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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風裹著夏末最後一縷黏熱,漫過明德大學爬滿常春藤的紅磚圍牆時,忽然變得溫柔起來。林晚站在香樟大道的岔路口,指尖無意識地絞著帆布包的帶子,米白色的裙襬在風裡輕輕晃,像隻停駐的蝶。

她的目光落在地麵那片被踩碎的光斑上,香樟樹葉的影子在錄取通知書的燙金封麵上浮動,"明德大學"四個字被陽光照得有些刺眼。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兩下,是媽媽發來的訊息,問她有冇有找到報到處。林晚抿著唇打字回覆,拇指在螢幕上頓了半秒,終究還是冇說自己已經在這兒站了十分鐘。

身後傳來自行車鈴清脆的響聲,林晚下意識往旁邊躲,帆布包卻被風掀起了角。藏在最外側的《天文愛好者》雜誌滑了出來,深藍色的封麵在空中翻了個旋,"啪"地砸在柏油路上。

那聲音不大,卻像石子投進林晚的心湖,漾開一圈慌亂的漣漪。她慌忙轉身去撿,膝蓋撞到身後的冬青叢,枝椏勾住了裙襬的蕾絲邊。林晚低頭去解那團纏繞的綠意時,一片陰影忽然覆了過來,帶著淡淡的皂角香。

她抬起頭的瞬間,正好撞進一雙含笑的眼睛裡。

男生半蹲在地上,指尖捏著那本雜誌的書脊,指節分明的手背上有顆淺褐色的小痣,在陽光下像顆安靜的星。他穿著簡單的白襯衫,領口鬆著兩顆釦子,露出一點鎖骨的輪廓。碎髮被風拂到額前,幾縷不聽話地搭在眉骨上,卻絲毫不減那份奪目的鮮活。

"獵戶座星雲?"他忽然開口,聲音像浸過晨露的青竹,帶著點清潤的質感。林晚這才發現他正看著雜誌封麵,深藍色背景上的星雲圖案被陽光照得透亮,那些細碎的光點像撒在天鵝絨上的碎鑽。

"是、是我的。"林晚的聲音細得快要飄起來,她想伸手去接,指尖卻在離雜誌還有兩厘米的地方頓住了。男生的手指正輕輕摩挲著封麵右下角的摺痕,那是她昨天反覆翻看時不小心壓出來的。

他像是察覺到她的窘迫,抬手把雜誌遞過來,動作很輕。林晚慌忙去接,指腹不小心擦過他的手背,溫熱的觸感像電流般竄上來,沿著手臂蔓延到心臟。她猛地縮回手,雜誌"啪嗒"一聲又掉回地上。

這下林晚的臉徹底燒了起來,連耳尖都泛著粉。她低著頭不敢看他,手指緊張地摳著帆布包上的拉鍊,金屬齒硌得指腹發麻。"對、對不起。"聲音裡帶著點要哭出來的鼻音。

頭頂傳來低低的笑聲,像風吹過風鈴。林晚悄悄抬眼,看見男生正彎腰重新撿起雜誌,他的睫毛很長,在眼瞼下方投出一小片陰影。他用指腹撫平封麵上的褶皺,又仔細地把捲起來的頁角展平,纔再次遞到她麵前。

"拿好。"這次他的指尖離得很遠,隻捏著雜誌最邊緣的地方。林晚雙手接過來,緊緊抱在懷裡,封麵的涼意透過薄薄的衣料滲進來,稍微壓下去一點臉頰的熱度。

"天文係的?"他問。林晚點點頭,下巴抵著雜誌封麵,能聞到紙頁間混著油墨和陽光的味道。她注意到他胸前彆著的學生會工作證,照片上的他笑得比此刻更燦爛,嘴角有個淺淺的梨渦。

"江嶼。"他忽然說,"計算機係的。"

林晚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自我介紹。她張了張嘴,想說自己的名字,聲音卻像被什麼堵住了,隻發出氣音般的"林..."。江嶼似乎並不在意,抬手往林蔭道儘頭指了指,白襯衫的袖口滑下來,露出手腕上那塊黑色的運動手錶。

"報到處在那邊,第三個藍色帳篷。"他的目光落在她懷裡的雜誌上,頓了頓又說,"七月刊的這篇《獵戶座β星的週期性變化》,數據很有意思。"

林晚猛地抬頭看他。那篇文章是她熬夜看完的,裡麵有幾處複雜的計算公式,她還在頁邊空白處畫了好幾個問號。冇想到他竟然也看過。

江嶼像是看穿了她的驚訝,嘴角彎起個淺淡的弧度:"我爸是天文館的研究員。"他說完這句,便直起身往後退了半步,"快去吧,報到處要排隊了。"

林晚抱著雜誌站在原地,看著他轉身走向人群。白襯衫的背影在攢動的人頭裡很顯眼,像夏日晴空裡最乾淨的那片雲。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猛地回過神。

"晚晚?你怎麼在這兒發呆?"許哲的聲音帶著熟悉的雀躍,他揹著塞得鼓鼓的雙肩包,黑框眼鏡滑到了鼻尖上。看到林晚懷裡的雜誌,他眼睛亮了亮,"又在看這個?上次借你的《星際穿越》原著,你看到第幾章了?"

林晚這才鬆了口氣,像是找到了浮木的溺水者。許哲是她的鄰居,從幼兒園到高中都在一個學校,此刻他額頭上的汗和鏡片後的熟稔眼神,讓她緊繃的神經漸漸放鬆下來。

"卡在黑洞那個部分了。"林晚的聲音終於自然了些,她低頭把雜誌塞進帆布包最裡麵,拉鍊拉到一半,又忍不住回頭望了眼江嶼離開的方向。他正站在報到處的帳篷前,幫老師給新生遞登記表,陽光落在他揚起的側臉上,下頜線的弧度清晰又好看。

"彆看了,再不去就趕不上開學典禮了。"許哲拽著她的手腕往前走,他的手心有點汗濕,"對了,我剛在公告欄看到分班表,我們居然在同一個班!計算機係03班,是不是很巧?"

林晚被他拽著往前走,帆布鞋踩在落葉上發出沙沙的響。她"嗯"了一聲,目光卻越過許哲的肩膀,又落在那個白襯衫背影上。江嶼正好抬起頭,像是感應到什麼似的,目光往這邊掃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晚像被燙到般迅速低下頭,心臟"咚咚"地撞著胸腔,震得耳膜發鳴。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臉頰又開始發燙,連帶著後頸都泛起熱意。

"你怎麼了?臉這麼紅?"許哲停下腳步,伸手想碰她的額頭,"是不是中暑了?"

"冇有。"林晚往後躲了躲,指尖攥著帆布包的帶子,指節泛白,"可能是太陽太曬了。"

許哲抬頭看了看被樹葉遮擋的天空,疑惑地撓了撓頭,但還是很體貼地把自己的遮陽帽摘下來,扣在她頭上:"我媽說我這帽子防曬指數超高,你戴著吧。"

帽子上還帶著許哲的體溫,有淡淡的洗髮水香味。林晚把帽簷壓得很低,遮住大半張臉,心裡卻亂糟糟的。剛纔江嶼的眼神,好像並冇有什麼特彆的,可為什麼她的心跳得這麼快?

大禮堂前的廣場上已經排起了長隊,穿著各色T恤的新生們像溪流彙入江海,湧進那座紅磚牆的建築裡。林晚跟著許哲走進禮堂時,鼻腔裡湧入陳舊木料和新書混合的味道,很像老家閣樓裡的儲藏室。

他們在後排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林晚剛把帆布包放在腳邊,就聽見前排傳來女生們低低的議論聲。

"聽說新生代表是計算機係的江嶼,高考全省第三呢!"

"我剛纔在報到處看到他了,超帥的!"

"真的假的?我看看流程單..."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悄悄抬起眼,望向主席台旁邊的流程板。燙金的字體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新生代表發言"後麵,赫然印著"江嶼"兩個字。

原來他是新生代表。

這個認知讓林晚的指尖有些發涼。她想起剛纔在報到處看到的場景,他站在人群裡,被陽光和喧鬨包圍,卻像有自己的磁場,從容又耀眼。而自己呢?連和人說話都會臉紅,站在人群裡就像顆透明的塵埃。

主席台上的燈光忽然亮了起來,暖黃色的光束穿過禮堂頂端的彩色玻璃窗,在地麵投下斑斕的光斑。主持人穿著紅色的禮服裙,踩著高跟鞋走到話筒前,清脆的聲音透過音響傳遍整個空間:"尊敬的各位領導、老師,親愛的2023級新同學們,大家上午好!"

掌聲像潮水般湧起來,林晚也跟著輕輕拍手,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舞台側麵的入口。那裡掛著厚重的深紅色幕布,像藏著什麼秘密。

流程一項項進行著,校長講話時,林晚悄悄從帆布包裡拿出那本天文雜誌。她翻到夾著書簽的那一頁,正是江嶼提到的《獵戶座β星的週期性變化》。她的指尖落在那些複雜的公式上,忽然想起他手背上的那顆痣,像落在演算紙上的墨點。

"接下來,讓我們用熱烈的掌聲,有請新生代表——計算機科學與技術係的江嶼同學上台發言!"

主持人的聲音剛落,全場的燈光"唰"地聚向舞台入口。深紅色的幕布被輕輕拉開,江嶼從陰影裡走了出來。

林晚的呼吸忽然停住了。

他換了件深藍色的西裝,熨帖得冇有一絲褶皺,白色的襯衫領口繫著同色係的領帶,打得一絲不苟。和剛纔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不同,此刻的他站在聚光燈下,眉眼間褪去了幾分隨意,多了幾分沉穩,卻依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

他走到話筒前站定,微微偏過頭,對著台下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卻像有魔力,瞬間讓後排的議論聲小了下去。林晚看見他眼角的弧度,想起剛纔他彎腰撿雜誌時,睫毛在眼瞼下投出的陰影。

"大家好,我是江嶼。"他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出來,比剛纔在香樟樹下聽到的更清晰,帶著點磁性的共振,像大提琴的低鳴。林晚的指尖無意識地捏緊了書頁,紙頁被攥出了褶皺。

"站在這裡之前,我在校園裡轉了轉。"江嶼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像是在和每個人對視,"我看到圖書館前的銀杏樹葉開始泛黃,看到實驗樓的窗戶反射著雲影,看到很多像我一樣,帶著點迷茫又藏著期待的麵孔。"

他說話的時候,手勢很少,隻是偶爾會微微抬手,指尖輕點著空氣。但每個動作都恰到好處,既不張揚,又能讓人清晰地感受到他想表達的情緒。當說到"迷茫"兩個字時,他的目光似乎在後排停頓了半秒。

林晚猛地低下頭,盯著自己交握在膝蓋上的手。她的手指很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齊齊,此刻卻因為用力而泛著青白。她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都聚在台上,那些視線裡有好奇、有欣賞,或許還有和她一樣的,藏在心底的侷促。

"有人問我,為什麼選擇明德大學?"江嶼忽然笑了笑,眼角的梨渦淺淺地露出來,"其實在填誌願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直到某天深夜,我在天文館看到獵戶座β星突然變亮——那是顆週期性變化的恒星,平時很黯淡,卻總會在某個時刻,爆發出驚人的光芒。"

林晚的心臟猛地一跳。她猛地抬起頭,望向舞台中央。江嶼正望著窗外,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鼻梁挺直的輪廓。

"我想,大學或許就像這顆恒星。"他轉回頭,目光再次投向台下,這一次,林晚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睛,瞳孔裡盛著細碎的光,像落滿了星子,"它給我們時間去積蓄力量,也給我們機會去綻放光芒。重要的是,我們要像觀測星軌一樣,找到自己的方向。"

台下響起了稀疏的掌聲,很快又彙成一片海洋。林晚也跟著拍手,掌心拍得有些發紅。她看著江嶼站在聚光燈下,從容地說著對未來的期許,說著對知識的渴望,忽然覺得他和剛纔那個幫她撿雜誌的少年,既重合又不同。

他站在那裡,像一顆自帶光源的星,而她是躲在雲層後的月,隻能遠遠地望著,連反光都帶著怯懦。

"最後,我想送給大家一句話。"江嶼的聲音忽然放輕了些,卻更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裡,"宇宙很大,星辰很遠,但隻要我們踮起腳尖,總能觸碰到屬於自己的那片星空。"

他鞠躬的時候,西裝的下襬劃出一道流暢的弧線。台下的掌聲比剛纔更熱烈了,還有女生忍不住發出低低的驚歎。林晚坐在角落裡,看著他轉身走下台,背影挺拔得像株白楊,忽然覺得眼睛有點酸。

開學典禮結束後,人群像潮水般湧向出口。許哲拿著剛領的課程表,興奮地在林晚耳邊唸叨:"你看,我們專業課幾乎都在一起!還有高數老師,聽說就是那個出了名嚴格的張教授..."

林晚"嗯"著應著,目光卻在人群裡搜尋那個白襯衫的身影。剛纔江嶼下台後就冇再出現,也許是從側門離開了。她的心裡有點空落落的,像丟失了什麼東西。

"對了,晚晚,你住哪個宿舍?"許哲忽然問,"我在3號樓402,要是不遠的話,以後可以一起去上課。"

林晚報了宿舍號,剛想說"就在隔壁樓",就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同學,麻煩讓一下。"

林晚的腳步頓住了。這個聲音,和香樟樹下那個遞雜誌給她的聲音,一模一樣。

她緩緩轉過身,心臟在胸腔裡跳得像要炸開。江嶼就站在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已經換回了白襯衫,手裡拿著個黑色的雙肩包,正微微側身讓前麵的人先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明顯頓了一下,隨即揚起了嘴角。

"又見麵了,天文係的同學。"他說。

林晚感覺自己的舌頭像打了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她能感覺到周圍有目光投過來,帶著好奇和探究。許哲也愣住了,推了推眼鏡,看看林晚,又看看江嶼。

"你、你認識晚晚?"許哲問,語氣裡帶著點驚訝。

"剛纔在報到處碰到的。"江嶼的目光掠過林晚懷裡的帆布包,像是想起了那本天文雜誌,"她的雜誌掉了。"

林晚的臉又開始發燙,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帆布鞋尖,鞋麵上沾了點灰塵。許哲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一拍大腿:"對了!江嶼,我們是一個班的!計算機03班,你看課程表!"

他把課程表遞過去,江嶼伸手接過。林晚悄悄抬起眼,看見他的手指在課程表上劃過,陽光透過禮堂的玻璃窗,在他手背上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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