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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像垂死掙紮的螢火蟲,閃爍在陳默家窗外那片永遠曬不進陽光的逼仄裡。空氣裡常年一股黴味和隔壁夫妻每日準點上演的全武行燉在一起的黏膩味兒,牆皮脫落得很有抽象藝術感,下雨天得用盆接水,叮叮咚咚,是他免費的催眠曲。

光腦螢幕幽幽亮著,彈出那個金光閃閃、幾乎要灼傷他視網膜的彈窗時,他正拿著電子記賬本,眉頭擰成個疙瘩,算計著這個月的水電費。看從哪頓饅頭裡能再摳出幾毛,或者要不要再去血汗工廠多申請幾個小時的加班——雖然他的腰自從上次被流水線上的機械臂撞了一下後,就一直隱隱作痛,像有根針藏在裡麵。

恭喜您!天選之子!您已被‘人生交換體驗’終極企劃抽中!獲得【揮霍體驗券】一張!即刻開啟您的億萬人生!點擊確認,夢想成真!

彈窗邊緣還鑲嵌著不斷流動的鑽石特效,土嗨土嗨的。陳默嗤笑一聲,乾裂的嘴唇扯起一個嘲諷的弧度。這年頭騙子的活兒越來越糙了,窮鬼的錢都騙,天打雷劈。手指習慣性地挪向角落那個幾乎要用爛的關閉虛擬按鈕。

光標還冇點上,他那台老舊的、外殼都摔裂了的通訊器就猛地炸了起來,鈴聲是他手賤設置的嗩呐版《好運來》,在這狹小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和滑稽。

一個女聲,甜得發膩、像是用糖精和工業香精勾兌出來的,但語速卻快得像末日逃亡前的最後通告,劈裡啪啦砸過來:陳默先生身份證號3702XXX...XXXX3711,居住於濱海市棚戶區改造七區B棟1141室,目前失業,信用點餘額37.5。恭喜您!這不是詐騙!重複,這不是詐騙!您已被‘人生交換體驗’節目組選中為幸運體驗者!請您務必在十分鐘內確認參與資格!豪華浮空專車已抵達您所在的巷口等候!逾期視為自動放棄!

陳默愣住了,嗩呐還在歡快地吹著《好運來》。對方報出的資訊一字不差,精準得可怕。詐騙現在都這麼下血本,資訊庫這麼全了

他還冇反應過來,通訊器又響了,這次是樓下小賣部王大爺粗獷的吼聲:小默子!你乾啥了!巷口停了個老長老氣派的飛車!閃著藍光!是不是你惹啥事了!

胃裡像突然塞了塊冰,又沉又涼。他走到窗邊,小心翼翼撥開那條永遠洗不乾淨的窗簾一角。

樓下那條汙水橫流、堆滿垃圾的窄巷口,真的停著一輛線條流暢至極、泛著金屬冷光的反重力飛行器。低調的深藍色,但那種科技感和昂貴感,與周圍破敗的環境形成了毀滅性的反差,像是一顆鑽石掉進了泔水桶,紮眼得讓人心慌。幾個穿著同樣麵料考究、剪裁合體製服的人正站在車邊,麵無表情,與周圍探頭探腦、指指點點的鄰居們彷彿處於兩個平行世界。

一種荒誕感猛地攫住了他。

去他媽的!就算是詐騙,就算是拿他搞什麼器官移植的陰謀,他也認了!這鬼地方,他一天也待不下去了!37.5信用點,買不到未來,甚至買不到一頓像樣的牢飯。

心一橫,他幾乎是撲回光腦前,手指顫抖著,狠狠戳在了那個點擊確認,夢想成真的按鈕上。

半小時後,陳默提著他那個洗得發白、邊角磨損嚴重的破舊行李袋,站在那輛安靜得像個幽靈的飛行器旁邊。一個工作人員,戴著白手套,用一種極其專業的、但又掩飾不住嫌棄的眼神,抽出一張消毒濕巾,仔細擦拭他的行李袋上蹭到的斑駁牆灰,彷彿那是什麼劇毒汙染物。

陳默嘴角抽了抽,冇說話。

飛行器無聲無息地拔地而起,超重感輕微。他透過舷窗向下看,那片黑壓壓的、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貧民窟迅速縮小,變成地圖上一塊模糊不清的、肮臟的汙漬。而前方,城市頂端那些他從未如此接近過的、隻在全球新聞裡見過的景象撲麵而來:剔透閃耀的空中彆墅如同水晶宮,流轉不息的巨型全息廣告光幕上,模特的笑容完美無瑕,展示著他一輩子都觸碰不到的奢侈品。陽光毫無阻礙地灑在舷窗上,溫暖而刺眼。

一種近乎暈眩的不真實感,混合著逃離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忐忑,讓他幾乎窒息。

他被直接送往市中心最高那棟螺旋塔樓的頂端停機坪,那裡已經有一架更小型、線條更優雅、通體純白的私人飛機在等候。艙門打開,內部是柔軟的米白色羊絨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空氣中瀰漫著一種清冽又昂貴的香氛。

一位空乘,相貌是那種毫無瑕疵的精緻,笑容弧度經過精確計算,微微躬身:陳先生,歡迎登機。旅程大約兩小時,請問您需要些什麼

陳默一屁股陷進寬大得能躺下三個他的真皮座椅裡,左右摸了摸光滑冰涼的皮革,憋了半天,腦子裡過了一遍所有看過的爛俗電影,嘗試著用一種自以為很隨意的語氣說:來杯……呃,82年的拉菲

空乘的微笑冇有絲毫變化,聲音溫柔:好的,請您稍等。

片刻後,她端來一個水晶托盤,上麵放著一隻剔透的鬱金香杯,裡麵盛著淺金色的液體,細密的氣泡如同星雲般緩緩升騰。杯底沉著一顆飽滿圓潤、深紫色的葡萄。

這是82年的唐培裡儂香檳王,先生。需要為您打開嗎她輕聲補充,搭配的魚子醬稍後就為您送來。

陳默喉嚨發乾,接過杯子。冰涼的杯壁激得他手一哆嗦。82年的唐培裡儂他好像在哪聽過,貴得離譜。他盯著杯子裡那顆奢華得像個藝術品的葡萄,又想起剛纔登機前,在下麵便利店玻璃櫃裡看到的、打折的、乾癟的普通葡萄。一種極其強烈的、扭曲的衝動猛地攥住了他。

等等,他叫住正要轉身的空乘,有……有薯條嗎麥當勞的那種,番茄醬多要幾包。

空乘完美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裂紋,像是價值連城的古典油畫上猝不及其防被指甲劃了一下。但她專業的素養讓她迅速恢複:當然,先生。請您稍等。

很快,一個精緻的銀質小籃送到了他手邊,裡麵鋪著潔白的吸油紙,盛著金黃酥脆、熱氣騰騰的薯條,旁邊配著三小盅番茄醬,擺盤講究得離譜。

陳默拿起那杯價值可能抵得上棚戶區半年租金的香檳,手腕一傾——

嘩。

金黃色的酒液帶著歡快跳躍的氣泡,精準地澆在那堆昂貴的薯條上,迅速浸透了它們。

空乘站在一旁,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秒。她身後另一個角落的同事,肩膀微不可查地抖動了一下。

陳默抓起一根吸飽了香檳、變得有些軟塌的薯條,塞進嘴裡,嚼了嚼,然後對著那僵立的空乘,含糊不清地、認真地評價道:嗯,還行。就是這酒冇氣兒了,配薯條差點意思。下次換可樂吧。

他舔了舔沾著鹽粒和番茄醬的手指,無視了那幾乎凝固的空氣,扭頭望向舷窗外無邊無際、翻滾舒捲的雲海。陽光把雲層染成金紅色。真他媽的……軟和。這椅子,這地毯,這雲。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端,真正的雲端,林氏家族莊園深處。

林天驕被四個麵無表情、穿著剪裁完美黑色西裝的生活助理從那張能容納八個人、鋪著埃及長絨棉床品的定製大床上請起來時,牆上的古典琺琅鐘指針剛懶洋洋地挪過淩晨三點整。

他眼底還殘留著被迫中斷的夢境殘片——夢裡他似乎隻是在發呆,什麼也冇想——人已經被半扶半架地按在了一把符合人體工學但冰冷堅硬得像審訊椅的辦公椅上。房間燈光慘白,照得他臉色發青。

麵前是一整塊巨大的、占據整個牆壁的柔性螢幕,上麵密密麻麻、令人眼暈地跳動著全球各大交易所的實時指數、彙率、大宗商品期貨價格,紅綠交錯的光像是一條條冰冷的毒蛇,映在他尚且迷茫空洞的瞳孔裡。

一個穿著老派三件套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連每一根髮絲都透著嚴肅和計算、活像剛從一百年前的金融博物館裡走出來的老頭——林氏家族的首席財富顧問,詹姆斯——用一根光滑的黑檀木教鞭,噠地一聲,敲了敲螢幕邊緣,發出清脆而冰冷的聲響。

少爺,晨間全球市場覆盤。請您指出,過去十二小時,哪些關鍵信號和數據異常,預示了亞特蘭蒂斯新興板塊稀土指數的非理性繁榮及其在三小時內即將到來的斷崖式下跌

林天驕努力聚焦,沉重的眼皮像被焊上了一樣。螢幕上的數字和曲線扭曲、旋轉,像是某種他無法理解的詛咒符文。他張了張嘴,喉嚨乾澀,隻發出一點嘶啞的氣音。昨晚(或者說幾小時前)他被迫熬夜啃完的那份厚度驚人的《非洲新能源投資陷阱與機遇深度分析報告》的字元,此刻在腦子裡攪成了一鍋冰冷的、沉重的瀝青。

詹姆斯微微蹙眉,銀白色的眉毛向下壓了壓,顯然對這個反應極其不滿意。他甚至冇有出聲批評,隻是用教鞭又敲了一下螢幕,這一次力度稍大。

身後一個助理立刻上前,像一個設定好程式的機器人,無聲地遞上一個樸實無華、甚至顯得有些粗陋的白色陶瓷餐盤。餐盤上孤零零地躺著一個冷硬的、一看就是大批量生產毫無食慾可言的白麪饅頭,旁邊配著一小碟黑乎乎的、散發著鹹澀氣味的醬菜,連滴油花都看不見。

您的早餐,少爺。‘憶苦思甜餐’,有助於保持頭腦清醒,專注於繼承人的修行。助理的聲音平直,冇有任何情緒起伏,像一段錄音。

林天驕麻木地拿起那個冷饅頭,觸手冰涼堅硬,他甚至懷疑這玩意兒是不是偷偷用某種新型複合材料做的,專門鍛鍊他的咬合肌。他機械地啃了一口,味同嚼蠟,冰冷的澱粉混合物艱難地滑過食道。螢幕上的數據還在無情地滾動、重新整理,紅色的下跌數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詹姆斯的教鞭又點了過來,指向另一組複雜得令人頭皮發麻的曲線圖:我們繼續。請您建立模型,分析若美聯儲下月議息會議最終決定加息75個基點,對我家族分佈在歐亞大陸十七個核心港口的基建資產組合的未來五年現金流折現率,會產生多少個基點的影響並給出三種對衝策略雛形。限時三分鐘思考。

林天驕嚼著冰冷的饅頭,覺得自己的腦子比這饅頭還要冷,還要硬,還要空洞。胃裡像是塞了一團浸了冰水的棉花,又冷又沉。他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了房間角落裡一個極其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攝像頭紅光,正無聲地記錄著他的一切。

另一邊,陳默的私人飛機平穩降落在一處位於私人海島上的濱海奢華莊園。

巨大的環形無邊泳池如同鑲嵌在地上的藍寶石,池水碧波盪漾,與遠處更廣闊的蔚藍海域連成一片,幾隻高傲的天鵝在水麵上優雅地遊弋。白色的沙灘細膩得像糖粉,一排高大的棕櫚樹投下舒適的陰影。

一群少說也有二十人、穿著筆挺黑色燕尾服、表情肅穆、年紀加起來恐怕超過一千歲的交響樂團成員,正被幾個穿著節目組製服、一臉為難的工作人員引著,手足無措地站在泳池邊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他們昂貴的樂器——小提琴、大提琴、閃亮的銅號——在熾烈得有些毒辣的陽光下顯得有些委屈巴巴,樂手們不時擔心地擦拭著琴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

陳默剛泡完一個灑滿新鮮玫瑰花瓣和據說是什麼稀有植物精華的牛奶浴,渾身皮膚滑膩得讓他自己都彆扭。他穿著一件絲絨睡袍,趿拉著一雙鞋麵上鑲滿碎鑽、閃得能亮瞎人眼的拖鞋,溜溜達達地走出來。他瞅了瞅那群看起來德高望重、此刻卻滿臉寫著困惑和不適的老爺子們,又嗅了嗅鼻子——旁邊草地上,專業廚師剛剛支起豪華燒烤架,上等的和牛、澳洲龍蝦正烤得滋滋冒油,香氣混合著海風,霸道地瀰漫開來——那是他剛強烈要求得來的接地氣玩意兒,說冇有烤串的度假冇有靈魂。

他眼睛一亮,打了個響指,指向那煙氣嫋嫋的燒烤架,對樂團大聲道:各位大師,辛苦了!來點熱鬨的!就……那個吃燒烤時候放的那個!《火焰之舞》!對!給烤雞翅膀和烤大蝦助個興!要帶勁兒的!

樂團首席,一位頭髮銀白、梳得一絲不亂、戴著金絲眼鏡的老先生,扶了扶眼鏡,試圖確認這位奇裝異服、行為乖張的雇主的意圖:尊敬的先生,您是指比才的《卡門》序曲嗎那確實富有西班牙的激情與……

不對不對!冇那麼複雜!陳默比劃著,自己嘴裡哼了一段荒腔走板、調子跑到太平洋的旋律,就那個!噔噔噔-噔噔-噔噔噔-噔!烤串兒專用BGM!熱鬨!痛快!

老首席的臉皮微不可查地抽搐了一下,他身後的樂手們麵麵相覷,從彼此臉上看到了同樣的茫然和一絲被冒犯的藝術尊嚴。老首席深吸了一口灼熱的、帶著烤肉味的海風,像是下了某種悲壯的決心,緩緩轉身,舉起了他那根纖細的指揮棒。

樂手們沉默地、認命地拿起了樂器。

於是,莊嚴激昂、本該響徹金色大廳的《卡門》序曲,以一種極其詭異、又莫名帶了幾分黑色幽默的頑強姿態,鏗鏘有力地迴盪在烤雞翅、烤韭菜和頂級和牛的煙火氣裡。拉琴的老爺子眉頭緊鎖,吹號的壯漢腮幫子鼓脹,表情痛苦得像在參加誰的葬禮。

陳默卻滿意地點點頭,覺得這味兒對了。他抓過一把剛烤好的、油滋滋的羊肉串,塞給旁邊兩個穿著比基尼、身材火辣、被節目組安排來增添度假氛圍卻此刻笑得花枝亂顫的美女模特手裡,自己又順手開了一瓶看起來就年代久遠、價格不菲的紅酒,也懶得用杯子了,對著不遠處一個懸空的、一直跟著他的微型直播無人機鏡頭(他幾乎忘了這玩意兒的存在)舉了舉瓶。

直播間的老鐵們!這波藝術細菌,到位不音樂配酒,越喝越有!烤串配歌,快活似神仙!

而林天驕那邊,冷饅頭才啃了半個,麵前的螢幕已經切換成了三維立體投影,複雜的資產結構圖像一團亂麻纏繞在一起。詹姆斯冰冷的教鞭點在其中一個節點上,正要提問。

忽然,他身後一個助理的微型耳麥閃爍了一下,助理低頭聽了片刻,臉上閃過一絲古怪,隨即上前一步,低聲在詹姆斯耳邊說了句什麼,又指了指牆壁。

詹姆斯眉頭皺得更深,但還是用教鞭尾端點了某個按鈕。

牆壁上無聲地滑開一塊隱藏的螢幕,裡麵正在實時播放《人生交換體驗》的官方直播間畫麵。恰好是陳默用紅酒瓶對著鏡頭豪邁揮舞、身後交響樂團奮力演奏、燒烤煙氣嫋嫋升騰的特寫鏡頭。直播間海嘯般的彈幕瘋狂滾動:

【哈哈哈哈我裂開了!香檳澆薯條!古斯塔夫·馬勒(樂團首席名字被扒)指揮天團給烤大蝦伴奏!這哥們是有點反骨在身上的!娛樂至死的精神領會到了極致!】

【救命!這纔是真正的享受人生啊!那些有錢人天天端著裝著,談幾個億的生意,累不累啊!看看我默哥!】

【看看隔壁林少爺哈哈哈,啃冷饅頭看K線,臉都綠得發藍了!彷彿看到了被老闆deadline蹂躪的我!少爺加油,你是最胖的!(狗頭)】

【我以前居然還羨慕富二代我羨慕個der!我寧願躺著吃默哥的烤串,聽跑調的《卡門》!快樂它不香嗎】

【這節目效果逆天了!窮哥活成了我夢想的樣子!富少活成了我噩夢的樣子!節目組是會選人的!】

【@人生交換體驗,你們這節目名起反了吧這明明是‘窮人教你享樂,富人教你吃苦’!建議改名《階級迷惑行為大賞》!】

林天驕看著螢幕上陳默那副肆無忌憚、快活逍遙的樣子,聽著那荒誕又歡快的音樂,嚼著嘴裡冰冷僵硬的饅頭渣,一股極其複雜的情緒猛地衝上心頭,說不清是憤怒,是委屈,是荒謬,還是……一絲被死死壓製的羨慕。他猛地低下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詹姆斯麵無表情地關閉了螢幕,教鞭噠一聲,重重敲在林天驕麵前的桌子上,冷喝道:專注!少爺!您的模型呢您的策略呢林氏家族的繼承人,冇有時間關注這種毫無意義的低級娛樂!

林天驕抬起頭,眼睛因為咳嗽而泛紅,他死死盯著詹姆斯,嘴唇顫抖,第一次,冇有立刻順從地低下頭去。

直播的熱度以爆炸式的速度攀升,社交媒體瞬間被全麵攻陷。陳默的各種騷操作被做成動圖表情包病毒式傳播,今天窮哥享受了嗎和富少今天吃苦了嗎兩個話題輪番霸占熱搜榜首,後麵都跟著一個鮮紅的爆字。

各大媒體、自媒體、段子手紛紛下場,分析這檔節目背後折射的社會心態、階級固化的另類表現、以及那種強烈的、令人捧腹又心酸的反差感。陳默的擺爛哲學和享樂主義竟然吸引了大批年輕擁躉,而林天驕的悲慘精英教育則讓無數打工人產生了詭異的共鳴和安慰。

節目組監控後台,總導演看著螢幕上瀑布般滾動的彈幕和指數級瘋狂增長的流量數據,嘴都快笑歪到後腦勺了,不斷拍著大腿喊:爆了!爆了!我就知道!這反差!這衝突!絕了!

但笑著笑著,他嘴角的弧度慢慢變得僵硬,然後一點點地塌了下來。

一個數據員臉色煞白,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進控製室,聲音發顫:導、導演!出大事了!收視率和在線人數還在暴漲,但、但讚助商……剛收到三家主要讚助商巨頭的聯合質詢函!措辭非常嚴厲!

質詢什麼我們火得發紫!廣告效應拉滿!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導演皺起眉頭,心裡咯噔一下。

他們問……問我們這檔節目是不是想摧毀現有的社會運行邏輯和勤勞致富的價值導向!說節目傳遞的消極享樂觀念已經對他們品牌形象和核心用戶群體的消費理念產生了不可預估的負麵影響!數據員嚥了口唾沫,繼續道,還有!林家、趙家、孫家……好幾個參與節目的富豪家族,剛纔幾乎同時發來了最高級彆的私人加密通訊,語氣極其不善!質問我們到底想乾什麼!說他們家孩子看了直播後,開始拒絕參加今天的晨間跨國併購案研討會,甚至集體質問家族元老為什麼不能像‘陳先生’一樣用頂級魚子醬敷臉保養!說那種生活纔是智慧的!

導演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從額頭、後背冒了出來,瞬間浸透了襯衫。他猛地推開數據員,撲到另一塊控製屏前,手指發抖地調出另一組數據——那是節目組雇傭的第三方輿情監控公司提供的、關於精英階層年輕一代的實時話題分析。

螢幕上,紅色的警報關鍵詞觸目驚心:

【內卷無意義討論度飆升700%】

【拒絕繼承家業搜尋量增長450%】

【論及時行樂的哲學依據成為富二代社交圈熱門話題】

【富二代集體抗議非人修行話題熱度急速上升】

【多名富豪子弟社交媒體發文:我們要像窮哥一樣活著!拒絕成為賺錢機器!】

導、導演……另一個助理幾乎是從外麵滾進來的,聲音帶著哭腔,手裡舉著一個通訊器,不好了!林天驕少爺……他、他剛剛把那個冷饅頭扔詹姆斯顧問臉上了!還搶了通訊器,把自己鎖在房間裡,說誰也彆煩他,他要聯絡陳默,請教怎麼用羅曼尼康帝洗腳最養生!林老先生親自發來通訊,讓您立刻、馬上給他一個解釋!!

導演眼前一黑,耳朵裡嗡嗡作響,扶住冰冷的控製檯纔沒直接癱軟下去。他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像喪鐘一樣反覆敲響:完了。徹底玩脫了。他們這檔原本旨在滿足大眾窺私慾、製造話題、強化現有階層想象並且賺得盆滿缽滿的真人秀,正在用一種他們從未預料到的、極其荒誕和諷刺的方式,撬動了一塊他們根本扛不住的巨石。

真正的富豪們驚恐地發現,他們的繼承人,他們精心培養的、準備送去世界上搏殺撕咬的狼崽子們,看了幾個月窮鬼陳默的直播後,開始集體嚮往成為一隻快樂的、曬太陽的、隻會躺平享受的土狗!階級躍遷的動力呢家族榮耀的使命感呢開拓商業版圖的野心呢全他媽被紅酒烤串交響樂給就著吃了!

這還了得!這是要動搖他們統治根基啊!

幾天後,一次節目錄製的中場休息。

陳默剛艱難地體驗完用純金馬桶(他出於強烈的好奇心,試圖驗證它是不是真的能炒出更香的栗子,未果,反而被馬桶圈自動加熱和沖洗功能嚇了一跳),就被兩個工作人員畢恭畢敬、甚至帶點惶恐地請進一間絕對隔音的、隔音材料厚得能防核爆的休息室。

門一開,裡麵煙霧繚繞,嗆得人睜不開眼。

總導演、製片人,還有幾個一看就是金主爸爸代表的、平日裡隻在財經新聞裡出現的西裝革履男,個個麵色灰敗得像糊了一層水泥,眼圈烏黑髮青,像是集體連續爆肝了七七四十九天。昂貴的雪茄被他們抽得像廉價的菸捲,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焦慮和昂貴菸草燃燒後混合的怪異味道。

總導演看見他進來,像是看見了救世主又像是看見了瘟神,一個箭步衝上來,雙手死死握住陳默的手,力氣大得像是要捏碎他的骨頭。導演的眼睛裡佈滿血絲,聲音嘶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帶著明顯的哭腔和絕望的震顫:

陳先生!默哥!活祖宗!

求求您了!高抬貴手!行行好!彆再教他們怎麼享受了!彆再直播開香檳洗頭、用古董花瓶醃酸菜、指揮潛艇聲納員給你唱《愛情買賣》當催眠曲了!

他幾乎要跪下來,身體因為激動和恐懼而微微發抖。

那些富二代……林家、趙家、孫家……所有的少爺小姐們!都快被您養廢了!他們現在全都鬨著要躺平!要擺爛!要成立‘拒絕內卷聯盟’!孫家那個小兒子,昨天把他爸書房的絕密商業計劃書折了紙飛機!趙家那位千金,把她媽收藏的限量版鉑金包拿來當貓砂盆了!說這纔是物儘其用!

導演的聲音越來越高,幾乎破音:窮爸爸們!回來吧!回來卷吧!回來內卷吧!算我們求你們了!這世界需要你們捲起來啊!需要你們奮鬥,需要你們拚搏,需要你們相信勤勞致富的美夢啊!不然……不然這流水線誰來看這格子間誰去填這淩晨三點的K線圖……誰他媽來盯啊!

他喘著粗氣,眼淚真的快流出來了,死死盯著陳默,像是要從他臉上找到唯一的救贖:不然……就全完了!我們……我們都得完蛋!

陳默徹底愣住了,看著眼前這張因為極度焦慮、恐懼和荒謬而扭曲變形的臉,聽著這番語無倫次、卻又驚心動魄的哭嚎。空氣中那混合著雪茄、絕望和高級古龍水的味道讓他鼻子發癢。

幾秒鐘的死寂之後,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複雜的情緒在他胸腔裡劇烈地翻滾、膨脹——有震驚,有荒謬,有一絲快意,有深深的諷刺,最終所有這些情緒猛地衝上喉嚨,變成了一聲壓抑不住的——

噗嗤。

他實在冇忍住,在這場極致的慌亂和絕望麵前,低著頭,肩膀劇烈地抖動起來,發出了一聲清晰無比的、帶著濃濃嘲諷和徹底解脫意味的輕笑。

那笑聲像一把冰冷的錐子,刺破了房間裡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絕望空氣。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凝固在他顫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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