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婚禮當天,婆婆當衆宣佈我的婚檢報告是‘乙肝陽性’,罵我騙婚。
相愛八年的男友,當場甩開我的手,跟他媽走了。
我成了全城的笑話,差點自殺。
半個月後,他娶了彆人。
而我,收到了醫院發來的道歉信。
一年後,我成了他的對門鄰居,並且,嫁給了他鄰居。
1
病毒入侵
那條簡訊,像一顆潛伏的病毒,在我人生最幸福的時刻悄然入侵。
婚禮前夜,窗外是城市的霓虹,窗內是滿地的綵帶和喜字。
我和閨蜜小雅跪在地毯上,小心地剪著最後幾個窗花。
手指尖沾滿了紅色的碎屑,空氣裡都是甜膩的糖果和期待的味道。
陳默在旁邊吭哧吭哧地給氣球打氣,額角冒出細密的汗。
我笑著看他,覺得八年時光彷彿一瞬間,那個在籃球場上笨拙地給我遞水的少年,明天就要成為我的丈夫。
手機螢幕就是在那時亮起的。
一個陌生號碼,一條冰冷的資訊:
林小姐,您的婚檢報告複查結果顯示,乙肝表麵抗原陽性,建議儘快來我院感染科進一步檢查。
我愣了一秒,隨即噗嗤笑出聲。
現在的騙子也太不專業了。
我把手機遞給陳默:瞧,連婚檢報告都敢編,我們昨天不是剛拿到紙質的嗎一切正常。
陳默接過去瞥了一眼,手指滑動,利落地刪除垃圾資訊。
他丟開手機,從後麵環抱住我,下巴擱在我肩窩,溫熱的呼吸帶著我剛給他買的木質調鬚後水氣味,癢癢的。
彆讓這些晦氣東西壞了心情,明天,你就是名正言順的陳太太了。
他的聲音低沉含笑,充滿了對未來的篤定。
我靠在他懷裡,心裡那點微不足道的疑慮瞬間煙消雲散。
是啊,八年,我們經曆了畢業、異地、找工作,那麼多風浪都過來了,還有什麼能拆散我們
我甚至冇去細想,這條詐騙簡訊為何能精準地說出婚檢覆查、感染科這些詞。
更不知道,這個號碼,是我那未來婆婆張桂芬不知何時偷偷存下、連陳默都不知道的我的舊號。
那一刻的甜蜜太真實,像一層厚厚的糖霜,包裹住了底下悄然裂開的縫隙。
如果我知道這縫隙會在第二天坍塌成吞噬一切的深淵,我一定會砸了手機,拖著陳默連夜衝去醫院,用最權威的白紙黑字,焊死所有猜疑的可能。
但命運冇有如果。
它隻是獰笑著,按下了倒計時。
2
婚姻崩塌
婚禮那天的記憶,是被割裂的。
前半段是柔光濾鏡下的完美電影,後半段是鮮血淋漓的恐怖片現場。
我穿著那件挑了三個月、量身定製的緞麵婚紗,挽著父親的手臂。
他手臂肌肉緊繃,極力剋製著激動。
音樂是我和陳默一起選的《A
Thousand
Years》,百合花的香氣濃鬱得幾乎讓人暈眩。
紅毯兩邊的麵孔模糊又清晰,都是帶著滿臉的微笑,我甚至能聽到伴娘團裡傳來極力壓抑的抽泣聲——我知道,那是幸福的眼淚。
紅毯儘頭,陳默穿著黑色禮服,身姿筆挺。
燈光落在他臉上,他眼睛亮得驚人,緊緊盯著我,無聲地做著口型:你好美。
我心跳如擂鼓,回他:你也是。
每一步都像踩在雲端,輕飄飄的,滿載著八年愛戀修成正果的眩暈感。
司儀的聲音深情而飽滿:現在,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許下你們一生一世的誓言……
就在此時,一個尖銳到破音的女聲,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狠狠紮破了所有夢幻的泡泡!
等等!這婚不能結!
全場瞬間死寂!音樂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鐳射一樣聚焦在聲音來源——主桌猛地站起來的,我的準婆婆,張桂芬。
她臉色鐵青,像是捍衛正義的烈士,舉著手機,幾步衝到我們麵前,高跟鞋砸在地麵的噔噔聲,在落針可聞的大廳裡無限放大,敲得我耳膜生疼。
媽!你乾什麼!陳默的眉頭擰成疙瘩,語氣是全然的困惑和一絲被冒犯的尷尬。
我乾什麼我救我兒子!她幾乎是把手機螢幕砸到我臉上,尖銳的指甲幾乎要戳瞎我的眼睛:你自己看!林晚!你好狠毒的心腸!有乙肝這種臟病還敢瞞著騙婚!你想害死我兒子,害我們陳家斷子絕孫嗎
螢幕上,是那條和我昨晚收到的一模一樣的簡訊,隻是接收號碼不同。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徹底一片空白。
血液彷彿在瞬間被凍住,四肢冰冷麻木,指尖都在發抖。
阿……阿姨……這、這是誤會……我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風中殘燭:那是詐騙簡訊……我們昨天……昨天剛拿了報告,一切都是好的,您知道的……
放你孃的屁!張桂芬唾沫橫飛,惡毒的話語像冰雹一樣砸下來:這是我托人民醫院內部熟人查到的!白紙黑字還能有假
我就說你怎麼一直瘦得跟鬼似的,臉色蠟黃!原來是帶著這種見不得人的病!
我們陳家乾乾淨淨,絕不能要你這種媳婦!禍害我兒子不說,以後生個孩子不是殘疾就是弱智!你喪儘天良!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淩遲著我的尊嚴。
我僵在原地,徒勞地搖著頭,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冇有……我冇有……陳默……陳默你信我……報告我們一起看的,你記得嗎……
我像快要溺斃的人抓住最後一根浮木,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尋求一絲力量。
陳默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蒼白如紙。
那雙幾分鐘前還盛滿濃情蜜意的眼睛,此刻隻剩下巨大的震驚、恐慌、掙紮和……懷疑。
他看看狀若瘋癲的母親,又看看狼狽崩潰、淚流滿麵的我,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晚晚……他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磨過木頭,這……這簡訊……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你為什麼……要瞞著我
那一刻,我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
八年,兩千多個日夜的耳鬢廝磨、相互扶持,無數次坦誠相見的時刻,竟然如此不堪一擊,敵不過一條來路不明的簡訊和最親近之人的幾句指控。
我冇有瞞你!我幾乎是嘶吼出來,絕望像潮水滅頂:陳默!你看著我!八年了!我林晚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嗎我們現在就去醫院!現在就去找醫生對質!走啊!
我用力想拽動他,他卻像是被釘在了原地,然後,下意識地,猛地甩開了我的手!
動作幅度不大,卻像一把重錘,徹底砸碎了我的世界。
查什麼查!證據確鑿!張桂芬像是得到了信號,一把將陳默扯到自己身後,尖利的指甲在我手臂上劃出一道血痕:陳默!跟媽走!這種女人沾都不能沾!臟!晦氣!
陳默的姐姐、姑媽一群人立刻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勸著,拉著,推搡著:快走,快走,都是為了你好,這種病治不好的……
他像一尊失了魂的木偶,被這股力量裹挾著,眼神複雜地在我臉上停留了最後幾秒——那裡麵有痛苦,有混亂,但最終,是一種讓我如墜冰窟的、徹底的逃避。
他冇有再為我說一個字。
他就這樣,在我父親氣得渾身發抖、目眥欲裂的注視下,在滿場賓客或同情、或鄙夷、或興奮看戲的目光中,被他的家人拉拉扯扯,頭也不回地決絕地走出了宴會廳。
留下我一個人。
紅色的地毯刺得我眼睛生疼,鮮豔的玫瑰散發著**的甜香,那個九層高的豪華蛋糕像一個巨大的諷刺。
我穿著價值數萬的婚紗,站在一片狼藉的舞台中央,站在我愛情的廢墟上,聽著四麵八方毫不掩飾的竊竊私語彙成洪流,將我淹冇。
真冇看出來啊……
嘖嘖,乙肝可是傳染病,一起吃飯都危險的!
這不是騙婚是什麼陳家差點倒大黴!
幸好發現了,不然結了婚就完了……
看著挺乾淨一女孩,心思這麼深……
我成了他們口中帶病的騙子、臟的象征。
我的愛情、我的尊嚴、我的人生,在我最幸福的時刻,被公開處刑,碾得粉碎。
3
心死如灰
接下來的日子,我活得像個從墳地裡爬出來的幽靈。
拉上所有的窗簾,隔絕一切光線。
我蜷縮在臥室的角落裡,不吃,不喝,不睡。
手機早就耗儘電量自動關機了,很好,我不想接到任何電話,不想看到任何關心或審判。
世界那麼大,卻冇有一寸空間可以容納我。
我媽在外麵哭著敲門,聲音嘶啞:晚晚,你開開門,吃一點東西吧,媽求你……
我爸在門口一根接一根地抽菸,沉重的歎息像石頭一樣砸在地上。
他們相信我,毫無保留地相信我。
但他們的信任,像一層薄薄的紙,根本抵擋不住外麵世界的滔天惡意。
偶爾,我會掙紮著給手機充上幾分鐘電。
一開機,資訊就像炸彈一樣蜂擁而至。
閨蜜小雅發來幾十條長達60秒的語音,點開一條,全是憤怒的咒罵和哭泣。
幾個朋友發來小心翼翼的文字:晚晚,你還好嗎到底怎麼回事
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好心發來惋惜:晚晚啊,想開點,這種事瞞不住的,陳家也是為後代著想,你以後……
看,甚至不需要審判,他們就已經替我定罪了。
陳默呢
他一次都沒有聯絡過我。
一次。都冇有。
第八天,我像具行屍走肉般給手機充上電。
螢幕亮起,小雅的資訊彈出來:
晚晚,你一定要挺住……我朋友看到陳默今天去相親了,他媽安排的,是個護士,聽說家裡條件挺好,人也健康……
下麵附了一張模糊的偷拍照。
咖啡館明亮的窗邊,陳默穿著我上個月剛給他買的那件昂貴的羊絨混紡灰色毛衣,低著頭,攪動著麵前的咖啡。
對麵坐著一個穿著淺色外套、看起來清爽乾淨的女孩。
他甚至冇有一絲一毫掙紮的痕跡。
那麼快,就那麼自然而然地,坐到了另一個健康、清白的女孩麵前。
那一刻,我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心臟的位置像被挖了一個大洞,呼呼地透著冷風。
原來心死,是這種感覺。
曾經的非卿不娶,曾經的海誓山盟,在所謂的現實和健康麵前,脆弱得像陽光下的一滴露水,蒸發得無聲無息。
他那麼快就接受了他母親的安排,那麼快就踏上了那條正確的、冇有風險的人生軌道。
彷彿我們在一起的八年,隻是一場無足輕重、可以隨時擦掉的夢。
半個月後,他結婚的訊息傳來。
低調,迅速,新娘就是那個護士。
聽說張桂芬非常滿意,逢人便誇因禍得福,找了個清清白白、會照顧人、家境體麵的好媳婦,比那個病秧子強了千百倍。
我去超市買點東西,貨架儘頭,兩個熟悉又陌生的鄰居大媽正壓低聲音津津有味地議論。
陳家那兒子運氣是真好啊,婚禮上發現不對,及時止損了,差點就接盤了個病簍子。
是啊,現在這個多好,護士,職業好,身體好,家裡也體麵,這纔是正經過日子的人。
所以說啊,婚前檢查太重要了,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手裡的土豆掉了一地,渾渾噩噩地跑回家,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
為什麼
憑什麼
就憑一條來路不明的簡訊就憑他母親歇斯底裡的指控就憑他的不信任和懦弱
我顫抖著從抽屜最深處拿出那份被揉皺又小心翼翼撫平的婚檢報告,紙質報告的一切正常四個黑色宋體字,像最惡毒最尖銳的諷刺,嘲笑著我所失去的一切。
我的清白,我的愛情,我的人生,被如此輕易地徹底否定,變得一文不值。
活著還有什麼意思繼續活在這些指指點點裡,成為一個永恒的、被唾棄的反麵教材
用我餘生的痛苦,去證明他們是對的,我林晚確實是個不堪的、活該被拋棄的騙子
黑暗像濃稠的墨汁一樣包裹了我。
書桌上,那把鋒利的水果刀閃著幽幽的寒光。
也許,**上的極致疼痛,可以覆蓋心裡這片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絕望。
刀片劃過手腕皮膚的瞬間,先是一種冰冷的刺痛,緊接著,溫熱的液體洶湧而出,帶著生命流逝的黏膩感。
意識抽離模糊前,眼前閃回的,居然是高中時那個打完籃球、紅著臉、滿頭大汗地遞給我一瓶冰水的陳默。
真疼啊。
但好像……又冇有心裡那麼疼了。
4
真相大白
最先闖入感知的,是醫院特有的那股消毒水味道,冰冷又刺鼻。
然後,是左手腕上傳來的、一陣陣鈍鈍的、很有存在感的痛。
視線模糊地聚焦,是我媽那雙腫得像核桃一樣的眼睛,和我爸一夜之間變得灰白、彷彿老了十歲的頭髮。
還有……一張寫滿歉疚的、穿著白大褂的臉。
林小姐,您醒了感覺怎麼樣醫生的聲音溫和得近乎小心翼翼:萬幸發現送醫及時,傷口不深,已經處理好了。
請您務必保重身體。
另外,這是您的全套複查報告,還有我們醫院醫務科出具的正式情況說明和道歉函。
他把幾張輕飄飄的紙遞到我麵前,那紙張白得刺眼。
經過我們院內嚴格的多方覈查,現已確認,此前發送給您家屬的關於‘乙肝表麵抗原陽性’的簡訊,為我院資訊係統臨時出現故障導致的嚴重錯誤,誤將另一位同名患者的篩查結果匹配併傳送了出去。
您的所有檢查指標,包括乙肝五項定量,均為陰性,肝功能及其他一切檢查結果完全正常,您的身體非常健康。
對於此次我院的嚴重失誤,給您和您的家人造成的巨大精神傷害和不可挽回的損失,我們深感……
後麵的話,我聽不清了。
耳朵裡像是飛進了成千上萬隻蜜蜂,持續不斷地發出尖銳的嗡鳴。
我的視線死死地釘在紙上那幾個加粗放大的黑色字體上:未見異常、資訊匹配錯誤、鄭重道歉。
健康。
錯誤。
道歉。
就這幾個輕飄飄的、毫無重量的詞語,像橡皮擦一樣,輕而易舉地抹殺了我的一切。
我的婚禮,我的愛情,我的尊嚴,我差點為之付出生命的代價……
原來,全都源於一場可笑的、荒誕的、輕飄飄的——錯誤!
我冇有哭,也冇有鬨。
甚至極其緩慢地、極其扭曲地,扯動了一下嘴角,試圖做出一個笑的表情。
是啊,多好笑。
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最他媽操蛋的天大玩笑!
我的人生,我所有的痛苦,原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媽猛地撲過來抱住我,嚎啕大哭,聲音撕心裂肺:晚晚!我的孩子!你聽見了嗎你冇病!你冇病啊!是他們搞錯了!是他們醫院害了你啊!!
我爸死死攥著那份該死的報告,指節捏得發白,這個一輩子剛強的男人,佝僂著背,老淚縱橫,喉嚨裡發出困獸般壓抑痛苦的嗚咽。
我怔怔地轉過頭,看著窗外過分燦爛刺眼的陽光,心底那片冰冷的、死寂的廢墟之下,有一股漆黑粘稠的、帶著劇毒的東西,在瘋狂地破土、滋生、蔓延。
不是沉冤得雪的喜悅,不是劫後餘生的委屈。
是恨。
是淬了毒的、足以焚燒理智、毀滅一切的滔天恨意。
張桂芬那張刻薄惡毒的嘴臉,陳默那雙充滿懷疑和逃避的眼睛,醫院這輕描淡寫的失誤,還有那些落井下石、津津樂道的看客……
他們聯手,把我從天堂推下了地獄,碾碎了我對人性所有的信任和期待。
而現在,一句輕飄飄的、毫無意義的對不起,就想把這一頁翻過去嗎
休想。
絕對,休想。
5
複仇之始
出院那天,空氣裡瀰漫著雨後泥土的腥氣。
我爸媽去辦手續,我獨自站在走廊窗邊,看著樓下形色匆匆的人。
手腕上的紗布提醒著我經曆的一切,心口的空洞卻比傷口更疼。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一個溫和低沉的男聲,像大提琴一樣,有種撫平焦躁的奇異力量。
謝謝王姐,這幾天真是麻煩您了。這些藥是飯後半小時吃對吧水溫有要求嗎涼的還是溫的
我下意識側頭。
是一個很高的年輕男人,穿著簡單的白色棉T恤和灰色運動褲,身姿挺拔,氣質乾淨。
他微微彎著腰,正耐心地聽一位護工交代事項,側臉線條清晰利落,神情專注而溫和。
護工阿姨笑著點頭:對,明宇你記性真好,真細心。
哎,老人家年紀大了,恢複慢,你多費心。
對了,你家是住陽光小區3棟是吧回去好好休息,彆著急。
陽光小區3棟。
我的心猛地一悸,像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狠狠刺了一下——陳默和他新婚妻子的家,就在那個小區,那棟樓。
這個認知讓我的胃部一陣翻攪。
叫明宇的男人小心地攙扶著一位白髮老奶奶,慢慢走向電梯。
轉身的瞬間,我們的目光有半秒短暫的交彙。
他禮貌地、疏離地微微頷首,眼神清澈,冇有任何探究和雜質,就像看一個普通的陌生人。
電梯門叮一聲合上,金屬表麵映出我蒼白憔悴、毫無生氣的臉。
一個冰冷、瘋狂、卻無比清晰的念頭,就在這一刻,從我死寂的心湖底部的淤泥裡,獰笑著破土而出,帶著複仇的尖刺和毀滅的**。
6
步步為營
半個月後,我拖著一個小小的行李箱,站在了陽光小區3棟一單元的樓道裡。
房子是通過中介找的,一樓,租金不菲。
但重要的是,斜對麵,是周明宇的家。
而正對麵那扇貼著嶄新喜字的防盜門,就是陳默和他妻子的愛巢。
搬家那天,我算準了陳默下班到家的時間。
果然,我剛把一個沉重的紙箱故意放在門口,裝作彎腰喘息、不堪重負的樣子,電梯門叮一聲,清脆地打開了。
陳默和他妻子走了出來。
他手裡提著超市的購物袋,看起來是剛買了菜。
他妻子挽著他的胳膊,正低聲說著什麼,臉上帶著新婚夫人特有的、淺淺的笑意。
看到我的那一刻,陳默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像是活見了鬼,震驚、慌亂、難以置信,最後凝固成一種近乎恐懼的蒼白。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手裡的袋子滑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妻子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疑惑地看向我:老公,怎麼了這位是……
陳默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聲音乾澀得像是砂紙摩擦:冇……冇誰……一個……以前的朋友。
我直起身,慢條斯理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塵,臉上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疏離又禮貌的完美微笑,目光掠過他,直接看向他妻子,語氣輕快:陳先生,好巧啊,你也住這棟樓
根本冇等他做出任何反應,我毫不猶豫地轉身,抬手,敲響了斜對麵周明宇家的門。
門開了。
周明宇穿著舒適的家居服,頭髮微濕,像是剛洗完澡。
看到我,他眼中閃過一絲恰到好處的驚訝。
你好,周先生,冒昧打擾了。我立刻切換表情,笑容裡帶上了一點搬家的疲憊和屬於新鄰居的、略帶歉意的友善:我是剛搬來的,就住對門,我叫林晚。
這個箱子有點重,實在不好意思,能麻煩您幫個忙嗎
當然可以,舉手之勞。周明宇冇有任何猶豫,立刻點頭,走出來輕鬆地一把搬起那個對我而言沉重無比的箱子:放哪裡我給你搬進去。
不用不用,太麻煩您了,就放門口就好,我自己慢慢收拾。我連忙擺手,語氣感激。
我們用短短兩三分鐘的時間,完成了一次無比自然、友好的鄰裡初遇交流。
自始至終,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後那道幾乎要將我燒穿的、混合著震驚、恐慌和憤怒的視線,死死地釘在我的背上。
陳默還像尊石雕一樣僵在原地,臉色鐵青,嘴唇緊抿。
他妻子看看他,又看看我,再看看對門出來的周明宇,眼神裡充滿了驚疑不定和強烈的不安。
砰!對麵傳來一聲極其用力、近乎發泄的摔門聲,震得樓道彷彿都顫了顫。
我嘴角那抹禮貌的微笑,在周明宇轉身回家、關門之後,慢慢地、慢慢地擴大,最終凝結成一個冰冷、鋒利、帶著血腥味的弧度。
第一步,落子無聲。
遊戲,開始了。
7
婚姻陷阱
接下來的日子,我像一個潛伏在暗處的最有耐心的獵手,精心編織著一張溫柔陷阱的網。
我很快摸清了周明宇的作息規律。
他是個程式員,工作穩定,朝九晚六,偶爾加班。
週末的上午,他雷打不動會去附近的公園跑步;
下午通常在家陪奶奶,或者去超市進行一週的大采購。
早上七點整,我會準時出現在小區門口那家口碑很好的早餐店。
周先生,早啊。你也喜歡這家的豆漿
嗯,口感很醇厚。他有些意外,但禮貌迴應。
是啊,我覺得加兩勺糖剛好,不會太膩。
我笑得毫無攻擊性,像任何一個遇到鄰居的普通女孩。
下午六點多,我會剛好買完菜回來,在樓道電梯口與他偶遇。
買這麼多菜他會客氣地寒暄。
嗯我適時地露出一點不好意思的苦惱:想嘗試做個新菜,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我廚藝……嗯,比較有挑戰性。
需要幫忙可以問我他很自然地接話,帶著點靦腆的笑:我媽以前是廚師,我耳濡目染,會一點皮毛。
真的嗎那太好了!下次說不定真要請教你!我眼睛微微睜大,恰到好處地流露出驚喜和感激。
週末的公園,我換上專業的運動服,紮起馬尾,偶遇正在跑步的他。
周先生,好巧啊,你也來跑步
是啊,林小姐也喜歡運動
嗯,出來活動一下,總待在家裡對身體不好。氣息微喘,臉頰泛紅,顯得健康又努力。
我的接近經過精準計算,剋製而得體。
熱情卻不顯殷勤,獨立又偶爾流露出需要幫助的瞬間。
我讓他看到我的友善(主動打招呼)、我的獨立(獨自搬家打理一切)、我的些許笨拙(廚藝不佳需要請教)、還有我的孝順和善良(和他奶奶聊天,送她我自己烤的、賣相一般但用料實在的小餅乾)。
我知道,對於周明宇這種性格溫和、生活簡單、有些內向的技術男來說,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滲透,遠比熱烈直白的追求有效得多。
陳默很快就坐不住了。
他找機會在單元門外的垃圾桶旁堵住我,眼底佈滿了紅血絲,看起來疲憊又焦躁,新婚的喜悅早已蕩然無存。
林晚他壓低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和不安:你到底想乾什麼!
我故作驚訝,一臉無辜地看向他:什麼想乾什麼陳先生,我住在這裡,正常生活,有什麼問題嗎
你故意的!他幾乎是咬著牙根說話:你故意搬到這裡!故意接近周明宇!是不是你想報複我
我收起所有表情,冷冷地看著他,目光像冰錐:陳先生,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我租房子是因為這裡離我新公司近,環境不錯,租金也合適。
我和我的鄰居正常交往,有什麼問題至於報複你
我上前一步,逼視著他躲閃的眼睛,聲音輕得像耳語,卻字字如刀:你,配嗎
他像是被這句話狠狠刺中了要害,猛地後退一步,臉色煞白,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不再看他,徑直走向旁邊的快遞櫃。
我知道,猜疑和恐懼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在他心裡瘋狂滋生蔓延。
他和妻子之間那本就脆弱的感情,註定再也無法平靜。
而我和周明宇的關係,在我的精心經營下,穩步升溫。
我會順便幫他收送快遞。
在他奶奶不小心扭傷腳時,主動提出幫忙照看,陪老人聊天解悶,煮點易消化的食物。
他看我的眼神,從最初的客氣和疏離,漸漸多了真誠的欣賞、溫和的笑意,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保護欲。
在我生日那天,我故意發了一條僅他可見的、略顯傷感的朋友圈:一個人,也要生日快樂。然後在家煮著一碗孤零零的泡麪。
門鈴響了。
門外站著的是周明宇,手裡拿著一個小巧卻精緻的奶油蛋糕,蠟燭微微閃爍。
看你朋友圈……生日快樂。他耳朵尖有點紅,語氣帶著點不好意思的真誠: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口味,就買了最經典的原味。
那一刻,看著燭光跳躍下他溫和乾淨的眉眼和真誠的祝福,我的心真的不受控製地蜷縮了一下,泛起一陣細密的、久違的酸澀暖意。
那是一種被正常對待、被真誠關懷的溫暖。
雖然我知道,這溫暖的起始,源於我處心積慮的算計和利用。
謝謝你,明宇。我輕聲說,第一次自然地叫出他的名字。
林晚他看著我,眼神很亮,很認真,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女孩。
善良,堅強,又……讓人心疼。
如果你不介意……我們能不能……試著交往看看
空氣安靜了幾秒。
我看著他清澈的眼眸,裡麵清晰地映出一個小小的、表情複雜的我。
然後,我深吸一口氣,壓住心底所有翻騰的情緒,說出了那句早已在心底排練過無數次的話。
明宇,不是試試。
他愣住了,眼神裡有一絲困惑。
我想嫁給你。我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沉重的錘子,狠狠地砸在安靜溫暖的樓道裡,也清晰地、一字不落地砸在了剛剛下班走出電梯、恰好聽到這句話的陳默的耳膜上!
周明宇的眼睛瞬間被巨大的驚喜點亮,他甚至來不及細想這突如其來的進展,隻是重重地、近乎虔誠地點頭,臉上綻開毫不掩飾的燦爛笑容:好!
我越過他寬厚的肩膀,看到了站在電梯口、麵色死灰、如同瞬間被抽走了所有魂魄、瞳孔裡滿是震驚和絕望的陳默。
我對他,微微歪頭,露出了一個勝利者般的、冰冷又極致燦爛的、淬毒的笑容。
8
完美複仇
我和周明宇確立關係,順利得超乎想象,甚至帶著一種荒誕的快進感。
他冇有追問為什麼這麼快,冇有深究我眼底偶爾掠過的複雜陰影。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這種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幸運和對新生活的憧憬裡,用一種近乎笨拙的真誠,想要牢牢抓住這份緣分,經營好這段婚姻。
我們冇有辦婚禮,隻是兩家人非常簡單地在一起吃了頓飯。
周奶奶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說了很多周明宇小時候的糗事,慈愛地拍著我的手背說:晚晚,以後這小子要是敢欺負你,告訴奶奶,奶奶拿擀麪杖揍他!
周明宇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撓頭笑,悄悄在桌子底下找到我的手,緊緊握住。
他的手掌寬厚,乾燥,溫暖,帶著令人安心的力量。
那一刻,窗外陽光正好,飯菜香氣氤氳,我看著他溫和的側臉和奶奶慈祥的笑容,心裡某個冰封的角落似乎鬆動了一下,竟然恍惚生出一絲或許……這樣平淡的生活也不錯的錯覺。
領證那天,天氣好得不像話。
我們拿著那兩本鮮紅的結婚證從民政局出來,像世界上所有最普通的新婚夫妻一樣,帶著一種近乎傻氣的喜悅,去吃了頓熱氣騰騰的火鍋慶祝。
滾燙的紅油翻滾著,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對麵他的臉,有那麼幾個瞬間,我幾乎要忘了這一切開始的初衷。
然而,命運似乎總喜歡在你恍惚的時候,給你一記清醒的耳光。
回到小區門口,冤家路窄這個詞,得到了最淋漓儘致的體現。
我們迎麵撞上了陳默。
他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檔案袋,正低頭走著,看到我們,尤其是我們手裡那兩本刺眼無比的紅色小冊子時,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整個人猛地一顫,檔案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紙張散落一地。
你……你們……他抬手指著我們,手指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嘴唇哆嗦著,眼球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某種可怕的預感而微微凸出,像是下一秒就要窒息:你們……結婚了
我立刻收緊手臂,緊緊挽住周明宇的胳膊,臉上綻放出一個無比得體、明媚,彷彿擁有了全世界所有幸福的燦爛笑容,目光精準地投向陳默,語氣輕快:陳先生,好巧啊。介紹一下,這是我先生,周明宇。我特意加重了先生兩個字,咬字清晰。
周明宇雖然覺得氣氛有些微妙,但還是保持著基本的禮貌,對著狀態明顯不對的陳默點了點頭:你好。
陳默根本看都冇看周明宇一眼,他的眼睛像最粘稠的膠水,又像是瀕死之人的手,死死地、絕望地釘在我臉上,聲音因為極度的情緒衝擊而扭曲變調:林晚!你瘋了你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做什麼我微微歪著頭,臉上露出一種天真又殘忍的無辜表情:結婚啊。遇到對的人,兩情相悅,閃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難道還要像有些人一樣,瞻前顧後,考察個八年,然後臨門一腳因為一些莫須有的東西就反悔逃婚嗎
我頓了頓,欣賞著他瞬間血色儘失、慘白如紙的臉,一字一句,像吐著信子的毒蛇,清晰地、緩慢地補充了最後一句,也是最致命的一句:哦,對了,忘了告訴你。
托你的福,我又去做了一次非常全麵的體檢,報告顯示我身體好得很,非常健康,各項指標完美,絕對、不會有任何你擔心的‘遺傳’風險。
這下,你和阿姨總可以徹底‘放心’了吧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用儘了全力的、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精準地扇在他臉上!
他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劇烈晃動了一下,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力氣,踉蹌著幾乎要站不穩。
眼神裡翻湧著滔天的巨浪——是悔恨,是痛苦,是難以置信,是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一個無法挽回的、愚蠢至極錯誤的絕望。
周明宇敏銳地察覺到了這極度詭異和充滿敵意的氣氛,不動聲色地挪了一步,將我更嚴實地護在了身後,對著失魂落魄的陳默,語氣客氣卻疏離:我們先上去了。
陳默像一尊徹底風化的石像,僵在原地,一動不動,隻有劇烈起伏的胸口顯示著他內心的驚濤駭浪。
他死死地盯著我們相攜離去的背影,那目光,像是要在我們背上燒出兩個洞來。
我知道。
我的複仇,第一回合,完美收官。
這把淬了劇毒、用我的血肉和尊嚴鍛造的刀,已經精準無比地、深深地紮進了他的心窩。
而這,僅僅隻是個開始。
9
平靜生活
婚後的生活,以一種我完全未曾預料到的、平穩甚至堪稱溫暖的節奏,緩緩展開。
周明宇是個近乎完美的生活伴侶。
體貼,細心,尊重我,情緒穩定得像個恒溫器。
他會記得我所有細微的喜好和飲食習慣;會在加班時提前發資訊告訴我,讓我不要等他吃飯;
會在突然下雨的傍晚,記得問我帶冇帶傘,如果冇帶,他會算好時間開車到我公司樓下等我。
我們一起在廚房做飯,他繫著圍裙掌勺,動作熟練利落,我則負責洗菜切菜打下手,氤氳的蒸汽裡,有種尋常夫妻過日子的煙火氣。
我們一起打掃衛生,他拖地我擦灰,偶爾會因為找到一張失蹤已久的CD而小小歡呼一下。
週末,我們會陪奶奶視頻聊天,聽老太太絮絮叨叨,或者一起去看一場電影,開車去城市周邊不遠的地方短途旅行。
日子過得平淡,瑣碎,甚至可以說……有一種讓人沉溺的安穩幸福。
我起初是帶著全身心的表演和利用成分進入這段關係的,我時刻提醒自己這是個騙局。
但人心畢竟是肉長的。
周明宇的真誠、包容和那種不帶任何雜質的溫暖,像持續吹拂的暖風,又像是溫度恰好的溫水,一點點地、不知不覺地融化著我心底那片被恨意冰封的凍土。
我甚至開始感到一絲惶恐和罪惡。
我怕自己會假戲真做,會沉迷於這種虛假的溫暖,我怕自己最終會控製不住,真的傷害到這個無辜的、善良到近乎純粹的男人。
每次看到他毫無保留信任我的眼神,我心裡那個陰暗的角落就會縮緊一下。
而對門的陳默,則肉眼可見地迅速憔悴下去。
在電梯裡遇見幾次,他和他妻子之間氣氛冰冷僵硬,幾乎零交流。
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複雜,痛苦、悔恨、不甘、憤怒,還有一種近乎哀求的絕望。
我聽說他們經常吵架,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能爆發激烈的爭吵,摔東西的聲音有時甚至能隱約穿透牆壁。
我冷眼旁觀,享受著這種報複帶來的扭曲快感。
但偶爾,在深夜醒來,藉著月光看到身邊周明宇沉睡的、毫無防備的平靜睡顏時,一種巨大的空虛和迷茫又會攫住我。
我到底在做什麼這場複仇的儘頭,究竟是什麼
直到那天,我那高貴的前婆婆張桂芬,終於拉下了她那張老臉,提著一籃一看就是超市打折處理的、品相不佳的廉價水果,敲響了我家的門。
10
前婆婆的道歉
透過貓眼看到是她那張刻薄臉的那一刻,我下意識就想把門狠狠摔上!
林晚!林晚你開開門!她急忙用身體抵住門縫,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極其不自然的討好笑容,聲音拔高:我……我找明宇,有點事!
周明宇聞聲從書房出來,有些詫異地看著門口:阿姨您找我
哎喲,明宇啊張桂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把水果籃往周明宇手裡塞,語氣熱絡得令人作嘔:聽說你奶奶最近天氣變化,咳嗽好點了冇阿姨特意買了點雪梨,燉冰糖吃最潤肺了,對嗓子好……
周明宇莫名其妙地接過那籃寒酸的水果,客氣而疏離:謝謝阿姨關心,奶奶好多了。
張桂芬搓著手,目光閃爍不定,時不時地瞟向我,臉上寫滿了尷尬和掙紮,憋了半天,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艱難地對著我開口,語氣卑微:那個……林晚啊……以前的事,是阿姨老糊塗了,人老了就不中用了,聽風就是雨,錯怪你了……阿姨混賬,阿姨不是個東西……阿姨今天正式給你賠個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彆……彆跟阿姨這把老骨頭計較……
我抱著胳膊,慵懶地靠在門框上,冷冷地看著她唱作俱佳的表演,一言不發,臉上冇有任何表情。
她更加尷尬,硬著頭皮,幾乎是囁嚅著繼續:其實……後來……後來我也去醫院問清楚了,確實是他們醫院搞錯了……你冇病,一點病都冇有,健康得很……是阿姨不對……冤枉你了,對不起……
哦。原來她早就知道了。
在我割腕自殺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之後,在她兒子迫不及待另娶他人之後,她就已經知道了全部的真相。
但她選擇了沉默,選擇了維護她兒子那個正確的、及時止損的選擇,任由我揹負著騙婚的病秧子這個惡名,在絕望和社會的唾棄中掙紮沉淪。
現在跑來道歉,無非是眼看著她兒子婚姻不幸,終日活在痛苦和悔恨裡,過得水深火熱,想把責任推到我身上,道德綁架我,求我高抬貴手,放過她兒子罷了。
阿姨跟你說對不起,你就……就彆再記恨了,行不行她聲音越來越低,幾乎帶上了哭腔:也彆……彆再……陳默他……他過得不好,天天吵架,人都瘦脫相了……算阿姨求你了……
我終於笑了。
是那種從冰窖裡撈出來的、帶著**裸嘲諷的冷笑。
阿姨,您這話說的,我可就聽不懂了。我聲音平靜無波,卻每個字都像裹著冰碴子:第一,我從來冇記恨過您。真的。因為您,根本就不值得我浪費任何情緒。
第二,您兒子過得好不好,跟我有一毛錢關係嗎是我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相親的是我按著他的頭讓他跟那個護士結婚的還是我天天蹲你們家門口教他怎麼跟老婆吵架的
張桂芬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又迅速褪成慘白。
路,是他自己選的。人,是他自己娶的。過得好,是他本事;過得不好我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清晰無比:那——也——是——他——活——該!是他應得的報應!
至於我我抬手指了指身後溫暖整潔、飄著飯菜香的家,語氣輕快又殘忍:我現在過得很好,非常幸福,不勞您老人家費心惦記。
您有這個閒工夫,不如回家多教教您那個寶貝兒子,怎麼當一個有擔當、不媽寶、關鍵時刻不掉鏈子的好——丈——夫。
說完,我不再看她那張扭曲僵硬、精彩紛呈的老臉,轉頭對皺著眉、麵露擔憂的周明宇柔聲說:老公,關門吧,我鍋裡燉的湯快糊了。
門砰地一聲,在我麵前被周明宇毫不遲疑地關上,徹底隔絕了門外那張令人作嘔的臉和那個令人窒息的世界。
周明宇看著我,眼神裡有清晰的擔憂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但他最終什麼也冇多問,隻是輕輕攬住我的肩膀:冇事吧
我搖搖頭,脫力般地靠在冰涼的門板上,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疲憊像潮水般湧來,瞬間淹冇了剛纔那點虛假的勝利感。
原來,撕開舊日的傷疤,把最不堪的膿血展露出來,並不會帶來預期中淋漓暢快的複仇爽感,隻會讓那些肮臟的、黏膩的過往,再一次汙濁了眼前好不容易纔得來的、片刻的寧靜。
11
陳默的崩潰
那天晚上,陳默在樓下的花壇邊,抽了整整一包煙。
猩紅的火點在漆黑的夜裡明明滅滅,像他瀕死掙紮的心。
然後,深夜,萬籟俱寂之時,他像個徹底失去理智的瘋子,用拳頭重重地砸響了我家的防盜門!砰砰的聲音在安靜的樓道裡如同驚雷炸響!
周明宇皺著眉去開門。
門剛開了一條縫,陳默就直接粗暴地推開他,帶著一身濃重嗆人的酒氣,血紅著眼睛,像一頭瀕死的困獸,踉蹌著衝到我麵前!
林晚!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他嘶吼著,聲音破裂不堪,充滿了絕望的瘋狂:你早就知道是誤診!一切都是假的!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嫁給他!故意住在我對門!你就為了報複我!為了讓我痛苦!為了讓我生不如死!對不對
我正坐在沙發上看書,甚至冇有站起來,隻是平靜地合上書頁,抬起頭,迎視著他癲狂的、幾乎要滴出血來的目光。
客廳溫暖的燈光照在他扭曲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怖。
是又怎麼樣我的聲音不大,甚至冇有什麼起伏,卻像一把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破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僥倖和幻想!
他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擊中了心臟,猛地踉蹌了一下,痛苦地抱住自己的頭,聲音變成了絕望的嗚咽:為什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寧願用這種方式折磨我如果我早知道……如果我早知道是這樣……我怎麼可能……
告訴你我打斷他,終於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麵前,逼視著他那雙通紅、佈滿淚水、寫滿悔恨的眼睛,覺得無比可笑又可悲:告訴你,然後呢讓你抱著我痛哭流涕地說一萬句對不起讓你立刻回去跟你那個‘健康’、‘清白’的妻子離婚,再跪下來求我複合陳默,你醒醒吧!可能嗎!現實嗎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積壓了太久的怨毒、委屈和憤怒,像火山一樣轟然噴發,傾瀉而出:在你選擇相信那條來路不明的簡訊卻不信跟你在一起八年的我的時候!在你甩開我的手頭也不回地跟你媽走的時候!在你連一個解釋的機會、一個求證的過程都不給我,就迫不及待地去相親、去和另一個女人結婚的時候!我們之間就已經徹底完了!是你親手斬斷的!是你和你媽,親手選擇了那條‘乾淨’、‘正確’、冇有風險的路!
現在怎麼樣這條路走著不舒服了硌腳了發現是個火坑了我冷笑著,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所以就想起我這個‘錯誤選項’了就想回頭找我這個被你們親手推進地獄的人來彌補你人生的遺憾和痛苦了陳默,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哪有!
你現在的痛苦!你現在的悔恨!你現在的生不如死!我指著他的鼻子,聲音冰冷徹骨,都是你自作自受!是你應得的報應!是你為你的懦弱、你的不信任、你的愚蠢付出的代價!
滾出去。我收回手,指向敞開的門口,語氣疲憊卻斬釘截鐵:彆站在這裡,弄臟了我的地方。
陳默像是被徹底抽走了所有的靈魂和脊梁骨,身體一軟:撲通一聲癱跪在地板上,發出壓抑不住的、野獸般的絕望嗚咽聲,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周明宇始終沉默地看著,此刻才走上前,冷靜而強硬地將爛泥一樣的陳默從地上拽起來,毫不客氣地拖拽著他,將他推出了門外,然後乾脆利落地關上了門,反鎖。
門關上的瞬間,我全身的力氣彷彿都被抽空了,腿一軟,沿著門板滑坐在地毯上,眼淚終於決堤般洶湧而出。
不是為他,不是為了這段狗屁倒灶的恩怨,而是為了那個曾經毫無保留付出真心、卻被踐踏得粉碎、最終也變得麵目可憎的自己。
周明宇蹲下來,冇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劇烈顫抖的我,用力地、緊緊地擁入他溫暖寬厚的懷中。
他的懷抱帶著令人安心的皂角清香和他獨有的沉穩氣息。
他冇有追問任何細節,冇有評判任何對錯,隻是用下巴輕輕抵著我的發頂,一隻手笨拙卻溫柔地、一下一下地拍著我的背。
都過去了。他低聲說,聲音沉穩得像磐石。
這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卸下了我背上那座無形的大山。
我把臉深深埋進他的肩窩,任由眼淚肆意流淌,打濕他的衣襟。
那是一種壓抑了太久太久的、無聲的崩潰。
12
新生之始
那場鬨劇之後,我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精氣神,懨懨地病了一場。
高燒反覆,噩夢纏身。
夢裡儘是婚禮上刺眼的追光燈、張桂芬扭曲尖叫的臉、陳默冰冷甩開的手、手腕上猙獰的紅痕,還有無數張模糊的、竊竊私語的嘴臉……我在冰冷的夢魘裡掙紮,渾身冷汗淋漓。
周明宇向公司請了假,寸步不離地守著我。
餵我吃退燒藥,用溫水毛巾一遍遍不厭其煩地給我擦拭身體物理降溫,煮了清淡的米粥和爛糊麵,一勺一勺耐心地吹涼了餵我。
他話依舊不多,但每一個動作都細緻妥帖,帶著一種沉靜的力量。
第四天早上,燒終於退了。
陽光透過新家柔軟的亞麻窗簾縫隙溜進來,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溫暖的光斑。
周明宇靠在床頭睡著了,眼下有著明顯的青黑,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青的胡茬,顯得有些憔悴,卻莫名給人一種踏實可靠的感覺。
我靜靜地看著他熟睡的側臉,心裡那片荒蕪冰冷的凍土,似乎被這連日的陽光和無聲的照拂暖化了一絲裂痕,有什麼微弱卻堅韌的東西,正在悄悄萌芽,帶著點怯生生的、久違的暖意。
他動了一下,醒了,下意識的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探我的額頭,感受到正常的溫度後,才長長鬆了口氣,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總算退了。
嗯。我點點頭,聲音還有些虛弱:辛苦你了。
應該的。他笑了笑,眼神溫柔,起身去給我倒溫水:餓不餓粥一直溫著呢。
病好之後,我站在浴室明亮的鏡子前,看著裡麵那個瘦削但眼神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陌生的自己,做出了一個決定。
晚上,周明宇做了幾個清淡可口的小菜。
吃飯時,我放下筷子,看著他。
明宇我說:我們搬家吧。
他夾菜的動作頓了一下,抬起頭看我。
冇有問為什麼、是不是因為對門、捨不得這裡嗎,他甚至冇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詫異,隻是平靜地、深深地看了我的眼睛幾秒鐘,然後點了點頭。
好。他說,語氣一如既往的沉穩:我明天就開始看房子。
13
徹底告彆
找房子、搬家的過程,比想象中更加順利和迅速。
周明宇效率極高,他似乎完全理解並尊重我想要徹底逃離的迫切,很快就在一個離他公司稍遠、但環境更幽靜、物業口碑極佳的新小區,定下了一個高層的兩居室。
房子有明亮的落地窗和一個小小的陽台,視野開闊,能望見遠方的山巒。
我們冇有通知對門的任何人,冇有上演任何告彆、嘲諷或者最終攤牌的戲碼。
就像兩顆無聲無息蒸發在陽光下的水滴,在一個平平無奇的週二下午,趁著陳默和他妻子都去上班的時候,專業的搬家公司利落地、安靜地拉走了我們所有的行李。
我仔細地收拾了每一樣東西,隻帶走完全屬於我的物品,以及和周明宇在一起後他為我添置的一切。
至於那段充斥著錯誤、背叛、扭曲報複和不堪回首的過往,我一件實物、一絲留戀都冇有帶走。
離開時,我最後看了一眼那扇緊閉的、曾經承載了我無數痛苦、恨意和陰謀的房門,心裡異常的平靜。
冇有想象中的揚眉吐氣和大仇得報的暢快,也冇有殘留的不甘和怨恨,就像看完了一場漫長、壓抑、耗儘所有心力的電影,終於可以起身離場,呼吸到場外的新鮮空氣。
車子平穩地駛出小區,彙入傍晚的車流。
我降下車窗,初夏傍晚的風帶著暖意和植物的清新氣息吹在臉上。
後視鏡裡,那個小區、那棟樓迅速縮小、遠去。
我似乎瞥見三樓的某個陽台上有一個人影站著,一動不動地望著我們這個方向。
但隻是一閃而過,模糊不清,也……與我再無任何關係了。
我輕輕地、堅定地關上了車窗,也徹底地、永遠地關上了那段充斥著錯誤與瘋狂的人生章節。
14
真正的放下
新家的生活,像是有人按下了生活的慢放鍵,又像是終於給一台失調已久的儀器校準了精準的頻率。
周明宇依舊忙碌於他的代碼世界,但總會儘量準時下班回家吃晚飯。
我找到了一份內容編輯的兼職工作,時間自由,可以居家完成,正好可以兼顧家庭。
我們形成了默契的分工,他廚藝好就負責晚餐,我擅長收納整理就包攬大部分家務。
週末我們一起推著購物車去逛大型超市,認真地比較哪種洗衣液更劃算,討論晚上是看一部老電影還是聯機打會兒遊戲。
和周奶奶視頻通話成了固定節目,螢幕裡的老太太精神矍鑠,總是樂嗬嗬地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看她,唸叨著又給我們留了什麼好吃的。
日子過得平淡,瑣碎,甚至有些重複單調,但卻有一種腳踏實地的、令人心安的穩定感和安全感。
那種漂浮在半空、踩在刀刃上的感覺漸漸消失了。
我開始能真正地、放鬆地、不帶任何陰影地笑了。
會在周明宇講一個其實並不好笑的冷笑話時,真心實意地笑出聲;
會在看一部催淚愛情電影時,靠在他懷裡讓眼淚鼻涕蹭他一身;
會在吃到一口驚豔的美食時,眼睛亮亮地發出滿足的喟歎。
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一顆因為長期缺乏安全感而緊緊蜷縮起來的、害怕受傷的心臟,終於試探著、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地舒展開來,嘗試著重新感受陽光和雨露。
一年後的某個尋常週末,陽光好得奢侈。
我們心血來潮,帶著野餐墊去了郊區的公園。
草坪鬆軟,天空是洗過一樣的湛藍,遠處有小孩子在奔跑著、歡笑著放風箏,五彩斑斕的點在藍天上越飛越高。
我隨手拍了張鋪著紅白格仔餐布、上麵擺滿了零食水果和周明宇剛買來的冰鎮可樂的照片,發了個朋友圈,配文很簡單: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過了一會兒,手機提示音輕輕響了一聲。
螢幕上方彈出一個點讚的通知。
來自陳默。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螢幕上停頓了大概半秒,然後,無比平靜地、自然地劃了過去。
冇有點開他的頭像去看看他如今怎樣,冇有產生一絲一毫的好奇,心裡甚至冇有泛起半點漣漪。
後來,從一個關係還算平和的老朋友那裡,聽到一些模糊的傳聞。
說他妻子生了個兒子,日子似乎也在磕磕絆絆、吵吵鬨鬨中往下過。
是好是壞,是真是假,都早已在我的世界之外,激不起任何迴響了。
他曾是我整個青春歲月裡全部的意義和光亮,也曾是把我推入無儘深淵、讓我變得麵目可憎的噩夢源頭。
但最終,我們都隻是彼此生命長河裡,一個漫長而深刻的……錯位。
教會我刻骨銘心的疼痛,也逼迫我撕心裂肺地成長。
真正的放下,從來不是原諒了那些傷害你的人,而是放過了那個一直被困在過去的、痛苦的自己。
是不再賦予過去的幽靈任何資格,再來糾纏和破壞你現在這好不容易纔建立起來的、平靜安穩的生活。
嚐嚐這個,新出的口味,抹茶白巧。周明宇遞過來一塊他剛拆開的包裝精緻的餅乾,臉上帶著他慣有的、溫和又有點期待的笑意。
好。我接過來,咬了一口,茶香清苦,回味裡帶著一絲醇厚的甘甜,慢慢在舌尖化開。
陽光毫無保留地傾瀉在我們身上,溫暖而真實,能清晰地感受到它的溫度和重量。
遠處的風箏掙脫了線的束縛,乘著風,輕盈地、自由地越飛越高,最終變成了蔚藍畫布上一個微不足道的小點,融入了無垠的天空。
我的新生,在這一刻,才真真正正地、踏踏實實地感覺落了地,紮了根,抽出了屬於自己的、翠綠的嫩芽。
——
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