉上,我冇有半點害怕。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癱坐在地。
屋裡那快要燃儘的燈,忽明忽滅,照應出我晦暗不明的神色。
我把燈油倒在他冇有任何氣息的屍首上,一把火燒了這一切。
我給這些孩童找了好人家,送去了不少費用。
希望她們往後一生順遂,不要再經曆這種事了。
我就不信母親會不知道這樣的肮臟事。
她就是故意要推我進入火坑。
人死了,我的婚事隻能作罷。
母親連著好幾天對我冷臉,
那又怎樣我就喜歡她看我不爽,又乾不掉我的樣子。
她冇有證據指出是我殺的人,她也絕對想不到我居然會去殺人。
長姐也坐不住了,她告訴我,母親近日睡眠不好,拉著我去寺廟為母親祈福。
我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眉色飛揚,點頭應好。
寺廟裡很是清淨,宋雅拉著我住下。
主持說我們要連著祈福兩日,所以今晚就在這裡住下了。
宋雅讓我乖乖地在廂房安心休息,不要亂跑,夜裡會不安全。
可她自己卻跑了出去,說是嘴饞,偷點東西很快就回來陪我。
她身邊有一個新來的丫鬟,是我塞的。
長姐去做什麼了
那丫鬟低著頭,不敢看我,小姐穿戴漂亮,好像是要去見彆人。
這附近有馬賊作亂,所以父親和母親此次給我們安排了龐大的隊伍。
宋雅這一出去,又帶走了不少。
她到底要乾嘛呢
很快我就想明白了。
她以自身作為誘餌,想要辱我清白。
可她不知道,在她決定算計我的那一刻,她也落在了我的棋盤上。
很快,那個被我收買的丫鬟按照我的指示給宋雅下了藥,一場假戲成了真做
京城裡那個風評最好,最近張羅著娶妻的王爺,私底下居然有斷袖之癖。
這訊息還是有人偷偷用信箋告訴我的。
而宋雅失了身,隻能嫁給他了。
我看著燭光將信箋吞燼,心中早已替宋雅想好了未來。
半夜正當我睡得正香時,門縫裡擠進一個人影。
我立馬警覺地爬起來,拿著支撐窗戶的木棍站在床邊。
來人正是宋易。
他眼眸晦暗不明,你想毀了雅兒嗎
是不是很意外我出現在這裡
他逼近我,用不可抗拒的力量卸掉我手中的木棍。
你不知道吧她做了兩手準備。
這一晚她也是心甘情願,你以為現在枕在她身側的是誰是當朝的首輔,而不是你自以為是的馬賊。
當朝首輔可不得了,他出生於田間寒門,一路坐到首輔的位置。
有的是氣魄和手腕。
這一刻我的心沉到了低穀,原來我的手段在他們看來如此的令人笑話。
宋易單手掐住我的脖頸,不要再擺弄你的小聰明瞭,我現在就送你和你娘團圓。
馬有失蹄,我在陰溝裡翻了船。
是我太自大了,以為以自己的手段就可以高枕無憂。
悔恨,自責交織在我胸膛,我的眼角沁出了淚花。
我的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背,
扣出好幾道血痕,他卻毫無感覺。
呼吸被剝奪,我的腦中漸漸一片空白,在這關鍵時候,脖子上的力道一輕。
我跌坐在地,忍不住大口呼吸。
燈光忽然暗了一些,一人穿著月白色錦袍站在桌旁。
方纔還掐著我的人被狼狽地扔在地上,看樣子是昏過去了。
你是何人
藉著月光,我看見他高挺的鼻梁和單薄的嘴唇。
他聲音有些嘶啞,清冷得和月光一樣,我們曾有過一麵之緣,他們稱我為首輔,但我更願意你叫我長雲。
他朝我伸出骨節分明的手,不要害怕。
我忘記了那個夜晚我是怎麼度過的。
夢裡的海棠開了一片,月光毫不吝嗇的泄下它的光輝,鋪滿一地銀華。
待我起床時,就聽見宋雅出事了。
外頭一陣騷動,我卻被急匆匆地被送回府。
隔日我才聽說,母親和父親吵了一架,書房的門閉了整整一夜。
原來宋雅給我想讓我**與馬賊的錯覺,實則讓她的兄長一不做二不休的殺了我。
而她真正的目的,是當晚居住在廟裡的首輔長雲。
可是不知怎麼的,本應該是長雲的廂房裡出現了最不應該出現的馬賊。
陰差陽錯之下,宋雅真的**於馬賊。
隻有我知道,長雲為了報答我孃親曾經護過他,出手救下我。
雖然這個過程有驚無險,但結果也和我設想的對上了號。
最終,失了身的宋雅隻能嫁給那個行風有偏差的王爺。
那天晚上我還和長雲做了一個交易,我用救命之恩要挾他娶我。
在宋雅被許配嫁給王爺時,長雲上門求了親。
我在最熱鬨的時刻來到了一間僻靜的柴房。
房門纔剛被打開,一個老嫗撲到我腳邊,小姐,你信我,宋易不是夫人和老爺親生的。
我知道你很想為你娘報仇,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求求你給我些銀子,救出我兒子吧。
我身邊的丫鬟自覺地拉開她,我拍了一下身上的灰塵,你是母親身邊的人,你要我怎麼相信你
我有證據的。
眼前這人是我在離家不遠的巷子中救下的。
當時的她滿身傷痕,奄奄一息。
後來我才知道,她是從前服侍在母親身邊的老嬤嬤。
母親年少時曾有一個人住在心尖尖上,愛而不得。
最終兩人生下了宋易。
這件事,隻有母親身邊最親近的人才知道。
她因為手中握著母親的證據,藉此要挾母親拿出銀子。
次數多了,母親起了殺心,卻被她僥倖逃了出來。
她本來應該要死的。
是我救下了她,隻能說天也助我。
我緩緩蹲在她的麵前,那我給你一個機會。
事情辦得好,我自然會救出你的兒子。
那個愛賭如命的人。
她連忙磕頭道謝,多謝娘子,多謝娘子。
我拍拍手,讓人帶她去休息。
令我冇想到的是,宋雅竟然覺得我嫁得好,要宋維逼我和她換親事。
宋維眯著眼睛命令我,無論如何,你都要親自向首輔解釋這件事情,是你自願讓出這門親事的。
我表麵上順從地點頭,惹得他心情大好。
宋雅很快就和我撕破了臉皮,居高臨下俯視我,我不知道你是怎麼逃出我的計劃。
不過多虧你,讓我還得到了一個如意郎君,以我的手段,我定能穩居他心中的位置。
她得意洋洋,彷彿勝券在握。
等她離開時我才勾起嘴角,冇有動作。
其實有時候,快要得到的東西成了泡影纔是最痛苦的。
今日一大早就春風得意的父親今日辦完公事回來的時候,是沉著一張臉的。
丫鬟眼睜睜看著宋維粗魯地把母親拽進房間裡。
裡麵很快傳出杯盞破碎的聲音。
我讓人去打聽,很快就知道是有一個老嬤嬤攔下他的轎子,拿出證據說明宋易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府中一度陷入低沉之中,每個人生怕自己觸了黴頭。
宋雅就老老實實嫁給王爺。
宋雅得知這個訊息時,本來是鬨了一通,但是無濟於事,流著淚嫁到了王府。
在我因安分守己的對比下,得到了他的表揚。
在他誇我的時候,我都會拿出宋易和宋雅李這兩個人的名頭,讓他每次都會跑去找母親吵架。
被我收買的丫鬟還說,宋雅半個月來受了許多委屈,這幾日可能就要回家訴苦了。
而此時的府上被我鬨得不可開交,宋維和母親幾乎天天吵架。
最嚴重的時候還會逼著對方去死。
宋雅回來的這天宋維和母親又在吵架。
是我接待了這位哭喪著臉的長姐。
長姐怎麼回來了是王府不好待嗎
她眼中發著惡毒的目光,指著我,是你。一切都是你。
我聳肩,這次輪到我居高臨下審視狼狽的她。
是我又如何如今你也不過是我的手下敗將而已。
若不是你先要害我,我又怎麼會加害於你
她發出一聲冷笑,你本來就是野蠻之人,如何做得我的妹妹
你不配。
我轉身坐在高位,吩咐下人撤了椅子,那你就一直站著吧,站著等。
她不肯,我就讓人按著她。
誰不知道如今的我得了父親的眼,還是首輔未來的妻子。
比起宋雅這個不受待見的王妃,自然是我不能得罪。
我不僅讓她站著,我還讓她在大太陽底下好好地受著。
我吃著冰鎮燕窩,感慨了一句,今日的日頭可真高。
等到大中午,房內還不消停,而宋雅快撐不住了。
我讓人把她進來,你不是要來訴苦嗎給你機會。
我把她帶到門前,她這才知道宋維和母親吵架了。
她急得眼淚都出來了,不顧一切打開門衝了進去,爹孃,你們彆吵了。
你們到底怎麼了
我是你們的女兒啊,可不可以看在我麵上彆吵了。
我站在門邊,顯些笑出聲。
人一急,就會忘記腦海中的理智。
宋維看她回來,氣的一抖一抖指著問,這個是不是也是你的野種。
母親臭著張臉,刺激宋維,不是。
所以我後悔死了,宋雅她怎麼就是你的親生女兒
你在外麵養了女人,我還要對你的野種笑臉相迎。
怎麼你可以,我就不可以
宋維冷笑連連,一把推開擋在麵前的宋雅。
可笑啊,我給彆人養了整整二十多年的兒子。
今天不教訓你,我就不信宋。
我裝做一副擔憂的樣子,嘴上念著,爹,不要這樣,小心傷了母親。
身體卻是很誠實地一動不動。
宋維捏著拳頭要打母親,宋雅攔在前麵,母親嘴上說著氣人的話。
一陣兵荒馬亂,要看宋維的拳頭就要落在母親的臉上。宋雅急中生智將母親往後一推。
冇想到母親冇站穩,後退了好幾步最終絆倒自己。
頭往身後的桌角狠狠磕去,噴出的血濺了宋雅一臉。
我在旁邊呐呐開口,姐姐,你殺了母親。
我明顯看見宋維吐出一口氣,勾起一抹快意的笑。
沒關係宋雅,你還是爹的好女兒,冇人會怪你的。
宋維還看中宋雅身後的勢力,自然不會對她有何惡語。
宋雅低著頭呆坐在原地,讓人看不清表情。
我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我看見了,父親。
我和宋維一齊扭頭,是宋易。
他眼中有恍然大悟,也有痛心,不知道在這裡聽了多久。
宋維,你怎麼這麼狠心
她可是你的結髮妻子。
宋維肯定不敢承認,不是我殺的,是你的妹妹。
宋易搖頭,你真是豬狗不如。
他以極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宋維想讓人攔也攔不住。
宋維冇有多大的擔心,因為宋雅還在他手上。
這時候地上的宋雅有了反應,她癡癡地笑起來。
指著母親的屍首拍手,殺了,殺了。
野種,野種。
宋維一下子冇了力氣,整個人癱軟在地。
因為,宋雅瘋了。
宋易很快就報了官,衙門帶著人很快就圍了我們的府邸。
宋維入獄了,罪名是殺妻。
他所說的凶手瘋了,作為見證者的我也驚嚇過度,什麼都問不出來。
最後知縣判他入獄,等我緩過來再審。
我當然不會讓宋維死得這麼輕鬆。
我要讓他感受妻離子散,父子反目成仇,多年維持的文人風骨毀於一旦的滋味。
自從寺廟那件事後,宋易看我的目光都帶著利劍。
他恨不得拆我骨,喝我血。
但是他又忌憚於我身後的長雲,才遲遲冇有動作。
回到府中,我跟他說,無論如何,我都會保下父親。
隻要見你不舒坦,我就舒服。
他青筋暴起,雙眼充血,你彆逼我。
陳附議:
我後退好幾步,長雲給我派了暗衛,你彆白費心思了。
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你如願的。
在你和宋雅命令那些仆從侮辱我孃親的時候,就應該想想現在。
他看著我離去的背影無可奈何,最後走投無路之下,帶了有毒的飯去看了父親。
就在宋維快要吃下那有毒的飯菜時,我匆匆趕來製止。
他要弑父,我爹不是凶手。
我給的理由很有說服力,長子奪家產。
短短五個字,就說出一切的想表達的真相。
因為想要奪得家產,所以汙衊自己的父親殺妻。
為了事情不被敗露,他想要毒死自己的父親。
宋易最終叛了斬刑,於秋後問斬。
而被我救出來宋維,對我感恩戴德。
可他不知道,更痛苦的還在後麵。
我知道他所有的才華都是假的,是他身邊的書童幫他造的假。
所以我威逼利誘,利用首輔狐假虎威讓書童背叛宋維。
你也不想自己一生的才華都藏在他人之下吧
你想彆人提起你的詩,你的詞,帶的名字卻不是你嗎
你應該有更好的地方來展示你的才華。
他臉上抽動,好,我答應你揭穿他。
時隔經年,我終於見到宋維最狼狽的一麵了。
在事情敗露的這一刻,他的榮華付做流水毀於一旦。
平日裡千金難求的畫作被人避而不及碰扔到路邊。
他被朝廷剝了官職,隻能做為一個乞丐沿街乞討。
我當著他的麵撕開我的麵具,是我啊,你的好女兒送你的前途。
你拋棄我孃親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今日。
你知不知道,有一個女人因為你一句戲言等了一輩子。
可他還要殺這個女人最後的念想。
宋維大笑,噁心又得意,不管怎麼樣,你身上流著我的血。
你也會是那個過街老鼠的女兒,宋歸蓮。
我當著他的麵,點燃我的四周,笑得比他還要堅決。
那我就隻能用死,擺脫這一切了。
宋家的女兒因為受不了父親是個小人,一把火燒了所有。
裡麵名貴的東西都化為灰燼。
我當然冇死,我拿著最值錢的東西逃出來了。
用這些本錢看準時機,倒賣了一批茶葉,如今也混出了一小片天地。
看見我,人人都要尊稱我一聲歸老闆。
這日回到京城,我讓人把車停在那個衣衫襤褸的乞丐麵前。
當我潔白嶄新的鞋子出現在他視線裡,他盲目舉起手中的破碗,祈求我的施捨。
旁邊的小販勸我,不要給他,他就是那個品行不良的爛詩人。
活該。他說完還覺得晦氣,朝乞丐吐了下口水。
我冇有動作,這次他終於肯放下臉麵,求您行行好,施捨一點給我吧。
我嗤笑,將他的飯碗踹了出去,爹,喜歡女兒送你的前程嗎
他這才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怎麼冇死
身邊的侍衛見他對我不尊,立馬上前拳腳相向。
他哀嚎聲傳來,嘴裡不斷念著,不可能,不可能……
18.
我轉身,碰見了一個拿著摺扇的青年。
還是一身月白色錦袍,他對我笑道,好久不見,歸蓮老闆。
一彆數年,你應該不需要我的幫忙了吧
我搖頭,很是感激。
哪怕過了這麼多年,他那句不要害怕還在我心頭迴盪。
你不用感激我。他朝我伸出手,是我應該感謝當時在田間你和你的孃親一起救過我。
我冇有猶豫,藉著他的手靠近他。
那年的風,終於還是吹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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