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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獻給魔王的第七夜,我重生回到婚禮前。
上輩子我寧死不屈,最終被他鎖在深淵儘頭。
這次我撕掉婚紗端起交杯酒:合作吧,你報你的仇,我複我的國。
他猩紅眼底閃過興味:代價是每晚取你一管血。
我笑著劃破手腕將血滴入酒杯:成交。
直到敵軍兵臨城下,我替他擋下致命詛咒。
瀕死時卻聽見他顫抖嘶吼:誰準你用命換我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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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殿的唱詩聲像是粘稠的蜜,裹著令人作嘔的虔誠,一絲不漏地灌滿穹頂下的每一個角落。
艾拉(Elara)站在綴滿珍珠與鑽石的巨大光鏡前,看著裡麵那個穿著聖潔婚紗、卻蒼白得像祭品羔羊的自己。繁複的蕾絲領口箍得她喘不過氣,沉重裙襬上的每一顆寶石,都在折射她前世與今生交織的慘白光影。
七天。
距離她被自己的父兄、她的王國,親手獻給那片籠罩在北境儘頭的、永夜不散的黑暗——那位被稱為魔王的存在,隻剩七天。
鏡中的眼眸空洞,映不出絲毫待嫁少女該有的羞澀或期盼,隻有深不見底的、凝固的恐懼。指甲早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幾個月牙形的白痕,然後慢慢洇出星點的紅。
痛感尖銳而真實。
不是在深淵儘頭那具被冰冷鎖鏈貫穿肩胛、日夜蝕魂銷骨的殘破身體裡。
不是噩夢。
她回來了。回到了這場盛大獻祭開始之前。
……我的女兒,北境最耀眼的珍珠,能被那位……存在選中,是你的無上榮光……王後,她的母親,正用戴著絲綢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為她調整著頭頂的鑽石冠冕,聲音甜美得像毒酒,眼神卻避開與鏡中的她對視。
榮光
艾拉胃裡一陣翻攪。
她記得很清楚。上一世,她就是信了這鬼話,懷抱著可笑的犧牲與使命感,踏上那條通往永夜之地的紅毯。然後呢
然後是無儘的冰冷、瀰漫魔氣的宮殿、那個坐在陰影王座上、氣息比萬載玄冰更令人窒息的男人——魔王凱倫(Kaelon)。
她害怕,她掙紮,她用最惡毒的語言詛咒他,像隻被扔進狼窩的兔子,拚儘一切維護那點可憐又可笑的尊嚴與貞潔。
換來的是第七夜,被他用冰冷的指尖抬起下巴,猩紅的眼底冇有任何人類的情感,隻有一片亙古的死寂。他說:無趣的掙紮。
再然後,便是深淵儘頭那徹骨的寒與永不間斷的靈魂撕裂之苦。鎖鏈摩擦骨頭的聲響,成了她永恒的背景音。
她曾以為那是永恒的終結。
直到……
……Elara你在聽嗎王後的聲音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
艾拉猛地回神。
鏡中的少女,眼底那層懦弱的恐懼像是被什麼東西猛地砸碎,碎片剝落,露出底下冰冷堅硬的內核。
寧死不屈
她試過了。代價是生不如死。
這一世……
她忽然抬手,猛地抓住了那頂象征榮耀與貢品的鑽石冠冕。
Elara!你做什麼!王後驚呼。
話音未落,艾拉已狠狠地將冠冕從頭上扯下!精心梳理的髮髻被扯亂,幾縷金髮斷裂飄落。鑲嵌其上的鑽石與珍珠砸在光潔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清脆又刺耳的迸濺聲,滾得到處都是。
我不需要這個。她的聲音平靜得出奇,帶著一種剛從地獄爬回來的人纔會有的死寂與決絕。
王後驚呆了,捂著嘴,像是看一個瘋子。
艾拉不再看她,目光掃過鏡中那個髮絲淩亂、眼神卻亮得驚人的自己。她伸出手,抓住婚紗最精緻的領口,猛地向兩邊一撕——
刺啦——!
昂貴的絲綢和蕾絲應聲而裂,露出下麵一小片白皙卻劇烈起伏的胸膛,以及一道剛剛結痂的、指甲劃出的舊痕。
她轉身,再不看那件象征屈辱的華服一眼,赤著腳,踩過地上冰冷的鑽石,走向房間角落那張擺滿婚禮用品的銀質長桌。
長桌上,兩支以暗黑水晶雕琢而成的酒杯靜靜立著,裡麵盛放著猶如液態紅寶石般的酒液。這是稍後儀式上,需要由新娘捧去獻給魔王的交杯酒,象征著聯結與……臣服。
上一世,她碰都冇碰。
這一次,她穩穩地端起其中一杯。冰涼的杯壁激得她皮膚一陣戰栗。
殿門在此時被無聲地推開。
陰影如水銀般傾瀉而入,瞬間吞噬了房間內過於明亮的光線。
他來了。
比預定時間更早。
濃鬱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魔力充斥著每一寸空氣,壓得人心臟都要停跳。王後早已嚇得癱軟在地,瑟瑟發抖,說不出一個字。
凱倫就站在門口的光暗交界處,身形高大挺拔,幾乎頂到門框。他依舊穿著象征魔王身份的漆黑禮袍,銀色滾邊如同冰冷的月光。麵容俊美得非人,卻也冰冷得非人,蒼白的皮膚,削薄的唇,以及那雙……那雙彷彿由最濃稠的鮮血與最深沉的罪孽凝練而成的猩紅眼眸。
他的目光掠過癱軟的王後,掃過地上碎裂的冠冕和撕破的婚紗,最後,落在那個赤著腳、髮絲淩亂、卻端著酒杯直視他的女人身上。
空氣凝滯得像塊鐵。
艾拉強迫自己站穩,抬起下巴,迎上那雙曾是她無數噩夢源頭的眼睛。他的視線如有實質,冰冷地刮過她的皮膚,試圖撬開她的頭骨,窺探她靈魂深處所有的恐懼與秘密。
她壓下喉嚨裡的尖叫和顫抖,甚至極力扯出一個算不上笑的表情。
看來,他開口了,聲音低沉醇厚,卻帶著一種金石摩擦的冷感,敲打在死寂的空氣裡,我的新娘,似乎不太滿意這份……安排
艾拉心臟狂跳,幾乎要撞碎胸骨。但她握緊了酒杯,指甲幾乎也要掐進水晶杯壁。
陛下,她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乾,卻異常清晰,一場無聊獻祭的戲碼,您還冇看膩嗎
凱倫猩紅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細微的波動,快得像是錯覺。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道,語速加快,像是怕慢一點就會失去所有勇氣:拋開這些虛偽的儀式如何我們談筆交易。
交易他重複這個詞,尾音微微上揚,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其有趣的東西。他向前邁了一步,濃鬱的陰影隨之逼近,艾拉幾乎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屬於深淵的寒意。
是。艾拉強迫自己不退反進,也向前走了一小步,將手中的酒杯微微舉起,您需要名義上接管北境,安撫那些古老契約,但真正想要的,恐怕是清算舊怨——比如,三百年前背棄盟約、將您封印於此的‘光明’諸國。而他們,也是我的敵人。
她頓了頓,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紅眸,一字一句道:您報您的仇,我複我的國。我們合作。
死寂。
漫長的死寂。隻有王後壓抑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凱倫的目光像是要將她徹底洞穿。許久,他極緩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冰冷而殘忍,冇有絲毫溫度。
有趣的提議,小祭品。他的視線落在她端著酒杯的手上,那纖細的手腕微微顫抖著,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清晰可見。但與我合作,需要付出代價。
什麼代價艾拉屏住呼吸。
他抬手,蒼白的指尖在空中輕輕一劃,一支幽黑的水晶管憑空出現,管壁縈繞著不祥的微光。
每晚一管血。他猩紅的眼底閃過狩獵般的興味,像是終於找到了這場無聊儀式中唯一能讓他提起興致的東西,你的血……很特彆。
艾拉的心沉了下去。血……魔王要她的血這背後意味著什麼,她不敢深想。
但比起深淵儘頭永恒的折磨,這代價……
她看著他那雙非人的眼睛,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破釜沉舟的瘋狂和一種淒豔的快意。
下一秒,她猛地將手中的水晶酒杯砸向桌角!
啪——!
杯身碎裂,殷紅的酒液如同鮮血般潑濺開來,染紅了她**的腳背和破碎的婚紗下襬。
在一片驚呼(來自王後)和死寂(來自魔王)中,她撿起一塊最鋒利的酒杯碎片,毫不猶豫地、狠狠地朝著自己另一隻手腕劃去!
銳痛襲來,溫熱的鮮血瞬間湧出,順著她蒼白的手臂蜿蜒而下,觸目驚心。
她抬起流血的手腕,懸在那支幽黑的水晶管上方。鮮血一滴滴落下,砸進管口,發出輕微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嗒、嗒聲。
她抬頭,直視著凱倫終於泛起一絲真正波瀾的猩紅眼眸,聲音清晰而堅定,甚至帶著一絲挑釁:
成交。
……
魔域的王宮比記憶中最深的噩夢還要冰冷。
冇有陽光,隻有永恒籠罩的紫黑色天幕和懸浮其間的、散發著幽綠光芒的魔晶石。空氣裡瀰漫著硫磺與某種冷冽金屬混合的氣息,吸進肺裡都帶著刺痛感。
巨大的廊柱高聳入頂,雕刻著扭曲咆哮的魔物與古老晦澀的符文。陰影在每一個角落蠕動,彷彿藏著活物。
艾拉被安置在一座毗鄰主殿的塔樓裡。房間極其奢華,黑曜石地板,幽冥絲編織的地毯,牆壁上鑲嵌著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幽藍火焰的壁燈。但這一切都驅不散那無孔不入的寒意和孤立感。
冇有侍女。隻有一些沉默的、由陰影或岩石構成的魔像偶爾穿梭,執行著固定的命令。
她腕間的傷口已經被魔域特有的藥膏處理過,隻留下一道淡淡的紅痕,和指尖那點日益清晰的玫紅色印記並列。那管取走的血,彷彿也帶走了她一部分體溫,讓她時常感到一種從骨髓裡透出的冷。
但她強迫自己適應。
她不再像上一世那樣蜷縮在角落哭泣或尖叫。她開始探索這座宮殿,記住每一條走廊的走向,觀察那些巡邏的魔像的規律,試圖從牆壁的雕刻和偶爾流傳的、破碎的低階魔物交談中,拚湊關於凱倫、關於魔域、關於過往恩怨的資訊。
她甚至開始嘗試調動體內那微薄得可憐的光明魔力——這是北境王族血脈天生攜帶的,但在此地受到極大壓製——去感應周圍的環境。
第三天夜裡,當她再次嘗試時,一股冰冷暴戾的魔力猛地反噬回來,將她狠狠撞在冰冷的牆壁上!
喉頭一甜,血腥氣湧上。
同時,房間的門被無聲推開。
凱倫站在門口,周身瀰漫著比平日更濃重的黑暗氣息,猩紅的眼眸比壁爐裡的火焰更亮,也更冷。他剛剛似乎經曆了一場戰鬥,或者……殺戮。袍角沾染著某種暗紫色的、正在腐蝕布料的液體,身上散發著極淡的血腥味和硝煙氣。
他的目光落在蜷縮在牆角、嘴角滲出一絲血線的艾拉身上。
在我的宮殿裡玩弄你那可悲的光明法術,他一步步走近,陰影完全將她籠罩,聲音裡聽不出情緒,是想提前感受一下深淵的風景麼,祭品
巨大的壓迫感讓艾拉幾乎無法呼吸。前世被鎖鏈貫穿的劇痛似乎又開始在肩胛骨下隱隱作痛。
她艱難地抬起頭,壓下喉嚨裡的鐵鏽味,強迫自己開口,聲音因疼痛而發顫,卻努力維持鎮定:隻是……想更好地熟悉合作環境而已,陛下。畢竟……她喘了口氣,一個好的盟友,不該對己方的陣地一無所知。
凱倫停在她麵前,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他那冰冷的手指突然伸出,捏住了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讓她以為骨頭會碎掉。一股冰冷刺骨的魔力順著他的指尖探入她的經脈,粗暴地遊走一圈。
艾拉痛得渾身繃緊,卻咬緊牙關冇有呻吟出聲。
他似乎在檢查她剛纔試圖調動的是什麼力量。
片刻後,他甩開她的下巴,像是碰了什麼臟東西。
愚蠢。他冷嗤一聲,你的血脈力量與此地魔網衝突,再亂來,下次反噬的就不是一堵牆,而是直接撕碎你的靈魂。
說完,他轉身欲走。
陛下。艾拉忽然叫住他。
他腳步一頓,冇有回頭。
艾拉扶著牆壁慢慢站起來,擦去嘴角的血跡,看著他那散發著冰冷與不詳氣息的背影,忽然問:您剛纔……是去處理邊境的騷亂了是‘光明聖廷’的先鋒騎士團嗎他們似乎總是學不乖,三百年前如此,現在……依舊如此。
凱倫的背影似乎僵硬了一瞬。
他緩緩轉過身,那雙猩紅的眼眸再次盯住她,裡麵的情緒晦暗難明,比深淵更可怕。
你,他聲音低沉得可怕,帶著一種審視與極度危險的意味,還知道什麼
艾拉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她在賭。賭他對光明聖廷的恨意,賭她前世零星聽到的、關於邊境摩擦的碎片資訊能引起他的興趣,賭她合作者的價值能暫時壓過他對祭品的殺意。
我知道他們視您為必須淨化的汙穢,視北境為失落的羔羊。我知道他們很快會發動一場更大規模的‘聖戰’,名義上是解放被魔王奴役的北境,實則是想再次封印您,並徹底吞併北境的魔晶礦脈。艾拉語速平穩,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有價值的情報源,而我,恰好知道他們的一些……習慣戰術和後勤路線圖。畢竟,我曾是北境的‘公主’,不是嗎
雖然是被放棄的那個。
房間裡陷入一種極致的安靜,隻有壁爐裡幽藍火焰燃燒的劈啪聲。
凱倫盯著她,看了很久很久。那目光幾乎要將她的靈魂一層層剝開。
最終,他眼底那駭人的風暴緩緩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若有所思的探究。
他冇有回答,也冇有再威脅。
隻是轉身,徹底融入門外的黑暗,消失不見。
門無聲地關上。
艾拉脫力般順著牆壁滑坐在地,後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看著自己依舊在輕微顫抖的手指,那點玫紅色的印記在幽藍的光線下,彷彿活物般微微閃爍。
合作的第一步,似乎……勉強邁出去了。
儘管是與虎謀皮。
夜複一夜,取血的儀式在沉默中進行。
有時凱倫會親自來,有時是那支幽黑的水晶管自行飛來,懸停在她腕間。取走血液的同時,似乎也有極細微的黑暗魔力殘留在他指尖,縈繞在她體內,與她那被壓製的光明血脈形成一種詭異而痛苦的拉鋸。時而冰冷刺骨,時而灼熱如焚。
她開始做光怪陸離的夢。破碎的戰場,咆哮的魔物,傾塌的聖殿,還有……一雙沉在血海最深處、盛滿了亙古孤寂與瘋狂的猩紅眼眸。
她不知道這些夢意味著什麼,是預兆,還是
merely
被魔王的力量侵蝕的副作用。
直到那一天。
魔域邊境線的瞭望塔傳來最高級彆的警報烽火——由純粹的黑暗魔力點燃,染紅了小半個天際。
光明聖廷的主力軍團,聯合了數個附屬王國的精銳,甚至出動了一位身份極高的紅衣大主教,悍然越過了界碑,直逼魔域最重要的外圍要塞——黑曜石前線。
戰爭的巨輪,以遠超艾拉預想的速度,轟然碾至。
凱倫甚至冇有親自來取前一晚的血。戰報如雪片般飛入主殿,他周身散發的低氣壓幾乎讓整個魔宮都結了冰。
艾拉站在塔樓的窗邊,能遠遠望見天際那不同尋常的、屬於聖光法術的熾烈光芒,甚至能隱約聽到魔法爆炸的沉悶轟鳴。
她握緊了窗欞,冰冷的金屬硌疼了她的手掌。
她知道,決定她合作者價值真正幾何的時刻,到了。
也是她複仇之路,真正開啟的時刻。
她轉身,不再看那遠方的戰火,走到房間角落一個不起眼的箱子前。裡麵放著的,是她來到魔域時,除了那身破碎婚紗外,唯一帶來的東西——幾件北境風格的便服,以及一本……看似是北境風情詩集的老舊厚殼書。
她拿起那本書,指尖撫過封麵燙金的鳶尾花徽記——那是北境王室的象征。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抱著它,推開房門,無視了門口因她突然出現而微微一滯的陰影魔像,徑直朝著主殿的方向走去。
主殿內氣氛肅殺如嚴冬。
巨大的戰略魔晶沙盤懸浮在半空,立體地呈現著黑曜石前線及其周邊地貌。代表敵軍的熾白光點密密麻麻,如同附骨之疽,正在猛烈衝擊著代表魔域防線的幽暗屏障。幾處屏障已經變得稀薄,甚至出現了缺口。
數名高階魔將圍在沙盤周圍,他們形態各異,有的籠罩在盔甲般的硬殼中,有的則像是流動的暗影,但無一例外都散發著強悍而焦躁的氣息。激烈的爭論聲在空曠的大殿迴盪。
……必須調遣骸骨穀的預備隊!左翼快撐不住了!
不行!骸骨穀要防備精靈可能的突襲!
那難道看著左翼崩潰嗎那些該死的光明騎士,他們的聖光對我們的士兵剋製太大!
陛下的力量何時才能……
爭吵聲在艾拉踏入大殿的瞬間夏然而止。
所有魔將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這個不速之客——一個穿著樸素北境長裙、抱著本舊書、身上還帶著微弱光明氣息的人類女子。
驚愕、審視、懷疑、毫不掩飾的敵意……各種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她身上。
王座之上,凱倫支著下頜,指尖有一下冇一下地敲打著王座扶手。他甚至冇有看沙盤,猩紅的眼眸半闔著,像是小憩的凶獸,但周身瀰漫的那股幾乎要凝成風暴的黑暗魔力,卻讓所有魔將都屏息凝神,不敢真正放肆。
感受到艾拉的靠近,他敲擊扶手的指尖停住,眼簾緩緩掀起。
那雙猩紅的眸子看向她,裡麵冇有任何情緒,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冷。
誰允許你離開塔樓他的聲音不高,卻像冰錐刺穿空氣。
一名脾氣暴躁的、長著彎曲巨角的魔將立刻上前一步,巨大的戰斧鏗然頓地,衝著艾拉低吼:人類!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滾回你的籠子去!
艾拉的心臟在那些充滿敵意和壓迫感的目光下跳得飛快,但她強迫自己無視那名魔將,目光直視著王座上的凱倫。
陛下,她開口,聲音在肅殺的大殿裡顯得有些單薄,卻異常清晰,關於目前的戰局,我或許能提供一些……小小的建議。
建議那名巨角魔將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嗤嗤的、像是漏風般的聲音,一個人類祭品你能建議什麼建議我們怎麼死得更快點嗎
其他魔將也紛紛投來不信任的目光。
艾拉冇有退縮,她甚至向前又走了幾步,走到那懸浮的戰略沙盤前。沙盤上熾烈的白光刺得她眼睛微微發疼——那是她曾經信仰、如今卻恨之入骨的力量。
她抬起手,指向沙盤上左翼那處岌岌可危的防線缺口。
他們集中優勢兵力強攻左翼,不是因為左翼最薄弱,而是因為……她的手指移向防線後方一處不起眼的、標註著扭曲符文的地形,這裡。‘暗語峽穀’。他們真正的目標,是繞過左翼主力,通過這條隱秘的小徑,直插黑曜石要塞的能量核心。
大殿內瞬間一靜。
幾名魔將臉上露出錯愕。
一名看起來像是暗影構成的魔將沉吟道:暗語峽穀那裡魔能紊亂,氣息狂暴,大軍根本無法通行……
小股精銳部隊不需要大軍通行。艾拉打斷他,指尖點在那處符文上,他們不需要摧毀整個核心,隻需要投入一件被紅衣大主教祝福過的‘聖物’,就足以引起核心的魔力震盪,甚至短暫癱瘓。屆時,正麵戰場的壓力會倍增,左翼不攻自破。
她抬起頭,再次看向凱倫:光明聖廷最喜歡這種‘精準打擊’、‘中心開花’的戰術,三百年前,他們就是用類似的方法,破壞了您麾下魔龍軍團的聯合施法節點,不是嗎
最後那句話,她是對著凱倫說的。
王座上的男人,猩紅的眼眸微微眯起,那裡麵終於不再是全然的冰冷,而是泛起了一絲極細微的、難以捉摸的波瀾。他敲擊扶手的指尖重新開始動作,節奏卻慢了許多。
繼續。他吐出兩個字,聽不出喜怒。
艾拉深吸一口氣,知道最關鍵的時刻來了。她將一直抱在懷裡的那本厚殼舊書打開。書頁中間被挖空,藏著的,並非詩篇,而是一張繪製在某種魔鞣皮革上的、極其詳儘的軍事地圖!
上麵不僅清晰標註了北境與聖廷接壤地區的所有山川河流、要塞關卡,更用各種細密的符號,標註了聖廷各大軍團常備的補給線、
preferred
的紮營地點、甚至幾位主要將領的慣用戰術風格和性格弱點!
其中一條用淡金色細線標註的、極其隱蔽的路徑,正好穿過暗語峽穀,旁邊還有細小的註解。
這是她前世還是公主時,利用身份之便,一點點蒐集、甚至偷偷臨摹下來的絕密情報!是她準備用來……或許有一天能幫助北境擺脫聖廷控製的底牌之一。卻從冇想過,會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以這種方式,呈現在魔王麵前。
這是……那名暗影魔將驚撥出聲,瞬間移動到沙盤旁,對比著地圖和沙盤,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是真的!這條路徑……能量亂流的間歇期……完全可行!陛下!
所有魔將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艾拉身上,但這一次,裡麵的敵意和懷疑大大減少,取而代之的是震驚和審視。
凱倫的目光掃過那張地圖,最終落回艾拉臉上。
你想要什麼他問,聲音依舊平淡。
艾拉合上書,迎著他的目光:黑曜石前線穩住之後,聖廷聯軍潰敗時,請陛下您的軍隊,‘順便’拿下位於戰線東側、由聖廷直屬的‘晨曦要塞’。
一名魔將皺眉:晨曦要塞那裡易守難攻,而且並非戰略要衝……
對我而言,是。艾拉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冰冷的恨意,那裡關押著一批北境戰俘,其中,有誓死效忠北境、而非我那懦弱父兄的真正軍人。我要他們活著。他們,將是我未來‘複國’的第一塊基石。
這也是她合作條件的一部分——複國。
大殿內再次安靜下來。魔將們看著這個人類女子,眼神變得複雜。她不像祭品,更像一個……賭徒,一個瘋狂的複仇者。
凱倫凝視著她,許久。
忽然,他極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低沉沙啞,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意味,像是欣賞,又像是更深的玩味。
他緩緩從王座上站起身。
隨著他的起身,整個大殿的陰影都彷彿活了過來,向他彙聚。
他冇有看沙盤,也冇有再看那些魔將,隻是看著艾拉。
如你所願。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的身影已然從王座上消失,隻留下一句冰冷殘留在空氣裡,是對那些魔將的命令:
按她說的,調整部署。左翼固守,影殺軍團即刻潛入暗語峽穀。
——狩獵開始。
魔將們神色一凜,瞬間收起所有疑慮,轟然應諾:
遵命,陛下!
一道道黑影迅速領命而去,大殿再次變得空曠。
艾拉獨自站在原地,能清晰地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狂野搏動的聲音。手心裡的冷汗幾乎要浸濕那本舊書的封麵。
她做到了。
初步贏得了……一絲信任或者說,證明瞭利用價值。
她抬起頭,望向殿外那片被戰火染成詭異紫紅色的天空。
狩獵開始。
是的,她的狩獵,也開始了。
對背叛者的狩獵。
……
接下來的日子,艾拉被默許可以有限度地接觸一些不涉及魔域核心機密的情報彙總。她待在偏殿的一個小房間裡,對著攤開的地圖和戰報,仔細研究著光明聖廷的每一個動向。
凱倫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魔宮,他親自去了前線。
魔域的反擊迅猛而致命。
暗語峽穀的伏擊成功了。一支由聖殿騎士和戰鬥神官組成的精銳小隊被影殺軍團堵在峽穀深處,全軍覆冇,那件被精心祝福、準備用來破壞能量核心的聖物黎明之心,成了影殺軍團的戰利品,被呈送回魔宮。
正麵戰場上,得到準確預警的左翼防線頂住了壓力,並且等來了來自其他防區機動部隊的支援。聖廷聯軍的攻勢受挫。
戰局開始扭轉。
捷報頻傳,魔宮內的氣氛不再那麼緊繃。
但艾拉發現自己身體的變化越來越明顯。取血後的虛弱感一次比一次強烈,那冰冷的寒意和灼熱的撕裂感在她體內交戰得越發激烈。指尖的玫紅色印記顏色加深,幾乎像是一小朵真正綻放的玫瑰,甚至開始沿著手指細微的血管,向上蔓延出極淡的紅色紋路。
夜晚的夢境也越發混亂狂暴。她越來越多地夢見那雙猩紅的眼眸,有時是冰冷的憤怒,有時是空洞的寂寥,有時……甚至會閃過一些破碎的、模糊的、不屬於她記憶的畫麵:無儘的荒原,巨大的黑色月亮,還有……一聲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絕望的咆哮。
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隻能將其歸咎於魔王之血的侵蝕。
直到那天深夜。
她正被一場尤其痛苦的噩夢糾纏——夢中她被扔進一片沸騰的血海,無數扭曲的手臂拉扯著她下沉,那雙猩紅的眼睛在海底冷漠地注視——突然,一股難以言喻的、彷彿來自靈魂鏈接般的劇痛和虛弱感猛地將她驚醒!
那不是她自己的痛!
是凱倫!
他出事了!
幾乎就在她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黑暗魔力波動如同海嘯般從遠方前線方向猛地席捲而來,甚至穿透了魔宮的層層防護,讓她瞬間窒息!
緊接著,是第二股截然不同、卻同樣恐怖的力量——那是純粹到極致、充滿毀滅意誌的聖光之力!
兩股力量在半空中悍然對撞!
哪怕相隔如此之遠,艾拉也能感覺到那毀滅性的衝擊。房間劇烈震動,牆壁上的幽藍壁燈瘋狂閃爍,幾乎熄滅!
魔宮深處傳來無數魔物驚恐的嘶嚎和騷動。
艾拉連滾爬下床,撲到窗邊。
隻見遠方的天際,一半被染成近乎純黑的墨色,另一半則被熾白到刺眼的光芒吞噬!兩者交界處,空間都在扭曲崩塌,散發出毀滅的氣息!
那種源於血脈鏈接的劇痛和虛弱感更清晰了!
凱倫……他在那爆炸的中心!
他受傷了!很重的傷!
她的心臟驟然縮緊,一種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比前世被鎖鏈穿透時更甚。為什麼
冇等她想明白,那兩股恐怖的對撞能量緩緩消散,但那股縈繞不散的、針對性的聖光毀滅氣息卻並未完全消失,反而……彷彿鎖定了某個目標,如同跗骨之蛆,徘徊不散。
是針對凱倫的詛咒!一種極其惡毒、追蹤靈魂的聖光詛咒!
必須做點什麼!
艾拉猛地轉身,衝出房間,甚至顧不上穿鞋,赤腳踩在冰冷刺骨的黑曜石地板上,瘋狂地朝著主殿方向跑去。
越靠近主殿,那股令人窒息的黑暗魔力和聖光詛咒交織的混亂氣息就越濃烈。魔將們焦急的怒吼和混亂的魔力波動充斥迴廊。
她衝進主殿時,正好看到一片混亂的景象。
凱倫被幾名高階魔將圍在中間,他半跪在地,一手撐著地麵。他看起來似乎冇有明顯的外傷,但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角殘留著一絲暗色的血跡。最關鍵的是,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神聖符文碎片的熾烈白光,正如同活物般纏繞在他的心口位置,不斷試圖向內侵蝕!
他周身的黑暗魔力狂暴地湧動,試圖驅散那白光,卻效果甚微。每一次魔力的衝擊,都似乎讓他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眉宇間擰緊,猩紅的眼眸中翻滾著暴怒與極力壓抑的痛苦。
陛下!壓製住它!
不行!這詛咒根源太強,是那個紅衣大主教燃燒生命和靈魂發動的!
快請大巫妖來!
來不及了!詛咒在加速侵蝕陛下的魂核!
魔將們束手無策,焦急萬分。
艾拉的目光死死盯住那道聖光詛咒。她能感受到那裡麵蘊含的、針對黑暗本質的極致惡意和毀滅力量。她也更能清晰地感受到,凱倫的生命力正在被那東西快速吞噬!
不能再等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隻有一個念頭無比清晰——他不能死!她的合作者不能死!她的複仇之路不能就此斷絕!還有……還有那該死的、說不清道不明的鏈接……
她猛地推開擋在身前的一名魔將,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衝到了凱倫麵前。
你……凱倫抬起眼,猩紅的眼眸因痛苦和意外而收縮。
艾拉冇有看他,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聖光詛咒上。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但她必須試一試!
她抬起雙手——那雙手的指尖,玫紅色的印記和蔓延的細微血紋正發出灼熱的光芒——然後,狠狠地朝著那纏繞在凱倫心口的聖光詛咒抓去!
嘶——!
如同徒手抓燒紅的烙鐵!不,比那痛苦千萬倍!
極致的光明與黑暗力量瞬間順著她的手臂瘋狂衝入她的身體!它們在她體內激烈交戰,彷彿要將她每一寸血肉、每一條經脈都徹底撕碎!
啊——!艾拉發出淒厲的慘叫,感覺靈魂都在被撕裂、被淨化、被腐蝕!
但同時,那原本死死纏繞著凱倫、不斷侵蝕他魂核的聖光詛咒,像是突然找到了另一個更合適的、更容易被淨化的目標(她體內那點微薄的光明血脈和大量屬於凱倫的黑暗之血形成了極其詭異而吸引詛咒的衝突點),竟然真的被她扯動了一部分,順著她的手臂,瘋狂地湧向她的身體!
愚蠢!放開!凱倫暴怒的吼聲在她耳邊炸開,試圖揮開她。
但已經晚了。
大量的詛咒之力轉移到了艾拉身上。那熾白的、帶著神聖符文的光芒迅速在她皮膚下蔓延,所過之處,血管凸起,皮膚像是被高溫炙烤般發出焦糊味,劇烈的痛苦幾乎瞬間剝奪了她所有思考能力。
凱倫心口的詛咒光芒明顯黯淡了許多,侵蝕速度大幅減緩。
而艾拉,則代替他,承受了大部分詛咒的威力。
她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鮮血從口中湧出,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
倒下的瞬間,她似乎對上了凱倫那雙驟然縮緊的、充滿了難以置信和某種……近乎恐慌的猩紅眼眸。
真是……難得的表情……
這是她徹底失去意識前,最後一個模糊的念頭。
……
黑暗。
無邊無際的黑暗。
還有冷。
靈魂彷彿被扔進冰窖,又像是被放在聖火上反覆灼燒。兩種極端的力量在她脆弱的身體裡拉鋸,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意識浮浮沉沉,偶爾能感知到一些碎片。
冰冷的觸感落在她的額頭、手腕。
狂暴的、試圖強行湧入她體內壓製詛咒、卻又怕將她徹底撕碎的黑暗魔力。
壓抑的、充滿了無法形容的暴怒的咆哮聲,似乎很遠,又似乎很近。
……廢物!……救不活她,你們全部……給她陪葬!
……是誰的聲音那麼憤怒……又那麼……絕望
……陪葬給誰……給她嗎
……真是……太可笑了……
她怎麼可能……死在這裡……
她還有仇冇報……國冇複……
還有……
黑暗再次吞冇一切。
不知又過了多久,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頑固的溫暖,開始從心口的位置彌散開來。那溫暖驅散了一絲冰冷,稍稍撫平了那撕裂靈魂的劇痛。
她艱難地,一點點地,從那無邊的痛苦深淵中掙紮著,掀開了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綴著幽藍火焰紋路的穹頂……是她在魔宮塔樓的房間。
她冇死。
喉嚨乾渴得像是要冒煙,全身每一根骨頭都在叫囂著疼痛,尤其是心口的位置,沉甸甸地壓著什麼東西,那微弱的溫暖正是從那裡傳來。
她艱難地轉動眼珠。
然後,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凱倫就坐在她的床邊。
他坐著一張黑曜石雕成的椅子,身體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交疊抵著額頭,看不清表情。他一動也不動,像是變成了一座冰冷的雕像。
他依舊穿著那身染著暗紫色汙漬和破損的戰鬥禮袍,銀色的滾邊失去了光澤。黑色的髮絲有些淩亂地垂落,遮住了他小半張臉。
他看起來……疲憊而……緊繃。
彷彿在這裡已經枯坐了許久許久。
艾拉試圖發出一點聲音,卻隻引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胸口撕裂般疼痛。
這細微的動靜瞬間驚動了他。
他猛地抬起頭——
艾拉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
猩紅的底色依舊,但那裡麵佈滿了蛛網般的血絲,不,那不是血絲,那是……某種黑暗魔力極度透支、情緒極度壓抑後留下的恐怖痕跡。眼底深處是未曾散去的暴戾焦灼,以及一種……她從未見過、也完全無法理解的、深切的……恐慌
他的臉色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蒼白,甚至微微透著一種灰敗。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
四目相對。
空氣凝滯。
他死死地盯著她,那目光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又像是……害怕她一碰就碎。
艾拉被他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識地想蜷縮起來,卻牽動了全身的傷口,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水……她終於擠出一個乾澀嘶啞的音節。
凱倫像是被這個音節驚醒,猛地站起身!
他的動作太大太急,帶倒了身後的石椅,椅子砸在黑曜石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和巨響。
但他根本顧不上。
他幾乎是瞬間移動到桌邊,一把抓起水杯,卻又因為動作過於急促僵硬,指尖控製不住力道,水晶杯壁被他捏出細密的裂紋。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在極力壓製著什麼,動作僵硬地倒了一杯水,然後回到床邊。
他冇有將水杯遞給她,而是俯下身,一隻手極其笨拙地、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伸到她的頸後,試圖將她扶起來一點。
他的指尖冰冷刺骨,碰到她溫熱的皮膚時,兩人都幾不可查地哆嗦了一下。
艾拉就著他僵硬的動作,勉強喝了幾口水。清涼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稍微緩解了那可怕的乾渴。
喝完水,他並冇有立刻放開她,也冇有退開。
他就維持著那個半抱著她的、極其彆扭的姿勢,猩紅的眼眸近在咫尺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彷彿一錯眼她就會消失。
那目光太具有侵略性,太複雜,讓艾拉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和……困惑。
……為什麼他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得可怕,像是被粗糙的砂紙狠狠打磨過,每一個字都裹挾著一種壓抑到極致的、瀕臨失控的情緒,誰準你那麼做的
艾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她替他承受詛咒的事情。
為什麼
她虛弱地扯動了一下嘴角,試圖露出一個慣有的、帶著算計和交易意味的笑容,卻因為疼痛而顯得扭曲。
陛下……忘了我們的……合作嗎她氣息微弱,斷斷續續地說,您要是……死了……誰幫我……複國
這是最合理、也最符合她人設的回答。一場投資,一場交易。保住合作者的命,就是保住自己的未來。
然而,這句話卻像是點燃了某個炸藥桶!
凱倫眼底那壓抑的風暴瞬間爆發!
他猛地收緊手臂,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箍進懷裡!那力道大得驚人,勒得她骨頭生疼,剛剛緩解的傷口再次被牽扯,讓她痛撥出聲。
合作他低吼出聲,滾燙的(是的,滾燙的)呼吸噴在她的耳廓,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近乎顫抖的嘶啞和狂怒,你以為我用你的血,隻是為了那點可笑的合作!
艾拉被他吼得懵了,大腦因虛弱和疼痛而一片空白,隻能艱難地喘息著,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因暴怒而幾乎扭曲的俊美麵容。
每晚一管血……他盯著她,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裹挾著濃烈的、令人窒息的血腥氣和某種壓抑了太久太久的瘋狂,是為了把你變成我的!你的血脈裡流淌著我的力量!你的靈魂被打上我的印記!誰準你……誰準你用那該死的、沾著光明臭味的身體……去換我的命!
他的吼聲震得她耳膜嗡嗡作響,也震得她靈魂都在顫抖。
她徹底僵住了,瞳孔因極度震驚而放大。
不是……合作
那血……是……
還冇等她消化這駭人的資訊,凱倫的目光猛地落在她心口的位置——那裡,雖然被衣物遮蓋,但依然能感受到那殘餘的詛咒之力和她微弱的心跳。
他眼底的瘋狂和暴怒瞬間被一種更深沉的、近乎絕望的恐慌覆蓋。
他猛地低下頭,額頭幾乎抵著她的額頭,那雙猩紅的、佈滿恐怖血絲的眼睛死死鎖住她,聲音嘶啞破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彷彿來自靈魂最深處的命令:
聽著,艾拉·溫特爾(Elara
Winter)。
你的命是我的。冇有我的允許,就算是死神,也不能把你從我身邊帶走——
——永生永世!
艾拉在那雙猩紅眼眸的死死鎖定的、近乎偏執的宣告中,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永生永世
她的命是他的
這不再是她所以為的那場冰冷交易,而是一種更可怕、更深入骨髓的……占有與捆綁。
那每晚的一管血,不是為了什麼可笑的研究或力量補充,而是為了打上烙印,將她從靈魂到血脈,都徹底變成他的所有物
巨大的資訊量和其中蘊含的瘋狂意味,讓她本就虛弱的精神不堪重負,眼前一黑,再次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這一次的昏迷,不再純粹是痛苦的深淵。
夢境光怪陸離,破碎的畫麵裹挾著強烈的情緒沖刷著她。
她時而夢見凱倫那雙佈滿血絲、恐慌與暴怒交織的眼睛,時而夢見自己指尖的玫紅色印記如同活物般蔓延,纏繞上她的心臟,與另一顆冰冷的心臟同步跳動。時而又回到前世那深淵儘頭的鎖鏈之上,但這一次,鎖鏈另一端連接著的,不再是虛無的黑暗,而是王座上凱倫蒼白的手指。
她在昏沉中掙紮,感覺自己的身體成了一個戰場。聖光詛咒殘餘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在她經脈裡流竄,帶來灼燒般的劇痛;而另一股更龐大、更陰冷的黑暗力量——源自凱倫,通過那詭異的血契鏈接——正強勢地包裹、壓製著那股聖光之力,過程粗暴而痛苦,彷彿要將她的靈魂也一併凍結、重塑。
冰冷與灼熱交替,撕裂與修複並行。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一片沉重的疲憊中再次醒來。
房間裡光線昏暗,隻有壁爐裡的幽藍火焰提供著唯一的光源,跳動的影子在牆壁上張牙舞爪。
她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口已經被重新處理過,換了乾淨柔軟的寢衣。心口那沉甸甸的壓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內裡的、深層次的虛弱和冰冷,彷彿一部分生命力真的隨著那轉移的詛咒一同流逝了。
她微微偏頭。
凱倫已經不在了。
床邊空無一人,隻有那張黑曜石椅子還歪倒在地上,無聲訴說著之前的混亂。
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漫上心頭。是鬆了口氣,還是……一絲極淡的失落她立刻掐滅了後者,將其歸咎於重傷後的脆弱。
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由陰影凝聚而成、大致保持著人形的魔像端著一碗散發著濃烈草藥和黑暗氣息的墨綠色藥汁,無聲地滑了進來。它冇有眼睛,但艾拉能感覺到一種機械的注視。
魔像將藥碗放在床頭,然後指了指碗,又指了指艾拉,做了一個喝下的僵硬手勢。
是凱倫的命令。
艾拉看著那碗光是氣味就讓人頭皮發麻的藥汁,沉默了一下。她現在冇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她艱難地撐起一點身體,端過碗,屏住呼吸,一口氣將那冰冷刺骨、苦澀到極致的藥液灌了下去。
藥液入喉,像是吞下了一口冰刃,所過之處,那股灼熱的聖光殘餘似乎被暫時凍結、壓製,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更深的、源自骨髓的寒冷。她劇烈地咳嗽起來,全身都在發抖。
魔像安靜地接過空碗,又無聲地滑了出去。
接下來的幾天,艾拉在這種極致的虛弱和冰冷中度過。每天固定的恐怖藥汁,偶爾會有一些補充能量的、同樣味道古怪的魔域食物。凱倫冇有再出現。
她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偶爾清醒時,會試圖感應體內的狀況。那場詛咒的衝擊和凱倫後續的暴力壓製,似乎陰差陽錯地在她體內造成了一種詭異的變化。她那微薄的光明血脈幾乎被徹底打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交融的狀態。
極細微的、屬於凱倫的黑暗魔力,竟然與她殘存的光明力量以及她的生命本源纏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種極其不穩定、卻真實存在的平衡。指尖的玫紅色印記穩定了下來,甚至顏色變得更濃鬱了些,那些細微的血色紋路也略微清晰了一點點。
這變化讓她感到恐懼。她正在變得越來越非人。
同時,她也隱約能感覺到,通過這種詭異的鏈接,她似乎能模糊地感知到凱倫的狀態——一種龐大的、冰冷的、如同蟄伏火山般的黑暗存在,就在這座宮殿的某處。他的情緒似乎很……平靜不,更像是一種極度壓抑後的死寂,彷彿暴風雨前的海麵。
期間,那個暗影魔將來過一次,似乎是奉命來彙報戰況。他的態度恭敬了許多,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
晨曦要塞已經按計劃拿下,殿下。他稱呼她為殿下,這讓艾拉怔了一下,關押的戰俘大部分還活著,已按照您的意思單獨看管起來。這是名單。
一份由魔力凝成的名單懸浮在艾拉麪前。上麵那些熟悉的名字讓她的心臟微微抽緊。都是北境曾經的忠勇之士。
……另外,黑曜石前線大捷。聖廷聯軍潰敗,那位紅衣大主教……確認隕落。暗影魔將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快意,陛下他……
他說到這裡,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豫。
陛下怎麼了艾拉忍不住問,聲音依舊虛弱。
陛下無事。暗影魔將迅速回答,但艾拉捕捉到了他一絲極細微的遲疑,隻是力量消耗過度,需要靜養。陛下吩咐,讓您也安心養傷。
力量消耗過度是因為驅散詛咒,還是……因為她
艾拉冇有問出口。她隻是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暗影魔將行禮後悄然退下。
又過了兩日,艾拉已經能勉強下床走動,雖然依舊虛弱易累。
這天夜裡,她正靠在窗邊軟榻上,看著窗外永恒不變的紫黑色天空和幽綠魔月,房門再次被無聲推開。
陰影湧入。
凱倫站在門口。
他換了一身簡單的黑色絲袍,領口微敞,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和一小片蒼白的胸膛。那裡的皮膚光潔如初,絲毫看不出曾被惡毒詛咒侵蝕過的痕跡。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那種灰敗感消失了,恢複了以往那種冰冷的、非人的完美。
隻是,他那雙猩紅的眼眸,在看向她時,比以往更加深邃,更加……難以捉摸。裡麵翻湧著某種沉澱下去的、卻更加危險的東西。
他手裡,依舊拿著那支幽黑的水晶管。
空氣瞬間凝滯。
艾拉的心臟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下意識地抱緊了膝蓋,是一個防禦的姿態。夜晚,取血……經曆了那樣的事情後,這項儀式似乎被賦予了完全不同、令人心悸的含義。
凱倫一步步走近,冇有像往常一樣直接拉起她的手腕。他在軟榻邊停下,居高臨下地凝視著她,目光掃過她依舊冇什麼血色的臉,和微微蜷縮起來的身體。
害怕了他開口,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情緒,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艾拉抿緊嘴唇,冇有回答。說不害怕是假的,尤其是現在清楚地知道這血意味著什麼之後。
他忽然俯下身,冰冷的指尖輕輕拂開她頰邊的一縷碎髮。那觸碰讓艾拉猛地一顫,皮膚泛起細小的疙瘩。
現在知道怕,已經晚了。他的指尖滑到她的下頜,微微抬起,迫使她看向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紅眸,從你劃破手腕,將血滴入契約之杯的那一刻起,你就冇有回頭路了。
他的指腹摩挲著她手腕上那道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疤痕。
今晚的血,他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管,猩紅的眼底掠過一絲暗光,需要多一點。
艾拉的臉色更白了一分。
他冇有解釋為什麼,但艾拉似乎能模糊地感覺到,他體內的力量確實處於一種不穩定的狀態,或許與之前的戰鬥和驅散詛咒有關。他需要她的血來……平衡或者鞏固
她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伸出了自己的手腕。纖細,蒼白,血管在薄薄的皮膚下清晰可見。
逃避冇有用。這是她選擇的路,是她複仇必須付出的代價。無論這代價是什麼。
凱倫看著那截遞到眼前的手腕,眼底的暗流似乎洶湧了一瞬。他冇有立刻動作,而是看了她幾秒,然後才伸出冰冷的手指,輕輕圈住了她的腕骨。
他的指尖比以往更加冰冷。
水晶管口貼上皮膚。
熟悉的刺痛傳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血液流失的感覺也更清晰。她能感覺到生命力隨著血液一同被抽走,帶來一陣陣眩暈和寒冷。但同時,似乎也有更濃鬱的、屬於他的黑暗魔力,順著那取血的傷口,絲絲縷縷地反哺回她的體內,強行支撐著她,不讓她立刻倒下。
這個過程漫長而煎熬。
她咬緊下唇,忍耐著那不適和越來越強烈的虛弱感,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
凱倫的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臉上,觀察著她的每一絲細微表情,那眼神專注得近乎……貪婪。
終於,水晶管被注滿,那幽暗的紅色比他以往取走的任何一管都要深沉。
他移開了水晶管。
但手指並冇有立刻離開她的手腕。他蒼白的指尖按壓著那個細小的傷口,一股冰冷的魔力湧入,瞬間止住了血,甚至撫平了那點傷痕。
然後,他做了一個讓艾拉完全意想不到的動作。
他低下頭,冰涼的唇極其輕柔地、近乎虔誠地,印在了她手腕剛纔取血的位置。
那是一個冰冷到冇有溫度的吻,卻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占有和……憐惜
艾拉渾身劇震,像是被一道冰電流過,大腦一片空白。
他抬起頭,猩紅的眼眸中翻湧著某種壓抑到極致的、幾乎要破籠而出的瘋狂情感。
記住這種感覺,他的聲音沙啞了幾分,你的血,你的生命,你的靈魂,都屬於我。每一次取血,都是在加深這個烙印。
他站起身,陰影再次將她籠罩。
儘快好起來。他留下這句話,語氣不容置疑,你的‘複國’之路,不會太順利。你需要力量……適應它。
他轉身,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房間裡隻剩下艾拉一個人,手腕上那冰冷柔軟的觸感彷彿還在,伴隨著失血後的眩暈和體內那股新增的、躁動不安的黑暗魔力,讓她心亂如麻。
她看著窗外那輪幽綠的魔月,指尖無意識地撫過手腕。
適應它
她真的能適應這種逐漸被黑暗吞噬、與魔王捆綁得越來越深的未來嗎
但開弓冇有回頭箭。
她從重生後撕碎婚紗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踏上了這條無法回頭的路。
無論前方是更深的地獄,還是……彆的什麼。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硫磺味的空氣,緩緩握緊了拳頭。
……
接下來的日子,艾拉的身體在那種詭異的、被黑暗魔力強行支撐的狀態下,以一種非正常的速度恢複著。
她依舊每天喝下那苦澀冰冷的藥汁,每晚接受取血。每一次取血後,凱倫都會停留片刻,有時隻是沉默地看著她,有時會渡給她一些精純的黑暗魔力,幫助她壓製體內殘餘的聖光之力和適應新的力量平衡。
他不再像最初那樣隻有冰冷的索取,也不再像詛咒爆發時那樣情緒失控。他變得……難以形容的複雜。時而冰冷強硬,時而流露出一種讓艾拉心驚肉跳的、扭曲的關切。
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而危險的默契。
艾拉也開始主動學習掌控體內那點微弱卻本質發生了改變的力量。她發現,那融合了凱倫黑暗魔力的新力量,雖然與她過去熟悉的光明法術截然不同,卻意外地能讓她更容易地感知和融入魔域的環境,甚至能讓她看懂一些牆壁上那些原本晦澀的魔族符文。
她開始更頻繁地離開房間,在魔宮中有限度地活動。魔將和低階魔物對她的態度愈發恭敬,但也帶著更深的敬畏和疏離。她不再是那個單純的祭品,而是被魔王打上了深刻烙印、甚至願意為之暴怒的存在。
她利用這種微妙的身份,開始接觸那些從晨曦要塞救回來的北境戰俘。
戰俘被安置在魔宮外圍一座廢棄的堡壘裡,由影殺軍團的士兵看守。他們的狀態比艾拉想象的要好,雖然瘦弱疲憊,眼神卻大多依舊銳利,帶著軍人的堅毅和被長期囚禁的麻木。
當艾拉出現在他們麵前時,引起了巨大的騷動。
公主殿下!為首的一位獨眼老兵——曾是北境邊軍的一位隊長,名叫雷克斯——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聲音顫抖,您……您還活著他們都說您被……
獻給魔王了。後麵的話他說不出口。
艾拉看著這些曾經誓死效忠北境、卻被她的父兄無情拋棄和囚禁的軍人,心頭百感交集。她簡單解釋了自己的處境,隱去了血契和那些驚心動魄的細節,隻強調了自己與魔王的合作關係,以及救出他們的目的。
……北境已經不再是過去的北境。艾拉看著他們,聲音清晰而冷靜,王座上的人,為了討好聖廷,可以毫不猶豫地獻出女兒,囚禁忠臣。你們還想效忠這樣的君王嗎
戰俘們沉默著,眼神複雜。信仰與現實的衝擊讓他們陷入掙紮。
我不管你們過去效忠誰。艾拉繼續說道,她的目光掃過每一張臉,但現在,我給你們兩個選擇。第一,拿著微薄的盤纏,離開魔域,自謀生路,但永遠不要再回北境或聖廷勢力範圍。第二……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留下來,跟著我。我會給你們武器、訓練,和一個奪回真正北境的機會。但這條路,九死一生,甚至可能揹負叛徒的罵名。
堡壘內一片死寂。
雷克斯獨眼中光芒閃爍,他死死盯著艾拉,彷彿要看清她話語裡有幾分真意。眼前的公主,似乎和記憶中那個嬌弱、總是躲在宮殿深處的形象完全不同了。她蒼白,瘦弱,但眼神裡有一種冰冷的火焰,周身還縈繞著一種……令人不安的、非人的氣息。
許久,雷克斯單膝跪地,沉重的鎧甲發出鏗鏘之聲。
我這條命,是殿下您救的。他的聲音粗糲卻堅定,北境……不該是聖廷的狗窩!老子早就看那幫龜孫和不中用的國王不順眼了!雷克斯·鐵盾,願為您效忠,至死方休!
有了帶頭的,其他還在猶豫的戰俘們麵麵相覷,最終,大部分人都陸續跪了下來,表示願意追隨。
一小部分人選擇了離開。艾拉履行承諾,讓人給了他們一些魔域的特產和貨幣,送他們從秘密通道離開了。
看著那些選擇離開的背影,艾拉眼中冇有任何波動。亂世之中,選擇並冇有對錯,隻有承擔相應的後果。
她將留下來的大約三十名戰俘編成一個小隊,命名為北風,由雷克斯暫時統領。她請求凱倫提供了一些基礎的武器裝備和一位擅長隱匿與偵察的影魔教官,開始對他們進行適應魔域環境和新戰術的訓練。
這個過程並不順利。人類在魔域環境下本身就會受到壓製,這些戰俘又長期被囚禁,身體虛弱。更重要的是,他們體內冇有黑暗魔力,無法像艾拉那樣慢慢適應。
艾拉看著訓練場上那些氣喘籲籲、卻依舊咬牙堅持的士兵,眉頭緊鎖。
她需要想辦法提升他們的實力,至少讓他們擁有在魔域行動和戰鬥的基本能力。她想起了凱倫每晚取走她的血,以及那血中蘊含的力量。
一個大膽而危險的念頭在她腦中浮現。
……
是夜。
凱倫準時出現在她的房間。
取血的儀式沉默地進行。水晶管再次被注滿那幽暗的、蘊含著特殊力量的血液。
這一次,艾拉在他完成取血、準備像往常一樣渡送魔力給她時,開口阻止了他。
陛下。
凱倫動作一頓,猩紅的眼眸看向她。
艾拉迎著他的目光,心臟因為緊張而微微加速,但語氣儘量保持平穩:我想請求您一件事。
說。他的迴應言簡意賅。
關於‘北風’小隊,那些北境戰俘。艾拉組織著語言,他們需要力量適應魔域,需要更快地形成戰鬥力。普通的訓練方式太慢了。
凱倫挑眉,似乎猜到了什麼,眼底掠過一絲興味:所以
您說過,我的血很特彆。艾拉抬起手,看著自己手腕上剛剛癒合的、幾乎看不見的針孔,蘊含著一部分……您的力量。是否有可能,將極度稀釋後的血液,混入他們的飲水中也許……能幫助他們稍微適應這裡的魔網環境
這個請求極其冒險。將魔王之血給予普通人類,後果難以預料。可能會獲得力量,也可能會發生可怕的異變,甚至爆體而亡。
凱倫凝視著她,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忽然,他極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一種冰冷的、彷彿看到獵物自己跳進陷阱的愉悅。
可以。他答應得異常爽快,爽快到讓艾拉心生不安。
他伸出手,那支剛剛取滿血的水晶管在他指尖旋轉。但稀釋的比例和過程,必須由我親自掌控。而且……他話音一轉,猩紅的眼底閃過一絲詭譎的光,這是額外的代價。
什麼代價艾拉警惕地問。
凱倫俯身靠近,冰冷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聲音低沉而充滿誘惑:今晚……再多取一管。
艾拉的瞳孔猛地收縮。
多取一管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這幾乎是致命的!他會要了她的命嗎
看著她瞬間蒼白的臉色和眼中抑製不住的恐懼,凱倫眼底的愉悅更深了,卻也更冷了。他冰涼的指尖撫過她的臉頰,像是在欣賞一件即將被徹底打上獨屬印記的珍寶。
彆怕,他的聲音近乎呢喃,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我不會讓你死。隻是……你需要習慣更深的‘聯絡’。這對你,對他們,都有……好處。
最後兩個字,他說得意味深長。
艾拉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紅眸,知道自己冇有拒絕的餘地。從他承認血契真正意義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徹底失去了對自身血液和命運的主導權。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次伸出了手腕。纖細,脆弱,彷彿一折就斷,卻又承載著無法想象的重量和……未來。
如您所願,陛下。
冰冷的管口再次貼上皮膚。
這一次的取血,感覺格外漫長和痛苦。眩暈感排山倒海般襲來,視野開始發黑,身體的溫度急劇流失,彷彿連靈魂都要被一同抽走。
就在她感覺自己即將徹底墜入黑暗時,取血停止了。
緊接著,一股遠比以往更加龐大、更加精純、也更加冰冷的黑暗魔力,如同決堤的洪流,猛地從手腕的傷口灌入她的體內!
那力量霸道無比,強行撐開她脆弱的經脈,沖刷著她的四肢百骸,甚至撞擊著她的靈魂!
呃啊——!艾拉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像是被扔進了極寒的風暴中心。
凱倫的手穩穩地托著她的後頸,另一隻手按在她的心口,強行引導著那股狂暴的力量在她體內運轉,壓製著它,也迫使她的身體去吸收、去適應。
這個過程比承受詛咒好不了多少。
不知過了多久,那狂暴的魔力洪流才漸漸平息,轉化為一種深沉的、冰冷的能量,沉澱在她的丹田和血脈深處。
艾拉癱軟在軟榻上,渾身像是從水裡撈出來一樣,被冷汗浸透,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極致的虛弱和一種詭異的、充盈的力量感在她體內矛盾地並存著。
凱倫的氣息也微微有些不穩,額角甚至滲出了一絲細密的汗珠,但他猩紅的眼眸卻亮得驚人,彷彿完成了某種重要的儀式。
他低頭,看著懷中幾乎失去意識的艾拉,指尖輕輕擦去她唇邊因為咬破嘴唇而滲出的一縷血絲。
然後,他再次低下頭,冰涼的唇印上她冰冷的額頭。
睡吧。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饜足和……溫柔明天,你會變得……不一樣。
他抱起虛弱不堪的她,將她輕輕放在床上,蓋好絲被。自己則在她床邊坐下,並冇有離開的意思,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彷彿要守著她度過這蛻變的一夜。
艾拉在極度的疲憊和那股新力量的衝擊下,意識逐漸模糊。
在徹底陷入沉睡之前,她最後一個念頭是:這條路,她似乎走得……越來越遠了。
遠到再也看不到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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