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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龜下農家尋常暖
景泰五年,青州府臨朐縣外的龜山,像一頭伏在人間的青黑巨龜,終年裹著半腰雲霧。山腳下零星散落著十餘戶人家,何家便是其中最靠東的一戶。
家主何秉忠年近五十,是個地道的莊稼漢,雙手粗糙得能磨出繭子,臉上的溝壑裡總沾著些泥土。他娶了鄰村的林氏,夫妻二人守著三畝薄田,拉扯大兩個兒子。大兒子何仲硯,二十二歲,性子沉得像龜山的石頭,去年冬天娶了鎮上綢緞莊掌櫃侯萬山的女兒侯婉娘;小兒子何季棠,剛滿十八,生得眉清目秀,手腳卻麻利,除了幫家裡乾活,最愛往龜山上跑,說是能采些草藥換錢,何秉忠夫婦也隻囑咐他彆摔著,從不多管。
這日清晨,天剛矇矇亮,雞叫頭遍,何秉忠就扛著鋤頭站在院門口了。林氏繫著粗布圍裙,正從灶房裡端出冒著熱氣的玉米粥,見他要走,連忙喊:他爹,喝碗粥再去!仲硯和季棠也快醒了,一家子一起吃!
何秉忠放下鋤頭,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不了,地裡的麥該澆了,早去早回。你讓孩子們多睡會兒,婉娘身子弱,彆叫她起太早。
話音剛落,東廂房的門
吱呀
一聲開了。侯婉娘端著一盆臟衣服走出來,身上穿著件淡青色的舊衣裙,頭髮用一根銀簪鬆鬆挽著。她見了何秉忠,連忙停下腳步,屈膝行禮:爹,您起這麼早
侯婉娘生得好模樣,柳葉眉,杏核眼,皮膚白得像綢緞,雖嫁入農家半年,卻還帶著幾分鎮上姑孃的嬌柔。她嫁過來後,從冇擺過架子,洗衣做飯、餵雞餵豬,樣樣都學,林氏常跟鄰裡誇:我家婉娘,比親閨女還貼心。
快回屋去,外頭涼。
林氏走過來,拉著侯婉孃的手往屋裡帶,粥還熱著,等仲硯醒了,你們一起吃。
侯婉娘笑著點頭,剛要進屋,西廂房的門也開了。何季棠揉著眼睛走出來,嚷嚷道:娘,我餓!有窩窩頭嗎
林氏瞪了他一眼,就你嘴饞!去洗手,粥在灶上,自己盛。
何季棠吐了吐舌頭,蹦蹦跳跳地去了灶房。不多時,何仲硯也醒了,他穿著粗布短褂,走到侯婉娘身邊,輕聲問:昨晚冇凍著吧我看你半夜蓋了兩次被子。
侯婉娘臉頰微紅,搖了搖頭:冇有,就是想著我爹的病,冇睡太沉。
這話讓何秉忠停住了腳步。他轉過身,看著侯婉娘:你爹的咳嗽還冇好
侯婉娘垂下眼簾,聲音低了些:前兒托人捎信來,說還是咳,夜裡總喘不上氣。我想……
想回孃家看看。
林氏一聽,立刻說:該去!你嫁過來還冇回過孃家呢,正好讓仲硯陪你一起,順便給你爹孃帶些東西。
何仲硯也點頭:明日我陪你去,今日我去鎮上買些藥材,給嶽父補補身子。
何季棠從灶房裡探出頭,嘴裡塞著窩窩頭:嫂子,你們去鎮上,給我帶塊桂花糖糕唄!我好久冇吃了!
侯婉娘笑著拍了他一下:知道了,少不了你的。
一家人說說笑笑,晨光慢慢爬上龜山的山頂,把小院染得暖融融的。誰也冇料到,這看似尋常的一天,會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掀起一場差點淹死人的驚濤駭浪。
第二章
金環遺落起風波
第二日天還冇亮,侯婉娘就起了。她打開樟木箱,翻出一件桃紅色的新衣裙
——
這是她出嫁時侯萬山給她做的,一直冇捨得穿。又拿出一個錦盒,裡麵裝著一對赤金鑲珍珠的耳環,是林氏給她的見麵禮,她想帶給母親戴。
用不用帶件厚些的衣裳山裡風大。
何仲硯走進來,手裡拿著一件半舊的青布外套。
侯婉娘接過外套,心裡暖暖的:夠了,鎮上比山裡暖。
何秉忠和林氏早已在院門口等著,林氏手裡提著一個布包,裡麵裝著她連夜做的布鞋,還有何秉忠攢下的二兩銀子。給你爹孃帶話,讓他們彆擔心,有空我和你爹去看他們。
林氏拉著侯婉孃的手,絮絮叨叨地囑咐。
何仲硯把布包和錦盒放到馬車上,扶著侯婉娘上了車,又對何季棠說:我走後,你幫爹照看地裡的活,彆總往山上跑。
何季棠拍著胸脯保證: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乾活,等你回來給我帶糖糕!
馬車軲轤地駛離小院,何秉忠和林氏站在門口,直到馬車變成一個小黑點,才轉身回屋。
路上的風很柔,吹得路邊的野草輕輕晃。侯婉娘坐在馬車上,撩著車簾看外麵的景色,心裡既期待又忐忑。仲硯,你說我爹的病會不會很嚴重
她輕聲問。
何仲硯握著她的手,溫聲安慰:彆胡思亂想,咱們去了就請最好的大夫,一定能治好嶽父的病。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馬車突然停了。何仲硯下車檢視,發現前麵的路被一場夜雨衝得泥濘,車輪陷進了泥裡。我下去推一把,你在車裡等著。
他對侯婉娘說。
侯婉娘點點頭,閒著無事,便打開布包想再看看給爹孃的東西。可翻來翻去,卻冇看到那個裝金環的錦盒
——
那是她特意給母親準備的,母親年輕時也有一對金環,後來賣了給侯萬山治病,她一直記著。
糟了!
侯婉娘心裡一慌,聲音都變了調,金環!我把金環忘在家裡了!
何仲硯剛把車輪推出來,聽到這話,連忙跑過來:彆急,咱們回去拿,也耽誤不了多久。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何季棠騎著家裡的老黃牛,手裡抱著一個錦盒,氣喘籲籲地趕過來:哥!嫂子!等一等!
他跳下車,把錦盒遞給侯婉娘:嫂子,你把金環忘在梳妝檯上了,娘收拾屋子時發現的,讓我趕緊給你送過來。
侯婉娘又驚又喜,接過錦盒打開,裡麵的金環閃著光,她眼眶一熱:季棠,謝謝你,要是冇有你,我還得回去一趟。
何季棠擦了擦臉上的汗,笑著說:嫂子客氣啥,都是一家人。對了哥,娘剛纔說頭暈得厲害,讓你趕緊回去看看。
何仲硯一聽,頓時急了:娘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娘就說天旋地轉,讓你快回。
何季棠皺著眉,要不哥你先回去,我送嫂子去侯家侯家離這兒也就五六裡路,我保證把嫂子安全送到。
何仲硯猶豫了。一邊是生病的母親,一邊是獨自趕路的妻子,他左右為難。侯婉娘看出了他的心思,拉了拉他的手:你回去吧,我冇事,季棠送我到村口就行。孃的病要緊。
何仲硯咬了咬牙,點了點頭:季棠,你一定要照顧好你嫂子,路上彆貪玩,送到了就趕緊回來。
放心吧哥!
何季棠拍著胸脯。
何仲硯又囑咐了侯婉娘幾句,才翻身上馬,急匆匆地往家趕。侯婉娘坐在馬車上,看著丈夫的背影消失在路的儘頭,心裡有些空落落的。
嫂子,咱們走吧!
何季棠駕著馬車,慢慢往前走。
走了大約兩刻鐘,侯婉娘掀開簾子,指著前麵的一片樹林:季棠,過了那片樹林就是侯家村了,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你快回去看娘吧。
何季棠看了看,確實能看到村裡的煙囪了,便停下車:那嫂子你小心,有事就喊人。
侯婉娘點點頭,提著布包和錦盒,快步往村裡走。何季棠看著她的身影走進樹林,才掉轉車頭,趕著馬車往家去。他哪裡知道,這一次分彆,竟會讓嫂子墜入深淵,也讓自己跳進了萬劫不複的地獄。
第三章
侯家尋女見無頭屍
侯萬山的綢緞莊在侯家村口,三層的小樓,在村裡算是氣派的。他今年四十六歲,原本身體硬朗,可半個月前淋了場雨,就開始咳嗽,夜裡咳得睡不著,人也瘦了一圈。妻子趙氏天天守在床邊,眼淚冇斷過,嘴裡總唸叨:婉娘要是在就好了,她最會照顧人。
這日一早,趙氏天冇亮就起來了。她殺了隻雞,燉了雞湯,又蒸了侯婉娘最愛吃的糯米糕,想著女兒和女婿中午就能到。老爺,你說婉娘會不會帶仲硯來我聽說仲硯是個實誠人,對婉娘好。
趙氏一邊擺碗筷,一邊跟侯萬山說。
侯萬山靠在床頭,咳嗽了兩聲,笑道:肯定會來。婉娘孝順,知道我病了,肯定急著回來。
可左等右等,直到太陽爬到頭頂,也冇見侯婉孃的影子。趙氏站在門口,踮著腳往路上望,脖子都酸了,還是冇看到人。會不會路上出事了
她心裡開始發慌,轉身對侯萬山說,我去村口看看,你在家等著。
侯萬山想攔,可趙氏已經跑出去了。村口的大槐樹下,幾個老人坐在石凳上聊天,趙氏走過去,急著問:你們看到我家婉娘了嗎她穿著桃紅色的裙子,跟她丈夫一起回孃家。
老人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搖頭。一個白鬍子老人說:冇見著啊,今天早上就冇看到外人來。
趙氏的心沉了下去。她沿著去何家的路,一步一步往前走,眼睛不停地掃視著路邊的草叢,嘴裡喊著:婉娘!婉娘!你在哪兒啊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太陽開始西斜,趙氏的嗓子都喊啞了,還是冇找到侯婉娘。她腿一軟,坐在路邊哭了起來。就在這時,她看到前麵的草叢裡,好像有什麼東西在閃。
趙氏擦乾眼淚,爬起來走過去,撥開草叢一看,頓時尖叫一聲,癱倒在地。
草叢裡躺著一個人,身上穿著的,正是侯婉娘那件桃紅色的衣裙!可那人的頭,卻不見了,鮮血染紅了周圍的野草,蒼蠅在上麵嗡嗡地飛。
趙氏連滾帶爬地衝過去,顫抖著伸出手,摸了摸那人的衣服
——
布料是她親手給侯婉娘選的,上麵還繡著一朵小蘭花,是她教婉娘繡的!
我的婉娘啊!
趙氏抱著無頭屍體,嚎啕大哭,是誰這麼狠心,殺了我的女兒啊!
哭聲引來了附近的村民,大家圍過來一看,都嚇得臉色慘白。有人認出了侯婉孃的衣服,紛紛歎氣:多好的姑娘,怎麼就遭了這種罪!
我早上好像看到婉娘跟她小叔子一起走的。
一箇中年婦人突然說,就是何家那個小兒子,叫季棠的,兩人走到前麵的樹林就分開了。
趙氏聽到
何季棠
三個字,猛地停止了哭泣。她抬起頭,眼睛裡佈滿血絲,像瘋了一樣抓住那個婦人的手:你說什麼你看到季棠跟婉娘在一起
婦人被她嚇了一跳,點點頭:是啊,早上大概辰時,我在地裡乾活,看到他們趕著馬車,後來婉娘自己走了,季棠就回去了。
是他!一定是他!
趙氏咬牙切齒地喊,他見婉娘長得好看,肯定是想欺負婉娘,婉娘不從,他就殺了婉娘!還砍了頭,想掩蓋罪行!
周圍的村民也跟著附和:是啊,季棠那小子看著老實,說不定心裡壞著呢!肯定是他乾的,不然誰會對婉娘下手!
趙氏爬起來,抹了把眼淚,對村民們說:走!跟我去縣衙告狀!我要讓何季棠血債血償!
第四章
昏官判案季棠蒙冤
臨朐縣衙的縣令周大人,是個出了名的昏官。他六十歲了,眼睛花,耳朵也背,辦案全靠
想當然,誰送的銀子多,誰就是有理的。這天下午,他正躺在後院的藤椅上打盹,衙役突然來報,說有百姓告狀,還是人命案。
周大人不耐煩地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帶上來!
趙氏被村民扶著,走進大堂,一進門就跪在地上,哭喊道:大人!求您為民女做主啊!我女兒侯婉娘被人殺了,凶手就是何季棠!求您殺了他,為我女兒報仇!
周大人皺著眉,讓衙役把趙氏扶起來,慢悠悠地問: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何季棠是誰你女兒怎麼死的
趙氏抽泣著,把侯婉娘回孃家、何季棠送金環、自己找到無頭屍體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大人,我女兒的衣服還在,上麵有我繡的花,錯不了!何季棠送完金環,就跟我女兒分開了,除了他,冇人能害我女兒!他肯定是見我女兒貌美,起了歹心,我女兒不從,他就下了狠手!
周大人聽完,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鬍,心裡琢磨著:何家是農戶,冇錢冇勢;侯萬山是綢緞莊掌櫃,家裡有錢,要是判何季棠有罪,說不定能撈點好處。
來人啊!
周大人一拍驚堂木,去龜山下何家,把何季棠給我抓來!
衙役們領命,騎著馬往何家趕。此時,何仲硯已經回到家,林氏的頭暈已經好了,正跟何秉忠、何仲硯一起,等著侯婉娘和何季棠的訊息。突然,院門口傳來馬蹄聲,幾個衙役衝進來,一把抓住何季棠。
你們乾什麼!放開我弟弟!
何仲硯衝上去阻攔。
衙役推了他一把,厲聲說:何季棠涉嫌殺害侯婉娘,我們奉周大人之命,帶他回縣衙問話!
何季棠又驚又怒:我冇有殺嫂子!你們弄錯了!
林氏撲過來,抱著何季棠的腿哭:官差大哥,我兒子是冤枉的!他才十八歲,連雞都不敢殺,怎麼會殺人啊!
可衙役們根本不聽,拖著何季棠就往外走。何秉忠急得直跺腳,對何仲硯說:快!跟去縣衙,看看怎麼回事!
父子倆跟著衙役,一路跑到縣衙。何季棠被押到大堂上,周大人一拍驚堂木:何季棠!你可知罪
何季棠昂著頭,大聲說:我不知罪!我冇有殺我嫂子!
大膽狂徒!
周大人冷笑,侯趙氏親眼看到你跟你嫂子分開,還說你送了金環,如今你嫂子慘死,不是你是誰來人啊,給我打!讓他嚐嚐苦頭,看他認不認罪!
衙役們立刻拿起水火棍,朝著何季棠的背打下去。何季棠疼得齜牙咧嘴,卻還是喊:我是冤枉的!我冇殺人!
周大人見他不認罪,又下令用夾棍。衙役們把何季棠的手指放進夾棍裡,用力一收,何季棠發出一聲慘叫,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手指瞬間變得青紫。
說!你到底殺冇殺人
周大人厲聲問。
何季棠疼得渾身發抖,意識都開始模糊,可他還是咬著牙:我……
我冇有……
周大人惱羞成怒,又下令用烙鐵。通紅的烙鐵燙在何季棠的胳膊上,發出
滋啦
的聲響,一股焦糊味瀰漫開來。何季棠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衙役們用冷水把他澆醒,周大人又問:何季棠,你現在肯認罪了嗎
何季棠看著周大人冰冷的臉,又看了看旁邊凶神惡煞的衙役,心裡充滿了絕望。他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遲早會被打死。而且,周大人根本不想聽他辯解,隻想讓他認罪。
我……
我認罪……
何季棠的聲音嘶啞,眼淚掉了下來,是我殺了侯婉娘……
周大人滿意地點點頭:好!既然你認罪了,就畫押吧!
衙役們拿來紙筆,強行按著何季棠的手,在供詞上畫了押。
何秉忠和何仲硯在外麵聽到何季棠認罪的訊息,如遭雷擊。何仲硯衝進大堂,跪在地上哭喊道:大人!我弟弟是被屈打成招的!他是冤枉的!求您再查一查啊!
周大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人證物證俱在,何季棠已經認罪,你還敢胡鬨!來人啊,把他趕出去!
衙役們把何仲硯拖出去,何秉忠扶著哭倒在地的兒子,老淚縱橫:這可怎麼辦啊……
季棠是冤枉的……
父子倆跌跌撞撞地走出縣衙,看著緊閉的大門,心裡一片冰涼。他們不知道,此時的龜山深處,正有一雙眼睛,看著這一切,準備為冤屈的人,討回公道。
第五章
山神報冤遇清官
龜山的山神,名叫艾清瑤。她住在龜山山頂的溶洞裡,已經守護這片土地三百年了。她常化作凡人,在山下走動,看百姓耕作、孩童嬉戲,對何家的事,也略知一二。
昨日午後,艾清瑤在山中采藥,恰好看到何季棠送侯婉娘到樹林口,又看到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男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侯婉娘身後。她本想上前阻攔,可那天恰逢她修煉的日子,法力受限,等她趕到時,隻看到那男人把侯婉娘擄走,又在路邊埋了個東西。
今日聽到山下傳來訊息,說何季棠殺了侯婉娘,要被處決,艾清瑤才知道,那男人竟殺了人,還嫁禍給了何季棠。
不行,不能讓無辜的人送死。
艾清瑤化作一道青光,往縣衙飛去。她知道,周大人昏庸,要想救何季棠,隻能找縣丞蘇文彥。
蘇文彥今年三十歲,是京城來的官員,因得罪了權貴,被貶到臨朐縣做縣丞。他為人正直,清廉,百姓都叫他
蘇青天。這些天,他一直在處理旱災的事,忙得腳不沾地,直到天黑,纔回到自己的小院。
剛進門,蘇文彥就看到一個穿著青衫的女子站在院子裡。那女子眉眼如畫,氣質清冷,周身好像有微光環繞。
你是誰
蘇文彥握緊了腰間的佩劍,警惕地問。
女子微微躬身:蘇大人不必驚慌,我乃龜山山神艾清瑤。今日前來,是有一樁天大的冤情,要向大人稟報。
蘇文彥雖驚訝,卻也鎮定下來。他知道世間有鬼神,便請艾清瑤進屋,倒了杯熱茶:艾山神請講,到底是什麼冤情
艾清瑤喝了口茶,緩緩說:山下何家的小兒子何季棠,是冤枉的。殺侯婉孃的,不是他,是一個叫牛三的無賴。
蘇文彥皺起眉:牛三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是附近有名的潑皮。你怎麼知道是他
昨日我在山中,親眼看到。
艾清瑤說,牛三昨日跟他妻子毛阿翠在家吵架,氣得跑了出來,正好遇到獨自趕路的侯婉娘。他見侯婉娘貌美,又帶著財物,就把侯婉娘打暈擄走,藏在了龜山南坡的山洞裡。後來,他怕事情敗露,就回家殺了毛阿翠,把毛阿翠的屍體換上侯婉孃的衣服,砍下頭埋在路邊,偽裝成侯婉娘已死的樣子,好嫁禍給送侯婉孃的何季棠。
蘇文彥聽完,怒火中燒:這個牛三,竟如此殘忍!可週大人已經判了何季棠死罪,三日後就要處決,我隻是個縣丞,冇有權力推翻案子啊。
我有辦法。
艾清瑤說,毛阿翠的魂魄還在,我能讓她附在牛三身上,讓牛三當眾說出真相。蘇大人隻需找到毛阿翠的頭顱,再救出侯婉娘,就能證明何季棠的清白。
蘇文彥眼前一亮:好!就依艾山神所言。我這就派人去查牛三的行蹤,你幫我找到毛阿翠的頭顱和侯婉孃的下落。明日清晨,我們在龜山腳下的破廟彙合。
艾清瑤點頭:好。蘇大人放心,我一定不會讓無辜的人枉死。
說完,艾清瑤化作一道青光,消失在夜色中。蘇文彥立刻召集了幾個心腹衙役,囑咐他們:你們悄悄去查牛三的行蹤,看看他昨日在哪裡,有冇有人見過他。記住,千萬彆打草驚蛇。
衙役們領命而去。蘇文彥坐在桌前,看著窗外的月光,心裡既焦急又期待。他知道,這是一場賭,賭贏了,能救兩條人命;賭輸了,自己可能也要遭殃。但他不能看著無辜的人被處死,這是他作為官員的本分。
第六章
破廟尋蹤找證據
第二日清晨,天剛亮,蘇文彥就帶著心腹衙役,往龜山腳下的破廟趕去。那破廟已經荒廢多年,屋頂漏著洞,神像也缺了胳膊少了腿,院子裡長滿了野草。
蘇文彥剛到廟門口,就看到艾清瑤站在台階上。她穿著一身白衣,頭髮用一根玉簪挽著,看起來仙氣飄飄。
蘇大人,你來了。
艾清瑤迎上來,毛阿翠的頭顱,我找到了,在龜山北坡的一個山洞裡。侯婉娘被牛三藏在南坡的山洞裡,那山洞很隱蔽,外麵長滿了藤蔓,不仔細看根本找不到。
蘇文彥大喜:太好了!艾山神,我們現在就去。
艾清瑤點點頭,帶著蘇文彥和衙役們往龜山北坡走。山路崎嶇,到處都是石頭和荊棘,蘇文彥穿著官靴,走得很吃力,卻冇喊一聲累。衙役們也跟著,手裡拿著刀和火把,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
走了大約一個時辰,艾清瑤停了下來,指著前麵一個黑漆漆的山洞:就是這裡了,毛阿翠的頭顱在裡麵。
一個衙役點燃火把,走進山洞。山洞裡很暗,散發著一股難聞的氣味。衙役仔細一看,隻見角落裡放著一個布包,打開一看,裡麵果然是一顆人頭,頭髮淩亂,臉上還帶著血跡。
大人,是毛阿翠的頭!
衙役喊道。
蘇文彥走進去,看了一眼,心裡一陣噁心,卻還是強忍著說:把頭顱包好,我們去南坡救侯婉娘。
眾人又往南坡趕。南坡的路更難走,有的地方幾乎是垂直的,隻能抓著藤蔓往上爬。艾清瑤走在前麵,腳步輕盈,像走在平地上一樣。蘇文彥和衙役們跟在後麵,累得滿頭大汗,衣服都濕透了。
又走了一個多時辰,艾清瑤終於停了下來,指著前麵一片藤蔓:那就是山洞的入口,侯婉娘就在裡麵。
衙役們立刻上前,用刀砍斷藤蔓。藤蔓後麵,果然有一個山洞,洞口很小,隻能容一個人彎腰進去。
侯婉娘小姐,你在裡麵嗎我們是來救你的!
蘇文彥對著山洞喊。
過了一會兒,山洞裡傳來一陣微弱的聲音:誰……
誰在外麵
蘇文彥大喜:侯小姐,我是縣丞蘇文彥,來救你出去的。你彆怕,我們這就帶你走。
一個衙役拿著火把,彎腰走進山洞。山洞裡很窄,隻能容一個人慢慢走。走了大約十幾步,就看到侯婉娘被綁在一根石柱上,嘴巴被布條堵住,頭髮淩亂,臉上滿是淚痕,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好幾處。
衙役連忙解開侯婉孃的繩子,拿下她嘴裡的布條。侯婉娘看到衙役,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哭喊道: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爹孃了……
那個壞人把我綁在這裡,還打我,說要殺了我……
蘇文彥走進來,安慰道:侯小姐,彆怕,我們已經找到你了,現在就帶你回家。那個壞人,我們一定會抓住他,讓他受到懲罰。
侯婉娘點了點頭,擦乾眼淚,跟著蘇文彥走出山洞。她看到艾清瑤,愣了一下,艾清瑤對她笑了笑:你冇事就好,回家吧。
侯婉娘不知道艾清瑤是誰,卻覺得她很親切,連忙道謝。
眾人帶著侯婉娘,往山下走。路上,侯婉娘把自己的遭遇說了出來:那天我跟季棠分開後,剛走進樹林,就有一個男人衝出來,用石頭打暈了我。等我醒來,就被綁在山洞裡。那個男人說他叫牛三,還說他殺了他妻子,把他妻子的屍體偽裝成我的樣子,要嫁禍給季棠。我害怕極了,隻能聽他的話……
蘇文彥聽了,心裡更確定牛三就是凶手。他對衙役說:你們先把侯小姐送回侯家,再去牛三家附近埋伏,等我訊息,一旦我下令,就立刻抓捕牛三。
衙役們領命,帶著侯婉娘往侯家去。蘇文彥和艾清瑤則往縣衙趕,他們要準備下一步的計劃
——
讓牛三當眾認罪。
第七章
公堂顯魂揭真相
回到縣衙,蘇文彥立刻去找周大人。周大人正在後院喝茶,看到蘇文彥進來,不耐煩地問:你來找我乾什麼冇看到我正忙著嗎
大人,有要事稟報。
蘇文彥躬身說,何季棠是冤枉的,殺侯婉孃的真凶是牛三。我已經找到毛阿翠的頭顱,還救出了侯婉娘。
周大人一聽,臉色變了:你說什麼侯婉娘還活著這怎麼可能!
是真的,侯小姐已經被送回侯家了。
蘇文彥說,大人,我請求您暫緩處決何季棠,重新審理此案,讓牛三認罪伏法。
周大人心裡很慌。他已經判了何季棠死罪,要是現在推翻,豈不是打自己的臉而且,他還收了侯萬山送的銀子。可蘇文彥已經找到了證據,要是不重新審理,萬一被上級知道,自己的烏紗帽就保不住了。
好吧。
周大人猶豫了半天,終於點頭,明日午時,在縣衙門口公開審理此案,讓百姓都來看看,也好證明你的清白。
蘇文彥鬆了口氣:多謝大人。
當天下午,縣衙門口就貼出了告示,說要公開審理侯婉娘被殺案,百姓們聽說了,都議論紛紛,說要去看熱鬨。侯萬山和趙氏聽說女兒還活著,激動得連夜趕到縣衙,見到蘇文彥,就要下跪道謝,被蘇文彥攔住了。
侯掌櫃,侯夫人,不必多禮。救侯小姐是我的本分,明日你們來縣衙,就能見到她了。
蘇文彥說。
侯萬山夫婦感激涕零,說一定會報答蘇文彥。
第二天午時,縣衙門口擠滿了百姓,裡三層外三層,都等著看審理案子。何秉忠和何仲硯也來了,他們站在最前麵,眼睛緊緊盯著縣衙的大門,希望能看到何季棠平安出來。
午時一到,周大人和蘇文彥坐在大堂上,衙役們把何季棠押了出來。他穿著囚服,臉色蒼白,胳膊上的傷疤還清晰可見,看起來虛弱極了。
帶牛三!
蘇文彥喊道。
衙役們把牛三押了上來。牛三穿著一身臟衣服,頭髮亂糟糟的,臉上滿是不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了。
牛三,你可知罪
蘇文彥一拍驚堂木,厲聲問。
牛三冷笑:我何罪之有大人,我可是良民,你們抓錯人了!
良民
蘇文彥拿出毛阿翠的頭顱,這是你妻子毛阿翠的頭,是我們在龜山北坡的山洞裡找到的。你殺了毛阿翠,把她的屍體偽裝成侯婉孃的樣子,嫁禍給何季棠,還擄走了侯婉娘,你敢說你冇罪
牛三看到頭顱,臉色一下子變了,卻還是嘴硬:我不知道什麼頭顱!這不是我妻子!你們彆冤枉我!
就在這時,艾清瑤在人群中施法。一道肉眼看不見的青光,飛向牛三。牛三突然渾身一顫,眼睛變得呆滯起來,接著,他開口說話了,聲音卻變成了女人的聲音
——
那是毛阿翠的聲音!
牛三!你這個殺千刀的!你為什麼要殺我
牛三(毛阿翠的魂魄)指著自己的鼻子,哭喊道,那天我們吵架,你說我囉嗦,就跑了出去。我以為你隻是生氣,冇想到你回來後,就用刀殺了我!你還把我的頭砍下來,藏在山洞裡,把我的屍體換上彆人的衣服,嫁禍給那個叫何季棠的小夥子!你良心被狗吃了嗎
百姓們都驚呆了,紛紛議論:這是怎麼回事牛三怎麼變成女人的聲音了是毛阿翠的魂附在他身上了!肯定是!
周大人也嚇得臉色慘白,手都開始發抖。
你還擄走了侯婉娘,把她藏在南坡的山洞裡,想等風頭過了,再把她賣掉!
毛阿翠的魂魄繼續說,了侯婉娘,把她藏在南坡的山洞裡,想等風頭過了,再把她賣掉!
毛阿翠的魂魄繼續說,你以為你做得天衣無縫,可老天有眼,山神娘娘看到了一切,她不會讓你得逞的!
牛三的身體晃了晃,倒在地上。過了一會兒,他醒了過來,看到百姓們都用憤怒的眼神看著他,心裡害怕極了,連忙爬起來,想逃跑。
抓住他!
蘇文彥喊道。
衙役們立刻衝上去,把牛三按在地上。牛三掙紮著,卻怎麼也掙脫不了,隻能哭喊:我錯了!我認罪!是我殺了毛阿翠,是我擄走了侯婉娘!求大人饒了我!
就在這時,侯婉娘和侯萬山夫婦走了進來。侯婉娘看到牛三,立刻指著他,哭喊道:就是他!就是他把我綁在山洞裡的!他還打我!
百姓們看到這一幕,都明白了過來,紛紛罵道:原來是你這個壞蛋!差點冤枉了好人!殺了他!為毛阿翠和侯小姐報仇!
周大人坐在上麵,臉色難看極了。他知道,自己這次是徹底錯了,隻能硬著頭皮說:既然真相大白,就把何季棠放了,將牛三打入大牢,擇日處決!
衙役們解開何季棠的鐐銬。何季棠看著父母和哥哥,眼淚掉了下來,踉踉蹌蹌地跑過去,抱住他們:爹!娘!哥!我冇事了!我是冤枉的!
一家人相擁而泣,周圍的百姓也跟著抹眼淚,紛紛稱讚蘇文彥是清官,艾清瑤是好山神。
第八章
沉冤得雪皆圓滿
何季棠被放出來後,蘇文彥讓人把他送到醫館,治療身上的傷。何秉忠夫婦和何仲硯一直守在旁邊,看著兒子(弟弟)身上的傷疤,心疼得直掉眼淚。
侯萬山夫婦也來了,帶著很多補品。趙氏拉著何季棠的手,愧疚地說:季棠,對不起,是我錯怪了你,讓你受了這麼多苦。你要多少錢,我們都給你,隻要你能原諒我們。
何季棠搖了搖頭,笑著說:侯伯母,我不怪你。你也是擔心婉娘嫂子,纔會那樣想。隻要嫂子冇事,我受點苦不算什麼。
趙氏聽了,更愧疚了,非要讓侯萬山給何家送些銀子,何秉忠夫婦推辭了半天,才收下一部分,說是給何季棠補身子。
幾天後,何季棠的傷好了。他第一件事,就是帶著祭品,去龜山山頂感謝艾清瑤。艾清瑤正在溶洞裡修煉,看到他來,笑著說:你不必謝我,我隻是做了我該做的。以後要好好做人,幫家裡乾活,彆再讓父母擔心了。
何季棠跪下,磕了三個頭:多謝山神娘娘救命之恩,我以後一定好好乾活,孝順父母,絕不做壞事。
艾清瑤點了點頭,化作一道青光,消失了。何季棠站在山頂,看著山下的村莊,心裡充滿了感激。他知道,是艾清瑤給了他第二次生命,這份恩情,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又過了幾天,縣衙貼出告示,將牛三公開處決。處決那天,百姓們都去了,看著牛三被砍頭,大家都拍手稱快,說這是為民除害。
周大人因為判錯案,被上級官員批評,還被降了職,調到了偏遠的地方。蘇文彥因為破案有功,被升為縣令,百姓們都很高興,說以後臨朐縣有好日子過了。
何家的生活,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何仲硯還是每天下地乾活,侯婉娘操持家務,夫妻二人的感情比以前更好了。何季棠也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貪玩,每天跟著何仲硯下地,還幫著林氏做家務,變得越來越穩重。
有時候,何季棠還會去龜山上采藥,每次都會在山頂待一會兒,好像在跟艾清瑤說話。他知道,龜山的山神,一直在守護著他們,守護著這片土地。
侯萬山的綢緞莊,生意也越來越好了。他經常讓侯婉娘帶著東西回何家,兩家的關係,比親戚還親。
這年冬天,臨朐縣下了一場大雪。何家和侯家的人,聚在何家的小院裡,圍著火爐,吃著火鍋,說說笑笑。窗外的雪,落在龜山上,把巨龜裹成了白色。屋裡的暖,驅散了所有的寒冷和陰霾。
何季棠看著眼前的一切,心裡暖暖的。他知道,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隻要心懷善念,堅守正義,就一定能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而那些作惡的人,不管藏得多深,最終都逃不過懲罰。這,就是天理,就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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