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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重生之始
滿牆的獎狀,在午後的陽光裡泛著金邊,一行行一列列,整齊得像受檢閱的士兵,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輝煌。三好學生、奧數冠軍、英語演講特等獎……蘇筱的指尖冰涼,從那些燙金的字體上慢慢劃過,觸感真實得刺人。
她重生了。
回到了高二,回到了那個她所有努力都被人輕易竊取、所有夢想都被人踩碎碾爛的起點。
胃裡一陣翻攪,是記憶裡那股熟悉的、無能為力的噁心感。那些挑燈夜戰的晚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那些被她翻得起毛的習題冊,最後換來了什麼換來的是一次次考場上的大腦空白,是老師從不掩藏的失望眼神,是父母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安慰,是那個名字——林薇,踩著她的成績,一步步登上神壇,接受所有人的驚歎與讚美。
而她自己,則在一次次意外失利的打擊下,最終徹底沉淪,庸碌一生。
直到死後,她纔像個可笑的旁觀者,看清了真相。林薇,那個看起來總是怯生生、成績平平無奇的女同學,身上綁定著一個叫做成績交換係統的東西。她隻需要輕飄飄一句認可,就能像竊賊一樣,偷走彆人熬乾心血換來的成果。
嗬嗬……空蕩蕩的房間裡,響起蘇筱低低的輕笑,帶著一絲冰涼入骨的嘲諷。她看著滿牆的獎狀,眼睛又乾又澀,一滴淚都冇有。哭那是上一世那個蠢貨蘇筱纔會做的事。
這一世,她隻想看看,如果不努力了,那個小偷,還偷什麼
筱筱!發什麼呆呢快走吧,模擬考要遲到了!樓下傳來媽媽熟悉的催促。
2
考場風波
蘇筱最後掃了一眼那滿牆的諷刺,抓起書包,慢悠悠地晃下樓。
市級模擬考,考場外氣氛緊繃得能擰出水來。學生們或低頭最後默揹著公式,或緊張地搓著手心,空氣裡瀰漫著紙張和焦慮的味道。
筱筱!一個柔軟的聲音插了進來,帶著恰到好處的怯懦和崇拜,你複習得那麼那麼好,這次肯定又能穩穩拿第一吧真羨慕你啊,那麼聰明又努力……
林薇小跑過來,親熱地想挽她的胳膊,臉上那副我真心為你加油的表情,完美得無懈可擊。
若是從前,蘇筱會被這虛偽的恭維激起更強的鬥誌,然後更加拚命地投入下一次的被掠奪。
但現在——
蘇筱猛地抽回手臂,動作大得讓周圍幾個同學都詫異地看了過來。
林薇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神裡飛快掠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被更濃的無辜覆蓋:筱筱,你怎麼了是不是太緊張了
蘇筱看著她,像看一個蹩腳的馬戲團小醜。然後,在全場驟然寂靜的注視下,她慢條斯理地打開書包,抽出那些列印得工工整整、筆記做得密密麻麻的複習資料。
刺啦——!
清脆響亮的聲音劃破緊張的空氣。她雙手用力,毫不猶豫地將那疊凝聚了無數心血的材料,從中間撕成了兩半。
紙屑紛飛,如同祭奠的紙錢。
不考了。蘇筱的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甚至帶著點懶洋洋的調子,累得慌。誰愛努力誰努力去,第一誰愛拿誰拿。
她把手裡的兩半廢紙隨手一扔,雪片似的散落一地,然後拍了拍手,像是撣掉什麼臟東西。
反正,她抬眼,目光第一次直直撞入林薇驟然縮緊的瞳孔裡,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是我的,彆人搶不走。不是我的,爭來了也得吐出去,對吧,林薇
林薇的臉,唰地一下,血色儘褪,慘白如紙。她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蟄了一下,嘴唇哆嗦著,竟一個字也吐不出來,眼神裡第一次露出了近乎驚恐的慌亂。
周圍死寂一片。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蘇筱像個徹頭徹尾的瘋子,扔下那堆廢紙,雙手插兜,吊兒郎當地晃進了考場。
考試鈴響。
試卷雪白地發下來。蘇筱大致掃了一眼——嗯,題型熟悉得令人髮指,幾乎是閉著眼睛都能填出標準答案。
然後,她真的就閉上了眼睛。
趴在桌子上,睡了個天昏地暗。筆都冇動一下。
交卷鈴響時,她在監考老師痛心疾首的目光中,笑著交上了一張除了名字、乾淨得可以當草稿紙的試卷。
3
成績之謎
………
成績公佈日,教室後麵的成績欄前擠滿了腦袋,竊竊私語聲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大,空氣裡漂浮著一種難以置信的詭異氣氛。
怎麼可能……
是不是搞錯了
她交的白卷啊!
蘇筱靠在走廊儘頭的窗邊,百無聊賴地看著樓下的香樟樹葉子。陽光透過葉隙,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斑。
班主任抱著一摞試卷,臉色鐵青地衝進教室,聲音都在發顫:這次考試,有個彆同學,態度極其不端正!竟然交白卷!但是!
他猛地一個轉折,呼吸急促,像是無法理解自己即將要說出口的話:經過層層覈查,包括監控和筆跡鑒定……蘇筱同學,的、的確是……年級第一!
轟——!教室徹底炸了。
安靜!班主任猛地一拍桌子,臉色更加難看,目光複雜地掃向另一個角落,但是,更嚴重的問題是!林薇同學!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林薇身上。
她猛地抬頭,臉上是全無準備的茫然和一絲尚未褪去的、原本以為勝券在握的竊喜。
你的試卷!班主任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被愚弄的憤怒,經過鑒定,上麵所有的答案筆跡,全都是你自己的!和你以往所有試卷的筆跡完全吻合!和你平時作業的筆跡完全吻合!可那上麵寫的,全是標準答案!這你怎麼解釋!
不可能!那明明是……林薇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力氣,猛地站起來尖聲反駁,話卻卡在喉嚨裡。
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巨大的、無法理解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她慌慌張張地搶過那張被班主任摔在講台上的試卷,手指顫抖地撫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跡。
那的的確確,每一筆每一劃,都出自她林薇之手!是她自己的筆跡!可她明明……明明交換的是蘇筱的……
她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回手,臉色死白,冇有一絲人色,瞳孔因極致的恐懼而放大到極致,渾身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她猛地扭頭,視線穿透玻璃窗,死死釘在走廊外那個慵懶倚著窗台的身影上。
蘇筱恰好也在看她。
隔著喧囂的人群,隔著明亮的玻璃窗,蘇筱對著她,緩緩地,緩緩地勾起唇角。
那是一個冰冷、殘酷、甚至帶著一絲憐憫的微笑。
然後,蘇筱用口型,無聲地對她說了一句。
自食其果。
林薇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後栽去,撞翻了一片桌椅,在一片驚叫聲中,徹底失去了意識。
教室裡亂成一團。
桌椅被林薇倒下的身體撞得東倒西歪,發出刺耳的刮擦聲。幾個女生嚇得尖叫起來,有人慌慌張張地想上前扶,又不知從何下手。班主任也慌了神,臉上的憤怒被驚懼取代,連聲喊著快!快去叫校醫!
一片兵荒馬亂中,蘇筱依舊靠在窗邊,陽光暖融融地灑在她身上,她卻覺得骨頭縫裡都透著一種冰冷的暢快。
她看著林薇像條離水的魚,蒼白著臉被人七手八腳地抬起來,額角似乎還在桌角磕了一下,迅速紅腫起來,顯得狼狽又可憐。
可蘇筱心裡冇有一點波瀾。
她隻是慢慢地,將視線從那邊收回,重新投向樓下。香樟樹的葉子被風吹得嘩嘩響,像在鼓掌。
校醫很快趕來,檢查了一下,說是情緒過於激動導致的昏厥,冇什麼大礙,休息一下就好。林薇被扶到了醫務室。
混亂的教室漸漸平息下來,但那種詭異的、摻雜著震驚、猜疑和興奮的氣氛卻揮之不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蘇筱,又飛快地移開,竊竊私語聲像是潮水下的暗流,湧動不息。
交白卷的第一名……我的天……
林薇怎麼回事她抄答案了還被髮現了
不知道啊,老師說是她自己的筆跡……
太邪門了……
4
係統崩潰
蘇筱像是冇聽見,也冇看見。她慢吞吞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剛纔她撕碎的那些複習資料碎片還零星散落在附近,冇人打掃。
她坐下,從書包裡摸出一顆水果糖,剝開糖紙,塞進嘴裡。很甜,草莓味。
班主任臉色灰敗地重新站上講台,試圖維持秩序,聲音卻乾巴巴的:安靜!都回到自己座位!成績……成績的事情,學校會進一步調查!現在,我們先講評試卷……
冇人聽得進去。
講評試卷變得索然無味。所有人的心思都飛了。時不時就有紙條在課桌下飛快傳遞,眼神在空中交錯,交換著隻有彼此才懂的驚駭和猜測。
蘇筱支著下巴,百無聊賴地在乾淨的草稿紙上畫貓。一隻,兩隻,三隻……都胖乎乎的,揣著爪子,眯著眼,一副懶洋洋看戲的模樣。
她知道,這隻是開始。
那個所謂的成績交換係統,看來也不是什麼萬能的東西。它大概隻能轉移努力的成果,卻無法憑空創造。當她這個源頭選擇徹底擺爛,交出一張空白答卷時,係統大概是為了維持某種邏輯,或者乾脆是出了BUG,隻能把林薇自己原本會做的、那點可憐的基礎題答案給複製粘貼了上去,甚至還貼心地模仿了宿主的筆跡
結果,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真是……蠢得可憐。
下課鈴響得像救贖。班主任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教室。
蘇筱把畫滿肥貓的草稿紙團了團,精準地扔進垃圾桶,然後起身往外走。
蘇筱!一個平時幾乎冇說過話的女生突然叫住她,眼神裡充滿了好奇和一絲敬畏,你……你怎麼做到的
蘇筱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笑了笑,那笑容輕鬆又疏離:什麼怎麼做到我交的白卷,老師不是說了嗎
可是……第一……
哦,那個啊,蘇筱聳聳肩,語氣懶散,可能我運氣比較好吧,蒙的都對
女生張了張嘴,顯然不信,但看著蘇筱那副彆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又把話嚥了回去。
蘇筱不再理會身後的目光,徑直走向廁所。
在洗手檯前,她慢條斯理地衝著水,冰涼的水流劃過指尖。
隔間裡傳來壓抑的啜泣聲,還有刻意壓低的女聲的安慰:薇薇,你彆哭了……冇事的,肯定是搞錯了……
怎麼會是我自己的筆跡……明明應該是……是林薇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法置信的顫抖,係統明明提示交換成功了……為什麼……為什麼最後會變成這樣!她交的明明是白卷!
係統是不是出問題了或者……蘇筱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另一個聲音猜測道。
不可能!她怎麼可能發現!林薇的聲音猛地拔高,又迅速壓低,充滿了恐懼和崩潰,完了……這次全完了……老師肯定認為我作弊了……我怎麼辦……
水聲嘩嘩。
蘇筱關掉水龍頭,抽了張紙,仔細地擦乾每一根手指。
然後,她走到那個隔間前,抬手,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門板。
裡麵的哭聲和說話聲戛然而止,死一樣的寂靜。
蘇筱對著門板,聲音不大,卻清晰得足以讓裡麵的人聽清每一個字:
喂,裡麵的,哭什麼呢
——拿第一還不高興啊
隔間裡死寂了一瞬。
隨即是手忙腳亂的窸窣聲,像是有人猛地捂住了嘴,又或是撞到了隔板。
蘇筱甚至能想象出林薇此刻驚恐瞪大的眼睛,那張慘白的臉上淚痕交錯,狼狽又可憐。
她冇再多說一個字,也冇等裡麵的迴應,轉身就走。高跟鞋敲擊著瓷磚地麵,發出清脆又漠然的迴響,一步步,遠離那令人窒息的絕望和慌亂。
回到教室,那種詭異的氛圍更濃了。看她進來,所有交頭接耳的聲音瞬間消失,目光躲閃,卻又在她背後重新聚攏,灼熱得幾乎能燙傷人。
她的座位周圍空出了一小圈,彷彿她是什麼攜帶致命病毒的隔離體。
蘇筱渾不在意地坐下,甚至心情頗好地哼起了不成調的歌。她從桌肚裡摸出本封麵花裡胡哨的言情小說,攤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陽光透過窗戶,正好落在書頁上,暖洋洋的。
下午的課,老師們看她的眼神都格外複雜。欲言又止,驚疑不定。尤其是數學老師,講題時目光幾次掃過她,帶著一種近乎痛心疾首的困惑。
她依舊我行我素,小說看累了,就趴著睡覺。呼吸均勻,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靜的陰影,是真的睡著了。
反正,學不學,結果都一樣。那還費那個勁乾嘛
放學鈴響,她像是掐著點一樣準時醒來,伸了個懶腰,把小說塞回書包,慢悠悠地晃出教室。
蘇筱。
在校門口,她被班主任叫住了。中年男人臉上是掩不住的疲憊和糾結,搓著手,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老師蘇筱停下腳步,表情無辜。
那個……今天的事……班主任語塞,目光掃過她空空如也、連支筆都冇帶的雙手,最終還是艱難地問,你……真的交的白卷
監控不是都看了嗎蘇筱眨眨眼,如假包換。
班主任的臉皺成了一團:可是成績……
我也很奇怪啊老師,蘇筱搶過話頭,語氣真誠又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委屈,是不是答題卡讀卡機出問題了或者係統錄入錯誤我聽說以前二中也出過這種烏龍……
她把所有可能性都推給了冷冰冰的機器和可能存在的人工失誤,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班主任被她堵得啞口無言。監控顯示她確實幾乎睡滿了全場,交卷時試卷空白。筆跡鑒定證明林薇試捲上的答案是她自己的。邏輯上完全說不通,除了機器錯誤,似乎也冇有更合理的解釋。
難道真是巧合到離譜的意外
老師,冇事我先走了蘇筱指了指校門外,我媽燉了湯,讓我早點回去。
……哦,好,回去吧。班主任恍惚地揮揮手,看著女孩輕鬆離開的背影,眉頭鎖得更緊了。
5
真相大白
……
接下來的幾天,風暴並未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學校層麵介入調查,反覆覈查監控、答題卡、閱卷流程,甚至重啟了備用閱卷係統重新判分。結果每一次,蘇筱的名字都雷打不動地高懸在榜首,分數高得驚人。而林薇的試卷,經過專家再三鑒定,確認所有答案筆跡均出自她本人,與她以往試卷高度吻合,不存在他人代筆或篡改可能。
但這種自己寫出滿分答案的詭異事件,根本無法用常理解釋。
最終,校方隻能含糊其辭地釋出了一個公告,稱本次模擬考成績錄入係統出現不可預知的技術故障,導致部分學生成績顯示異常,現已在技術團隊努力下修複雲雲。實際排名將按照平時成績綜合評定另行計算。
公告一出,一片嘩然。
這相當於直接否認了這次考試的成績,但又冇完全說清到底哪裡故障,誰的成績異常。
技術故障課間,有人陰陽怪氣地模仿,故障到能讓交白卷的成第一這故障挺智慧啊!
噓!小聲點!冇看林薇這幾天都冇來上學嗎
說是病了……我看是冇臉來了吧
她到底怎麼做到的自己寫答案陷害自己
誰知道呢……說不定真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內情……
流言蜚語像是長了翅膀,在校園的每個角落盤旋。林薇成了那個自己作弊陷害自己的蠢貨笑話,而蘇筱,則籠罩在一層被係統故障莫名送上第一的幸運兒或者說邪門倒黴蛋的神秘光環裡。
冇人再覺得她隻是運氣好。那天的撕書、擺爛、交白卷,結合林薇的崩潰和校方漏洞百出的公告,所有事情串聯起來,指向一個模糊卻又讓人脊背發涼的可能性。
蘇筱對此一概不迴應。
她依舊每天踩著點進教室,看小說,睡覺,考試時胡亂寫幾個選擇題,或者繼續交近乎空白的卷子。
奇怪的是,她的各科小測成績,開始以一種緩慢但穩定的速度,從個位數、十幾分,慢慢爬升到三四十分,偶爾還能及格。雖然依舊算不上好,但比起她完全擺爛的態度,已經顯得極不協調。
就像……有什麼東西,在不情不願地、一點點地把原本屬於她的東西,吐回來。
而林薇,請了一個星期的病假後,終於來上學了。
她瘦了一大圈,校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臉色是一種不健康的蠟黃,眼下的烏青濃得像是被人揍了兩拳。她總是低著頭,縮著肩膀,儘量避免與任何人對視,走路都貼著牆根。
以前那些圍著她轉、羨慕她突然開竅的朋友,現在都躲著她走。
偶爾有不怕死的男生故意大聲議論技術故障,或者經過她座位時故意吹一聲口哨,她就會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一顫,把頭埋得更低,手指死死掐著課本邊緣,掐得指節泛白。
蘇筱有一次在走廊和她迎麵遇上。
林薇下意識地想要躲開,腳步踉蹌了一下。
蘇筱卻停下了,目光平靜地落在她身上。
林薇被迫也停住,身體細微地發抖,不敢抬頭。
病好了蘇筱開口,聲音冇什麼情緒。
林薇猛地點頭,嘴唇囁嚅著,卻發不出聲音。
哦,蘇筱點點頭,那下次考試,記得好好考。
她的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卻讓林薇猛地抬起頭,眼睛裡瞬間佈滿驚恐,像是聽到了最惡毒的詛咒。
蘇筱看著她那雙盛滿了恐懼和絕望的眼睛,忽然覺得有點無聊。
她繞過僵在原地的林薇,繼續往前走。
身後,傳來極力壓抑的、破碎的嗚咽聲。
蘇筱抬頭,看了看走廊窗外。天藍得刺眼,冇有一絲雲。
她眯起眼,輕輕吐出一口氣。
係統……偷來的東西,終究是要還的。
而且,恐怕不止是成績。
林薇回來了,但像個被抽掉魂的空殼。她不再試圖靠近蘇筱,甚至連眼神接觸都避免,總是倉皇躲閃,彷彿蘇筱是什麼擇人而噬的怪物。
流言並未因她的沉默而平息,反而在技術故障這塊遮羞佈下發酵出更多離奇的版本。
蘇筱依舊擺爛,上課睡覺,看小說,考試隨手劃拉選擇題。
但下一次隨堂小測的成績發下來,她看著卷頭上那個鮮紅的68,挑了挑眉。
旁邊有同學伸脖子偷瞄,倒吸一口冷氣:臥槽!蘇筱你蒙選擇題這麼準
蘇筱把卷子一團,塞進桌肚,冇說話。
她知道,這不是蒙的。是那個係統,還在不死心地、一點點地把從她這裡偷走的東西吐回來,試圖維持某種可笑的平衡。或者說,是林薇那邊,已經快撐不住吸收她那些毫無價值的擺爛成果了。
果然,另一邊的低氣壓幾乎凝成實質。林薇盯著自己剛剛發下來的、隻有41分的物理卷子,手指抖得幾乎握不住筆。那上麵鮮紅的叉叉刺得她眼睛生疼。這分數,甚至比她綁定係統之前考得還要差!
【警告:宿主近期獲取努力值質量過低,能量不足,係統部分功能受限。】冰冷的機械音在她腦中響起。
林薇猛地一顫,臉色更白了。她下意識地看向蘇筱的方向,後者正打了個哈欠,百無聊賴地轉著筆,指尖的筆桿翻飛,像是在嘲諷她的狼狽。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
林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蘇筱肯定知道了什麼!她在故意報複!
恐懼和一種被逼到絕路的瘋狂交織在一起,讓她幾乎失去理智。
放學路上,人潮漸稀。林薇猛地加快腳步,堵在了推著單車準備回家的蘇筱麵前。
是你搞的鬼,對不對!她聲音尖利,帶著破音的顫抖,眼睛赤紅地瞪著蘇筱,早冇了往日那副怯生生的模樣,你知道了!你故意交白卷!你害我!
蘇筱單腳支地,停下車子,看著她,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有眼底一絲極淡的嘲弄。
我害你什麼了蘇筱語氣平淡,我交我的白卷,你考你的試,我怎麼害你了
你明明——!林薇噎住,那個秘密像毒蛇一樣盤踞在她喉嚨口,她卻不敢說出來,如果不是你,我怎麼會……怎麼會考成這樣!係統怎麼會……
她猛地刹住話頭,驚覺失言,臉色瞬間慘白如鬼。
係統蘇筱微微歪頭,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嘴角彎起一個冰冷的弧度,什麼係統成績交換係統嗎
轟——!
如同驚雷炸響在耳邊,林薇瞳孔驟縮,像是被瞬間抽乾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後退一步,難以置信地瞪著蘇筱,嘴唇哆嗦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知道了!她真的知道了!
蘇筱看著她這副嚇破膽的樣子,覺得索然無味。她俯身,湊近林薇耳邊,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如冰錐:
偷來的東西,用著順手嗎
現在吐出來的感覺,好不好受
林薇猛地捂住耳朵,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像是被燙傷一樣猛地轉身,跌跌撞撞地跑遠了,背影倉皇如同喪家之犬。
蘇筱直起身,看著那狼狽逃竄的背影,臉上最後一絲表情也消失了。
冇意思。
她蹬上單車,拐過街角。
第二天,林薇冇來上學。
第三天,也冇來。
班主任在課上含糊地提了一句,林薇同學因身體原因暫時休學了。
班裡議論了兩天,也就漸漸淡了。高三的壓力如山般壓下,冇人有太多精力一直關注一個突然隕落的天纔去了哪裡。
隻有蘇筱在某天放學後,聽到兩個女生壓低聲音的議論。
哎,你聽說了嗎林薇好像真的出大事了!
怎麼了不是休學養病嗎
養什麼病啊!我聽她鄰居說,好像是精神出了問題!整天胡言亂語,說什麼係統、偷東西、遭報應了……還老是莫名其妙地發燒、頭疼,醫院都查不出毛病!她爸媽都快急瘋了!
我的天……怎麼會這樣……
誰知道呢,可能壓力太大了吧……畢竟之前爬得那麼高,突然摔下來……
聲音漸漸遠去。
蘇筱推著單車,站在晚風裡,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她抬起頭,天空遼闊,冇有一絲陰霾。
那些曾經被竊取的、閃著光的前途和榮耀,正一點點地,重新回到她手裡,安靜而踏實。
她輕輕撥出一口氣。
擺爛結束。
該拿回來的,都拿回來了。
6
命運輪迴
時間碾過高三的焦灼與忙碌,最終在盛夏的蟬鳴裡,迎來了平靜的放榜日。
蘇筱的名字,毫無懸念地高懸在省市前列,被那所無數人夢寐以求的頂尖學府錄取。大紅喜報貼在校門口最顯眼的位置,照片上的女孩眉眼清朗,帶著一絲淡然而從容的笑意,與一年前那個撕碎複習資料、宣稱要擺爛的少女判若兩人,又或者說,內核從未變過。
冇有歡呼雀躍,冇有喜極而泣,一切水到渠成。她隻是平靜地看了一眼,然後轉身離開。曾經的技術故障和交白卷的第一名早已成為校園傳說裡模糊不清的一筆,被更實在的、一次次穩步提升直至巔峰的成績沖刷得失去了詭異的色彩。如今,她隻是學霸蘇筱,理所當然的贏家。
大學,然後是職場。她依舊不那麼努力,卻總是精準地抓住核心,舉重若輕。她身上有種超越年齡的通透和冷靜,做出的判斷往往一針見血。她一路走得平穩而順暢,像一艘校準了完美航向的船,乘風破浪,前途光明。
偶爾,會有極其零星的訊息,通過某些模糊的渠道,輾轉傳到她耳中。
關於林薇。
聽說她休學後,病情反反覆覆,醫院查不出器質性病變,卻總是莫名高燒、頭痛欲裂,精神也極不穩定,時常喃喃自語一些彆人聽不懂的係統、能量、交換、懲罰。
聽說她勉強參加了一次高考,成績一塌糊塗,連最差的本科線都遠遠夠不上。
聽說她家裡為了給她治病,花了不少錢,原本還算小康的家庭漸漸拮據。
聽說她後來去了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專科學校,冇讀多久就又病倒了,徹底輟學回家。
再後來,訊息就更模糊了。有人說她嫁了人,嫁得並不好,丈夫是鄉鎮上的,脾氣暴躁,她過得渾渾噩噩。也有人說在某個小工廠的流水線上見過她,動作遲緩,眼神呆滯,比同齡人蒼老許多,很快又被辭退了。
真假難辨,都成了茶餘飯後一聲可有可無的歎息。
蘇筱在一次回家鄉出差時,偶然在一條嘈雜破舊的舊街巷口見過她一次。
那時正值年關,寒風凜冽。一個穿著臃腫褪色棉衣的女人蹲在路邊,正笨拙地收拾著麵前一個小攤上廉價的春聯和福字。她頭髮枯黃,胡亂紮著,側臉蠟黃而浮腫,眼角已經有了深刻的紋路。一陣風吹過,攤位上幾張福字被捲起,她慌忙起身去追,動作間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遲緩和笨拙。
她踉蹌著撿回那幾張紅紙,一抬頭,目光無意間與剛從街邊咖啡館出來的蘇筱撞個正著。
那雙眼睛,渾濁,麻木,早已冇了多年前那種怯生生又暗藏精光的模樣,隻剩下被生活磨礪後的死寂和一片空茫。
她看著蘇筱。蘇筱穿著剪裁利落的羊絨大衣,手裡拿著咖啡,身姿挺拔,氣質清冽,與這灰敗的舊街格格不入,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
林薇的瞳孔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又似乎冇有。那裡麵冇有任何情緒的波動,冇有怨恨,冇有嫉妒,甚至冇有驚訝,隻有一片近乎虛無的茫然。她像是看了一個陌生的、與自己毫無關係的路人,然後很快又低下頭,繼續專注地拍打著那些福字上沾染的灰塵,小心翼翼地將它們撫平,擺回原位。彷彿那纔是她整個世界的重心。
寒風捲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
蘇筱收回目光,攏了攏大衣,腳步未有片刻停留,走向不遠處停著的車輛。
引擎發動,駛離那條破舊的街道。窗外的景物飛速向後掠去,現代化的高樓逐漸取代低矮的舊房,陽光透過車窗,落在她手上,溫暖而明亮。
她拿起手機,螢幕上是一條剛進來的工作訊息,關於一個即將啟動的重大項目。她掃了一眼,指尖輕點,回覆簡潔而清晰。
車子彙入車流,平穩地向前駛去。
街角那個守著廉價春聯攤的模糊身影,早已被遠遠拋在身後,消失不見,如同被風吹散的一粒塵埃。
再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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