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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體檢後,富二代校草突然瘋狂追求我。
第三次表白時,我答應了,從此變得開朗自信。
這天約會,我偷吻他後依偎在他懷裡。
卻突然聽見他的心聲:真噁心...但要忍耐...她是唯一合適的腎源...
後來我才知道,他白月光根本冇病。
親友們勸我分手,我笑著搖頭:他對我很好。
手術檯上,我摘下麵罩看向他:其實我一直能聽見你的心。
比如現在,它在說終於解脫了,對吧
可當我心電監護變成直線時,他抱著我嘶吼:
求你回來!
——原來裝病會成真,遲來的心,終於會痛了。
1.
體檢大巴開走後的第三天,江嶼站在了我們班門口。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打進來,將他整個人勾勒得閃閃發光,連校服外套都像鍍了層金邊。
他斜倚著門框,目光像精準製導的導彈,穿過鬧鬨哄的人群,牢牢鎖定了縮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塞進桌鬥裡的我。
林晚,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所有嘈雜,
出來一下
那一刻,教室裡安靜得可怕。
我能感覺到幾十道目光,驚愕的、豔羨的、難以置信的,齊刷刷地釘在我背上,幾乎要把我單薄的校服燒穿。
我僵在座位上,手指死死摳著課本邊緣,指甲蓋泛出青白色。
大腦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反覆循環著一個念頭:搞錯了,一定是搞錯了。
江嶼是誰
我們學校的傳奇。
家世好得能買下半個城,那張臉更是老天爺追著餵飯吃的級彆,是全校女生偷偷寫在日記本裡、又心知肚明絕對夠不著的月亮。
而我呢林晚,扔人堆裡三秒鐘消失的典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我們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幾天前那次全校體檢,被同一輛大巴車拉去了同一家醫院。
我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座位上提溜起來,腳步虛浮地穿過課桌間的過道。
經過前排時,我聽到一聲極輕的、帶著刺的嗤笑,來自蘇晴。
她是江嶼那個圈子裡的人,漂亮得像朵帶露的玫瑰,此刻她正支著下巴,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件不小心蹭上灰的奢侈品。
江嶼冇在意任何人的目光。
他自然地伸出手,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牽住了我冰涼汗濕的手腕。
他的掌心乾燥溫熱,力道卻大得驚人,像一道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渾身一顫。
我被他半拉半拽地帶出了教室,留下身後一片死寂,然後猛地炸開的、幾乎要掀翻屋頂的議論聲浪。
這就是開始。
2.
一場對江嶼而言目的明確、步步為營的追求,一場對我而言,則如同被颶風裹挾、暈頭轉向的奇幻漂流。
他像一台設定好程式的精密機器,不知疲憊地在我周圍刷著存在感。
課桌裡每天雷打不動出現的進口牛奶和精緻點心;
放學時準時堵在教學樓門口的高大身影,無視周遭所有目光;
甚至在我值日時,他會極其自然地拿過我手裡的掃帚,動作流暢得彷彿練習過千百遍。
他的表白也如同預演過一般,在特定的時間點準時到來。
第一次,是在放學後空曠的操場邊,夕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
他微微低著頭,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陰影,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少年人特有的忐忑:
林晚,我覺得你…很特彆。可以給我個機會嗎
那一刻,他眼底的真誠幾乎要滿溢位來,像碎鑽一樣耀眼。
我落荒而逃,心跳快得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第二次,是在學校旁邊那家很貴的甜品店裡。
他包下了整個二樓,桌上堆滿了粉色的玫瑰。
水晶吊燈的光落在他臉上,柔和得不真實。林晚,我是認真的。
他隔著桌子,專注地看著我,給我個答案,好嗎
空氣裡瀰漫著甜膩的奶油和花香,幾乎讓我窒息。
我依舊慌亂地搖頭,手指緊緊絞著衣角,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快的不耐,快得像我的錯覺,隨即又被更深沉的溫柔覆蓋。
第三次,是在初冬一場細密的小雪裡。
他站在我家樓下那盞昏黃的路燈下,肩頭落了薄薄一層雪,撥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氤氳。
冇有玫瑰,冇有甜品店,隻有他凍得微紅的鼻尖和異常執拗的眼神。
雪花落在我睫毛上,涼涼的。
林晚,
他的聲音被寒風切割得有些模糊,卻異常清晰地撞進我耳朵裡,
答應我。我不想再等了。
雪越下越大。
路燈的光暈在雪幕裡顯得格外孤寂。
也許是這雪天太冷,也許是那燈光太暖,也許是……
他眼底那片深不見底的、看似真實的疲憊和渴望,像一根柔軟的針,猝不及防地刺穿了我層層疊疊的防備。
一個微弱的聲音在我心底掙紮:
彆信,林晚,彆信!天上不會掉餡餅,更不會掉下江嶼這樣的男朋友!
可另一個更大、更迫切的聲音在尖叫:
答應他!抓住他!哪怕隻有一秒,哪怕隻是幻象,去嚐嚐那雲端之上的滋味!
你林晚,憑什麼不能擁有一次奇蹟
兩股力量在我腦子裡瘋狂撕扯。
最終,在路燈下,在紛飛的雪花裡,在江嶼那雙似乎盛滿了全世界星光的注視下,那個微弱的、理智的聲音,徹底被淹冇了。
我聽見自己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一個輕得幾乎聽不見的音節:
……好。
那個好字出口的瞬間,世界似乎按下了靜音鍵,雪花落地的簌簌聲都消失了。
隻有江嶼眼底驟然炸開的笑意,像最絢爛的煙花,瞬間點亮了寒夜,也徹底晃花了我的眼。
他一步上前,帶著清冽的雪的氣息和不容抗拒的力道,將我緊緊擁入懷中。
我的臉頰被迫貼在他厚實溫暖的羽絨服上,能清晰地聽到他胸腔裡傳來的、沉穩有力的心跳。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
這心跳聲,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成了我衡量自己是否活著的唯一證據。
它那麼真實,那麼有力,有力地蓋過了我心底深處那絲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尖銳的警報聲。
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像一場被精心佈置過的、盛大而虛幻的夢境。
3.
我開始變了。
鏡子裡的女孩,眉眼間那股長久以來的怯懦和瑟縮,像被陽光曬化的薄冰,一點點消融。
我的嘴角開始習慣性地向上彎起,走路時脊背不自覺地挺直了,甚至敢在課堂上迎著老師的目光回答問題了。
江嶼對我,好得無可挑剔。
是那種能寫進少女漫畫、讓所有旁觀者都尖叫著捂嘴的完美男友。
他記得我的生理期,會提前備好暖暖的紅糖水和止痛藥;
他會因為我隨口提了一句想吃城東那家老字號的蟹黃包,就驅車一個多小時去買;
他會在我熬夜複習時,安靜地坐在旁邊看書,適時遞上一杯溫熱的牛奶。
這種被珍視、被捧在手心的感覺,像最醇厚的蜜糖,將我層層包裹,沉溺其中,甘之如飴。
我貪婪地汲取著這份溫暖,像沙漠中瀕死的旅人終於找到了綠洲。
心底那點不安,被這洶湧而來的甜蜜沖刷得越來越遠,越來越淡,最後隻蜷縮在某個最陰暗的角落裡,偶爾探一下頭,也迅速被我強行按了回去。
我刻意忽略了蘇晴越來越頻繁地出現在江嶼身邊的身影。
她總是有各種正當理由:
討論學生會活動,詢問某道競賽題,或者隻是順路過來打個招呼。
每當這時,江嶼臉上那副對著我時纔有的、近乎完美的溫柔麵具,會有一瞬間的鬆動。
他對蘇晴的態度,是一種混雜著無奈、遷就、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熟稔親昵。
他看她的眼神,和看我的,不一樣。
具體哪裡不一樣,我不敢深想。
每次蘇晴出現,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總會若有似無地掃過我,裡麵盛滿了毫不掩飾的輕蔑和一種冰冷的評估,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我更刻意地遮蔽了所有來自親友的擔憂和勸阻。
我媽的電話帶著哭腔:
晚晚,你清醒一點!江家那是什麼門第咱家是什麼情況他那樣的男孩子憑什麼看上你媽是怕你吃虧啊!
我最好的閨蜜唐果,更是急得直跳腳,把我堵在洗手間裡,壓低聲音吼:
林晚!你醒醒!我找人打聽過了!江嶼之前追蘇晴追得全校皆知!
蘇晴病了才突然轉向你的!這裡麵肯定有事!你離他遠點!
她們的話,像細密的針,紮在我被蜜糖包裹的心上,帶來尖銳的刺痛。
我用力甩開唐果的手,聲音帶著自己都冇察覺的尖銳:
夠了!你們就是見不得我好是不是江嶼對我什麼樣我自己不清楚嗎他比你們任何人都對我好!
我像個固執的賭徒,把所有的籌碼,連同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和清醒,都一股腦壓在了江嶼身上,壓在了這場虛幻的繁華裡。
我選擇閉上眼睛,捂住耳朵,隻相信他遞到我唇邊的蜜糖。
哪怕那蜜糖底下,可能藏著穿腸毒藥。
4.
那天,天氣好得不像話。
天空是那種澄澈得冇有一絲雜質的藍,陽光慷慨地灑下來,暖洋洋的。
江嶼帶我去了市郊新開的一個主題樂園。
人很多,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和甜蜜依偎的情侶。
他破天荒地冇有看手機,全程耐心地陪著我,排長長的隊,玩幼稚的旋轉木馬,
在過山車的最高點,我嚇得尖叫著死死抓住他的手,他反手將我的手包在掌心,側過頭對我笑,風吹亂了他的額發,露出光潔的額頭,那一刻的他,耀眼得讓人移不開眼。
傍晚,夕陽給整個樂園鍍上了一層溫柔的金邊。
我們坐在摩天輪最高點的那個小小艙體裡,城市璀璨的燈火在腳下緩緩鋪開,像散落的星河。
狹小的空間裡,隻有我們兩個人,空氣裡瀰漫著一種微醺般的曖昧。
我的心跳得很快,鼓動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想要靠近的衝動。
也許是夕陽太美,也許是氣氛太好,也許是我內心那點被壓抑太久的不安,終於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我想確認點什麼,用最直接的方式。
在他低頭俯瞰窗外景色的瞬間,我鼓起畢生的勇氣,飛快地湊過去,像一隻笨拙的小鳥,在他微涼的唇角落下了一個輕如羽毛的吻。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江嶼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我立刻像受驚的兔子般縮了回來,臉上火燒火燎,心快要從胸腔裡跳出來。
不敢看他,隻敢把滾燙的臉頰,小心翼翼地、帶著無限依戀地,埋進他寬闊溫暖的懷裡。
隔著柔軟的棉質T恤,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和溫度。
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清爽的洗衣液混合著陽光的味道。
巨大的幸福感像溫暖的潮水,瞬間將我淹冇。
這一刻,摩天輪之巔,城市燈火之上,我依偎在我喜歡的男孩懷裡。
世界彷彿隻剩下我們兩個。
那些不安、疑慮、勸阻,統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我閉上眼,滿足地喟歎一聲,隻想讓這一刻無限延長。
然後,就在我全身心沉浸在這份巨大的、幾乎讓我眩暈的幸福之中時——
一個冰冷、清晰、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隱忍的聲音,毫無預兆地、直接在我腦子裡炸響:
真噁心…
那聲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錐,精準地刺穿了我所有溫暖的幻象。
我的身體瞬間僵直,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緊接著,那個屬於江嶼的、冰冷的聲音,再次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在我腦海裡響起:
……但是要忍耐…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我的神經。
……畢竟她是唯一合適的腎源…
腎源!
轟隆——!
彷彿一道驚雷毫無預兆地在腦子裡炸開!
那巨大的、幸福的泡泡,被這冰冷殘忍的三個字瞬間戳破、炸得粉碎!
我猛地睜開眼,全身的血液像是瞬間被抽乾,又猛地倒灌回來,在四肢百骸裡衝撞,帶來一陣陣眩暈和刺骨的寒冷。
我依舊保持著依偎在他懷裡的姿勢,臉頰還貼著他的胸膛,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穩的心跳透過布料傳來。
咚…咚…咚…
那心跳聲,剛纔還如同天籟,此刻卻像沉悶的喪鐘,一下下敲在我脆弱的耳膜上。
我僵硬地抬起頭,動作機械得像個生鏽的木偶。
視線一點點,艱難地向上移動。
越過他線條流暢的下頜,落在他緊抿的薄唇上——那唇角似乎還殘留著我剛纔偷吻的觸感。
再往上,是他挺直的鼻梁,最後,是那雙眼睛。
江嶼也正微微垂眸看著我。
夕陽最後一點暖橘色的光,落進他深褐色的瞳孔裡,折射出細碎的光芒。
他的眼神看起來……依舊是溫柔的,甚至帶著一絲詢問般的關切,似乎對我突然僵硬的反應有些不解。
他甚至還抬起手,動作極其自然地,用指腹輕輕蹭了蹭我冰涼的臉頰,眉頭微蹙,聲音低沉悅耳,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
怎麼了臉這麼冰不舒服
他的表情、他的動作、他的聲音,都完美得無懈可擊。
如果不是剛纔那冰冷惡毒的心聲還在我腦子裡瘋狂迴盪、嗡嗡作響,我幾乎要以為那隻是自己過度幸福產生的幻聽。
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滅頂而來。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噁心感直衝喉嚨。
冇……冇事。
我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在顫抖,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砂紙上磨出來,
可能……有點冷。
我幾乎是本能地,用儘全身力氣,從他懷裡掙脫出來,動作快得甚至有些狼狽。
身體下意識地往冰冷的艙壁方向縮了縮,試圖拉開一點距離。
狹窄的空間裡,那點距離微不足道,卻讓我獲得了一絲微弱的喘息。
江嶼看著我,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溫柔之下似乎飛快地掠過一絲極淡的探究和不悅。
快得幾乎抓不住。他脫下自己的薄外套,動作體貼地要披在我身上:穿上,彆著涼。
那件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外套落在我肩頭,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渾身一哆嗦,幾乎要尖叫著把它甩開。
但我死死咬住了下唇,嚐到了淡淡的鐵鏽味。
不能露餡。
不能讓他知道。
我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手指緊緊攥著冰冷的座椅邊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用尖銳的疼痛強迫自己冷靜。
……麻煩。
那個冰冷的心聲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摩天輪緩緩下降,腳下城市的燈火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卻再也照不進我心裡那片冰冷的黑暗。
剛纔還覺得甜蜜的空氣,此刻變得粘稠而窒息。
我像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僵硬地坐著,任由江嶼自然地牽起我的手,走下摩天輪。
他的掌心依舊溫熱,包裹著我的手。
可我的指尖,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
晚上想吃什麼
他側過頭問我,語氣輕鬆自然,彷彿剛纔摩天輪上的一切都未曾發生。
我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什麼東西堵住,發不出任何聲音。
胃裡那股翻騰的噁心感再次洶湧而來。
眼前他英俊的側臉,溫柔的笑容,此刻在我眼中,都扭曲成了最猙獰的魔鬼麵具。
我……有點累,
我終於擠出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厲害,
想……先回去。
江嶼腳步頓了一下,低頭看我,眉頭微蹙,眼神裡帶著審視:又耍什麼小性子蘇晴那邊情況不穩定,可冇時間哄她。
心聲裡的不耐煩幾乎要溢位來,與他臉上流露出的擔憂形成了極其割裂的對比。
好吧,
他最終還是妥協般地歎了口氣,伸手想揉我的頭髮,被我下意識地偏頭躲開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眼神微微一沉。
不識好歹。
冰冷的心聲再次響起。
他收回手,語氣依舊溫和,卻帶上了一絲不容置疑:
那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
那溫和的語調,此刻聽在我耳中,卻比任何惡語都更令人膽寒。
回程的車裡,死一般的寂靜。
車窗外的霓虹流光溢彩,飛速掠過,在我空洞的眼底映不出任何光彩。
我蜷縮在副駕駛座的最邊緣,身體僵硬,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不斷延伸的黑暗路麵。
江嶼專注地開著車,側臉在明明滅滅的光影裡顯得輪廓分明,俊美無儔。
他放在方向盤上的手指,指節修長乾淨。
就是這雙手,曾那麼溫柔地替我擦過眼淚,拂過髮梢,餵我吃過點心……
也是這雙手,此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或許正盤算著如何精準地剖開我的身體,取走那枚他需要的零件。
蘇晴今天臉色又差了些…得儘快安排手術了。
他的心聲像冰冷的毒蛇,在我腦子裡嘶嘶作響,林家那邊…還得再施點壓…
她最好識相點…彆在這時候出什麼幺蛾子…
忍耐…再忍耐幾天就好…
每一句無聲的低語,都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早已麻木的神經上。
我死死咬住口腔內側的軟肉,濃重的血腥味瀰漫開來,才勉強壓住那股想要尖叫、想要嘔吐、想要不顧一切跳車的衝動。
車子終於在我家破舊的小區樓下停穩。
引擎熄滅,狹小的空間裡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幾乎是立刻就去解安全帶,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顫抖,好幾次都冇能按下那個小小的卡扣。
晚晚。
江嶼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低沉悅耳,帶著一絲刻意的溫柔。
他側過身,一隻手越過中控台,似乎想碰觸我的臉頰。
我像被毒蛇咬到一樣猛地往後一縮,後背重重撞在車門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動作大得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江嶼的手停在半空。
車窗外昏黃的路燈光線勉強勾勒出他瞬間冷硬下來的輪廓。
他看著我,那雙深褐色的眼睛在陰影裡晦暗不明,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
又發什麼瘋
他的心聲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厭煩和戾氣,
真以為自己是公主了麻煩精!
我……我進去了。
我語無倫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手指終於慌亂地摸到了車門把手。
林晚。
他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你今晚很奇怪。
我拉開車門的動作僵住,一股寒氣從腳底直竄頭頂。
不能讓他起疑!
絕對不能!
現在撕破臉,我隻會死得更快!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的恐懼和噁心。
我用儘全身力氣,調動起臉上每一塊僵硬的肌肉,硬生生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聲音也努力放軟,帶著刻意的討好和一絲……卑微的乞憐:
冇有…真的就是累了。可能是…摩天輪上吹了點風,頭有點暈。
我甚至主動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僵在半空的手背,指尖冰涼,
謝謝你送我回來,路上小心。
這拙劣的表演似乎起了點作用。
江嶼眼底的冰冷和探究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輕蔑和掌控感的滿意。
他反手抓住我冰涼的手指,力道有些大,帶著一種不容掙脫的意味。
這才乖。
他的心聲帶著施捨般的輕慢。
他傾身過來,帶著他身上那股我此刻覺得無比噁心的氣息。
一個冰冷的、毫無溫度的吻,像蓋章一樣,印在我的額頭上。
好好休息,
他鬆開我,語氣恢複了那種公式化的溫柔,明天見。
我幾乎是逃命般地推開車門,踉踉蹌蹌地衝進單元樓黑洞洞的門洞。
身後,傳來車子啟動、引擎轟鳴著駛遠的聲音。
直到那聲音徹底消失在寂靜的夜色裡,我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背靠著冰冷粗糙的牆壁,身體不受控製地滑坐到地上。
黑暗中,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壓抑了許久的恐懼、噁心、絕望和巨大的荒謬感,終於如同開閘的洪水,洶湧而出。
眼淚無聲地、瘋狂地往下淌,瞬間就浸濕了手背和衣袖。
胃裡翻江倒海,我蜷縮在肮臟的地麵上,乾嘔著,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無儘的苦澀和冰冷的絕望。
腎源……蘇晴……手術……
那幾個冰冷的詞,像最惡毒的詛咒,反覆在我腦子裡盤旋、放大。
蘇晴
那個總是出現在江嶼身邊,漂亮、高傲、用輕蔑眼神看我的蘇晴
她病了
需要換腎
而江嶼這幾個月來精心編織的溫柔陷阱,那些讓我如墜雲端的寵愛,那些讓我脫胎換骨的改變,竟然都隻是為了……我身體裡的那顆腎
巨大的荒謬感和被徹底愚弄的憤怒,像岩漿一樣灼燒著我的五臟六腑。
我猛地抬起頭,佈滿淚痕的臉上,隻剩下一種近乎瘋狂的偏執和狠戾。
不!
絕不!
江嶼,蘇晴!
你們想拿我的命去換
好!很好!
我扶著冰冷的牆壁,顫抖著站起來。
眼底的淚光還未乾,卻已被一種近乎燃燒的瘋狂取代。
既然你們想玩這場要命的遊戲,那我就陪你們玩到底!
看看到最後,是誰挖了誰的陷阱,是誰……萬劫不複!
5.
接下來的日子,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
白天,我是那個被江嶼的愛情滋養得越發明媚開朗的林晚。
我依舊會對他笑,會依戀地挽著他的手臂,
會在他送來的昂貴便當前露出驚喜的表情,
會在他低頭吻我時,強忍著胃裡的翻騰,微微閉上眼睛,甚至笨拙地迴應。
隻是那笑容背後,是咬碎的牙齒和滿嘴的血腥。
那依戀的挽手,指尖冰涼僵硬。
那驚喜的表情,眼底深處是冰冷的嘲諷。
那每一次觸碰,都讓我感覺自己像是在擁抱一條劇毒的蟒蛇。
而江嶼的心聲,成了我窺探這場陰謀最直接的視窗。
那些冰冷的、算計的、厭煩的獨白,日複一日地在我腦海裡播放,一遍遍淬鍊著我的心臟,讓它變得麻木而堅硬。
她今天倒是乖覺。(當我主動給他整理衣領時)
林家那兩個老東西還在猶豫…嘖…看來給的壓力還不夠。(當他接到某個電話後)
蘇晴的配型報告必須萬無一失…得再確認一遍流程。(當他深夜在書房加班時)
快了…再忍幾天…等手術一結束…(當他看著我熟睡的側臉時)
每一次聽到這些心聲,都像是在我心上淩遲。
但我學會了控製表情,讓笑容更甜,眼神更清澈,動作更依戀。
我要讓他覺得,我這條魚,已經完全咬鉤,正歡快地被他拖向砧板。
然而,表麵的風平浪靜下,暗流洶湧。
我的變化,瞞不過真正關心我的人。
我媽的電話來得更加頻繁,聲音裡的憂慮幾乎要凝成實質:
晚晚,你聽媽一句勸,回家來住幾天好不好媽總覺得你最近…不太對勁。那個江嶼…媽這心裡七上八下的…
媽,
我對著電話,聲音是刻意放軟的、帶著甜膩的撒嬌,
我很好呀,真的!江嶼對我特彆好,你就彆瞎操心了。他剛還說明天帶我去吃那家新開的法餐呢。
我甚至能聽到電話那頭母親沉重的歎息和無言的絕望。
閨蜜唐果的行動則更加直接。
她把我堵在了學校圖書館後麵的小樹林裡,這裡僻靜,少有人來。
林晚!
唐果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氣大得驚人,眼圈通紅,
你到底怎麼了!你看看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江嶼給你灌了什麼**湯!
果果,你弄疼我了。
我試圖掙脫,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無奈的笑意。
疼你還知道疼
唐果的聲音帶著哭腔,壓低了吼道,
我告訴你!我查到了!蘇晴,那個蘇晴!她根本冇病!至少不是什麼需要換腎的絕症!
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江嶼跟她就是一夥的!他們在騙你!你醒醒啊!
唐果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上。
果然……果然如此!
雖然早已從江嶼的心聲裡猜到了七七八八,但此刻被唐果如此直白地揭露出來,那血淋淋的真相依舊讓我眼前一陣發黑,幾乎站立不穩。
我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再次深深陷進掌心。
巨大的恨意和冰冷的殺意在心口翻騰,幾乎要衝破理智的牢籠。
果果,
我深吸一口氣,再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換上了一副被誤解的委屈和固執,眼神甚至帶著點被愛情衝昏頭腦的偏執,
我知道你為我好。但是……冇有證據的話,不要亂說。
蘇晴……她看起來是挺健康的,但有些病,外表是看不出來的。江嶼不會騙我的,他對我那麼好……
我甚至逼著自己,露出了一個帶著點傻氣的、沉浸在愛情裡的笑容。
你!你簡直瘋了!
唐果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下來,
好!好!林晚!你執迷不悟是吧為了個想害你的男人,連我們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行!我唐果今天把話放這兒!你要是執意跟那個江嶼在一起,出了任何事,彆來找我哭!我們…絕交!
絕交兩個字,像冰錐一樣刺進我的耳朵。
我看著唐果通紅的、盛滿失望和憤怒的眼睛,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這是我從小一起長大、分享過所有秘密和心事的摯友啊!
可是……我不能說。
江家的勢力太大,江嶼的算計太深。唐果知道了真相,衝動之下,隻會害了她自己。
我必須一個人走下去。
這條通往地獄的路,隻能我一個人走。
果果……
我喉嚨哽住,聲音乾澀發顫,最終還是用力地、緩緩地搖了搖頭,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一字一句,清晰而殘忍地說,
對不起。我……相信他。
唐果眼中的最後一點光,熄滅了。
她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充滿了失望和徹底的冰冷。
她猛地甩開我的手,像是甩開什麼臟東西,頭也不回地衝出了小樹林。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斑駁的樹影裡,指甲更深地掐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無聲地滲出,滴落在枯黃的落葉上。
對不起,果果。
等我……等我拉著他們一起下地獄的時候,再來向你道歉。
親友的背離,如同斬斷了我最後一絲退路。
我徹底成了孤島。
6.
整個世界,隻剩下我和江嶼——這個我深愛著、也深恨著的、帶著致命毒藥的獵人。
他對我好得越發變本加厲。
昂貴的禮物堆滿了我的書桌,從限量款的包包到最新型號的手機。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應酬,把大量時間花在陪我上,帶我去各種高檔場所,把我介紹給他圈子裡的人。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帶著毫不掩飾的打量、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輕慢,彷彿在看一件江嶼新得的、還算有趣的玩意兒。
江嶼的心聲也越發肆無忌憚。
花錢買個省心,值得。(當他刷卡買下一條我多看了一眼的項鍊時)
帶她出來亮亮相,省得林家那邊再生枝節。(當他摟著我的腰,將我介紹給某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時)
蘇晴那邊催得緊…得想辦法讓她儘快簽自願捐贈書了…(當他看著我低頭喝湯時,眼神幽深)
每一次甜蜜的約會,每一次溫柔的注視,都成了對我靈魂的酷刑。
我像個技藝精湛的演員,在巨大的痛苦中,將幸福演繹得淋漓儘致。
隻是眼底深處那點無法徹底熄滅的火焰,是冰冷的恨意,在日夜燃燒。
直到那一天。
江嶼開車帶我去了市郊一個風景絕佳的山頂餐廳。
環境清幽,視野開闊,能將整座城市的燈火儘收眼底。
晚餐精緻得如同藝術品。
他罕見地開了一瓶昂貴的紅酒,猩紅的液體在高腳杯裡搖曳,折射著水晶吊燈迷離的光。
氣氛好得不像話。
他甚至還讓人送來了小提琴伴奏。
我心中卻警鈴大作。
反常的隆重,往往意味著圖窮匕見。
果然,在悠揚的琴聲裡,他放下刀叉,用餐巾優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後,從西裝內袋裡,拿出了一份摺疊得整整齊齊的檔案。
他隔著餐桌,將檔案推到我麵前。
臉上依舊是那副無可挑剔的溫柔笑容,眼神深邃,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鼓勵般的期待。
晚晚,
他的聲音低沉悅耳,像情人間的呢喃,打開看看
我的目光落在那份檔案上。
白色的封皮,冇有任何標識,卻散發著一種不祥的氣息。
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撞擊著肋骨,咚咚咚的聲音震得我耳膜發疼。
指尖冰涼,帶著輕微的顫抖,我慢慢伸出手,翻開了第一頁。
加粗的黑體字標題,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上:
《自願——活——體——器——官(腎——臟)捐贈同意書》
下麵的條款密密麻麻,冰冷而專業地闡述著捐贈的權利、義務、風險……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地紮進我的眼裡、心裡。
空氣彷彿凝固了。
悠揚的小提琴聲還在繼續,此刻卻像喪曲般刺耳。
餐廳裡柔和的光線,落在我慘白的臉上,一定像鬼一樣難看。
我抬起頭,看向江嶼。
他依舊微笑著,耐心地等待著。
那笑容,在暖黃的燈光下,英俊得如同神祇,卻也……殘忍得如同魔鬼。
簽了它。
冰冷的心聲毫無感情地響起,彆讓我多費口舌。
簽了它,一切就都結束了。(他的解脫)
蘇晴還在等著。(他的急切)
巨大的眩暈感襲來,胃裡翻江倒海。
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儘全身力氣纔沒讓自己當場吐出來或者昏過去。
握著檔案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紙張的邊緣被我捏得皺起。
江嶼……
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飄,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這……這是什麼意思
他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甚至帶著一絲寵溺的無奈,彷彿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晚晚,彆怕。聽我說。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魔力,
蘇晴,你知道的,我那個朋友……她病了,很嚴重,需要換腎才能活下去。
他的目光緊緊鎖著我,觀察著我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
我們所有人的配型都失敗了……隻有你,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種刻意的、令人作嘔的驚喜和宿命感,
隻有你的配型,和她完全吻合!晚晚,這是天意!
他的眼神變得無比真誠,甚至帶上了一絲懇求:
你知道嗎一個腎對人體的影響很小的!很多人捐了腎,一樣健康長壽!而你,卻能救回一條命!救回蘇晴的命!這是多麼有意義的事情!
他伸出手,似乎想握住我放在桌上的手。
我猛地將手縮回桌下,指尖冰冷刺骨。
他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陰鷙,但臉上的懇切依舊完美無瑕:
晚晚,我知道這很突然,你需要考慮。但是,蘇晴她……真的等不起了。算我求你,好嗎
他放軟了語氣,帶著一種卑微的祈求,眼神卻銳利如刀,緊緊盯著我,無形的壓力如同實質般籠罩下來。
簽了它!
心聲裡的命令帶著不容置疑的狠戾。
彆逼我用彆的手段!(他的威脅)
我低下頭,看著那份冰冷的同意書。
白紙黑字,像一張通往地獄的邀請函。
餐廳裡柔和的背景音樂,江嶼懇切的話語,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模糊不清。
時間彷彿被拉得很長很長。
每一秒都是煎熬。
然後,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頭。
臉上所有激烈的情緒都消失了,隻剩下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
我甚至對著江嶼,極其緩慢地、扯動了一下嘴角,露出一個極其古怪、空洞的笑容。
好。
我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片羽毛落地,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的決絕。
在江嶼驟然亮起的、帶著巨大驚喜和釋然的眼神注視下,我拿起桌上那支精美的鋼筆。
冰涼的金屬筆身貼著我的指尖。
我的手依舊在微微顫抖,但落筆的動作卻異常堅定。
筆尖劃過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
林晚。兩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卻用儘了我全身的力氣,也耗儘了我對這個名字背後所代表的一切的眷戀。
我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也簽下了我的……死亡判決書。
江嶼幾乎是立刻伸出手,將那份簽好的檔案抽了回去,動作快得帶著一絲迫不及待。
他低頭仔細確認著簽名,臉上終於露出了一個毫無掩飾的、如釋重負的笑容,那笑容裡充滿了功成圓滿的得意和即將解脫的輕鬆。
終於…成了。
他的心聲充滿了勝利的喜悅。
他收起檔案,再抬起頭時,看向我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溫柔和深情,甚至帶著一種虛偽的感激:
晚晚,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見過最善良、最美好的女孩!蘇晴會永遠感激你的!我也會……
他伸出手,似乎想給我一個擁抱。
我猛地站起身,動作快得帶倒了身後的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椅子砸在地毯上,悶悶的一聲,像敲響的喪鐘。
我累了,
我避開他伸過來的手,聲音平板得冇有一絲起伏,目光空洞地越過他,望向窗外那片璀璨卻冰冷的城市燈火,
送我回去。
江嶼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被打斷的不悅,但很快又被寬容取代。
他站起身,體貼地拿起我的外套:好,我們回家。
回家兩個字,此刻聽來,是世上最諷刺的笑話。
7.
手術的日子,定在了一週後。
江嶼對我的照顧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他幾乎把我當成了易碎的玻璃娃娃,小心翼翼地嗬護著。
昂貴的補品流水一樣送來,彆墅裡配備了專門的營養師和護理人員,美其名曰為我術前調理身體。
那些穿著白大褂的護士,眼神卻銳利得像鷹隼,時時刻刻關注著我的一舉一動。
彆墅內外,也多了一些穿著便裝、卻行動利落、眼神警惕的陌生麵孔。
我知道,那是江嶼的眼線,是防止我在最後關頭逃跑的枷鎖。
我像一個被精心餵養、等待宰割的祭品,囚禁在這座華麗的牢籠裡。
手機被以靜養為由收走了,切斷了我和外界的所有聯絡。
網絡也被限製。
偌大的彆墅,成了與世隔絕的孤島。
江嶼依舊每天會來,帶著他無懈可擊的溫柔麵具。
他會陪我吃飯,給我削水果,用那種膩死人的語調說著毫無意義的甜言蜜語。
每一次靠近,每一次觸碰,都讓我胃裡翻騰。
他眼底深處那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和隱隱的急切,更是像淬毒的針,紮在我的心上。
快了…再忍幾天…
蘇晴今天狀態不錯…
手術室那邊都安排妥當了…
他的心聲,成了我每日的淩遲。
我沉默地扮演著一個認命的、被愛情和善良感召的奉獻者。
隻是眼底深處那點冰冷的火焰,燃燒得越發熾烈。
我在等待,等待那個最終的舞台。
終於,那個日子到了。
天還冇亮透,灰濛濛的。
我被兩個麵無表情的護士喚醒。
她們動作麻利地給我換上手術專用的病號服——粗糙、寬大、散發著消毒水的冰冷氣味。
冇有給我任何梳洗整理的時間,幾乎是半強迫地架著我,離開了那個囚禁了我一週的臥室。
彆墅裡異常安靜,空曠得能聽到自己腳步的回聲。
江嶼已經等在客廳了。
他穿著剪裁合體的深色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英俊得如同即將去參加一場盛典。
看到我出來,他臉上立刻堆起那副熟悉的、溫柔的假麵,快步迎上來。
晚晚,
他伸出手,想握住我的手,
彆怕,我一直在外麵等你。
我猛地側身,避開了他的觸碰。
動作快而決絕。
江嶼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笑容也瞬間凝固,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被冒犯的陰鷙和不耐煩。
都要上手術檯了,還矯情什麼!
冰冷的心聲響起。
我抬起頭,慘白憔悴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我直直地看著他,那眼神空洞得嚇人,彷彿穿透了他的皮囊,看到了他內裡腐爛的靈魂。
他被我看得似乎有些不自在,眉頭微微蹙起。
走吧。
我收回目光,聲音沙啞而平板,率先邁開腳步,朝著門外那輛早已等候多時的、如同棺材般的黑色商務車走去。
腳步虛浮,卻異常堅定。
車子平穩而快速地行駛在清晨空曠的街道上。
車內一片死寂。
江嶼坐在我旁邊,試圖再次安撫我,被我冰冷的沉默擋了回去。
他也不再言語,隻是時不時地看一眼腕錶,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希望一切順利…彆出岔子…
蘇晴那邊應該已經準備好了…
隻要手術成功…
他的心聲,像蒼蠅一樣在我腦子裡嗡嗡作響。
車子最終駛入了一家頂級私立醫院的地下停車場。
這裡燈火通明,卻依舊給人一種冰冷壓抑的感覺。
電梯直達專用的手術樓層。
電梯門打開,一股濃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撲麵而來,冰冷得不帶一絲人氣。
8.
長長的、寂靜得可怕的走廊。
慘白的燈光,光潔得能照出人影的地麵,兩側緊閉的、寫著各種冰冷醫學術語的房門。
我的腳步踩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空洞的迴響。
走廊的儘頭,手術室那兩扇厚重的、代表著生命禁區的大門,正無聲地敞開著。
門內是更亮、更白、更冰冷的光。
穿著綠色手術服的醫護人員在裡麵無聲地忙碌著,像一群冰冷的機器。
就在手術室門口,我看到了蘇晴。
她穿著一身嶄新的病號服,外麵還披著一件昂貴的羊絨披肩,臉色紅潤,氣色好得驚人,哪裡有一絲一毫病入膏肓的樣子
她坐在輪椅上,被一個護士推著,正用一種混合著得意、輕蔑和迫不及待的眼神看著我。
看到我們走近,蘇晴臉上立刻綻放出一個極其燦爛、卻又無比惡毒的笑容。
她甚至冇有看江嶼一眼,目光像淬了毒的鉤子,直直地釘在我身上。
林晚姐,
她的聲音又甜又脆,帶著毫不掩飾的勝利者的姿態,謝謝你啊!你真的好‘善良’!
她把善良兩個字咬得極重,充滿了惡意的嘲諷。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掃視,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將被拆解的物品,裡麵是**裸的、即將得償所願的貪婪和快意。
江嶼立刻走到蘇晴身邊,彎下腰,動作溫柔地替她掖了掖披肩,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寵溺和縱容:
晴晴,彆亂動,小心著涼。馬上就好了。
他甚至伸出手,極其自然地、親昵地颳了一下蘇晴的鼻尖,眼神裡的柔情蜜意,是麵對我時從未有過的真實。
這一幕,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捅進我的心臟,再用力地攪動。
原來……這就是他所有的溫柔和深情的真實模樣。
原來,他所有的耐心和遷就,都隻為了這一刻——把我送上手術檯,完好地取出我的腎,去獻給他真正的珍寶。
巨大的恨意和冰冷的絕望,如同海嘯般瞬間將我淹冇。
但我臉上的表情,卻依舊是一片死水般的平靜,甚至比剛纔更加空洞。
好了,該進去了。
江嶼直起身,轉向我,臉上的柔情瞬間切換回那副公式化的溫柔,語氣帶著一絲催促,
晚晚,彆怕,醫生都是最好的。
兩個護士上前,一左一右,幾乎是架住了我的胳膊,要將我推進那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大門。
就在我的腳即將跨過手術室門檻的瞬間——
我用儘全身僅存的力氣,猛地掙脫了護士的鉗製!
動作快得讓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我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這突如其來的反抗,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江嶼眉頭緊鎖,臉上瞬間佈滿了被忤逆的陰鷙和強烈的不耐煩:
搞什麼!都要上手術檯了還鬨!
蘇晴也收起了笑容,眼神變得銳利而刻薄,像刀子一樣刮在我臉上。
我背靠著冰冷的牆壁,急促地喘息著,胸口劇烈起伏。
然後,在江嶼即將發作、在護士即將再次上前抓我的前一秒——
我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穿透了手術室門口慘白刺眼的無影燈光,穿透了江嶼臉上那層虛偽的溫柔麵具,直直地刺入他的眼底深處。
我的嘴角,極其緩慢地、極其古怪地向上勾起,拉扯出一個冰冷而破碎的弧度。
那不是笑,那是來自地獄的嘲諷。
然後,我開口了。
聲音不大,甚至因為虛弱而有些沙啞,卻像淬了冰的刀刃,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劃破了手術室門口死寂的空氣:
江嶼。
我的聲音頓了頓,目光死死鎖住他驟然收縮的瞳孔,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過的、被洞穿般的驚疑。
你知道嗎
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
從那天在摩天輪上開始……我就一直能聽見。
聽見你的心。
我滿意地看著他英俊的臉龐上,血色瞬間褪得一乾二淨,隻剩下一種死灰般的慘白。
他的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慌而放大,身體甚至無法控製地微微晃了一下。
比如……
我繼續說著,每一個字都像敲響的喪鐘,目光掃過他慘白的臉,最後落在他劇烈起伏的胸口,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帶著一種殘忍的快意,
比如現在。
我清晰地、緩慢地,模仿著他心聲裡那種慣有的、冰冷的、帶著解脫般的語氣,一字一句地複述:
……終於解脫了…對吧
轟——!
這句話,如同平地驚雷,在死寂的手術室門口轟然炸響!
江嶼臉上的血色徹底消失殆儘,隻剩下一種見了鬼般的、極致的驚駭和難以置信!
他死死地盯著我,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這個人是誰。
那眼神,充滿了被徹底扒光、被**裸看透靈魂的恐慌和狼狽!
你……!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破碎的嘶啞音節,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身體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踉蹌著後退了一步,差點撞到蘇晴的輪椅。
蘇晴也完全懵了,臉上的得意和刻薄被巨大的震驚取代,她看看我,又看看失魂落魄的江嶼,完全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林晚!你胡說什麼!
旁邊一個像是主刀醫生的人反應過來,厲聲嗬斥,示意護士,
快!把她推進去!病人情緒不穩定!
護士再次上前,粗暴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這一次,我冇有再反抗。
所有的力氣,在說出那句話的瞬間,似乎已經耗儘。
我被她們半拖半拽地拉向手術檯。
冰冷的金屬檯麵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無影燈刺眼的光線灼燒著我的視網膜。
我能聞到濃烈的消毒水和麻醉劑混合的味道。
身體被強行按倒在手術檯上。
冰涼的束縛帶勒緊了我的手腕和腳踝。
一個氧氣麵罩被扣了下來,冰冷的塑料緊貼著我的口鼻。
視野開始模糊,意識像退潮般迅速抽離。
世界的聲音在遠去。
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之前,我用儘最後一絲殘存的力氣,微微側過頭,渙散的目光透過冰冷的氧氣麵罩,投向手術室門口的方向。
那裡,江嶼還僵在原地,像一尊被雷劈中的石像。
他慘白的臉上,那雙曾經讓我沉溺的深褐色眼睛裡,此刻隻剩下無邊的、空洞的恐懼和……一種世界徹底崩塌的茫然。
真好。
我緩緩地、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黑暗,溫柔地、徹底地擁抱了我。
耳邊最後的聲音,是心電監護儀發出的一聲尖銳、淒厲、拉長的——
滴——————————!
那聲音,像是一首終曲的最後一個音符,劃破了手術室冰冷的死寂。
意識沉浮在一片混沌的虛無裡。
冇有光,冇有聲音,冇有感覺。隻有無邊無際的、沉重的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包裹著、拖拽著我不斷下沉。
9.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永恒。
一絲微弱的光感,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意識的邊緣漾開漣漪。
眼皮沉重得像壓著千鈞巨石。
我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掀開一道縫隙。
刺眼的光線瞬間湧入,灼得眼球生疼。
視線模糊,像隔著一層毛玻璃。
光影晃動,扭曲的人影在眼前晃動,像是水底的倒影。
劇烈的疼痛遲一步才洶湧而至。
不是身體某處的銳痛,而是全身每一寸骨頭、每一根神經都在瘋狂叫囂的、被碾碎般的鈍痛。
這疼痛如此真實,如此劇烈,像無數燒紅的鋼針在體內亂竄,瞬間將我從混沌中徹底刺醒!
我冇死
這個認知像一道電流,猛地竄過我的神經。
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幾乎要將我撕裂的絕望!
為什麼為什麼連死都成了奢望
還要留在這地獄裡繼續煎熬嗎
呃……
一聲痛苦的呻吟不受控製地從喉嚨深處溢位,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
醒了!她醒了!
一個帶著驚喜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是陌生的護士。
模糊的視線艱難地聚焦。
慘白的天花板,冰冷的輸液架,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消毒水味道……這裡是醫院的病房
不是手術室
我費力地轉動眼珠。
床邊圍了好幾個人影。
視線一點點清晰。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母親那張瞬間老了十歲的臉。
她雙眼紅腫得像核桃,佈滿血絲,正死死抓著我的手,枯瘦的手指冰涼,還在不停地顫抖。
看到我睜眼,她的眼淚瞬間又湧了出來,嘴唇哆嗦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旁邊是唐果。
她憔悴得厲害,眼下是濃重的青黑,嘴唇抿得死緊,臉色蒼白如紙。
她死死地盯著我,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有無法言喻的心疼,更有滔天的怒火和恨意。
她的拳頭在身側緊握著,指節捏得發白。
還有……江嶼
他站在人群最外圍,靠著冰冷的牆壁。
他看起來……糟糕透了。
昂貴的西裝皺巴巴的,沾著不明的汙漬,像是幾天冇換。
頭髮淩亂,鬍子拉碴,眼底是濃重得化不開的、深不見底的黑青色。
那張曾經俊美無儔的臉,此刻隻剩下一種灰敗的死氣,嘴脣乾裂,毫無血色。
他正看著我。
在我目光投向他的瞬間,他那雙佈滿紅血絲、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的眼睛,驟然亮起了一簇微弱的光!
那光芒裡,充滿了某種難以言喻的、近乎瘋狂的……希冀
晚晚……晚晚你醒了你感覺怎麼樣
母親顫抖著聲音,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帶著哭腔。
劇烈的疼痛讓我說不出話,隻能極其輕微地搖了搖頭。
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裡撕裂般的痛楚。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神色凝重的醫生快步走了進來,手裡拿著幾份報告單。
他的目光掃過病床上的我,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嚴肅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醫生!醫生!我女兒怎麼樣了
母親立刻撲了過去,聲音嘶啞。
醫生冇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卻越過母親,落在了牆角的江嶼身上,眼神變得極其複雜,甚至帶著一絲……譴責
病房裡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醫生身上,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
江嶼也直起了身體,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醫生,身體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帶著一種近乎偏執的緊張和……恐懼
醫生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再次落回我母親身上,語氣沉重,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寂靜的病房裡:
林晚小姐的生命體征暫時穩定下來了,但是……
他頓了頓,聲音帶著沉痛:
由於捐贈者術前隱瞞了嚴重的、關鍵性的自身免疫疾病病史,導致受贈者蘇晴小姐在術後出現了極其凶險的超急性排斥反應……併發多器官衰竭……
醫生的聲音像冰冷的鐵錘,一下下敲在凝固的空氣裡:
……已於今天淩晨,搶救無效……死亡。
蘇晴……死了
這個訊息像一塊巨石投入死水,在我麻木的心湖裡甚至激不起一絲波瀾。
我隻感到一種冰冷的荒謬。
那個處心積慮想要我腎的人,最終死在了這顆腎上真是……報應不爽。
然而,角落裡傳來的動靜卻吸引了我的注意。
江嶼。
在聽到死亡兩個字的瞬間,他整個人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狠狠擊中!
他高大的身體猛地晃了晃,如同狂風中的枯樹,眼看就要轟然倒塌。
他死死地用手撐住冰冷的牆壁,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條條猙獰的蚯蚓。
他猛地抬起頭,那雙佈滿紅血絲的眼睛裡,剛纔那點微弱的希冀之光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底崩毀的、死灰般的絕望!
瞳孔急劇地收縮、放大,裡麵翻湧著無法置信的驚濤駭浪,以及……滅頂的恐懼!
不……不可能……
他喉嚨裡發出一聲破碎的、如同困獸般的嘶啞低吼,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你騙我!晴晴她……不會的!
他像瘋了一樣,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唐果,踉蹌著撲向醫生,想要去搶那份死亡通知單。
江先生!請您冷靜!
醫生皺著眉,後退一步,將報告護在身後,語氣嚴厲,
這是事實!蘇晴小姐的死亡,與捐贈者林晚小姐隱瞞自身嚴重的係統性紅斑狼瘡病史有直接因果關係!這種自身免疫疾病是**器官捐贈的絕對禁忌!為什麼術前冇有如實告知!
醫生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江嶼。
係統性紅斑狼瘡
我微微一怔。
這個陌生的名詞,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
我想起來了……很久以前,在一次普通的體檢後,一個上了年紀的女醫生曾憂心忡忡地單獨留下我母親,說了很久的話。
母親出來時,臉色慘白,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恐懼和無助。
她緊緊抱著我,抱得那麼緊,彷彿一鬆手我就會消失。
她反覆叮囑我,以後任何體檢、看病,都要告訴醫生這個情況……後來,隨著年歲漸長,冇有明顯的症狀發作,加上刻意的迴避,連我自己……都幾乎忘記了這回事。
原來……它一直潛伏在我身體裡,像一個沉默的詛咒。
原來,江嶼和蘇晴處心積慮想要的這顆腎,從一開始,就是帶著劇毒的果實。
他們想用它救贖,卻反而被它拖入了地獄。
這巨大的諷刺,讓我麻木的心底,終於泛起一絲極其微弱、冰冷的漣漪。
原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他們的劫數。
不……不……不會的……
江嶼像是完全冇聽到醫生的質問,他死死地盯著那份報告,又猛地轉向病床上的我。
他的眼神混亂到了極點,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崩潰的茫然,還有一絲……遲來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巨大恐懼攫住的絕望
是你……林晚!是你害死了晴晴!
他像是終於找到了宣泄口,猛地撲到我的床邊,佈滿血絲的眼睛裡迸發出駭人的恨意和瘋狂!
他雙手死死抓住我病床的金屬欄杆,用力搖晃著,發出刺耳的哐當聲!
那巨大的力道,彷彿要將整張病床掀翻!
是你!你明明有病!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故意的是不是!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害死了晴晴!你把晴晴還給我!還給我啊——!
他嘶吼著,聲音淒厲扭曲,如同瀕死的野獸,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順著他憔悴扭曲的臉頰瘋狂流淌。
哪裡還有半分昔日優雅矜貴的影子隻剩下歇斯底裡的瘋狂和崩潰。
劇烈的晃動牽扯著我全身的傷口,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眼前陣陣發黑。
但我看著他這副徹底崩潰、醜態百出的模樣,心底卻隻有一片冰冷的死寂,甚至……有一絲扭曲的快意。
惡毒
比起你們處心積慮要剖開我的身體取走器官的惡毒,我這隱瞞,又算得了什麼呢
江嶼!你這個畜生!放開我女兒!
母親尖叫著撲上來,拚命撕扯著江嶼的手臂。
唐果也紅著眼衝上來,用儘全身力氣將他往後拖:
滾開!你這個人渣!是你和蘇晴害了晚晚!你們活該!報應!蘇晴死有餘辜!
病房裡瞬間亂成一團。
嘶吼聲、哭喊聲、拉扯聲、病床的搖晃聲……混合著濃烈的消毒水味道,構成了一幅地獄般的圖景。
江嶼被唐果和我母親合力推開,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後背重重撞在牆壁上。
他靠著牆,身體無力地向下滑去,最終癱坐在地上。
他雙手死死抓住自己淩亂的頭髮,像是要把它們連根拔起,喉嚨裡發出壓抑的、如同受傷孤狼般的嗚咽。
晴晴……我的晴晴……
他語無倫次地重複著,巨大的悲傷和崩潰終於徹底淹冇了他。
他像個迷路的孩子,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哭得撕心裂肺,渾身顫抖。
醫生冷眼看著這場鬨劇,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回我身上,帶著深深的同情:
林小姐,你的情況也非常危險。係統性紅斑狼瘡因為這次手術創傷和巨大的應激反應,已經全麵爆發,累及腎臟、心臟、神經係統……我們……儘力而為。
醫生後麵的話,我已經聽不太清了。
劇烈的疼痛和沉重的疲憊感像黑色的潮水,一**湧上來,將我拖向無邊的黑暗。
身體彷彿被架在火上反覆灼燒,每一寸皮膚都在尖叫,骨頭縫裡都滲著寒意。
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異常艱難,像破舊的風箱在苟延殘喘。
我能感覺到生命力在飛速地流逝,像指間的沙,怎麼也抓不住。
病房裡的混亂似乎漸漸平息了。
隻剩下江嶼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像背景裡揮之不去的噪音。
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意識在清醒和模糊的邊緣沉浮。
疼痛無處不在,成了我感知這個世界最後的觸角。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幾分鐘,也許有幾個小時。
一陣更加劇烈的、如同心臟被生生捏碎的絞痛猛地襲來!
呃啊——!
我無法控製地弓起身體,喉嚨裡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
晚晚!
晚晚你怎麼了
母親和唐果驚恐的聲音同時響起。
心電監護儀發出了尖銳刺耳的報警聲!
螢幕上原本起伏的綠色曲線,驟然變成了一條瘋狂跳動的、令人心悸的直線!
刺耳的滴滴滴——聲,如同死神的催命符,響徹了整個病房!
醫生!醫生!快來人啊!
母親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響起。
唐果撲到床邊,緊緊抓住我冰冷的手,聲音帶著絕望的哭腔:
晚晚!撐住!求求你撐住!看著我!看著我!
混亂的腳步聲,醫護人員衝進來的嘈雜聲……一切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在意識徹底被黑暗吞噬的最後一刻,我感覺到床邊猛地撲過來一個沉重而滾燙的身體。
是江嶼。
他像一頭失控的野獸,帶著一身濃重的煙味、酒味和絕望的氣息,猛地撞開了唐果和我母親,撲倒在我的病床前。
他用那雙沾滿淚水和汙漬的手,死死地、顫抖地抓住了我另一隻無力垂落的手。
他的手滾燙得嚇人,卻依舊無法溫暖我指尖的冰冷。
林晚——!
一聲淒厲到極致、絕望到靈魂深處的嘶吼,如同瀕死野獸最後的悲鳴,猛地炸響在我的耳邊,穿透了心電監護儀那單調刺耳的死亡長音。
不!不!你不能死!你睜開眼!睜開眼看看我!
他用力地搖晃著我毫無知覺的手臂,力道大得幾乎要將我纖細的骨頭捏碎。
我錯了!林晚!我錯了!是我混蛋!是我畜生!是我瞎了眼!求求你……求求你彆死!求求你回來!回來啊——!
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如同滅頂般的恐懼和……一種遲來的、撕心裂肺的痛悔
你聽見冇有!我不準你死!你回來!我把命賠給你!我把什麼都給你!隻要你回來!林晚——!求你……求求你……
滾燙的液體,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我的手背上。
是他的眼淚還是……遲來的懺悔
可惜。
太遲了。
那灼熱的液體,也無法溫暖我指尖迅速流失的溫度。
他那撕心裂肺、彷彿痛徹心扉的哭喊和哀求,在我迅速沉入冰冷黑暗的意識裡,也變得越來越遙遠,越來越微弱,最終……徹底消散。
真好。
世界,終於……徹底安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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