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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皮火車的哐當聲裡,我摸出震動的手機,陌生號碼發來一條簡訊,標題是【K437次列車生存守則】:

【歡迎乘坐本次列車,以下規則請嚴格遵守,違反者將被即刻‘清理’——】

窗外是濃得化不開的黑霧,車廂裡的燈忽明忽暗,對麵座位的大爺正用指甲颳著桌板,發出刺耳的聲響。

而我明明記得,這趟車本該在白天發車。

【列車全程運行12小時,期間若聽到廣播報時‘現在是淩晨3點17分’,請立刻閉眼,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睜開,直到第二聲報時響起。】

【若身邊乘客開始重複說同一句話,請在10分鐘內換座位,不要與他有任何眼神接觸。】

【列車僅在晚8點至8點15分開放,餐車服務員穿藍色製服,若遇到穿紅色製服的人遞食物,絕對不能接。】

【淩晨1點後禁止使用車廂連接處的廁所,若必須使用,需先敲三下門,聽到‘請進’才能推開門——注意,迴應你的必須是女聲。】

【列車隻停靠三站,若廣播報出槐樹坡站,無論你是否到站,都不要下車。】

簡訊還在彈出,我卻突然發現:對麵大爺刮桌板的動作停了,正用渾濁的眼睛盯著我,嘴裡反覆唸叨著借個火,借個火……。

而手機螢幕上,新的規則剛跳出來:

【補充條款:不要讓任何人看到這條簡訊。】

我猛地抬頭,看見大爺的手,正緩緩伸向我的手機。

大爺的指甲縫裡卡著黑泥,指尖離我的手機螢幕隻剩兩厘米。

我後頸的汗毛全豎起來,猛地把手機揣進褲兜,膝蓋撞到桌板發出悶響。

不好意思,我扯出個僵硬的笑,冇帶火。

他渾濁的眼睛眨了眨,唸叨聲停了。

車廂頂的燈突然閃了三下,暗下去的瞬間,我看見他嘴角咧到了耳根——那不是人類能做出的弧度。

哐當,哐當。火車碾過鐵軌的聲音像是敲在太陽穴上。

我想起規則第二條:重複同一句話的乘客,10分鐘內必須換座位。

現在是第幾分鐘

我盯著手腕上的電子錶,數字卻在瘋狂跳動,從19:47跳到03:17,又倒回12:00。

這表是上車前在便利店買的,嶄新的,此刻螢幕卻像蒙了層血霧。

對麵的大爺又開始動了。

他不是看向我,而是盯著自己的手,五指緩慢地蜷縮、張開,像是在適應這具身體。

我趁機起身,踉蹌著走向車廂連接處。

路過第三排座位時,一個穿校服的女孩突然抓住我的衣角。

她的臉白得像紙,嘴唇哆嗦著:你也收到簡訊了,對不對

我渾身一僵。規則補充條款:不要讓任何人看到這條簡訊。

什麼簡訊我甩開她的手,聲音發緊,彆亂說。

她的眼神瞬間變得驚恐,手指死死摳著我的袖子。

這時我才發現,她的校服袖口沾著暗紅的汙漬,像是冇擦乾淨的血。

他們來了……穿紅衣服的……她突然尖叫起來,指著我身後。

我猛地回頭——什麼都冇有。

隻有搖晃的車廂,和乘客們麻木的臉。

再轉回來時,女孩已經不見了。

座位是空的,隻有她剛纔抓過的地方,留著一道深褐色的指痕,像被強酸腐蝕過。

背後傳來大爺的聲音,還是那句借個火,但這次離得極近,彷彿就在我耳邊。

我不敢回頭,拔腿衝進了下一節車廂。

餐車在12號車廂。

我跑過去時,正好是晚上7:59。

玻璃門裡亮著暖黃的燈,穿藍色製服的服務員正在擦桌子。

製服的顏色很正,像洗過很多次的藍布衫,和規則第三條描述的一樣。

我鬆了口氣,推門進去。

剛邁過門檻,身後的門就砰地關上了,鎖芯轉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先生,用餐嗎服務員轉過身,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

他的胸牌上寫著小李,但我注意到,他的領口處,有一小塊冇洗乾淨的紅色汙漬,像是被什麼東西染過。

餐車裡隻有三桌客人。

靠窗的男人在低頭吃麪,呼嚕聲震天響。

角落的女人對著空盤子發呆,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麵。

還有個小孩,正拿著叉子戳一塊紅燒肉,叉子尖上的肉掉在地上,他卻像冇看見。

給我來碗牛肉麪。

我選了個離門近的座位,眼睛死死盯著小李的製服。

藍色,冇錯,是藍色。

他轉身去後廚時,我飛快地摸出手機。

新的規則不知何時發了過來:

【餐車的湯裡冇有香菜,若你的麵裡出現香菜,請立刻倒掉,不要告訴任何人。】

【不要盯著服務員的眼睛超過三秒。】

我心裡一沉,抬頭時正好對上小李的目光。

他端著麵站在我桌前,微笑著,眼神卻像結了冰的湖麵,冇有一絲溫度。

我慌忙移開視線,看見他製服的袖口,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

是光線問題嗎

您的麵。他把碗放在我麵前。

熱氣騰起時,我聞到一股腥甜的味道,像生肉混著鐵鏽。

低頭一看,麪條上撒滿了翠綠的香菜,根根分明,還在微微顫動。

角落裡的女人突然笑了,笑聲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他的麵裡有香菜呢……

吃麪的男人抬起頭,滿嘴紅油,嘴角卻咧得筆直:該清理了哦……

小孩把叉子指向我,奶聲奶氣地說:紅衣服的叔叔在門外等你哦。

我猛地站起來,碗被帶翻在地,牛肉麪潑了一地。

香菜在地上扭動著,像活的蟲子。

小李的製服徹底變成了紅色。

他的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力氣大得像鐵鉗:先生,浪費食物是要受懲罰的。

我咬著牙撞開他,衝向車門。

背後傳來桌椅倒地的聲音,還有那小孩咯咯的笑聲,像催命的鈴。

門被鎖死了。

我摸著冰冷的金屬鎖,聽見外麵傳來緩慢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踩在車廂的地板上,越來越近。

手機在褲兜裡震動,新的規則彈出:

【餐車的窗戶可以打開。】

我從餐車的窗戶爬出來時,手臂被碎玻璃劃了道口子。

血滴在鐵軌上,瞬間被碾碎在車輪下。

回到自己的車廂,大爺的座位空了。

桌上留著個打火機,黃銅色的,表麵刻著槐樹坡三個字。

槐樹坡站。

規則第五條:無論是否到站,都不要下車。

我把打火機揣進兜裡,剛坐下,廣播突然響了。

滋滋的電流聲裡,一個沙啞的女聲報時:現在是淩晨三點十七分。

心臟驟停。

規則第一條:聽到這個時間,立刻閉眼,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要睜開,直到第二聲報時。

我死死閉上眼睛,手指摳進掌心。

黑暗中,感官變得異常敏銳——火車的哐當聲消失了,周圍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有東西在摸我的臉。

毛茸茸的,像動物的爪子,帶著一股黴味。

借個火啊……是大爺的聲音,就在我耳邊,唾沫星子噴在我的耳廓上。

我屏住呼吸,指甲掐進肉裡,逼自己不要睜眼。

那爪子順著我的臉往下滑,停在我的喉嚨上。

冰涼的,帶著黏膩的液體。

你不借我,我就自己拿了哦……

喉結滾動的聲音格外清晰。

我感覺到有什麼尖銳的東西抵住了皮膚,像大爺那長滿黑泥的指甲。

就在這時,對麵傳來動靜。

是紙張翻動的聲音,很輕,卻在死寂中格外突兀。

誰我忍不住想睜眼,卻猛地想起規則,硬生生把眼皮閉得更緊。

彆說話。是個女聲,很輕,帶著點熟悉。

爪子突然縮回去了。

大爺的喘息聲漸漸遠去,像是被什麼東西拖走了。

我鬆了口氣,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

不知過了多久,廣播再次響起,還是那個沙啞的女聲:現在是淩晨三點十八分。

可以睜眼了。

我睜開眼,對麵座位上坐著那個穿校服的女孩。

她冇死

她正低頭看著一張紙,聽到動靜抬起頭,臉上冇有了之前的驚恐,反而很平靜。

你看。她把紙推過來。

是一張泛黃的列車時刻表,K437次列車,終點站不是我買票時的明城站,而是槐樹坡站。

在槐樹坡站那一行,用紅筆寫著三個字:終點站。

這列車,從來就不會到明城。

女孩說,我們都被困住了。

我剛要說話,手機又震動了。

新的規則彈出,這次隻有一句話:

【不要相信穿校服的人。】

淩晨3點20分。

我捂著流血的手臂,躲進了車廂連接處的廁所。

鎖上門的瞬間,外麵傳來女孩的笑聲,和餐車裡那個女人的笑聲一模一樣。

手臂上的傷口開始發燙,像有螞蟻在爬。

我擰開水龍頭,想衝點冷水,卻發現流出來的是暗紅色的液體,帶著鐵鏽味。

手機螢幕亮著,規則9的字樣刺得我眼睛疼。

原來她也是它們的一員。

廁所裡冇有窗戶,隻有一個小小的通風口,透著外麵的黑霧。

我盯著門板,突然想起規則第四條:淩晨1點後使用廁所,需先敲三下門,聽到女聲迴應請進才能推開。

剛纔太急,我忘了敲門。

心臟猛地縮緊。

咚咚咚。

有人在敲門。

不是外麵,是裡麵。

像是有人用指甲,從廁所隔間的門板內側在敲。

我後背貼著冰冷的牆壁,大氣不敢出。

咚咚咚。

敲門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門板開始震動,上麵的白漆簌簌往下掉。

有人嗎是個女聲,很甜,像電台主持人,我想借個廁所。

規則第四條說,迴應必須是女聲。

可現在敲門的是女聲,我該怎麼辦

請……請進我試探著開口,聲音發顫。

敲門聲停了。

外麵安靜了幾秒,然後傳來指甲刮擦門板的聲音,從下往上,越來越快,越來越響。

你冇敲三下哦。那個甜美的女聲突然變得尖利,違反規則的人,要留下來陪我們呀。

門板突然被撞開一道縫,我看見一隻眼睛,白多黑少,正死死盯著我。

我抓起身邊的拖把,死死抵住門。

手臂的傷口裂開了,血滴在地上,和那些暗紅色的液體混在一起。

槐樹坡快到了……縫裡的眼睛眨了眨,到時候,你就不用怕了……

槐樹坡站,不能下車。我死死記住這條規則。

就在這時,火車突然劇烈顛簸起來,像是碾過了什麼東西。

外麵傳來刺耳的刹車聲,還有無數人的尖叫。

門板上的縫變大了,那隻眼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臉——穿藍色製服的小李,不,現在是紅色製服了。

他的臉一半是人臉,一半是燒焦的皮膚,正對著我笑。

終點站到了。他說。

我猛地看向手機,螢幕上不知何時多出了最後一條規則:

【最終規則:當列車廣播報出槐樹坡站時,無論你在哪裡,立刻跳車。】

火車停下了。

廣播裡,沙啞的女聲再次響起,清晰得不像在廣播裡,而像在我耳邊:

各位乘客,槐樹坡站到了。

槐樹坡站到了——

沙啞的女聲像貼在耳邊嘶吼,震得我耳膜發疼。

紅色製服的小李已經擠進門縫,燒焦的半邊臉蹭到我的手臂,燙得像烙鐵。

我能聞到他身上的焦糊味,混著餐車裡那股腥甜的鐵鏽氣。

跳車。這兩個字在腦子裡炸開時,我已經抓起手機撞向車窗。

綠皮火車的車窗是老式的旋轉扣,我擰了兩下冇擰開,小李的手已經抓住我的腳踝,冰冷的指甲嵌進肉裡。

彆掙紮了。他的聲音一半正常,一半像砂紙摩擦,每個來槐樹坡的人,都要留下點東西的。

我低頭看他抓著我的手,指甲縫裡塞滿了黑泥,和那個借火的大爺一模一樣。

手機在這時震動,螢幕亮著最後那條規則,字開始扭曲,像在滴血:【跳車,否則成為新的‘規則’】。

成為新的規則

我突然想起餐車裡那個敲空盤子的女人,想起吃麪男人嘴角僵硬的笑,想起那個穿校服的女孩。

他們是不是也曾收到過這條簡訊是不是也曾像我一樣,困在這趟火車上,最後變成了規則的一部分

啊——我爆發出全身力氣,抬腳踹向小李的臉。

他冇躲,被踹中時反而笑了,燒焦的皮膚裂開,露出裡麵暗紅色的肉。

但他的手鬆了。

我抓住機會擰開車窗扣,外麵的風灌進來,帶著一股腐朽的泥土味。

鐵軌邊的站台亮著昏黃的燈,空無一人,隻有站牌上槐樹坡站四個字,漆皮剝落,像用血寫的。

小李又撲了上來,這次他的製服徹底變成了血紅色,領口的釦子崩開,露出脖子上纏繞的黑色線繩,繩頭掛著個黃銅打火機——和大爺桌上那個刻著槐樹坡的一模一樣。

原來他們是同一個東西。

我不再猶豫,半個身子探出窗外。

站台離車窗不到一米,地麵上散落著生鏽的行李架、斷裂的鐵軌,還有幾具模糊的人形輪廓,被雜草半掩著。

抓住他!餐車裡那個尖笑的女人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有小孩咯咯的笑聲,越來越近。

我閉上眼睛跳了下去。

落地時膝蓋磕在碎石上,疼得鑽心。

我顧不上揉,連滾帶爬地遠離火車。

身後傳來火車啟動的轟鳴聲,還有無數道視線釘在背上,像冰冷的針。

直到火車的哐當聲消失在黑霧裡,我才癱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

手機還攥在手裡,螢幕已經裂開,規則簡訊消失了,隻剩下一張壁紙——是我出發前拍的家裡的照片,窗台上擺著一盆綠蘿,葉子綠油油的。

天開始亮了。

黑霧像退潮般散去,露出灰濛濛的天空。

遠處傳來雞鳴聲,很真實,帶著人間的煙火氣。

我掙紮著站起來,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荒草叢生的空地上,根本冇有什麼站台。

所謂的槐樹坡站,不過是鐵軌邊的一片廢墟。

口袋裡沉甸甸的,摸出來一看,是那個黃銅打火機,不知何時從大爺桌上跑到了我兜裡。

刻著槐樹坡的地方,還殘留著一點溫度。

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接起來,裡麵傳來沙沙的電流聲,過了幾秒,一個熟悉的沙啞女聲說:

下趟車,K437次,明天淩晨三點十七分發車。記得提醒下一位乘客,彆借火。

電話掛斷了。

我看著手裡的打火機,又看了看遠處漸漸亮起的天際,突然明白——這不是結束。

總會有人因為各種原因踏上這趟車,收到那條規則簡訊,然後在淩晨三點十七分的黑暗裡,掙紮著尋找活下去的縫隙。

而我,大概成了那個傳遞打火機的人。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新的簡訊進來了,發件人未知:

【歡迎成為K437次列車的引導者,以下是你的任務守則——】

我深吸一口氣,點開了簡訊。

風穿過廢墟,帶著遠處村莊的炊煙味,而鐵軌的儘頭,黑霧又開始聚集,像在醞釀下一場循環。

簡訊介麵的字是慘白的,像刻在墓碑上的墓誌銘。

我盯著螢幕,手指懸在打開按鈕上,指尖的冷汗幾乎要把螢幕泡軟。

【你將以普通乘客身份登車,隨身攜帶黃銅打火機,不可遺失。】

【當新乘客收到規則簡訊時,你需在1小時內讓他看到打火機,無需多言。】

【不得直接透露任何規則內容,包括‘循環’‘抹殺’‘槐樹坡’等詞,違規者將被‘同化’。】

【淩晨3點17分,你必須待在車廂連接處的廁所內,鎖好門,無論聽到誰的聲音都不要迴應。】

【若新乘客成功跳車,你需回收信物,等待下一趟K437次列車;若失敗,你將替代他成為‘新規則’的一部分。】

最後一條規則後麵,跟著一個模糊的圖標,像一隻眼睛,瞳孔是旋轉的黑霧。

我把打火機塞進襯衫內袋,貼著心口的位置,能感覺到那點殘留的溫度。

天亮了,遠處的村莊升起炊煙,有人騎著自行車經過,車鈴叮鈴鈴響,一切都真實得不像話。

可我知道,這隻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明天淩晨三點十七分,我還得回到那趟火車上。

找了個樹蔭坐下,我開始梳理這趟詭異的旅程。

從收到第一條規則簡訊,到成為所謂的引導者,不過短短十幾個小時,卻像耗儘了半生的力氣。

那個沙啞的女聲說每個來槐樹坡的人都要留下點東西,現在我才明白,我留下的,是回去的資格。

手機突然彈出一條新聞推送,標題是K437次列車因線路故障停運,乘客已安全疏散。

配圖裡的綠皮火車停在陽光明媚的站台,乘客們拎著行李排隊下車,臉上帶著旅途的疲憊,卻冇有一絲恐懼。

我盯著那張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這是假的,是某種規則製造的幻覺,用來麻痹那些僥倖逃脫的人,讓他們以為一切隻是場噩夢。

可那些半掩在雜草裡的人形輪廓,那些餐車裡扭動的香菜,那些變成紅色的製服……全都是真的。

天黑前,我走到了那個有雞鳴聲的村莊。

村口的老槐樹下坐著幾個納涼的老人,看到我這副狼狽模樣,有人遞來一碗水,問我是不是從城裡來的徒步旅行者。

我……我坐火車來的,好像迷路了。

我避開他們的眼睛,不敢說太多。

火車一個穿藍布衫的老婆婆皺起眉,這附近哪有火車啊幾十年前倒有過鐵軌,後來塌方了,早就廢了。

那……槐樹坡呢我忍不住問。

老婆婆的臉瞬間白了,手裡的針線掉在地上:後生仔,彆亂說話!那地方邪性得很,幾十年前埋了好多人……

旁邊的老頭趕緊打斷她:老婆子彆瞎說!又轉向我,年輕人,天黑前趕緊離開吧,這村子晚上不待客。

他們的反應印證了我的猜測:槐樹坡是真實存在的,甚至在當地人的記憶裡留下過陰影,隻是被某種力量掩蓋了真相。

而那趟火車,或許就是連接現實與陰影的通道。

找了家破舊的小旅館住下,房間裡隻有一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和一台冇信號的電視機。

我把打火機放在枕頭底下,整夜冇敢閤眼。

淩晨三點十七分的時候,窗外突然傳來火車的鳴笛聲,悠長而淒厲,像在哭。

我猛地坐起來,摸向枕頭底下——打火機還在,隻是溫度變得冰涼,像塊鐵。

第二天淩晨三點,我準時出現在鐵軌邊的廢墟裡。

黑霧比上次更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遠處傳來哐當哐當的聲音,越來越近,車燈刺破黑霧,照亮了K437次的車牌。

和上次一模一樣的綠皮火車,停在了同樣的位置。

車門打開,裡麵一片漆黑,像巨獸張開的嘴。

我深吸一口氣,抬腳走了上去。

車廂裡的燈比上次更暗,忽明忽暗的光線下,能看到乘客們都低著頭,姿勢僵硬得像蠟像。

我找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對麵是個穿西裝的男人,領帶係得一絲不苟,卻在不停地發抖,手指反覆摩挲著公文包的鎖釦。

是他。

我一眼就認出,這是新乘客。

他的恐懼太明顯了,像剛從冰水裡撈出來,渾身都在往外冒寒氣。

果然,冇過幾分鐘,他的手機響了一聲,螢幕亮起來的瞬間,他的臉唰地白了。

他在看規則簡訊。

我摸了摸襯衫內袋裡的打火機,金屬外殼已經涼透了。

按照守則,我需要在1小時內讓他看到這個信物。

可怎麼才能自然地讓他看到直接掏出來太刻意,說不定會被當成瘋子,甚至觸發某種未知的懲罰。

西裝男看完簡訊,猛地抬頭,眼神慌亂地掃過車廂,最後落在我身上。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又猛地閉上,大概是想起了規則裡不要讓任何人知道的條款。

這場景太熟悉了。

和我第一次收到簡訊時一模一樣——恐懼、茫然,像掉進冰窟窿裡,想抓住點什麼,卻發現四周都是冰。

先生,借個火一個蒼老的聲音在過道裡響起。

我渾身一僵,轉頭看見那個借火的大爺,還是那身灰布褂子,指甲縫裡塞滿黑泥,正慢悠悠地走向西裝男。

來了。

西裝男顯然冇經曆過這種陣仗,嚇得往後縮了縮,結結巴巴地說:冇、冇有火。

大爺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那你的煙,怎麼點燃呢

他指著西裝男口袋裡露出的煙盒,我看見你揣著煙呢。

西裝男的臉更白了,手忙腳亂地把煙盒往兜裡塞,卻不小心帶出來一根菸,掉在地上。

大爺彎腰去撿,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煙的瞬間,我掏出打火機,啪地一聲點燃,湊到自己嘴邊。

火苗竄起的瞬間,大爺的動作停了,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我手裡的打火機。

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音,慢慢後退,轉身走向了車廂深處。

西裝男的目光落在我手裡的打火機上,瞳孔驟縮。

黃銅外殼,刻著槐樹坡三個字——和他手機螢幕上的規則簡訊,一定產生了某種隱秘的共鳴。

他冇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手指在手機螢幕上飛快地按動,大概是在記錄什麼。

我關掉打火機,重新塞回口袋。

任務完成了一半。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車廂裡還算平靜。

穿校服的女孩推著零食車走過,問我們要不要買花生瓜子,她的校服袖口乾乾淨淨,冇有暗紅色的汙漬。

餐車的門開著,穿藍色製服的小李在擦桌子,領口的紅色汙漬淡了很多,像洗不掉的舊印子。

冇人提起規則,冇人談論槐樹坡,乘客們像普通旅人一樣,或閉目養神,或看著窗外的黑霧發呆。

可我知道,每個人心裡都繃著一根弦,那根弦的名字叫生存。

中午的時候,西裝男突然碰了碰我的胳膊,遞來一塊巧克力:謝了,剛纔。

我接過巧克力,冇說話。

守則第三條:不得透露任何規則內容。

他也冇再追問,隻是剝開巧克力,慢慢嚼著,眼神卻時不時飄向我的襯衫內袋,那裡鼓鼓囊囊的,裝著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下午三點,手機震動,新的引導者守則來了:

補充條款:今晚餐車將供應‘特殊晚餐’,若新乘客食用,你需立刻打翻他的餐盤,代價是:你將失去一次呼吸的機會(即憋氣3分鐘,期間不可吸氣)。

我看著失去一次呼吸的機會幾個字,後背泛起寒意。

這哪裡是代價,分明是在測試我的決心——3分鐘不吸氣,稍有不慎就會窒息,而周圍的東西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晚8點,餐車門準時打開。

穿藍色製服的小李站在門口,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這次他的製服冇有變紅,領口的汙漬也消失了,看起來像個真正的列車服務員。

先生們,今晚有特殊晚餐,免費供應。他的聲音很溫和,帶著點笑意。

車廂裡的乘客們像被磁石吸引,紛紛站起來走向餐車。

那個敲空盤子的女人、吃麪的男人、戳紅燒肉的小孩……

他們的表情不再僵硬,甚至帶著期待,像在等待什麼美味。

西裝男猶豫了一下,也站了起來。

我跟著他走進餐車,找了個離門近的位置坐下。

特殊晚餐很快端了上來——每人一盤白色的糊糊,冇有味道,像攪碎的糯米,上麵撒著一層銀色的粉末,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請慢用。小李彎腰放下餐盤,經過我身邊時,特意看了一眼我的襯衫內袋,嘴角的笑意深了幾分。

西裝男拿起勺子,猶豫著要不要送進嘴裡。

他的手在抖,顯然對這詭異的晚餐充滿警惕。

周圍的乘客們卻吃得很香,小孩用手抓著糊糊往嘴裡塞,銀色粉末沾得滿臉都是。

吃麪的男人呼嚕呼嚕地吞嚥,喉嚨滾動的聲音格外清晰。

女人用勺子輕輕敲著盤子,發出規律的嗒、嗒聲,和上次一模一樣。

這東西……能吃嗎西裝男低聲問我,眼睛裡滿是求助。

我不能回答。

守則第三條像條毒蛇,纏在我的喉嚨上。

就在他的勺子快要碰到糊糊的瞬間,我猛地抬手,打翻了他的餐盤。

白色的糊糊灑在地上,銀色粉末遇到空氣,突然冒出藍色的火苗,像磷火一樣,燒了幾秒就滅了,隻留下一股焦臭的味道。

你乾什麼!西裝男又驚又怒,站起來想推我。

浪費食物,要受懲罰哦。吃麪的男人抬起頭,滿嘴白色糊糊,嘴角咧得筆直。

女人尖笑起來:又一個要‘清理’的呢……

小孩指著我,奶聲奶氣地說:他不能呼吸了哦,三分鐘呢……

我捂住嘴,開始憋氣。

肺部很快傳來灼痛感,像被塞進一團火。

眼前開始發黑,耳邊的笑聲、說話聲變得模糊,隻剩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小李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根銀色的針管,裡麵裝著透明的液體。

先生,違反規則,需要注射‘鎮定劑’。他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往後躲,卻被那個敲盤子的女人抓住肩膀,她的力氣大得像鐵鉗,指甲幾乎要掐進我的肉裡。

西裝男愣住了,看著我漲紅的臉,看著小李手裡的針管,突然明白了什麼,猛地撲過來推開小李:你彆碰他!

小李被推得後退一步,針管掉在地上,摔碎了。

他冇生氣,隻是看著西裝男,微笑著說:你會後悔的。

三分鐘到了。

我猛地鬆開手,大口大口地吸氣,新鮮空氣湧進肺部,帶來撕裂般的疼痛。

西裝男扶著我,眼神複雜:你……

彆說話。我打斷他,指了指窗外。

黑霧更濃了,隱隱能看到鐵軌邊的站台輪廓,昏黃的燈光下,槐樹坡站的站牌若隱若現。

手機在這時震動,新的引導者守則彈出:

K437次列車即將到達槐樹坡站,請確保新乘客做好下車準備。

小李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製服又變成了紅色。

他拍了拍手,餐車裡的乘客們都站了起來,慢慢圍攏過來,他們的眼睛裡冇有瞳孔,隻有旋轉的黑霧。

該下車了。他說。

火車開始減速,哐當哐當的聲音越來越慢,最後停了下來。

廣播裡,沙啞的女聲準時響起:各位乘客,槐樹坡站到了。

餐車裡的乘客們像潮水般湧過來,堵住了門。

女人的尖笑、男人的低吼、小孩的咯咯聲,混在一起,像無數隻手,抓著我的腳踝,想把我拖進黑霧裡。

跳窗!我衝西裝男喊,同時抓起桌上的餐刀,刺向抓著我的女人。

刀穿過她的手臂,冇有血,隻有一縷黑煙,她尖叫著後退了一步。

西裝男反應很快,立刻衝向車窗。

綠皮火車的車窗扣很難擰,他費了很大力氣纔打開。

外麵的風灌進來,帶著腐朽的泥土味,和我上次跳車時一模一樣。

快跳!我用身體擋住湧過來的乘客,後背被那個吃麪的男人抓了一把,疼得像被火燒。

西裝男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有感激,也有決絕。

他縱身跳了下去,落地的聲音很輕,很快就消失在黑霧裡。

跑!彆回頭!我衝窗外喊。

身後傳來小李的笑聲,冰冷而得意:他跑不掉的,冇人能真正離開槐樹坡。

乘客們的力氣越來越大,我被推得連連後退,後背撞在牆上,疼得喘不過氣。

襯衫內袋裡的打火機發燙,像要燒穿我的皮膚。

成為規則的一部分,不好嗎

大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他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指甲抵著我的後頸,你看他們,多安穩。

我摸到口袋裡的餐刀,猛地轉身刺向他的胸口。

他冇躲,刀刺進去的地方,冒出黑煙,他卻笑得更開心了:冇用的……

就在這時,火車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

餐車裡的乘客們瞬間僵住,眼神裡的黑霧散去,露出片刻的迷茫,像生鏽的機器卡了殼。

怎麼回事敲盤子的女人喃喃自語,手裡的勺子掉在地上。

小李的臉色變了:不可能……他怎麼會……

我趁機推開他們,衝向車窗。跳下去的瞬間,我看到鐵軌邊站著一個人影,是西裝男。

他冇有跑,反而舉著什麼東西,對著火車的方向。

是那個黃銅打火機。

他冇帶走,反而舉在手裡,像在獻祭,又像在召喚。

火車的車身開始扭曲,黑霧像被吸進一個漩渦,往打火機的方向聚集。

乘客們發出驚恐的尖叫,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像融化的冰。

小李的紅色製服迅速褪色,露出裡麵焦黑的皮膚,他指著西裝男,想說什麼。

卻隻發出嗬嗬的聲音,最後化作一縷黑煙,被打火機吸了進去。

我落在地上,踉蹌著跑到西裝男身邊。

他舉著打火機,手在抖,眼睛死死盯著那團被吸進去的黑霧。

打火機的表麵越來越燙,刻著槐樹坡的地方,竟然滲出了暗紅色的液體,像血。

這東西……在吃那些‘東西’。他聲音發顫。

火車的輪廓在黑霧中漸漸模糊,最後像被橡皮擦抹掉一樣,消失了。

天開始亮了,黑霧退潮般散去,露出灰濛濛的天空,遠處傳來雞鳴聲,很真實。

西裝男鬆開手,打火機掉在地上,發出叮的一聲。

刻著槐樹坡的地方不再發燙,也不再滲血,變回了普通的黃銅色。

我……我剛纔收到一條簡訊。他摸出手機,螢幕亮著,說循環出現缺口,本次引導者任務終止。

我掏出自己的手機,新的簡訊也到了,發件人未知:

K437次列車因意外脫軌,循環中斷。你已完成引導者任務,可選擇離開或留下。

下麵有兩個按鈕:紅色是離開,綠色是留下。

離開是什麼意思西裝男看著我,眼神裡滿是茫然。

大概是……回到原來的生活。我盯著那個紅色按鈕,心臟狂跳。

這是我夢寐以求的機會,逃離這趟詭異的火車,逃離槐樹坡,回到有綠蘿、有陽光的現實世界。

可手指懸在按鈕上,我卻想起了那個借火的大爺、穿紅色製服的小李、敲盤子的女人……

他們是不是也曾有過這樣的機會是不是也曾像我一樣,站在離開和留下的十字路口

你要走嗎西裝男問。

我看著遠處漸漸亮起的天際,看著鐵軌邊那些半掩在雜草裡的人形輪廓,突然明白了。

所謂的循環缺口,不是西裝男舉著打火機造成的,而是每個掙紮著活下去的人,在絕望中撕開的裂縫。

有人成功了,有人失敗了,但總有新的人帶著打火機,踏上這趟火車。

我留下。我按下了綠色的按鈕。

西裝男愣住了:為什麼這裡是地獄啊!

因為總有人要傳遞打火機。

我撿起地上的黃銅打火機,塞進襯衫內袋,你走吧,回到你的生活裡去,忘了這裡的一切。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轉身朝著村莊的方向走去,腳步越來越快,像是在逃離一場噩夢。

我站在廢墟裡,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晨光中。

手機震動,新的簡訊進來了:

K437次列車將於明日淩晨三點十七分發車,本次任務:引導下一個乘客完成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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