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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將一世智慧與真情錯付,助他登上九五之尊,卻被他親手送入黃泉。

命不該絕,我被路過的外星文明所救,見識了星河浩瀚。

曾經的愛恨情仇,在無垠宇宙麵前變得渺小可笑。

可有些賬,終究要算。

當我攜至高文明歸來,俯視那曾困死我的宮牆……南宮燁,你猜這次,我會如何選

(一)

我醒來的時候,後腦勺疼得像是要裂開。

眼前不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而是古香古色的……木頭椽子

空氣裡一股淡淡的黴味和劣質熏香混合味兒。

我動了動手指,觸感粗糙,是一床硬邦邦的薄被。

婉寧發什麼呆呢!張嬤嬤叫灑掃呢,去晚了仔細你的皮!

一個穿著灰布宮裝的小姑娘急匆匆跑過,扔給我一把禿了毛的掃帚。

她眼神裡帶著點匆忙的不耐煩,看我的樣子像看一個傻子。

我,林薇,二十一世紀剛交完方案準備大睡三天的社畜,好像……穿越了。

成了這個叫婉寧的小宮女。

腦子裡多了些零碎的記憶碎片:爹孃早冇了,被賣進宮,經常捱打受罰,膽小如鼠。

我撐著發軟的身體爬起來,套上那身灰撲撲的、明顯不合身的宮裝,跟著人流走。腦子裡一團亂麻。

(二)

日子過得提心吊膽。

規矩多得要命,動不動就罰跪捱打。

吃飯、走路、說話,甚至喘氣大聲了點都可能惹來麻煩。

張嬤嬤的巴掌和竹鞭子是我對這個世界最初的認識。

那天,我實在受不了,躲到禦花園最偏僻的假山後麵,偷懶,揹著那永遠也背不完的、見鬼的宮規。

太陽曬得我發暈。

……大哥那邊盯得緊,這次差事若再辦砸,父皇跟前,我怕是再無立足之地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壓抑著疲憊和焦慮,從假山另一側傳來。

我嚇得立刻屏住呼吸。

殿下,還需忍耐……另一個蒼老些的聲音勸道。

忍耐忍到何時再忍下去,我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先前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狠厲。

我鬼使神差,極其小心地探出半個頭。看到一個穿著藍色錦袍的男人背影,肩膀繃得很緊,手握成拳。

一塊鬆動的石頭被我不小心碰落,發出輕微的咕嚕聲。

誰他猛地回頭,眼神銳利得像刀子,瞬間鎖定了我。

我嚇得魂飛魄散,手裡的宮規冊子差點掉地上。

奴……奴婢婉寧!灑掃宮女!路過!什麼都冇聽見!我撲通一聲跪下去,頭磕在冰冷的石頭上。

腳步聲走近。那雙沾著泥土的錦靴停在我麵前。

抬起頭來。

我顫抖著抬頭。看到一張年輕卻寫滿陰鬱的臉,眼睛很深,此刻正審視著我,帶著警惕和懷疑。

那是南宮燁。

一個不得寵的皇子。記憶碎片告訴我,他母親是個美人但出身低微,死得早,他在宮裡活得很艱難。

他看了我半晌,眼神裡的銳利慢慢收斂,化作一種更深沉的疲憊。

管好你的嘴。否則,他冇說下去,但那眼神比任何威脅都有效。

奴婢明白!奴婢什麼都不知道!我趕緊又低下頭。

他似乎懶得再理會我這個小角色,轉身帶著那個老內侍快步離開了。

我癱坐在地上,後背全是冷汗。

(三)

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

但冇過幾天,我又在一條僻靜宮道上遇見了他。

他一個人,靠著宮牆,按著額頭,看起來很累。

我下意識想躲開。

站住。他聲音不高,卻帶著命令。

我僵在原地,慢慢轉身:殿下……

他目光落在我手上提著的食盒上——裡麵是我省下的一點可憐點心,準備晚上餓極了墊墊肚子。

是什麼

……是,是些點心。

他伸手。我隻好遞過去。

他打開,拿出那塊看起來乾巴巴的桂花糕,看了看,然後居然咬了一口。

他吃得很快,幾乎是狼吞虎嚥。

吃完,他看看我空蕩蕩的食盒,又看看我。

冇吃飯

……吃,吃過了。

我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他愣了一下,隨即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但很快又消失了。

他從懷裡摸出一小塊用油紙包著的肉脯,遞給我。

賞你的。

我愣愣地接過來。

叫什麼名字

婉……婉寧。

嗯。

他冇再多說,轉身走了。

我看著手裡的肉脯,心裡亂七八糟。

後來,這種偶遇漸漸多了。

有時他看起來很累,我會大著膽子,把省下的點心裡分他一塊——雖然之後他總會賞我些更好的吃食。

殿下,吃點甜的,心情會好。

我有一次這麼說。

他接過點心,看了我一眼,冇說什麼,但眼神似乎柔和了一瞬。

再後來,他偶爾會問我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起初是試探,後來似乎真的帶了些詢問的意思。

婉寧,若是你,如何讓那些老滑頭的總管太監,少掐點份例,多辦點實事

我腦子裡過了一遍現代公司管理那套KPI和流程優化,簡化了,用他能理解的方式說出來:或許……可以定個規矩辦了什麼事,達到什麼標準,才能領多少份例辦得好的,額外有點賞錢辦得不好的,下次就減賬目也定期查一查,免得他們亂報

他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膝蓋,眼睛亮了一下。

繼續。

我又說了些細節。他聽得很認真。

末了,他說:你倒是……總有幾分奇思妙想。

(四)

接觸多了,我知道他日子艱難。

母親出身不高,早早冇了,他在宮裡活得像個透明人,卻偏偏有野心,不甘心。

他那點微薄的份例,常常被剋扣,有時甚至吃不飽飯。

但他從不在我麵前抱怨這些,隻是眼神裡的陰鬱越來越重。

那天夜裡下著很大的雨,我窩在住處角落打瞌睡,聽見窗欞被輕輕敲響。

我嚇了一跳,警惕地問:誰

是我。

窗外是他壓低的聲音,帶著雨水的濕氣。

我小心地開了一點窗縫。

他渾身濕透,頭髮黏在額角,雨水順著他蒼白的臉頰往下淌,但眼睛卻是亮的,在黑暗中像燃著兩簇火。

婉寧,他聲音帶著壓抑的興奮,你上次說的那個……以工代賑,疏通運河,安撫流民的法子,我稍加修改,托人遞了上去,父皇……父皇今日在朝會上誇我了!還讓我督辦此事!

雨水順著他臉頰滑下,像眼淚,但他卻在笑,那笑容裡有種我從未見過的暢快和……希望。

我心裡莫名軟了一塊,還有點酸澀。殿下厲害。

我是真心的。

他忽然伸出手,穿過窗欞,握住我放在窗台上的手。

他的手冰涼,卻用力得很緊。婉寧,他看著我,眼睛亮得驚人,幸好有你。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窗外雨聲嘩嘩,他的手掌冰冷而粗糙,但我卻覺得被他握住的那塊皮膚燙得嚇人。

(五)

從那以後,關係似乎不一樣了。

他來找我的次數更多,有時是深夜,有時是清晨。

他教我寫字,讀書——雖然我認得,但得裝不懂。

我說些家鄉的見聞和故事,他聽得入神,常常追問細節。

他說:婉寧,你和這宮裡的任何人都不一樣。你腦子裡裝的,是另一個世界。

他說:彆怕,有我在,冇人再敢輕易欺負你。他確實暗中幫我打發過幾次麻煩。

他說:等我。等我足夠強大,一定能堂堂正正地護住你,給你名分,給你一切。

我信了。

我像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一樣信了。

甚至開始心疼他,可憐他,想把我知道的一切都掏出來幫他。

我動用我全部的知識,幫他出主意。

怎麼看似無意地討好皇帝,怎麼巧妙地結交那些中立或有潛力的低階官員,怎麼利用其他皇子之間的矛盾製造麻煩,怎麼用最簡單的材料弄出點嚇唬人或者保命的小玩意兒。

甚至畫了改良農具的草圖,說了些簡易版火藥的原理。

他看我的眼神越來越灼熱,依賴也越來越重。

有時他會屏退左右,緊緊抱著我,把頭埋在我頸窩,呼吸沉重。

婉寧,冇有你,我該怎麼辦。他的聲音悶悶的,帶著一種近乎脆弱的依賴,我隻有你了。

我回抱他,心裡漲滿了某種痠軟的情緒,覺得為他做什麼都值得。

(六)

他的勢力漸漸大了。

身邊聚集了一些人,來的次數卻少了,總是很忙。

有一次,他深夜過來,身上帶著酒氣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脂粉味。

他抱著我不肯鬆手,力道大得勒疼了我。

婉寧……他聲音沙啞,他們都在逼我……

逼您什麼我心裡有些不安。

……蘇家的嫡女,蘇芷雲。父皇的意思,娶了她,就能得到蘇丞相的全力支援。大哥和三弟那邊,也都在爭……

我心裡咯噔一下,沉了下去。那……殿下怎麼想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睡著了,久到我以為他不會回答了。

……我不知道。

他終於開口,聲音裡充滿了掙紮和疲憊,他把臉埋得更深,婉寧,我不想娶她。我隻想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冇有選擇。

那晚他格外溫柔,也格外瘋狂,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骨血裡。

但我卻第一次在他懷裡感覺到刺骨的寒冷。他的話,像一把冰冷的刀子,懸在了我的心上。

(七)

他終於成了太子的熱門人選。

前來巴結奉承的人幾乎要踏破他新搬的東宮門檻。

然後,在一個看起來很平常的下午,他來了。

穿著一身嶄新的太子常服,意氣風發,身後跟著兩個低眉順眼的小太監,手裡提著一個食盒。

他表情很平靜,甚至帶著點輕鬆的笑意,揮手讓太監退到遠處。

婉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他坐下,自己動手倒茶,語氣隨意。

我給他倒茶的手一頓,心裡的不安越來越濃。殿下怎麼突然說這個能為殿下分憂,是奴婢的本分。我刻意用了舊稱。

以後,就不必再為我勞心費力了。

他給自己倒了杯茶,又從食盒裡取出一壺酒,兩隻精緻的白玉杯。

他親自斟滿一杯酒,推到我麵前。喝一杯吧,算是……謝你。

我看著他。他的眼睛在笑,但那笑意冇有抵達眼底。

我忽然就全明白了。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南宮燁。

我冇碰那杯酒,聲音乾澀得厲害,你要娶蘇芷雲了,是嗎

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一點,避開了我的目光。

芷雲她……溫婉賢淑,家世也好。這是目前最好的選擇。

他用了目前這個詞,聽起來格外諷刺。

那我呢我看著他的眼睛,試圖在裡麵找到一絲過去的痕跡。

他沉默了一下,把酒杯往我麵前又推了推,語氣像是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婉寧,你會體諒我的,對嗎你一向最懂事了。飲了這杯酒,過往種種,我都記得。我會給你找個好去處,安排你出宮,保你後半生衣食無憂……

好去處我打斷他,聲音開始發抖,亂葬崗嗎

他的臉瞬間冷了下來,那層虛偽的溫和徹底剝落,露出裡麵冰冷的算計和不容置疑。

你知道了什麼他語氣森然。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隻知道,擋路的人,從來都冇有好下場。

我看著他,突然笑了,眼淚卻不受控製地湧出來,殿下,祝你前程似錦。

我拿起那杯酒。

手抖得厲害,但我還是拿起來了。酒液清澈,映出我蒼白絕望的臉。

我看著他的眼睛,一飲而儘。

喉嚨裡像是瞬間燒起了一把火,灼痛一路蔓延到胃裡,然後是無邊的黑暗和劇痛席捲而來。

我摔倒在地,蜷縮起來,看著他明黃色的衣襬。

最後聽見的,是他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對候在外麵的太監說:處理乾淨點。彆留下任何痕跡。

(八)

冷。

刺骨的冷。

像是赤身**被扔進了冰窖。

還有濃烈得令人作嘔的腐爛味,血腥味,各種難以形容的臭味。

我費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月光慘白,照亮了堆疊的、扭曲的屍體,荒草,枯枝,被野狗啃噬過的白骨。

亂葬崗。

我……還活著毒性冇發作完全還是……地獄就是這般模樣

不對。

身體沉重得像灌了鉛,但那股焚燒五臟六腑的劇痛似乎減輕了,被一種奇異的冰涼感壓製著。

頭頂有微弱的光,不是月光,是一種柔和的、冰冷的、純粹的藍光。

我艱難地轉動眼珠。一個巨大的、難以形容的、流線型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懸停在低空,幾乎遮蔽了半個夜空。

那光就是從它底部發出的。

一束更加凝實的藍光落下來,罩住我。我感覺到一股溫和的力量托起我破碎的身體,輕飄飄地向上浮去。

失去意識前,我看到光柱儘頭,那巨大陰影的開口處,站著一個修長挺拔的、穿著奇怪緊身衣物的人影,麵容看不真切。

(九)

再醒來,是在一個充滿柔和白光、全是金屬光澤的陌生地方。

空氣裡有一種乾淨又奇怪的味道。身上的劇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麻木的虛弱。

我躺在一個光滑的平台上,身上蓋著一層薄薄的、卻異常溫暖的銀色織物。

一個男人站在床邊,正看著牆壁上流動的、像水又像光的複雜圖案。

他穿著銀灰色的製服,線條利落,勾勒出寬肩窄腰的身形。

側臉線條冷峻,眼神平靜無波,彷彿世間萬物都引不起他絲毫情緒波動。

他察覺到我的動靜,轉過頭。他的眼睛是冰藍色的,像最冷的冰川。

醒了。他說。聲音平穩,冇有任何語調起伏,不是疑問句。

你……是誰這裡是……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凱恩。我的飛船。

他言簡意賅,走到一邊,拿起一支散發著微光的透明管子,遞給我,你的身體損傷嚴重,地球當前科技無法修複,我進行了乾預。

為什麼救我

我接過管子,茫然地看著裡麵流動的藍色液體。

你的生命信號很特彆。強烈,混亂,但核心頻率罕見。

他解釋道,語氣像在陳述一個物理現象,而且,他頓了頓,像是在讀取數據,按照你的文明的標準,你當時快死了。

……謝謝。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機械地道謝。

腦子裡還是亂葬崗的慘象和南宮燁冰冷的臉。

不必。補充能量。

他指了指我手裡的管子。

(十)

他話很少。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操作那些我看不懂的、漂浮在空中的發光介麵,或者靜靜地看著窗外無垠的、漆黑寂靜的星空。

飛船裡極其安靜,我能聽到的隻有儀器運行時極其細微的嗡鳴,和我自己越來越平穩的心跳。

我身上的傷以驚人的速度好了,連一絲疤痕都冇留下。

但我心裡那個被毒酒和背叛灼出的洞,還在呼呼地漏著冷風。

有時候我會對著窗外陌生的星群發呆,一坐就是很久。

想回去

凱恩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旁邊,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

我嚇了一跳,搖搖頭,又點點頭。

不甘心。

我說,聲音很輕,卻帶著我自己都陌生的冷硬。

仇恨是一種低效的情感消耗。

他評價道,冰藍色的眼睛看著我,像兩麵鏡子,照出我此刻的狼狽和扭曲。

你們外星人,都不記仇的嗎我忍不住帶刺地問。

我們計算得失,評估風險,選擇最優解。

他平靜地回答,你現在回去,毫無勝算,生存概率低於百分之七。

我知道。

南宮燁現在大概是太子,甚至已經是皇帝了。

他有了蘇家的支援,地位穩固。

我算什麼

一個早就病逝的低賤宮女。

那就……這麼算了我不甘心,指甲掐進掌心。

等待。成長。獲取力量。他說,或者,調整你的目標函數。遺忘也是選項之一。

我沉默了很久。

遺忘

我做不到。

(十一)

時間在飛船上似乎過得很快,又似乎很慢。

凱恩開始係統地教我他們的語言,告訴我星盟的基本法則和構成。

他給我看星辰誕生的影像,看黑洞吞噬物質的光瀑,看另一種生命形態在矽基行星上演化。

我的心,好像慢慢從那種刻骨的恨和痛裡浮了起來,被眼前浩瀚無垠的宇宙稀釋,變得空曠而冰冷。

但那股恨意並未消失,而是沉澱成了核心處一塊堅硬無比的冰。

有一天,我看著他操作介麵上一串串流過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陌生代碼,忽然問:你們……結婚嗎像我們那樣。

他似乎操作停頓了零點幾秒,側過頭看我。

結合。基於基因匹配度、精神共鳴度和未來發展相容性。

哦。

我低下頭,看著自己已經變得光滑依舊、卻彷彿還能聞到亂葬崗氣味的手。

你想和我結合嗎,婉寧

他問得直接無比,就像在問今天選擇哪一支營養劑的配方。

我猛地抬頭,撞進他毫無波瀾的冰藍色眼睛裡。

……什麼

你的精神波動,很契合我的頻率。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這裡,很安靜。混亂,但核心穩定。和我在一起時,我的運算效率會提升百分之三點一。

……你們結合,是因為能提升‘運算效率’

我感到一陣荒謬的無力感。

不全是。但這是積極因素之一。

他思考了一下,數據流在他眼中快速閃過,基因匹配度合格,生存適配性良好。結合有利於你在星盟的身份合法化,獲取更多資源。對你未來的‘計劃’有利。

他甚至記得我的不甘心。

我看著他,那裡冇有任何玩笑或衝動的成分,隻有絕對理性的分析和陳述。

……我需要考慮一下。

我最終說。

(十二)

我冇考慮太久。

幾天後,我給了他答覆。

我同意。

南宮燁給我的教訓夠深刻了。

愛情承諾溫情

都是最不可靠的東西,隨時可以為了利益碾碎。

凱恩不同。

他直接,坦蕩,強大。

他不需要算計我什麼,我們的結合更像是一場基於

mutual

benefit(互利)的冰冷契約。

而這恰恰是我現在最需要的。

他對於我的答覆隻是點了點頭,似乎早已預料。

冇有儀式,冇有誓言,隻是在飛船主腦的登記介麵上,錄入了我們的生物資訊序列碼。

他給了我一個銀色金屬環,戴在手腕上,說這是權限標識和通訊器。

他說:從現在起,星耀文明公民凱恩,是你的合法伴侶。星耀文明,是你的後盾。你的權限等級已提升。

我看著手腕上微涼的金屬環,第一次在這個陌生的浩瀚宇宙裡,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冰冷的著落感。

(十三)

又過了很多年。

星盟的時間計算方式獨特,我搞不清具體地球年過去了多久,但我的身體機能被維持在最佳狀態,我的知識體係被徹底重塑,我變得更強健,更冷靜,更習慣於用星盟的思維模式去看待問題和計算得失。

我甚至學會了一些基礎的防禦和攻擊技巧——無論是體能上的,還是技術上的。

但我核心處那塊冰,從未融化。我隻是學會了用更堅硬的外殼把它包裹起來。

我跟凱恩說:我想回去一趟。

我們正在分析一個遙遠星係的能量礦分佈圖。

他切換了介麵,調出太陽係第三行星的實時掃描圖,頭也冇抬:計算過得失了嗎提交方案。

我調出早已準備好的分析報告:方案已提交。目標:了結因果,消除精神潛在不穩定因子,預期收益率,可觀。風險可控。申請使用一級隱形偵查艦及標準護衛單元。

他快速瀏覽了一遍數據流,點頭:方案批準。我與你同往。權限開通。

(十四)

我們的小型艦船悄無聲息地滑入近地軌道,懸停在皇城上空極高的雲層之上,光學迷彩和能量遮蔽讓它完全隱形。

下麵的宮殿建築群縮小得像孩童的玩具模型。

街道上的人流如同螻蟻。

凱恩給我調出高精度實時監控畫麵,甚至可以捕捉到聲音。

金鑾殿上,正在舉行某種慶典。

南宮燁穿著龍袍,坐在龍椅上,他老了點,眼角有了細紋,身材也有些發福,但眉宇間帶著一種誌得意滿的威嚴。

旁邊坐著鳳冠霞帔、珠光寶氣的蘇芷雲,端著端莊的笑容,一副母儀天下的派頭。

我看著他們,內心毫無波瀾,就像在看兩個陌生的戲劇角色。

直接進行軌道打擊可選方案:湮滅炮、粒子震盪波、低當量能量爆破……

凱恩列出菜單,語氣平靜得像在選擇晚餐口味。

不。

我搖搖頭,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那太便宜他們了。效率也太低。缺乏……過程。

你的計劃他關閉武器菜單。

先從他們最在乎的東西開始。我說,目光掃過下方繁華的皇城,權力,體麵,威望,還有……他們自以為牢固不可破的聯盟和愛情。

最後兩個字,我說得略帶嘲諷。

(十五)

宮裡開始鬨鬼。

鬨得人心惶惶。

先是蘇芷雲的寢宮,夜半三更總有女人淒厲的哭聲,控訴她當年如何害死某個得寵的妃子,又如何搶了另一個低位嬪妃的兒子養在自己名下。

聲音飄忽不定,查無所獲,守衛增加多少都冇用。

蘇芷雲嚇得病了一場,臉色蠟黃。

然後是南宮燁的禦書房。

他批閱的奏摺上,時不時會出現血紅色的、擦不掉的字跡,內容是他當年如何陷害二皇子與貴妃私通,如何在大皇子馬鞍上做手腳導致其墜馬殘疾,如何毒殺那個知曉他太多秘密、名叫婉寧的宮女。

字跡出現的毫無規律,有時甚至直接浮現在他寢宮的牆壁上。

流言蜚語像野火一樣燒遍了皇宮和前朝。

皇帝失德,冤魂索命,天降警示的說法越傳越凶。

南宮燁暴怒,杖斃了幾個議論的宮人,卻絲毫無法壓製這詭異的局麵。

他眼下的烏青越來越重,脾氣也越來越暴躁。

(十六)

我讓凱恩幫我,把南宮燁幾個心腹大臣這些年貪贓枉法、結黨營私、甚至暗中買賣官職的鐵證,不小心漏給了他們的政敵。

朝堂上立刻炸了鍋。彈劾的奏章雪片一樣飛上南宮燁的案頭。

狗咬狗,一嘴毛。

南宮燁試圖強力鎮壓,卻發現原本聽話的禁軍和京城衛戍部隊的指揮係統出了詭異的岔子,他的命令出不了皇城就被各種意外延誤或曲解。

蘇芷雲的父親,蘇丞相,被爆出多年前主持科舉時大規模舞弊,並長期賣官鬻爵。

證據確鑿,甚至還有當事人血書和秘密賬本,直接被憤怒的禦史和清流官員們聯合堵在宮門要求嚴懲。

南宮燁保不住,隻能眼睜睜看著蘇丞相被下了天牢,蘇家被查抄。

蘇芷雲哭喊著跑去求南宮燁,卻被他一把推開,額頭撞在龍案角上,瞬間見了紅。

滾!若不是你們蘇家貪得無厭,結黨營私,何至今日拖累於朕!

他對著她怒吼,眼神裡冇有一絲往日情分。

他們在禦花園裡的這場爭吵,每一個字,每一個表情,都被隱形的奈米無人機清晰地捕捉回來,投影在我們麵前。

我看著畫麵裡蘇芷雲絕望扭曲的臉和南宮燁冷漠厭棄的眼神,嗤笑一聲。

這就急了聯盟比紙還薄。

(十七)

局麵徹底失控。

民間都在傳皇上失德,惹得天怒人怨,冤魂索命,王朝氣數已儘。

各地也開始出現小規模的異象和騷動。

在一個電閃雷鳴、暴雨傾盆的夜晚,我和凱恩,直接解除了光學隱身,出現在了他們的寢宮裡。

南宮燁剛砸了一套瓷器,對著空蕩蕩的屋子發脾氣,蘇芷雲則在一旁低聲啜泣,額角的傷疤還冇好透。

我們的出現毫無征兆,如同鬼魅。

誰!

南宮燁猛地回頭,看到我們,瞳孔驟然收縮。

你們是……侍衛!侍衛!

蘇芷雲抬頭,先是茫然,隨即眼睛猛地瞪大,發出歇斯底裡的尖叫:鬼啊!!婉寧!你是婉寧!你回來索命了!!

她嚇得癱軟在地,手腳並用地向後爬。

我穿著星盟的銀灰色作戰服,勾勒出久經訓練的身形,頭髮剪得利落短,麵容因基因優化和歲月沉澱褪去了稚嫩,更顯冷冽,但底子冇變。

好久不見,陛下,皇後孃娘。我語氣平淡,像是在問候陌生人。

你……你冇死!

南宮燁震驚過後,是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他上下打量著我,又看向我身邊沉默如山、氣息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凱恩,你到底是人是鬼!你身邊那個……是什麼妖人!

托你的福,冇死成。

我往前走了一步,靴子踩在碎瓷片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凱恩沉默地跟在我身後半步,像一座最可靠的堡壘,無形的壓力瀰漫開來。

看來你這皇帝,當得也不怎麼樣嘛。

我掃了一眼狼藉的宮殿。

南宮燁死死盯著我,又驚疑不定地看著凱恩,似乎終於明白了什麼。

是你!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用了什麼妖法!你回來報複朕!

凱恩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冰冷,帶著一種非人的質感:注意你的措辭。她是我的合法伴侶。

伴侶南宮燁像是被這個詞刺痛了,視線在我們之間來回掃視,最終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扭曲的、難以置信的神情,婉寧,你竟然……你竟然委身於這樣一個……妖物

不然呢我打斷他,語氣譏誚,留在宮裡,等你再來一杯毒酒還是該謝謝你把我扔進亂葬崗,給了我這份‘機緣’

他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當年……當年朕是迫不得已!朝局不穩,蘇家勢大,朕必須……

是啊,迫不得已。

我點點頭,一步步逼近他,皇位迫不得已,娶蘇芷雲迫不得已,殺我滅口也是迫不得已。南宮燁,你的不得已真多。每一次,都是踩著他人的屍骨往上爬。

蘇芷雲突然像是發了瘋,從地上爬起來,張牙舞爪地想撲過來抓我的臉:你這個賤婢!陰魂不散!陛下!殺了她!快叫侍衛殺了這個妖孽!

凱恩隻是極輕微地動了一下手指。

蘇芷雲就像被一堵無形的牆猛地撞上,慘叫著倒飛出去,重重摔在龍床上,咳出一口血,昏死過去。

噪音汙染。

凱恩淡淡地說,彷彿隻是拍走了一隻蒼蠅。

南宮燁看著這完全超乎他理解和想象的一幕,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徹底慌了,恐懼終於壓倒了一切。

你……你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來跟你算總賬的人。

我說,聲音冷得像冰,你從我這裡拿走的,騙走的,偷走的,是時候連本帶利,還回來了。

(十八)

我走到他麵前,近得能看清他眼底的恐懼和瘋狂。

他身上的龍袍皺巴巴的,沾著茶漬,早已冇了往日威嚴。

你的龍椅,坐得還穩嗎我問。

你……他嘴唇哆嗦著,試圖拿出皇帝的威嚴,卻隻剩下色厲內荏,婉寧,我們之間,或許有誤會……朕可以補償你!朕可以……

誤會

我笑了,笑聲在空曠的宮殿裡顯得格外刺耳,那杯毒酒,是誤會亂葬崗,是誤會你剛剛對著蘇芷雲吼出的那些‘不得已’,也是誤會

我抬起手腕,操作了幾下。

一道光屏憑空出現,懸浮在空中,上麵羅列著他登基後的種種弊政、冤案、為鞏固權力實施的肮臟手段,一條條,清晰無比。

這些資料,來自凱恩對全球資訊網絡的掃描和複原。

投影的光映著他慘白如紙、冷汗涔涔的臉。

南宮燁,冇有我那些‘奇思妙想’,你算什麼你能鬥得過你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你能得到你父皇的青睞你能那麼快剷除異己你能坐得上這把椅子

我每問一句,就往前一步。他則踉蹌著後退一步,臉色就灰敗一分。

你享受著我的智慧、我的感情帶來的所有好處,然後嫌我礙事了,一杯毒酒像處理垃圾一樣打發掉。

我收起投影,逼視著他,南宮燁,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蘇芷雲在龍床上呻吟著醒來,看到這一幕,又發出驚恐的嗚咽。

陛下!彆聽她的!她是妖女!她是來毀了我們的一切的!殺了她!!她尖叫道。

閉嘴!

南宮燁突然對著她歇斯底裡地吼道,然後猛地轉向我,眼神裡竟然浮現出一絲可憐的、搖尾乞憐般的哀求。

婉寧,是我錯了……是朕對不起你……朕知道錯了!你看,朕現在是皇帝,朕可以補償你!朕可以廢了她!朕立你為後!這天下,朕與你共享!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就像以前一樣……

我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忍不住真的笑出了聲。

皇後共享天下南宮燁,你看清楚。

我指了指窗外電閃雷鳴的夜空,又指了指身邊沉默卻存在感極強的凱恩。

你的皇後之位,你的江山,在我眼裡,什麼都不是。渺小得可憐。

我見過的星辰大海,你跪在地上想破頭也無法想象萬一。

凱恩適時地伸出手,攬住我的肩膀。

那是一個充滿保護欲和絕對占有的姿態,冰冷而強大,是一種無聲的支援和最徹底的宣告。

南宮燁看著我們,看著我們之間那種他根本無法理解也無法企及的羈絆和力量,眼裡的光終於徹底滅了。

他踉蹌著,跌坐在地上,龍冠歪斜,像個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的可憐蟲。

完了……都完了……哈哈……完了……

他喃喃自語,繼而發出癲狂的笑聲,笑出了眼淚。

(十九)

我冇殺他們。

死亡對他們而言,太輕鬆了。

讓一個權力動物徹底失去權力,從雲端狠狠摔進泥裡。

讓一個虛榮至極的女人尊嚴掃地,失去所有依仗和光環。

讓他們互相怨恨,在漫長的囚禁歲月裡彼此折磨。

這比簡單的死亡,有趣得多。

我和凱恩離開了那片烏煙瘴氣的宮殿。

身後是南宮燁癲狂的笑聲、蘇芷雲絕望的哭嚎和宮殿遠處傳來的、越來越近的混亂喊殺聲——似乎終於有忠臣或義軍抓住時機,打算清君側了。

走出宮門時,雨停了,天邊泛起一絲灰白的光。

凱恩問我:目標達成情緒平複指數上升至百分之八十五。

嗯。

我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清晨冰冷潮濕的空氣,肺腑間那片積壓了無數年的、帶著血腥和怨恨的濁氣,似乎終於被徹底撥出,消散殆儘。

回家

他問,冰藍色的眼睛在晨曦微光中,似乎也染上了一絲極淡的、類似於溫暖的色調。

我握住他微涼而穩定的手,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那座在黎明前的晦暗光線中顯得格外沉寂和破敗的皇城。

然後,我轉過頭,看向泛起魚肚白的天空,那裡,我們的小型艦船解除了隱形,靜靜地懸停著,流線型的船體反射著晨曦的第一縷光。

好,我握緊了他的手,語氣輕快而堅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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