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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為打賞女主播掏空家底,連我媽的救命錢都刷成火箭。

我偷偷註冊賬號,戴上假髮穿上短裙,用變聲器喊他榜一大哥。

他果然上鉤,抵押房子給我刷禮物,甚至打算賣掉我弟弟換錢。

弟弟值多少錢

我故意在直播間問,十萬夠不夠

他激動地點頭:夠!太夠了!兒子哪有寶貝你重要!

當買家上門那天,我關掉變聲器露出真容:爸,這錢給媽做手術夠不夠

他瘋了般撲向螢幕時,我對著鏡頭微笑:歡迎來到地獄直播間。

1

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嗆人,我坐在縣醫院急診室走廊的藍色塑料椅上,屁股底下又涼又硬,硌得骨頭生疼。

我的臉慘白一片,渾身發冷,感覺都在哆嗦。

我緊緊攥著那張薄薄的繳費單,上麵的數字卻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眼睛生疼——三萬七千八百六十二塊五毛三。

這筆錢,是壓垮我們家的最後一塊巨石。

我媽躺在裡麵,時不時傳來的破碎呻吟,像鈍刀子一下下割著我的神經。

醫生剛纔的話還冷冰冰地懸在耳邊:急性化膿性闌尾炎,穿孔了,感染很重,再拖下去……後果難料。手術,必須馬上做。

錢!錢!錢!

對,我需要錢。我快瘋了都。

我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我還得去找我爸!

家裡最後那點積蓄,那張他藏著掖著、說是壓箱底保命錢的存摺,就鎖在他床頭那箇舊樟木箱子的最底層!

我推開家門,家裡感覺荒蕪好久,蟑螂隨處可見。

我幾步衝到父母的臥室門口,一把推開門——房間裡空蕩蕩的。

那張鋪著洗得發白的藍格子床單的床上,冇人。

床頭櫃上,那個印著褪色牡丹花的鐵皮餅乾盒歪倒著,蓋子敞開著,裡麵空空如也。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釘在床腳。

那個沉重的舊樟木箱子……箱子蓋被粗暴地掀開了,歪斜地掛在一邊。

箱子裡麵,媽媽疊得整整齊齊的幾件舊衣服被胡亂地翻出來,揉成一團,隨意地丟在地上。

轟~

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幾乎是撲過去的,膝蓋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也感覺不到疼。我發瘋似的把箱子裡的東西全扒拉出來——幾本舊相冊,爸爸磨破邊的工作證,幾卷用橡皮筋捆著的舊毛線……唯獨冇有那個深藍色塑料封皮的存摺。

它不見了!

那個印著縣農村信用合作社紅印章的、薄薄的、承載著我們全家最後希望的存摺,不見了!

不……不可能……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是破舊風箱在艱難抽氣。

我踉蹌著爬起來,在臥室裡亂轉,拉開每一個抽屜,翻遍每一個角落,甚至掀開了床板……冇有!哪裡都冇有!

我媽躺在醫院裡等著救命,我爸……我爸人呢

他拿走了存摺

他拿走了我媽的救命錢!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熟悉、又極其刺耳的、帶著強烈節奏感的電子音樂聲,夾雜著女人嗲得發膩的嬌笑聲,猛地從隔壁弟弟那間用木板隔出來的小房間裡爆發出來。

……謝謝我王哥的大火箭!愛你喲,麼麼噠!王哥大氣!

……家人們!小禮物走一波!榜一大哥位置虛位以待哦!

是他!

是那個聲音!

那個我爸這幾個月來,像著了魔一樣,每天下班就捧著手機、戴著耳機,聽得如癡如醉,連飯都忘了吃的女主播的聲音!

我快炸了!

2

我猛地衝到弟弟的房間門口,一把推開了那扇薄薄的、刷著廉價藍漆的木板門!

眼前的景象,像一根燒紅的鐵釺,狠狠地捅進了我的眼睛,燙得我靈魂都在尖叫!

昏黃的白熾燈光下,我那不到十歲、瘦得像根豆芽菜一樣的弟弟小樹,正蜷縮在床腳那個冰冷的角落裡,小小的身體緊緊抱成一團。

他那雙總是怯生生的大眼睛,此刻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和茫然,像受驚的小鹿,死死地盯著床邊那個佝僂著背的男人——我們的父親。

我爸深深地陷在一種近乎癲狂的亢奮裡。

他佝僂著背,眼睛死死地粘在手裡那個螢幕亮得刺眼的廉價智慧手機上。

螢幕裡,一個穿著低胸亮片短裙、濃妝豔抹、扭動著身體的女人,正對著鏡頭飛吻,背景是五光十色的虛擬城堡和不斷炸開的煙花特效。

我爸正以一種近乎痙攣的頻率,在手機螢幕上瘋狂地戳點著!

每一次戳點,螢幕上就炸開一顆廉價的小紅心,或者一朵塑料感十足的玫瑰花。

他完全沉浸在那個虛幻的光影世界裡,對身後站著的我,對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弟弟,對躺在醫院裡生死未卜的妻子……彷彿都置若罔聞。

整個世界,隻剩下那塊小小的、散發著廉價光芒的螢幕,和螢幕裡那個搔首弄姿、不斷索要著禮物的女神。

爸!

我的聲音像被砂紙狠狠磨過,嘶啞得變了調,帶著我自己都害怕的顫抖和尖銳。

存摺呢!媽等著做手術的救命錢呢!

我的吼聲像一塊石頭砸進了深潭,連個像樣的水花都冇濺起來。

我爸充耳不聞。

螢幕上,那個穿著亮片短裙的女神正嘟著嘴,比著誇張的心形手勢,嗲聲嗲氣地喊著:謝謝『開大貨的老李』哥哥的十朵玫瑰!愛你喲,比心!

開大貨的老李——那是我爸在直播平台的

ID!用的是他開了半輩子大貨車的職業!

拖一拖死不了人

看著眼前這個我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他還在為那個虛擬世界裡廉價的懂我、關心我而瘋狂辯解,卻對結髮妻子說出拖一拖、死不了人這種話!

我知道,跟這個已經被虛幻掏空了靈魂的人,再說什麼都是徒勞。

我媽還躺在醫院裡!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與死神拔河!

我猛地轉過身,不再看他那張被**徹底扭曲的臉。

我用儘全身力氣,狠狠地將那個還在發出刺耳音樂和嬌笑的手機,朝著他腳邊的水泥地砸了下去!

砰——嘩啦!

一聲刺耳的碎裂爆響!螢幕瞬間炸開蛛網般的裂痕,刺耳的音樂和女人的嬌笑聲戛然而止,像被掐斷了脖子的雞。

啊!我的手機!我的小喵喵!

身後傳來我爸撕心裂肺、痛徹心扉的嚎叫,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痛惜和暴怒。

我冇有回頭,一秒都冇有停留,猛地衝出家門。

大雨模糊了視線,混合著滾燙的、無法抑製的淚水,流進嘴裡,又苦又鹹。

我生病的媽媽,我驚恐的弟弟,我狂熱癡迷的父親,還有螢幕上那刺眼的嘉年華

x1和30000

元……這些畫麵在我腦子裡瘋狂地交替閃現、撕扯。

怎麼辦

我媽怎麼辦

手術費怎麼辦

這個家……還有救嗎

冰冷的雨水灌進領口,我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每一次咳嗽都牽扯著胸腔深處撕裂般的疼痛。

跑不動了,真的跑不動了。

喉嚨裡全是雨水和血沫混合的腥甜味道。絕望,像這無邊無際的冰冷雨水,將我層層包裹,一點點拖向窒息。

就在這時,一陣刻意壓低的、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的男人說話聲,混雜著嘩嘩的雨聲,模模糊糊地從老槐樹另一側傳了過來。那聲音……是我爸!

……趙老闆,你放心!貨……絕對好!年紀小,聽話,吃得少,手腳也麻利……要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老婆又病得快死了,我哪捨得……

年紀小

聽話

吃得少

手腳麻利

老婆病得快死了

這幾個詞像帶著冰錐,狠狠地紮進我的耳朵裡!

我像壁虎一樣,手腳並用,一點一點地挪過去,將身體死死地藏在樹後巨大的陰影裡。雨水順著我的頭髮、臉頰流下,模糊了視線,但我不敢擦,連呼吸都放到了最輕。

樹乾的另一側,我爸那佝僂的身影縮在樹下更小的陰影裡,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他正對著手機,聲音壓得極低,卻透著一股病態的急切和討好的諂媚。

……對對對!就是我家那個小子!叫小樹!虛歲十歲了,看著是瘦小了點,但骨頭結實,能乾活!……價錢趙老闆您是爽快人,您看……八萬……七萬五不能再少了啊趙老闆!……行行行!六萬八就六萬八!說定了!……後天……後天下午,村西頭老磚窯後麵那片蘆葦蕩,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您放心!保證乾乾淨淨,冇人知道!

轟——!

彷彿一個炸雷直接在我頭頂劈開!我的世界瞬間天旋地轉!

六萬八!後天下午!村西頭老磚窯!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他!他真的要賣弟弟!為了那個虛擬世界裡一聲聲虛假的哥哥、榜一大哥,他竟然要把自己親生的、不到十歲的兒子,像牲口一樣賣掉!就為了六萬八千塊錢!

巨大的震驚和滔天的恨意瞬間沖垮了僅存的理智!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尖銳的疼痛讓我勉強維持住最後一絲清醒。

樹下的通話似乎結束了。

我爸又對著手機螢幕看了幾眼,似乎在確認什麼,警惕地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把那個破舊的老年機塞回褲兜裡。

我感覺不到冷,也感覺不到濕。

我最後對這個男人、對這個名為父親的不存在的任何幻想。

絕望不,它已經被這黑色的火焰徹底吞噬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帶著血腥味的決心——複仇。

3

他為了那個虛假的甜心小喵喵,可以毫不猶豫地掏空家底,刷掉我媽的救命錢,甚至賣掉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麼,就讓他也嚐嚐,被自己親手供奉的女神拖進地獄的滋味吧。

雨,還在下。

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大地,也沖刷著我心底最後一絲溫度。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頭,望向村口那盞在風雨中飄搖不定、發出慘淡黃光的路燈。

一個清晰得可怕的計劃,像毒蛇一樣,在我冰冷的心臟裡悄然盤踞、成型。每一個細節,都帶著淬毒的鋒芒。

他要女神是吧

好。

我就給他一個。

一個能把他徹底吸乾、敲骨吸髓、最後將他打入萬劫不複深淵的——女神!

夜鶯。

這個名字,帶著一絲神秘,一絲誘惑,一絲冰冷的危險氣息,從我咬緊的牙關中,無聲地滑落。

註冊一個新賬號,對我這個整天泡在網絡上找兼職、找便宜貨的大學生來說,易如反掌。我熟練地避開所有可能關聯到真實身份的路徑,用著代理

IP,像幽靈一樣無聲無息地在那個魚龍混雜的直播平台上創建了一個全新的身份——夜鶯。

頭像是一片深邃的、點綴著幾顆孤星的夜空剪影,冇有露臉,隻有一抹模糊而優美的頸項輪廓,引人遐想。

接下來,是硬體。

變聲器是必須的。

我翻遍了各大論壇,在一個隱秘的技術交流版塊,用僅剩的幾十塊生活費,從一個匿名的技術宅手裡,買到了一個據說效果極佳、能模擬多種女聲的軟件。

下載,安裝,調試。

當耳機裡傳出經過電流修飾後變得空靈、嬌媚又帶著一絲慵懶疏離感的陌生女聲時,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噁心,幾乎要嘔吐出來。

這聲音,像裹著蜜糖的毒藥。

假髮是斥巨資買的。

網購平台上最便宜的那種,亞麻色的大波浪捲髮。

拿到手時,粗糙的化纖手感,刺鼻的化學染料氣味,都讓我皺眉。

但足夠了,隻要能遮住我原本利落的短髮,營造出長髮飄飄的假象。

最難的是衣服。冇錢買,隻能去垃圾桶找彆人不要的破布,回來自己拚。

就這樣,一個廉價、怪異、帶著刻意模仿痕跡的女主播形象,出現在鏡中。

鏡子裡的人,眼神空洞,嘴角卻僵硬地向上扯著,試圖模仿那些直播裡常見的甜美笑容。那笑容像畫上去的麵具,虛假得令人心寒。

我對著鏡子,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用變聲器調試過的聲音,生硬地唸了一句:家人們,晚上好呀,我是夜鶯……

聲音在狹小的衛生間裡迴盪,帶著詭異的電流雜音。

胃裡的噁心感再次洶湧而上。

我猛地捂住嘴,衝到洗手池邊乾嘔了幾聲,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冰冷的絕望堵在喉嚨口。

弟弟小樹蜷縮在他那張小床上,他還冇睡,怯生生地看著我這一身怪異的裝扮,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困惑和不安。

姐……

他聲音小小的,帶著點沙啞,你……你要去哪裡

我走過去,蹲在床邊,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溫和,儘管變聲器的效果讓我自己都覺得陌生:姐不去哪,就在家裡。姐……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我伸出手,輕輕拍著他,小樹乖,早點睡。彆怕,有姐在。

他的大眼睛裡依舊盛滿了不安,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把小腦袋往毯子裡縮了縮,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我。那眼神裡的依賴和信任,像針一樣紮在我心上。

不能再看了。

不能心軟。

為了媽媽,為了小樹,為了這個搖搖欲墜的家……我必須做下去。

我重新回到衛生間,鎖上門。

昏暗的燈光下,我看著鏡子裡那個頂著劣質假髮、穿著不倫不類衣服的自己。眼神裡的那點動搖和軟弱被強行壓了下去,隻剩下冰冷的、近乎殘忍的堅定。

我打開了直播軟件。手機螢幕亮起,映照著鏡子裡那張僵硬的臉。

深吸一口氣,點下了那個刺眼的紅色按鈕——開始直播。

直播間標題簡單直接:深夜陪伴,你的專屬夜鶯。

剛開始,直播間裡隻有零星幾個遊客飄過,像誤入空房間的飛蟲。

主播怎麼不露臉

聲音挺好聽,就是畫麵太糊了。

裝神弄鬼的,走了走了。

我強忍著不適,用變聲器調整出的空靈女聲,生澀地迴應著,模仿著那些主播的語氣:謝謝『路人甲』哥哥進來,喜歡可以點個關注哦……聲音好聽嗎謝謝誇獎呢……畫麵第一次播,設備不太好,哥哥們多擔待呀……

每一個刻意放軟、帶著討好意味的尾音,都讓我胃裡一陣抽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直播間裡依舊冷清。就在我快要被這令人窒息的寂靜和徒勞感壓垮時,一個係統提示突然跳了出來:

【用戶開大貨的老李進入直播間。】

來了!

我的心跳驟然漏了一拍,隨即又像擂鼓般瘋狂地撞擊著胸腔。

血液瞬間湧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

我死死盯著螢幕上那個熟悉得刺眼的

ID——開大貨的老李。

是他!

他真的來了!

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

我幾乎是屏住了呼吸,調動起全部的意誌力,才勉強維持住聲音的平穩,甚至刻意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恰到好處的驚喜和慵懶:歡迎『開大貨的老李』哥哥~這麼晚了,還在辛苦工作嗎夜鶯這裡,可以讓你放鬆一下哦。

鏡頭前,我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甲已經深深陷進了肉裡,疼痛尖銳而清晰。

螢幕上沉默了幾秒。接著,一行小小的、灰色的文字飄過:

開大貨的老李:聲音……挺好聽。

成了!魚,咬鉤了!

謝謝老李哥哥誇獎~哥哥是開大貨車的呀好厲害哦!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夜鶯最喜歡聽故事了……

開大貨的老李:嗯,跑長途,累。

那更要好好休息呀!夜鶯唱首歌給哥哥聽好不好想聽什麼

我努力回憶著那些流行歌曲的調子,用變聲器修飾過的聲音,哼唱起一段旋律簡單、帶著明顯誘惑意味的小調。

歌聲在狹小的衛生間裡迴盪,空洞而虛假,卻精準地撩撥著螢幕那頭那個空虛靈魂的癢處。

【用戶開大貨的老李贈送主播夜鶯玫瑰花

x1】

第一份禮物!

雖然隻是最廉價的玫瑰花,價值一塊錢。

但這一塊錢,像一根燒紅的引信,瞬間點燃了我心底那座冰冷的火山!

螢幕的光映在我眼裡,跳躍著冰冷而瘋狂的火焰。

哇!謝謝老李哥哥的玫瑰花!夜鶯好開心!這是夜鶯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呢!哥哥你真好!我的聲音甜得發膩,帶著誇張的驚喜。

我知道,這種第一次的暗示,對某些男人有著致命的吸引力。

果然,螢幕上又飄過一行字:

開大貨的老李:小意思。你……多大了

夜鶯的年齡可是秘密哦~

我對著鏡頭,俏皮地眨了眨眼(儘管螢幕那邊隻能看到模糊的剪影),聲音帶著撒嬌的意味,不過……可以告訴老李哥哥,夜鶯剛畢業,還冇找到工作呢,好迷茫……家裡也……唉……

我適時地停頓,發出一聲輕微的、惹人憐惜的歎息。

開大貨的老李:彆歎氣。會好的。

【用戶開大貨的老李贈送主播夜鶯愛心守護

x1!價值

10

元!】

啊!謝謝老李哥哥的守護!哥哥你太暖了!

我立刻換上驚喜感動的語氣,夜鶯感覺自己運氣真好,第一天開播就遇到哥哥這麼好的人!感覺……感覺都冇那麼難過了呢!

接下來的幾晚,開大貨的老李成了夜鶯直播間每晚必到的常客。

我像最精明的獵手,一點點地投放誘餌。

我模仿著甜心小喵喵的語氣和套路,卻又刻意製造出一點微妙的差異——更清純,更迷茫,更需要榜一大哥的拯救。

我向他傾訴畢業找工作的壓力,透露一點點家裡拮據的困境(當然是精心編造的版本),每一次都恰到好處地激起他那可憐又可恨的保護欲和虛榮心。

他的禮物,也從廉價的玫瑰花、愛心守護,漸漸升級到了熱氣球(50

元)、跑車(100

元)……

每一次禮物特效在螢幕上炸開,都像一劑強心針,注入我冰冷麻木的神經。

我看著那個

ID,想象著螢幕後麵他盯著手機、滿臉潮紅、手指顫抖著點擊送禮的樣子,想象著這些錢原本應該躺在醫院的收費視窗,救我媽媽的命……一股混合著快意和劇毒的恨意就在心底瘋狂滋長。

時機,快要成熟了。

4

這天晚上,我刻意將直播間的燈光調得更暗,營造出一種深夜傾訴的曖昧氛圍。

背景音樂放著一首舒緩又帶著點淡淡憂傷的鋼琴曲。

我對著鏡頭,聲音比平時更低柔,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脆弱:

家人們,夜鶯今天……心情有點不好呢。

我輕輕歎了口氣,看中了一個很好的工作機會,可是……需要一筆不小的培訓費。家裡實在拿不出來……感覺自己好冇用啊。

我垂下頭(鏡頭裡隻能看到假髮的波浪),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壓抑著哭泣。

沉默。

直播間裡其他幾個遊客在打醬油,隻有開大貨的老李沉默著。

幾秒鐘後,一行字飄過:

開大貨的老李:要多少

來了!

我心中冷笑,聲音卻更加委屈無助:要……要五萬呢。對我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可能……可能真的冇機會了吧。

我故意把數字說得比實際需要高一些。

又是短暫的沉默。

我能想象螢幕那頭,他正盯著自己那點可憐的積蓄或者借貸額度在掙紮。

【用戶開大貨的老李贈送主播夜鶯獨角獸

x1!價值

1314

元!】

禮物特效華麗地炸開。

啊!

我捂住嘴(鏡頭前隻看到手部動作),聲音帶著驚喜的哽咽,老李哥哥!這……這太貴重了!夜鶯不能收!

開大貨的老李:拿著。彆灰心。

可是……五萬呢……這點……我欲言又止,聲音裡的失落恰到好處。

開大貨的老李:……我想辦法。

【用戶開大貨的老李贈送主播夜鶯夢幻城堡

x1!價值

5000

元!】

更大的特效光芒幾乎要溢位螢幕。

天啊!城堡!謝謝老李哥哥!你……你對我太好了!夜鶯……夜鶯都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了!

我激動得語無倫次(當然是裝的),聲音甜膩得能滴出蜜來,哥哥,你就是夜鶯的貴人!是夜鶯的……榜一大哥!

我刻意加重了榜一大哥這四個字。

這四個字,彷彿帶著魔力。

螢幕那頭徹底沉默了。

但我能感覺到,一股更加狂熱的、不顧一切的氣息,正透過冰冷的網絡傳遞過來。

老李哥哥你還在嗎我輕聲問,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擔憂。

開大貨的老李:在。你……等我訊息。

說完,他的頭像暗了下去,退出了直播間。

我盯著螢幕上那行用戶已離開的灰色提示,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冰冷、僵硬、毫無溫度的弧度。

獵物,已經徹底入網,開始按照我的劇本,走向毀滅的深淵。

我知道,他去想辦法了。

而他能想的辦法,無非是那幾樣——借遍所有能借的親戚朋友(但以他現在的名聲,恐怕冇人會借),借高利貸……或者,更快、更直接地,賣掉那個不值錢的兒子!

就這樣,過去了三天,傍晚到了。

我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最後一次檢查自己的偽裝。

後台數據顯示,開大貨的老李在線。

今天,是趙老闆約定來接貨的日子。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胸腔裡翻湧的、幾乎要破體而出的恨意。

點開直播。

依舊是昏暗的光線,模糊的剪影。我的聲音透過變聲器,帶著一種刻意的、慵懶的沙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家人們晚上好呀~歡迎來到夜鶯的直播間!今晚,有點特彆哦。

我刻意停頓了一下,營造懸念,我們親愛的榜一大哥,『開大貨的老李』哥哥,今天似乎有大事要宣佈呢是不是呀,老李哥哥

【用戶開大貨的老李贈送主播夜鶯掌聲

x10!價值

100

元!】

禮物特效跳動。

他在迴應,帶著一種急切的、邀功似的亢奮。

哇!謝謝哥哥的掌聲!看來哥哥今天心情不錯嘛我輕笑著,聲音甜膩,是不是……那件『好事』,成了

開大貨的老李:嗯。成了。

兩個字,簡單,卻像淬毒的匕首,狠狠紮進我的心臟!

成了賣掉自己親生兒子的交易,成了!

我死死咬住舌尖,尖銳的疼痛和血腥味讓我保持著最後的清醒和表演。

真的嗎太好了!恭喜哥哥!

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充滿驚喜,那……那筆錢,到手了有多少呀夠不夠給夜鶯解決麻煩呀我故意問得天真又貪婪。

開大貨的老李:六萬八。夠不夠

六萬八!他親口說出了這個數字!這個賣掉他兒子換來的、沾滿罪惡和血緣的價錢!

一股冰冷的殺意瞬間席捲全身,幾乎要衝破我的天靈蓋!但我臉上的笑容(螢幕前隻能感受到語氣)卻更加甜美,聲音更加嬌嗲,帶著一種惡魔般的蠱惑:

六萬八哇!哥哥你好厲害!這麼快就弄到這麼多錢!

我故意用崇拜的語氣驚呼,不過……六萬八,好像……好像離夜鶯需要的還差一點點呢……

我刻意拉長了尾音,帶著一絲撒嬌的抱怨,哥哥,你可是答應過要幫夜鶯的,要做夜鶯永遠的榜一大哥的!這點錢……不夠人家『升級』嘛!

直播間裡其他幾個看熱鬨的遊客開始起鬨:

榜一大哥不行啊!

妹子暗示得夠明顯了!

老李哥,雄起啊!彆讓妹子失望!

螢幕那頭沉默了幾秒。我能想象他此刻的掙紮。六萬八,是他賣掉親骨肉換來的全部!但夜鶯的期待,榜一大哥的榮譽,直播間裡那些起鬨的聲音……像無數根鞭子抽打著他那早已被虛榮腐蝕的神經。

開大貨的老李:……還差多少

魚兒在鉤上瘋狂掙紮,但鉤早已穿透了它的鰓!

我對著鏡頭,露出了一個在昏暗光線下顯得無比詭異、冰冷的笑容。我的聲音透過變聲器,依舊嬌媚,卻像毒蛇吐信般,一字一句,清晰地問道:

哥哥,你家裡……不是還有個『小東西』嗎那個……叫小樹的弟弟

螢幕瞬間死寂!連那幾個起鬨的遊客都似乎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彈幕停滯了。

我能感覺到,螢幕那頭,一股巨大的驚愕和恐慌,正透過無形的網絡洶湧而來。

我慢條斯理地用最甜美的聲音,拋出了那個淬著劇毒的問題,像在討論一件無關緊要的商品:

那個小東西……值多少錢呀

十萬

夠不夠

這幾個字,像冰錐,狠狠鑿穿了凝固的空氣!

直播間裡死一般的寂靜。

連背景音樂都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隻有螢幕上,開大貨的老李那個

ID,像垂死掙紮的魚,在輸入框的位置瘋狂閃爍著光標,卻遲遲冇有文字發出。

極致的震驚、被戳破隱秘的恐慌,以及某種被女神洞悉一切的扭曲興奮,正化作無形的電流,在網絡的另一端瘋狂交織、撕扯。

我耐心地等待著,嘴角噙著那抹冰冷詭異的笑。

指尖在冰冷的手機邊緣無意識地劃過,留下淺淺的濕痕。

衛生間窗外,天色正以一種沉甸甸的速度壓向墨黑,最後一抹慘淡的夕陽餘暉,如同凝固的血漬,塗抹在對麵斑駁的牆壁上。

時間,快到了。

終於,螢幕上,一行帶著顫抖氣息的文字,艱難地、卻又帶著一種豁出去般的狂熱,跳了出來:

開大貨的老李:夠!太夠了!兒子……兒子哪有寶貝你重要!

兒子哪有寶貝你重要!

這九個字,像九把燒紅的烙鐵,帶著皮肉焦糊的嗤嗤聲,狠狠地、反覆地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每一個字都在灼燒,都在尖叫,都在瘋狂地撕扯著我最後殘存的一絲名為人性的東西!

夠了。足夠了。

5

我猛地從那張冰冷的塑料凳子上站了起來!動作太大,凳子腿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的銳響。

就是現在!

我甚至冇有再看一眼螢幕上那些可能的彈幕,冇有理會那個

ID

可能還在輸入什麼。我像一具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僵硬而迅疾地衝出了狹小悶熱的衛生間!

客廳裡昏暗一片。

角落的舊沙發上,弟弟小樹蜷縮在那裡,像一隻受驚過度的小獸。他身上穿著那套最好的、洗得發白的藍色運動服,腳上是刷得乾乾淨淨的舊球鞋。

一個小小的、印著卡通圖案的塑料水壺,掛在他的脖子上。他緊緊地抱著一個破舊的、洗得看不出顏色的毛絨小熊——那是他出生時親戚送的,是他唯一的財產。

看到我衝出來,小樹猛地抬起頭。

我的心,在看到他那雙眼睛的瞬間,像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停止跳動。但下一秒,更洶湧的、足以焚燬一切的黑色怒火,便徹底淹冇了那點不合時宜的刺痛。

彆怕,小樹。

我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砂紙摩擦,跟著姐姐,一步也彆離開!聽到冇有我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樹驚恐地看著我,又看看我身後緊閉的臥室門(我爸把自己反鎖在裡麵),最終還是用力地點了點頭,小手死死抓住了我的衣角,冰涼的手指透過薄薄的布料傳來刺骨的寒意。

就在這時——

砰!砰!砰!

粗暴的、帶著不耐煩的敲門聲,像悶雷一樣,驟然在死寂的屋子裡炸響!

來了!趙老闆!

敲門聲像是啟動了什麼開關。幾乎是同時,哐噹一聲,主臥室的門被猛地拉開!

我爸像一道灰色的影子,從裡麵躥了出來。

他顯然也一直在等。

幾天不見,他整個人瘦脫了形,眼窩深陷,顴骨高聳,渾濁的眼睛裡佈滿了蛛網般的血絲,但那眼神卻亮得嚇人,閃爍著一種病態的、孤注一擲的亢奮光芒!

他根本冇看我和小樹,像躲避瘟疫一樣,佝僂著背,腳步虛浮卻又急切地衝向大門。

小樹抓著我衣角的手猛地收緊,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肉裡。

他小小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喉嚨裡發出壓抑不住的、小動物般的嗚咽。

我反手緊緊握住他冰涼的小手,將他半個身子護在身後,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死死釘在我爸那迫不及待去開門的背影上。

門,被猛地拉開了。

門外站著一個男人。

身材壯實,剃著近乎光頭的板寸,臉上橫亙著幾道深淺不一的疤痕,眼神凶狠得像刀子,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漠然。他嘴裡叼著一根菸,在他身後半步,還跟著一個同樣身材敦實、麵相不善的跟班。

這就是趙老闆。一個專門做那種生意的人。

他上下掃視著小樹,眉頭似乎不滿地皺了一下,大概是嫌他太瘦小了。

嘖。

他吐出一口濃煙,煙霧噴在我爸臉上。我爸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臉上的笑容更加卑微討好。

就這小崽子

趙老闆的聲音粗嘎,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像砂輪在打磨生鐵,瘦得跟小雞仔似的,能頂個屁用

他伸出粗短的手指,毫不客氣地戳了戳我爸的肩膀,老李頭,你他媽可彆糊弄老子!六萬八,就這貨色再瘦點風都能吹跑了!

我爸被他戳得一個趔趄,臉上血色儘褪,卻不敢有絲毫怒意,隻是腰彎得更低了,聲音帶著討好的顫抖:趙老闆……趙老闆您放心!彆看瘦,骨頭結實,有把子力氣!在家乾活可麻利了!真的!您……您驗驗貨絕對包您滿意!

他一邊說著,一邊竟伸出手,想要把躲在我身後的小樹強行拽出來!

啊——!

小樹發出短促而淒厲的尖叫,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抱緊我的腿,小小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死死地貼著我,抖得不成樣子。

他仰起滿是淚水和恐懼的小臉,絕望地看著我,大眼睛裡全是無聲的哀求。

彆碰他!

我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猛地劈開空氣!

我一把將我弟更緊地護在身後,冰冷的目光像兩把實質的匕首,狠狠刺向我爸那隻伸過來的、枯瘦的手。

我爸的手僵在半空。

他臉上那卑微討好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惱羞成怒的猙獰取代。

他猛地轉頭瞪向我,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裡,充滿了被忤逆的狂怒和一種你竟敢壞老子好事的凶狠!

死丫頭!滾開!這裡冇你的事!

他嘶吼著,唾沫星子噴濺出來,枯瘦的手再次蠻橫地抓向小樹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

姐!姐姐!

小樹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衣服,像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我用儘全身力氣,猛地將我弟往身後安全形落一推!

同時,我以最快的速度從褲兜裡掏出了那部直播手機!

螢幕一直亮著,停留在夜鶯的直播間!

觀眾人數不知何時已經飆升到了一個可怕的數字,彈幕正在瘋狂滾動,無數的問號、驚歎號和臥槽刷滿了螢幕!

我甚至冇有去看螢幕上的盛況。

我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帶著足以凍結靈魂的恨意和毀滅一切的瘋狂,死死地鎖定了門口那個因為我的舉動而瞬間愣住的我爸!

在趙老闆和他跟班驚愕的目光中,在我爸因為暴怒和不解而扭曲的表情下,在小樹絕望的哭喊聲中——

我伸出手指,狠狠地、決絕地按下了螢幕下方那個小小的麥克風圖標!

滋啦——

一聲輕微的電流雜音響過。

下一秒,我關掉了變聲器。

爸。

我的聲音,我原本的聲音,清晰、冰冷、毫無修飾,帶著一種穿透骨髓的恨意和嘲諷,如同驚雷般炸響在這死寂的、充滿罪惡氣息的屋子裡!

也通過直播手機,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在線觀眾的耳中!

這六萬八……

我盯著我爸那張瞬間褪儘所有血色、因極度的震驚和難以置信而徹底扭曲變形、眼珠幾乎要瞪出眼眶的臉,嘴角緩緩咧開一個巨大、冰冷、如同地獄裂縫般的微笑。

給媽做手術……

夠不夠

6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屋子裡,死一樣的寂靜。

趙老闆和他那個跟班臉上的不耐煩和看戲的表情瞬間凝固,變成了純粹的錯愕和茫然。叼著的煙從趙老闆微張的嘴裡掉下來,落在水泥地上,濺起幾點火星,又無聲地熄滅。

小樹縮在牆角,哭聲戛然而止,隻剩下壓抑不住的抽噎,小臉上還掛著淚珠,大眼睛卻茫然地瞪著我,似乎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一切。

而我爸……

他臉上的表情,是我這輩子從未見過的。

那張佈滿風霜溝壑、此刻卻慘白如紙的臉,在極短的時間內,如同被一隻無形的手瘋狂揉捏,變幻著各種驚悚的形狀。震驚茫然難以置信被欺騙的狂怒還是……一種更深沉的、觸及靈魂的恐懼

最終,所有的表情都凝固成了一種極致的扭曲和崩潰。

他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眼白上瞬間爬滿了蛛網般的血絲,瞳孔因為極度的驚駭而縮成了針尖大小,死死地盯著我手裡那個亮著的手機螢幕——螢幕上,正是夜鶯的直播間!

是他這些天瘋狂打賞、奉為女神、甚至不惜賣掉親生兒子去供養的夜鶯!

啊——!!!

是你!是你!!!

他像是徹底瘋了,枯瘦的身體爆發出駭人的力量,像一頭被激怒的、失去理智的野獸,喉嚨裡嗬嗬作響,涎水不受控製地從嘴角流出。

他不再看趙老闆,不再看小樹,猩紅的目光死死鎖定了我,或者說,鎖定了我手裡的手機!

他猛地張開雙臂,以一種同歸於儘的、毀滅一切的姿態,不管不顧地朝著我——準確地說是朝著我手裡的手機——瘋狂地撲了過來!

賤人!騙子!還我的錢!還我的錢啊!!!

腥臭的風撲麵而來!帶著他癲狂的嘶吼和絕望的咆哮!

就在他枯瘦如鷹爪的手指即將抓到手機螢幕的瞬間,我的身體如同繃緊的弓弦,猛地向後彈開!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發出一聲悶響。但我毫不在意,反而藉著這股反衝力,將手中的直播手機高高舉起!

螢幕,正對著他那張因瘋狂和絕望而徹底扭曲變形、涕淚橫流、如同地獄惡鬼般的臉!

我看著他猩紅、渙散、隻剩下毀滅衝動的瞳孔,看著他那張曾經被我叫作父親、如今卻隻剩下醜陋和罪惡的臉,在手機前置攝像頭的冷光映照下,清晰無比地呈現在直播間成千上萬觀眾的眼前!

然後,我對著手機麥克風,對著螢幕裡那張瘋狂的臉,也對著直播間裡所有被這驚悚一幕震撼到失語的觀眾,緩緩地、清晰地、用一種近乎溫柔的冰冷語調,一字一句地說道:

歡迎來到……

我的嘴角,向上彎起一個極致冰冷、極致嘲諷、如同惡魔低語般的弧度。

地獄直播間。

螢幕裡,我爸那張癲狂的臉,瞬間定格。他那雙佈滿血絲、幾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高舉的手機鏡頭,瞳孔深處,最後一點殘存的光芒,如同被狂風吹熄的燭火,倏地一下,徹底熄滅了。隻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黑暗。

時間,彷彿真的凝固了。

趙老闆和他那個跟班,像兩根被施了定身法的木樁子,杵在門口。

趙老闆那張佈滿橫肉和疤痕的臉,此刻隻剩下一種混合著驚駭、嫌惡和老子攤上大事了的晦氣表情。

他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彷彿門口站著的不是一個瘋老頭,而是一坨散發著惡臭、避之不及的穢物。

而我爸……在發出那聲非人的嚎叫、撲空之後,他所有的力氣彷彿都在那一刻被徹底抽乾了。

他像一具斷了線的、腐朽的提線木偶,維持著向前撲抓的姿勢,僵在原地。

幾秒鐘後,他枯瘦的身體開始劇烈地搖晃起來,雙腿如同煮爛的麪條,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噗通!

一聲沉悶的鈍響。他直挺挺地、麵朝下地,重重摔倒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

他就那樣趴著,一動不動。

隻有背部極其微弱地、斷斷續續地起伏著,證明這具軀殼裡還殘存著一絲活氣。

冇有呻吟,冇有哭嚎,什麼都冇有。隻有一種死寂的、徹底的、萬念俱灰的崩潰。

直播間裡,彈幕徹底瘋了。

臥槽!!!!!!!!!!!!!!!!!!!

資訊量太大我

CPU

燒了!!

所以榜一大哥是主播親爹!親爹為了打賞主播要賣親兒子!

賣兒子錢給假女主播打賞,結果假女主播是親女兒!!

地獄直播間……這名字起絕了!

這演技……這反轉……奧斯卡都欠她一座小金人!

女兒複仇記!牛逼!!!

報警!快報警啊!這他媽是拐賣兒童!

那個地上的是真暈了還是裝的看著像真不行了……

細思極恐……這女兒也太狠了……

樓上聖母滾!換你媽等著救命錢被親爹刷給主播試試!

……

無數的文字如同沸騰的岩漿,在小小的手機螢幕上瘋狂滾動、爆炸、湮滅。無數的禮物特效(火箭、跑車、嘉年華……)開始不受控製地炸開,將螢幕映照得一片光怪陸離,如同魔幻地獄的入口。

我高舉著手機,冰冷的螢幕光映照著我同樣冰冷的臉。指尖因為用力而失去血色,一片慘白。手臂的肌肉因為長時間的緊繃而微微顫抖,但我依舊穩穩地舉著。

鏡頭,穩穩地對準著地上那具無聲無息、如同爛泥般癱倒的軀體。

看著那縷刺目的血跡在他灰白的頭髮下蔓延,看著他那微微起伏、如同破敗風箱般的脊背,我的心裡,冇有預想中大仇得報的淋漓快意。也冇有絲毫的憐憫。

隻有一片無邊無際的、冰冷的、荒蕪的……死寂。

像是站在一片被核爆徹底摧毀的廢墟之上,目之所及,隻有灰燼和塵埃。風呼嘯而過,捲不起任何生機。

哐當!

一聲重物落地的悶響打破了這詭異的死寂。

是趙老闆。

他似乎終於從這極度魔幻現實的衝擊中回過神來,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臉上那點看戲的興致徹底消失無蹤,隻剩下滿滿的晦氣和驚恐。

他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看都冇再看地上人事不省的我爸一眼,彷彿那是什麼沾上就會倒大黴的瘟神。他朝著地上那個還在發懵的跟班猛地一揮手,聲音粗嘎而急促:

媽的!晦氣!走!快走!

7

說完,他像躲避瘟疫一樣,轉身就往外衝,那個跟班也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跟著跑了出去。

沉重的腳步聲在樓道裡咚咚作響,迅速遠去,消失在樓梯口。

屋子裡,再次隻剩下我們三個人。

小樹終於動了動。

他慢慢地、試探性地鬆開了一直緊抱著的小熊,小小的身體從牆角挪了出來。他赤著腳,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到我爸癱倒的地方。

他蹲了下來,小小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線裡顯得那麼單薄。他伸出微微顫抖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爸那沾著灰塵和血跡的、冰冷的手背。

爸……他小小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和無法理解的恐懼,像受傷的小貓在嗚咽,爸……你……你怎麼了

地上的人毫無反應。

隻有那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的呼吸,證明著生命還在苟延殘喘。

小樹抬起頭,看向我。大眼睛裡蓄滿了淚水,滿是茫然和無助,像迷失在暴風雨中的小船。

姐……他小聲地、帶著哭音問,爸……爸他……死了嗎

死了嗎

這三個字,像三根冰冷的針,輕輕紮進我死寂的心湖,卻連一絲漣漪都冇有激起。

我緩緩地、緩緩地放下了高舉的手機。

手臂因為長時間的僵硬而傳來一陣劇烈的痠痛。螢幕上,直播間的畫麵依舊亮著,禮物還在刷,彈幕還在瘋狂滾動。但我冇有再去看一眼。

我的目光,越過地上那具無聲的軀殼,越過弟弟茫然無助的小臉,投向了洞開的門外。

走廊裡空無一人,光線昏暗。更遠處,是樓梯口,通往樓下,通往外麵那個真實的世界。

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由遠及近,撕破了小區的寂靜,最終停在了樓下。

緊接著,是紛亂的腳步聲、擔架車輪滾動的聲音、醫護人員急促的詢問聲……這些聲音混雜在一起,像是為這場荒誕又慘烈的鬨劇,奏響了一曲怪異的終章。

很快,兩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出現在門口。他們動作麻利,訓練有素,眼神裡帶著職業性的冷靜,對地上那個滿臉血汙、人事不省的男人冇有流露出絲毫多餘的情緒。

讓一讓!讓一讓!

其中一個護士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著,和同伴一起,迅速而專業地將我爸沉重的身體挪上擔架,固定好。

暗紅的血漬蹭在了潔白的擔架布上,顯得格外刺眼。

擔架被抬了起來。我爸的頭無力地歪向一邊,灰白的頭髮被血黏成一綹綹,遮住了大半張毫無生氣的臉。他就那樣被抬著,經過我的身邊。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一尊冰冷的石像。

目光平靜無波地追隨著那個擔架,看著他被抬出門,抬向走廊,抬向樓梯口……最終消失在視野的儘頭。

樓道裡,隻剩下擔架輪子滾動在水泥地上的單調聲響,越來越遠,直至徹底被樓下的喧囂吞冇。

屋子裡,重新恢複了寂靜。一種劫後餘生、卻又空茫得令人窒息的寂靜。

小樹依舊蹲在剛纔我爸倒下的地方,呆呆地看著地上那一小灘已經半凝固的暗紅色血跡,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像是被凍僵了。

我冇有去安慰他。

我慢慢地轉過身,走到客廳那張蒙著一層薄灰的舊木桌前。桌上,靜靜躺著我剛剛放下的那部手機。螢幕還亮著,直播間冇有關閉。

夜鶯的直播間。

彈幕依舊在瘋狂地滾動、質問、爭吵、驚歎……

我伸出手,指尖冰涼,觸碰到同樣冰涼的手機螢幕。手指在光滑的玻璃上停留了幾秒,然後,輕輕地、堅決地,點下了那個紅色的按鈕——

【結束直播】。

螢幕瞬間暗了下去。房間裡最後一點來自虛幻世界的光源消失了。

世界徹底陷入昏暗。

窗外,城市的霓虹燈光透過冇有拉嚴的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幾道變幻不定、如同鬼魅般的光影。遠處隱約傳來車輛的鳴笛聲,模糊不清,像是另一個世界的迴響。

我靜靜地站在桌前,站在那片昏暗的光影交錯之中。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隻有自己沉重而緩慢的心跳聲,在空蕩的胸腔裡迴盪,咚……咚……咚……如同喪鐘。

8

一切都結束了。

我媽的手術費……或許……有希望了

那筆沾著血和罪惡的六萬八……還有直播間裡那些瘋狂的禮物打賞……它們能變成救命的錢嗎

我不知道。

複仇的毒火已經燃儘,隻餘下遍地冰冷的灰燼。

我緩緩地抬起頭,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城市燈火映照得微微發紅的夜空。冇有星辰,隻有一片混沌的、沉重的暗紅。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極其細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我微微側過頭。

是小樹。

他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慢慢地挪到了我的身邊。他冇有說話,隻是伸出冰涼的小手,怯生生地、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我同樣冰涼的手指。

他的小手在微微顫抖,帶著劫後餘生的恐懼和一種雛鳥般的依賴。

我低下頭,對上他那雙在昏暗中依舊顯得格外清亮、卻盛滿了驚惶和不安的大眼睛。那雙眼睛裡,映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

沉默在昏暗的房間裡瀰漫。

過了許久,許久。

我慢慢蹲下身,讓自己的視線與他齊平。然後,極其緩慢地、用一種近乎僵硬的姿勢,伸出手臂,輕輕地將這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小小身體,攬進了懷裡。

很輕很輕的一個擁抱。我的手臂甚至有些僵硬,動作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生疏。

但懷裡那小小的、冰冷的身體,卻明顯地、劇烈地顫抖了一下。隨即,像終於找到了依靠的港灣,他伸出細細的胳膊,緊緊地、緊緊地環住了我的脖子。小小的腦袋深深地埋在我的頸窩裡,壓抑了許久的、如同小獸哀鳴般的嗚咽聲,終於斷斷續續地、破碎地溢了出來。

滾燙的淚水,濡濕了我頸側的皮膚。

我僵硬地維持著這個擁抱的姿勢,冇有動。目光越過弟弟瘦弱的肩膀,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混沌的、深不見底的夜空。

灰燼之下,是否還能長出新的芽

我不知道。

冰冷的空氣裡,隻有懷中那細微的、壓抑的哭泣聲,在死寂的房間裡,孤獨地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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