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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櫻花樹下的青銅書簽

晚上九點半的青藤大學,路燈把懸鈴木的影子投在地上,像誰用墨筆胡亂塗了幾道。曆史係教學樓隻剩林悅晨那扇窗亮著燈,她對著教案打了個哈欠,帆布包裡露出半本《明史》——

李萌萌的讀後感又冇交,這丫頭總說

老師的鋼筆字太好看,忍不住想多欣賞幾天。

鎖門時走廊儘頭的聲控燈突然滅了。林悅晨摸著牆按開關,指尖觸到片黏糊糊的東西,湊近看是片被踩爛的櫻花,花瓣裡混著點深褐色的泥。她皺著眉擦掉,那股甜膩的花香裡,好像還摻了點鐵鏽味。

實驗樓後牆的櫻花林是學校的老地方,據說民國時吊死過藏書樓管理員。風捲著花瓣撲過來,林悅晨裹緊針織開衫往前走,帆布鞋碾過枯枝的脆響裡,突然混進種奇怪的

咕嘟

聲,像是什麼東西泡在水裡冒泡。

——

橘貓從樹後竄出來的瞬間,她的手電筒晃了過去。光束裡炸開的紅比晚霞還豔,趙立偉教授仰躺在櫻花堆裡,白襯衫被染得透濕,胸口插著的青銅書簽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林悅晨的尖叫卡在喉嚨裡,帆布包摔在地上,論文散了一地,其中一頁正好落在教授攤開的手掌旁

——

那頁上印著她抄錄的《大明律》:盜掘古塚者,絞。

書簽上

字的筆畫縫隙裡,嵌著幾粒黑得發亮的粉末。林悅晨的目光剛落到那上麵,右手邊的櫻花樹後就傳來布料摩擦聲,一道深色風衣的影子閃過,衣襬掃落的花瓣像雪片似的飄下來。

她連滾帶爬地摸手機,指尖抖得按不準數字鍵。110

接通的瞬間,林悅晨突然發現自己的白帆布鞋尖,不知什麼時候沾了點淡綠色的東西,像極了古籍修複時用的糨糊。

警笛聲撕破夜空時,她正蹲在地上數地磚。三輛警車把櫻花林圍出個亮堂堂的圈,沈逸風帶著人穿過警戒線,黑皮鞋碾過花瓣的聲音格外清楚。他蹲下來戴手套時,林悅晨盯著他胸牌上的名字發呆

——

這字跡怎麼看都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沈隊,青銅書簽上有字。

年輕警員舉著證物袋,裡麵的金屬片在警燈照射下,盜

字旁邊似乎還刻著個極小的符號,像根歪歪扭扭的數字

7。

沈逸風冇接證物袋,反而轉頭看林悅晨:你說看到個穿風衣的

他的目光掃過她的針織開衫,這上麵沾的櫻花,跟彆處的不一樣。

林悅晨這才發現,自己衣服上的花瓣邊緣焦黑,像是被火燎過。風又起時,她突然聞到股極淡的杏仁味,化學係實驗室的師兄說過,這是硝基苯的味道,文物修複時用來防腐的。

警局的白熾燈把人照得像紙糊的。林悅晨捧著熱可可,盯著玻璃上自己的影子,突然想起趙立偉辦公室的《明史》下冊

——

上週她還書時,清楚記得第

713

頁夾著片銀杏葉,可今天去找李萌萌的作業時,那頁變成了空白。

林老師去年評職稱時,趙教授投了反對票

沈逸風翻看檔案的手指頓了頓,林悅晨注意到他把

2013

那頁折了個角,檔案袋邊緣還有圈新鮮的咖啡漬。

他說我爸的案子冇查清,不配當老師。

話出口才覺不妥,林悅晨抓緊杯子,熱可可燙得指尖發紅,我爸是林建國,十年前……

知道。

沈逸風突然站起來,警服第二顆鈕釦鬆了線,老隊長常提他。

他轉身出去時,林悅晨瞥見他筆記本上畫著個懷錶,表蓋內側寫著什麼字,被咖啡漬暈得看不清。

淩晨一點的校園像座空城。沈逸風把車停在宿舍樓下,林悅晨摸出他給的巧克力,包裝紙上

彆怕

兩個字的筆鋒,竟和父親留下的青銅懷錶內側

守正

二字如出一轍。

這表……

她剛要開口,就被沈逸風打斷,他盯著後視鏡說:上去吧,張野在對麵樓頂盯著。

林悅晨抬頭的瞬間,看到對麵天台有個黑影,手裡舉著的東西在月光下轉了圈,像個青銅羅盤。等她揉了揉眼睛再看,隻剩棵歪脖子樹在風裡晃。

公寓門剛鎖好,懷錶突然從口袋裡滑出來,啪嗒

砸在地板上。表蓋彈開的瞬間,她聽到齒輪裡傳來

哢噠

聲,像是卡著什麼東西。用修眉刀撬開表背時,半張撕碎的紅墨水便簽掉了出來,上麵隻有個歪歪扭扭的

字。

掛鐘敲了兩下的同時,手機突然震動。陌生號碼發來條簡訊:彆碰不該碰的東西。

林悅晨衝到窗邊,樓下垃圾桶裡的火光正舔著塊深色布料,灰燼裡飄起的半片櫻花,邊緣也帶著焦黑的印子

——

和她針織衫上沾的那片一模一樣。

懷錶的齒輪還在轉,卡著的便簽碎角裡,似乎還藏著半行字。

第二章:學生的血字

林悅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字

在眼前晃來晃去。張野還在絮絮叨叨說現場情況,她卻隻聽見自己心臟擂鼓似的響聲

——

李萌萌課桌裡那支粉色錄音筆,貓耳朵造型的按鈕上,分明沾著和趙立偉書簽上一樣的黑色粉末。

沈隊,這合同有問題。

她突然抓住沈逸風的胳膊,指腹蹭過他警服第二顆鬆動的鈕釦,你看簽字日期,正好是趙教授出事那天。

沈逸風低頭的瞬間,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他用戴手套的手指撚起合同邊緣的銀白色細毛,對著光看了半天:張野,送技術科。順便查下‘貓咪診所’最近的就診記錄,特彆是……

話冇說完,走廊儘頭傳來推車軲轆的聲響,王濤推著修覆車慢悠悠地過來,藍布繩在手腕上晃悠。

沈警官要的書我帶來了。

王濤笑得眼睛彎成月牙,左手白手套在陽光下泛著不自然的白,趙教授上週還跟我唸叨,說

713

那批……

修覆車突然卡在台階上,哐當

一聲巨響,他慌忙扶住車把,瞧我這記性,說您要這批明代方誌呢。

林悅晨盯著他下意識按住後頸疤痕的動作,突然想起父親懷錶齒輪裡的紅墨水便簽。王老師也研究方誌

她指尖劃過教案上暈開的茶漬,我爸以前總說,正德年間的方誌裡藏著寶貝。

王濤的笑容僵了半秒,轉身從修覆車裡抽出個藍布包裹的本子:林老師對明史這麼熟,肯定知道‘盜’字繁體怎麼寫吧

他的指甲在紙麵劃過,留下道淺淺的白痕,趙教授生前總考我這個,說寫對了纔算懂行。

沈逸風突然咳嗽起來,警服領口的釦子崩開顆。王老師左手受傷了

他目光掃過那隻始終戴著的白手套,剛纔推車時怎麼不用左手扶

修覆車的軲轆又開始響,王濤彎腰調整的瞬間,林悅晨看見他工具箱的縫隙裡,露出半截刻刀木柄,上麵纏著圈藍布繩。哦,前幾天修古籍時被刀片劃了。

他聲音軟得像棉花,卻在轉身時撞翻了林悅晨的搪瓷杯,褐色茶水漫過那頁印著《大明律》的論文,對不住對不住,我這笨手笨腳的。

張野突然從外麵衝進來,手裡舉著個證物袋:沈隊,醫院來訊息了!李萌萌說……

他的目光撞上王濤的笑臉,後半句話卡在喉嚨裡。

王濤慢悠悠地用冇戴手套的右手擦拭桌上的茶水,指尖在

盜掘古塚者,絞

那行字上頓了頓:聽說李同學出事了真可憐。

他突然湊近林悅晨,聲音壓得像耳語,林老師的教案字真好看,特彆是‘正’字,最後一橫總帶個小勾,跟我導師……

王老師修複室還忙吧

沈逸風突然站起來,椅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響,張野,送王老師出去。

他的目光落在修覆車側麵那張寫著

7

號古籍需補青銅粉

的便利貼,嘴角勾起抹冷意。

走廊裡傳來王濤哼崑曲的聲音,咿咿呀呀的《夜奔》選段混著推車軲轆聲飄進來。林悅晨突然抓起桌上的合同追出去,正好撞見王濤的白手套掉在地上,露出左手無名指上道新鮮的劃傷,形狀跟青銅書簽的棱角嚴絲合縫。

王老師的手套。

她彎腰去撿的瞬間,修覆車底部鬆動的木板彈開,半截泛黃的紙條露出來,上麵

明晚七點

四個字被風吹得顫動。

王濤慌忙把紙條塞回夾層,藍布繩在手腕上勒出紅痕:林老師真是細心。

他的笑容裡滲著點冷意,對了,趙教授生前說,您父親的懷錶……

王老師認識我父親

林悅晨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懷錶在口袋裡硌得慌。

救護車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王濤突然提高音量:林老師快去醫院看看學生吧,彆耽誤了。

他推著修覆車轉身時,林悅晨看見他後頸的疤痕在陽光下泛著紅,像被什麼東西勒了很久。

沈逸風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手裡捏著片櫻花花瓣:技術科剛發來訊息,合同上的細毛是信鴿羽毛。

他往窗外瞥了眼,對麵樓頂的黑影正舉著望遠鏡,而且李萌萌說,逼她錄音的人,總愛哼崑曲。

林悅晨摸出手機給醫院打過去,聽筒裡傳來張野壓低的聲音:林老師,李萌萌說要背《明史》第

713

頁給你聽……

背景音裡突然響起急促的敲擊聲,三長兩短,正是她們約定的求救信號。

告訴她,

林悅晨的指甲掐進手機殼,‘盜’字的繁體寫法,像把鑰匙。

掛電話的瞬間,沈逸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樓下跑。修覆車的軲轆印,

他的聲音混著風聲,一直通到櫻花林。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林悅晨口袋裡的懷錶突然發出

哢噠

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從齒輪裡掉了出來。她低頭的瞬間,看見沈逸風警服口袋裡露出半截《考古入門》,封麵上的槍眼在陽光下閃著光

——

和父親懷錶內側的

守正

二字,正好在同一位置。

櫻花林的方向傳來聲鴿子哨,尖銳的響聲裡,林悅晨突然想起王濤冇說完的話

——713

那批貨,會不會就是父親懷錶指向的地方

第三章:懷錶與槍傷

林悅晨把父親的遺物箱拖到客廳中央時,積灰的箱底露出半本《明史》。這本線裝書還是她小時候墊過桌腳的,書脊早就磨得發毛,翻開泛黃的紙頁,青銅懷錶

啪嗒

掉在地板上,表蓋彈開的瞬間,守正

二字在檯燈下泛著溫潤的光

——

這兩個字被父親的指腹磨了十年,邊角都發亮了。

她突然想起趙立偉辦公室那本《明史》。上週還書時明明記得第

713

頁夾著片銀杏葉,可前天去找李萌萌的作業,那頁變成了空白。林悅晨抓起懷錶貼在耳邊,齒輪轉動的

哢噠

聲裡,混著點奇怪的響動,像是有東西卡在裡麵。

正德年間的盜墓案……

她翻出父親的考古筆記,鋼筆字密密麻麻記著什麼

青銅匣、七處機關、守正者得之。筆記最後一頁畫著個簡易地圖,標註著

青藤大學檔案室

幾個字,墨跡被水洇過,暈成片模糊的藍。

淩晨五點,沈逸風的車就停在了樓下。林悅晨抱著《明史》坐進副駕,鼻尖突然鑽進股草藥味,來自他搭在椅背上的黑色風衣。檔案室的老張說,十年前的舊書都在地下室。

他轉動方向盤時,林悅晨瞥見他左手腕內側有道淺色疤痕,像被什麼東西勒過。

學校檔案室比想象中陰冷,水泥地上的裂縫裡還卡著片乾枯的櫻花。老張舉著鑰匙串在前麵帶路,銅環碰撞的叮噹聲裡,他突然回頭:林老師是林建國警官的女兒吧你爸以前總來查資料,每次都帶兩包茉莉花茶。

鐵架上的舊書堆得比人還高,林悅晨在標著

史部明代

的區域翻找時,手機突然震了震。張野發來條語音,背景音吵得像菜市場:林老師,李萌萌說看見你上週跟趙教授吵架,還拍了桌子!

她的手指頓在《大明會典》的封麵上,指尖冰涼。那天確實跟趙立偉爭過

——

老教授說她爸當年

監守自盜,氣得她把教案拍在桌上,藍黑鋼筆水濺了兩人一手。我冇有……

林悅晨的聲音發顫,突然被件帶著體溫的風衣裹住。

彆慌。

沈逸風的氣息拂過耳畔,他的手正按在她發抖的肩上,你的教案比誰的證詞都硬。

風衣內襯蹭過她的手背,摸到個硬塊

——

是支鋁管藥膏,貼著

活血止痛

的標簽,管身被捏得變了形。

檔案室的吊扇

嘎吱

響了兩聲,突然滅了。應急燈亮起的瞬間,林悅晨看見沈逸風正抬手按開關,警服領口的釦子崩開,露出左肩胛骨那片猙獰的疤痕,像條蜷縮的蜈蚣。

這是……

她的呼吸頓住。

十年前抓走私犯時挨的。

沈逸風拽好衣領,語氣輕得像說彆人的事,子彈擦著骨頭過去,差點冇能穿上警服。

他轉身去翻鐵架上的書時,林悅晨發現他的左肩明顯比右肩低,走路時總下意識往左邊傾斜。

舊書的黴味裡,突然飄進縷熟悉的崑曲調子。林悅晨貼在佈滿水汽的窗戶上往外看,路燈下有個穿藍布褂子的身影,王濤正踩著梯子修線路,嘴裡哼的《夜奔》選段,跟昨天在宿舍樓下聽的分毫不差。

沈隊,你看這個!

她突然從堆裡抽出本《青藤大學藏書目錄》,1998

年那頁用紅筆圈著

《明史》下冊(缺

713

頁),借閱人簽名是

林建國,旁邊還有個模糊的批註:713

頁藏於……

後麵的字被撕掉了。

沈逸風的手指在

713

上敲了敲,突然摸出手機走到角落。林悅晨的聽力從小就好,隔著鐵架也能聽見他壓低的聲音:陳雪,查

2013

年文物走私案,特彆是林建國的卷宗……

對,就是十年前那起,凶手外號‘老七’的那個。

應急燈突然閃爍起來,檔案室陷入片詭異的明暗交替。林悅晨轉身時撞到鐵架,《明史》從懷裡滑落,

pages

嘩嘩作響,第

713

頁的位置露出半截泛黃的紙

——

是從彆的書上撕下來補上去的,邊緣還粘著點淡綠色的糨糊。

這紙不對。

她指著補頁的紋路,我爸說過,正德年間的宣紙裡摻了桑皮,你看這個……

話音未落,整棟樓突然斷電,應急燈也滅了,黑暗裡隻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沈逸風的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溫度燙得驚人。彆動。

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有人在外麵。

窗外的崑曲聲不知何時停了。林悅晨摸到口袋裡的青銅懷錶,表蓋內側的

守正

二字硌著掌心,突然想起父親筆記裡的話:最危險的地方,往往藏著最安全的證據。

黑暗中傳來書頁翻動的輕響,沈逸風不知在翻找什麼。林悅晨的指尖突然觸到片潮濕,是從他左肩滲出來的血

——

剛纔的動作扯到了舊傷,染紅了黑色風衣的內襯,像朵暗夜裡的花。

十年前的案子,

她輕聲問,我爸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沈逸風冇回答。直到應急燈重新亮起,林悅晨才發現他正盯著鐵架上的《考古入門》,封麵上的槍眼和自己懷錶內側的

守正

二字,正好在同一個位置。樓下的路燈突然亮了,王濤扛著梯子往櫻花林走,嘴裡又哼起了那支《夜奔》。

懷錶在口袋裡突然震動,像是齒輪裡的東西掉了出來。林悅晨握緊那枚冰涼的金屬,突然明白父親為什麼總說:有些傷口看著在流血,其實早就結了疤;有些疤看著好了,一碰還是會疼。

沈逸風的手機螢幕亮著,陳雪發來條訊息:2013

年卷宗裡,林建國的部分被抽走了。

第四章:粉色手機殼的錄音

早讀課的鈴聲還冇響,黃婷婷就抱著作業本堵在辦公室門口。她那件洗得發白的破洞牛仔褲晃得人眼暈,褲袋裡露出半截粉色手機殼,上麵貼的小貓貼紙缺了隻耳朵

——

跟李萌萌掉在課堂上的那個一模一樣。

林老師,給您。

她把保溫杯往桌上一墩,紅糖薑茶的甜香漫開來,我媽說這個治痛經。

說話時眼睛總往林悅晨那本《明史》上瞟,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手機殼上的破洞。

林悅晨剛翻開作業本,就看到最後一頁畫著個簡易地圖,圖書館古籍區的位置被打了個叉。你爸……

她話冇說完,黃婷婷突然拔高聲音:我爸昨天去醫院看李萌萌了!拎了袋蘋果,說讓她好好養病。

這聲喊得太突然,隔壁班的早讀聲都停了。黃婷婷慌忙低下頭,破洞牛仔褲口袋裡的手機殼又滑出來些,林悅晨看清背麵用馬克筆寫著

713

三個歪歪扭扭的字,被指甲劃得黑乎乎的。

沈逸風突襲

強盛投資公司

時,《上海灘》的鈴聲正從辦公室裡炸出來。黃誌強叼著菸捲站在落地窗前,金鍊子在肥肉堆裡陷進陷出:那女老師要是敢動

713

倉庫的主意……

他話冇說完,辦公室的門就被踹開,沈逸風的黑皮鞋踩在他剛擦過的地板上,留下串帶泥的印子。

黃總業務挺廣啊。

沈逸風的目光掃過牆上貼著的課表,林悅晨的名字被紅筆圈了三個圈,旁邊標著

每週三下午有空,連大學老師的作息都摸得這麼清。

張野像頭小狼似的撲向保險櫃,密碼鎖還冇擰開就

了一聲

——

櫃門上貼著**悅晨的課堂照片,是從學校官網下載的,嘴角被人用紅筆畫了道血口子。沈隊,你看這個!

他舉著剛撬出來的借貸名單,黃婷婷的名字被圈在紅圈裡,後麵用鉛筆寫著

抵押:《論語》。

黃誌強突然笑起來,菸蒂掉在鋥亮的皮鞋上:警官知道‘713’什麼意思不

他往地上啐了口,那是林建國當年藏贓物的地方,現在他女兒倒成了香餑餑……

沈逸風一拳砸在他臉上時,張野正對著名單發呆:這黃婷婷怎麼回事自己借了貸,還幫著催債

辦公桌上的檯曆突然掉下來,7

13

日那頁被挖了個洞,後麵露出張倉庫照片,角落裡堆著的木箱上印著

青藤大學圖書館

的字樣。

醫院的消毒水味嗆得人眼睛發酸。李萌萌躺在病床上,手背上的針眼還泛著青,看到林悅晨進來就往枕頭底下摸。林老師,這個。

她塞過來個粉色

U

盤,外殼上的小貓圖案跟黃婷婷的手機殼正好湊成一對,黃婷婷讓我藏的,說要是她出事……

監護儀的滴滴聲突然變快。林悅晨剛把

U

盤插進手機,就聽到黃誌強粗嘎的聲音從裡麵滾出來:趙老頭,林建國的女兒好像找到那頁《明史》了……

接著是趙立偉的咳嗽聲:實在不行就把那丫頭……

後麵的話被電流聲吞了。

這是上週錄的。

李萌萌的聲音發顫,黃婷婷說她爸和趙教授總在倉庫見麵,還提到什麼青銅匣……

窗外突然閃過道白光,林悅晨抬頭,看見對麵樓頂有人舉著什麼東西,鏡片反射的光晃得人睜不開眼。

沈逸風不知什麼時候站在門口,軍綠色作訓服上還沾著灰。他突然捂住林悅晨的嘴,另一隻手把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彆出聲。

指縫裡漏出的氣息帶著點火藥味,張野剛發來訊息,王濤今天請假。

手機裡的錄音還在繼續,黃誌強的聲音突然壓低:當年林建國就是在

713

倉庫被抓的,那頁《明史》上記著銷贓的點……

趙立偉突然罵了句什麼,接著是玻璃破碎的脆響。

林悅晨的指尖在手機螢幕上頓住,U

盤外殼的小貓眼睛是兩個極小的針孔。她突然想起黃婷婷作業本上的地圖,古籍區的叉號旁邊畫著個青銅匣,匣身上的花紋跟父親懷錶內側的

守正

二字邊緣完全吻合。

沈隊,你看這個。

她把手機遞過去,螢幕上正好播放到趙立偉說

王濤那小子盯得緊。沈逸風的指腹在螢幕上劃了圈,突然往窗外瞥了眼:張野說王濤早上申請去樓頂修天線。

窗簾縫隙裡,對麵樓頂的人影正往下搬梯子,扳手在陽光下反射的冷光像把刀。林悅晨的手機突然震動,黃婷婷發來條簡訊,隻有三個字:書脊裡。

病房門被推開的瞬間,沈逸風把手機揣進懷裡。護士推著治療車走進來,托盤裡的針頭閃著銀光:該換藥了。

李萌萌突然抓住林悅晨的手,輸液管被扯得筆直,她的指甲在林悅晨手背上劃了三個道:7、1、3。

走廊裡傳來《夜奔》的調子,咿咿呀呀的崑曲聲越來越近。林悅晨摸出藏在病曆本裡的

U

盤,突然明白黃婷婷為什麼總往古籍區跑

——

那本被挖掉

713

頁的《明史》,書脊裡說不定就藏著父親被冤的證據。

沈逸風的手按在槍套上,黑皮鞋往門口挪了半步。張野帶人去樓頂了。

他的聲音貼著林悅晨的耳朵,你留在這,我去圖書館。

窗外的陽光突然暗下來,對麵樓頂的扳手反射出最後一道光,像在給什麼人發信號。

李萌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監護儀的警報聲刺破耳膜。林悅晨在一片混亂中抓起那本《明史》,書脊裡好像真有東西在動,隔著布麵硌得手心發麻

——

像極了父親懷錶裡卡住的那個硬物。

第五章:被撕的卷宗

警局走廊的消毒水味混著煙味,嗆得林悅晨直皺眉。周建軍拄著的棗木柺杖

篤篤

敲著地磚,柺杖頭包著層磨亮的銅皮,像極了父親懷錶上的銅釦。老頭從中山裝內袋摸出個皺巴巴的煙盒,抖出的不是菸捲,是張泛黃的老照片。

這是

2008

年拍的。

周建軍的指甲劃過照片上穿警服的年輕人,林悅晨認出左邊是父親,右邊的眉眼像極了沈逸風,中間戴眼鏡的文弱書生扶著兩人的肩,這是老王,王濤他導師,當年跟你爸在考古隊搭檔過。

照片邊角卷著毛邊,林悅晨的指尖撫過父親的笑臉

——

那時候他還冇留胡茬,警號在陽光下閃著光。周伯伯,我爸當年……

話冇說完就被老頭打斷,他把照片塞回煙盒,柺杖往地上一頓:有些事,該讓孩子知道了。

老隊長的檔案室比學校倉庫還亂,鐵皮櫃上的綠漆剝落得像塊塊補丁。周建軍拉開標著

2013-713

的櫃門,灰塵在陽光下跳著舞,最上麵的卷宗袋邊角發黑,貼著的封條裂了道縫。喏,都在這兒。

他咳嗽著翻找,當年你爸的案子,我親手歸檔的。

卷宗攤在桌上的瞬間,林悅晨的呼吸頓住了。第

15

頁的位置留著參差的毛邊,像被人硬生生撕掉的,旁邊幾頁還沾著點暗紅色,周建軍說是

歸檔時不小心蹭到的墨水。這頁記著什麼

她的指尖懸在缺口上方,像怕驚擾了什麼。

當年為保護臥底撕的。

老頭摸了摸下巴的老年斑,那裡的皮膚鬆得能捏起褶,你爸是好人,冒死混進走私團夥當臥底,就為了端掉老窩。他藏證據的《明史》,現在應該在……

——

槍聲炸響的瞬間,林悅晨被一股力量按在桌下。子彈擦著她的耳邊飛過,打在鐵皮櫃上迸出火星,卷宗紙被氣浪掀得漫天飛。沈逸風的黑風衣罩在她身上,帶著股硝煙味,他的手按在她後腦勺,指腹沾著點溫熱的液體。

彆動。

沈逸風的聲音貼著地麵傳來,林悅晨透過桌腿縫隙,看見道黑影竄過窗戶,手腕上的藍布繩在陽光下晃了晃,像條遊動的蛇。周建軍的柺杖倒在地上,老頭正往桌底鑽,棗木柺杖滾到牆角,露出藏在裡麵的刀片。

沈逸風拽著林悅晨往櫃子後挪時,她的膝蓋磕到個硬東西

——

是本《考古現場記錄》,扉頁有父親的批註:713

倉庫第三排貨架,磚縫有記號。

墨跡被水洇過,暈成朵藍黑色的雲。

沈小子,快看看槍手跑哪了!

周建軍的嗓子劈了,剛纔還挺直的腰板塌下去半截,那手鍊……

跟老王當年戴的一樣!

林悅晨突然想起王濤修複室的藍布繩,想起櫻花林閃過的風衣下襬,心臟像被隻手攥住。沈逸風正舉著槍往窗外瞄,軍綠色作訓服的左肩滲出血來,把布料染成深褐色。彆管我。

他咬著牙扯掉塊布按住傷口,看卷宗裡有冇有倉庫平麵圖。

周建軍哆嗦著翻找剩下的紙頁,突然指著張模糊的照片:這是

713

倉庫內部,你爸在磚牆上刻了個‘正’字,說那是證據藏身處。

照片角落有個熟悉的木箱,上麵印著的圖書館編號,跟黃誌強辦公室檯曆後的照片分毫不差。

王濤的導師是被趙立偉推下樓的。

老頭突然冒出句,柺杖把地磚敲得

篤篤

響,那天正好是

7

13

號,老王死前手裡還攥著半頁《明史》,跟你爸藏的那本是同一冊。

林悅晨的懷錶在口袋裡發燙,她突然想起父親最後封信裡的話:青銅會說話,書脊藏真相。

周建軍還在絮叨王濤當年哭著來認屍的模樣,沈逸風正用手機給傷口拍照發訊息,螢幕亮光照著他緊抿的嘴角

——

和照片裡他父親的神情一模一樣。

窗外傳來警笛聲,張野帶著人衝進來時,林悅晨正盯著卷宗的缺口發呆。被撕掉的第

15

頁,會不會就記著父親藏在書脊裡的秘密沈逸風的血滴在卷宗上,像極了那頁缺失的紙上該有的標點。

周伯伯,

她突然抬頭,懷錶的銅鏈硌著掌心,王濤導師的死,是不是跟《明史》第

713

頁有關

周建軍的煙盒

地掉在地上,老照片滑出來,戴眼鏡的書生笑得溫和。林悅晨的目光落在照片背麵,那裡有行極輕的鉛筆字,是父親的筆跡:老王發現的青銅匣,藏著能讓走私團夥覆滅的東西。

沈逸風捂著流血的肩膀走過來,手機螢幕上是陳雪發來的訊息:王濤今天冇去上班,他的修複工具箱不見了。

風從破窗灌進來,卷宗的紙頁嘩嘩作響,像在訴說被撕掉的秘密。

林悅晨握緊懷錶,突然明白父親為什麼總說

有些真相,要靠傷痕來銘記。沈逸風肩頭的血跡在陽光下泛著紅,和卷宗缺口旁的暗紅色融在一起,像條跨越十年的線,把所有的人和事都串了起來。

周建軍的柺杖又開始

篤篤

敲地,這次的節奏很特彆,三短兩長,像在傳遞什麼信號。林悅晨數著柺杖聲,突然想起李萌萌在病床上劃的三個數字

——7、1、3。

第六章:古籍裡的信

圖書館古籍修複室的糨糊味,濃得像化不開的粥。林悅晨站在門口,看著王濤坐在窗邊的木桌前,手裡的刻刀在青銅片上劃動,沙沙

聲混著窗外的蟬鳴,聽得人心裡發緊。

林老師來了。

王濤抬頭時,鏡片反射著日光燈管的白光,他手裡的青銅書簽已經初具雛形,上麵的

字刻得深得能嵌進指甲,快來看,這是我導師當年設計的紋樣。

修複台上攤著幾張古籍殘頁,用淡綠色的糨糊粘補得整整齊齊。林悅晨的目光掃過那些紙頁邊緣,突然停在張泛黃的宣紙上

——

上麵的纖維紋路,和父親懷錶齒輪裡掉出來的紅墨水便簽一模一樣。

王老師修複手藝真好。

她的指尖輕輕拂過《論語》的書脊,這本線裝書的封皮有點鬆動,像是最近被人拆開過,上次聽周伯伯說,你導師生前最喜歡批註《論語》

王濤的刻刀頓了頓,青銅屑落在他的藍布褂子上。是啊,

他的聲音軟得像棉花,我導師總說‘見義不為,無勇也’,可惜他自己……

話冇說完就低笑兩聲,刻刀在書簽上又劃下道深痕。

林悅晨假裝翻看旁邊的《十三經註疏》,眼角的餘光卻盯著《論語》。剛纔摸到書脊時,明顯感覺到裡麵有異物,硬邦邦的像封信。她想起黃婷婷發的

書脊裡

三個字,手指悄悄摳住封皮與書脊連接的縫隙。

林老師對哪本感興趣

王濤突然轉過頭,左手的白手套不知何時摘了,無名指上的老繭在陽光下泛著油光,我可以幫你找找相關的批註。

就在他轉身去翻目錄的瞬間,林悅晨猛地抽出《論語》書脊裡的東西

——

是封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信,信紙邊緣沾著點青綠色粉末,蹭在指尖涼涼的,像極了趙立偉胸口書簽上的青銅粉。

立偉盜我成果,建國兄若見此信,求為學界除賊。

鋼筆字寫得急,墨水都暈開了,青銅匣已藏於

713,匣內有他與走私團夥交易的賬本……

林悅晨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信末的日期正是

7

13

號,王濤導師跳樓那天。

好看嗎

王濤的聲音突然貼在耳邊,林悅晨嚇得手一抖,信紙飄落在地。他彎腰去撿的瞬間,後頸的疤痕在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形狀跟青銅書簽上的

字最後一筆完全重合。

我導師的字,跟林老師的教案有點像呢。

王濤捏著信紙的一角,指腹在

建國兄

三個字上反覆摩挲,可惜啊,好人都不長命。

林悅晨突然想起周建軍說的

王濤導師死前攥著半頁《明史》,原來那不是半頁書,是這封信的殘片。你早就知道信在這裡

她的手摸向口袋裡的懷錶,表蓋內側的

守正

二字硌得掌心生疼。

啪嗒

一聲,修複室的門被反鎖了。王濤慢慢舉起刻刀,刀刃上還沾著新鮮的青銅屑:我等這封信等了十年。

他的聲音突然變粗,像被砂紙磨過,你父親當年為什麼不站出來為什麼看著我導師被趙立偉逼死

刻刀劈過來的瞬間,林悅晨猛地把信塞進懷錶蓋裡,銅鏈

嘩啦

纏在手腕上。她往旁邊一躲,撞到堆古籍,線裝書劈裡啪啦掉了一地,其中本砸在王濤的腳背上,露出扉頁上

王濤藏書

的印章。

他在保護你!

林悅晨的嗓子劈了,懷錶在懷裡硌得她生疼,信裡說你是他唯一的學生,說要讓你遠離這些肮臟事!

王濤的刻刀停在半空,眼睛瞪得像要裂開。林悅晨趁機往後退,後背撞到鐵皮櫃,發出

哐當

一聲巨響。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撞門聲,沈逸風的吼聲混著木頭斷裂的脆響:王濤!開門!

不可能……

王濤喃喃自語,刻刀從手裡滑落,掉在《論語》上,我導師怎麼會……

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青銅書簽,發瘋似的往地上摔,這都是假的!是你們騙我!

門被撞開的瞬間,沈逸風撲過來把林悅晨護在身後。他的左肩還纏著繃帶,白色紗布滲出點紅,軍綠色作訓服的袖口卷著,露出胳膊上的槍傷疤痕。張野!控製住他!

王濤突然笑起來,笑聲在狹小的修複室裡迴盪得嚇人。他舉起左手,無名指的老繭對著燈光:沈警官認得這個嗎

他的指甲在老繭上劃了道痕,這是常年刻青銅書簽磨出來的,跟趙立偉胸口那個的指紋,能對得上吧

林悅晨把懷錶緊緊攥在手裡,信隔著金屬殼硌著掌心。她看著王濤被戴上手銬帶走,藍布繩手鍊從手腕滑落,掉在那枚摔變形的青銅書簽旁,像條冇了生氣的蛇。

沈逸風解開她手腕上的懷錶鏈時,指尖還在發顫。冇事了。

他的拇指蹭過她被銅鏈勒出的紅痕,信還在嗎

林悅晨打開懷錶蓋,信紙安安穩穩地躺在裡麵,與

守正

二字重疊在一起。窗外的蟬鳴突然停了,陽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信紙上投下淡淡的光斑,像極了父親當年拍照時,總愛讓她站著的那個位置。

沈隊,

張野拿著證物袋跑進來,裡麵裝著那把刻刀,技術科說刀刃上的青銅粉,和

713

倉庫找到的青銅匣成分一致。

林悅晨的目光落在《論語》上,剛纔慌亂中冇注意,書裡還夾著張照片

——

王濤導師、父親和沈逸風父親站在櫻花樹下,三個年輕人笑得一臉燦爛,照片背麵寫著:守正者,雖遠不怠。

第七章:713

倉庫的鑰匙

黃婷婷把倉庫鑰匙塞進林悅晨手心時,指甲縫裡還沾著鐵鏽。這丫頭今天冇穿破洞牛仔褲,換了條洗得發白的運動褲,褲腳卷著露出腳踝上的小疤痕

——

說是小時候幫父親搬箱子被砸的。

我爸昨晚又去倉庫了。

她的聲音壓得像蚊子哼,從書包裡掏出個磨破邊的筆記本,翻開的那頁用紅筆圈著《論語》裡的

見義不為,無勇也,旁邊畫著把歪歪扭扭的傘,他說

713

就是‘去要傘’,誰拿到那把青銅傘,誰就能打開……

話冇說完就被警笛聲打斷。黃婷婷慌忙把鑰匙串塞進林悅晨的帆布包,鑰匙扣上掛著個迷你青銅匣,跟父親懷錶內側的花紋能對上。倉庫在郊區廢棄工廠,第三排貨架後麵有暗門。

她往校門口瞥了眼,突然拽住林悅晨的手腕,我姐在警校讀書,她說張野警官是她師兄。

沈逸風的警車在郊區土路上顛簸,車窗外的白楊樹像排排沉默的哨兵。林悅晨攥著那串鑰匙,青銅匣在掌心硌出個印子,匣身上刻著的

字缺了最後一筆,像是被人硬生生鑿掉的。

黃誌強這老狐狸,把倉庫偽裝成廢品站。

沈逸風的手指在地圖上敲著,左肩的繃帶又滲出血來,張野查到,他昨晚從這裡運走了三箱‘廢品’,車胎印上沾著青銅粉。

倉庫鐵門被撬開時,鐵鏽簌簌往下掉。一股黴味混著塵土撲過來,林悅晨的手電筒掃過貨架,上麵擺著的青花瓷瓶歪歪扭扭,瓶底還貼著

景德鎮仿古

的標簽。都是假的。

她摸著個缺了口的玉璧,指尖蹭到層膩子,真東西肯定藏在彆的地方。

沈逸風突然指著牆角的鐵皮櫃:那上麵有青藤大學圖書館的印章。

櫃子鎖孔是個奇怪的形狀,林悅晨掏出那串鑰匙試了試,青銅匣鑰匙插進去的瞬間,鎖芯發出

哢噠

——

跟父親懷錶的齒輪轉動聲一模一樣。

鐵皮櫃裡堆著半箱《明史》,封皮都被蟲蛀得發脆。林悅晨抽出最下麵那本時,手指突然被紙頁邊緣劃了道口子,血珠滴在第

713

頁上,暈開的形狀像朵小紅花。這頁被人用漿糊裱在塊青銅板上,父親的批註

守正者,雖死不悔

力透紙背,墨跡裡還摻著點暗紅,像是血。

這是用青銅匣的蓋子改的。

沈逸風摸著邊緣的刻痕,你看這弧度,正好能扣在我們找到的匣身上。

他突然轉身按住林悅晨的頭,蹲下!

槍聲從倉庫深處炸響,子彈擦著貨架飛過,打在青銅板上迸出火星。黃誌強舉著獵槍從陰影裡走出來,金鍊子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冷光:林建國的女兒,果然有兩下子。

他的槍口對著黃婷婷,把青銅匣交出來,不然我打死她!

黃婷婷突然往林悅晨這邊撲:爸!那是犯法的!

她的運動褲口袋裡掉出張照片,是個穿警服的姑娘摟著她笑,我姐說,你再不改邪歸正,她就親手抓你!

張野像陣風似的撲過去,把黃婷婷護在身後。他的警號在光線下晃得人眼暈:黃誌強!你女兒在警校的獎學金,都是靠自己掙的!

他的手按在槍套上,指節因為用力發白,你對得起她書包裡的三好學生獎狀嗎

獵槍的扳機扣動時,林悅晨隻覺得眼前一花。王濤不知從哪裡衝出來,藍布繩手鍊在空中劃出道弧線,他撲向黃婷婷的瞬間,子彈鑽進了他的後背。我導師說……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血從嘴角淌下來,要學林叔做正直人……

黃誌強被按在地上時,還在嘶吼:那是我用命換來的!憑什麼給你們!

沈逸風給他戴手銬的瞬間,林悅晨看到他手腕內側有個刺青,是個歪歪扭扭的

7

字,被煙燙得模糊不清。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王濤被抬上擔架時,手裡還攥著半塊青銅書簽。林悅晨把那頁裱著的《明史》塞進懷裡,青銅板的溫度透過衣服傳過來,像父親的手掌貼在她後背。

張野蹲在黃婷婷身邊,給她遞了瓶礦泉水:你姐剛纔打電話,說等你高考完,就帶你去警校參觀。

小姑孃的眼淚掉在運動褲上,暈開片深色,那本《論語》上的批註,是你寫的吧字比我強多了。

沈逸風的手指撫過青銅板上的血跡,突然轉頭看向林悅晨:你爸當年故意把‘守’字刻缺筆,是怕彆人認出這是鑰匙。

他的拇指蹭過她手背上的傷口,疼嗎

倉庫外的陽光斜斜照進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林悅晨摸著那頁《明史》,突然明白父親為什麼總說

有些字看著不完整,心裡卻亮堂。王濤被抬走的方向,白楊樹的葉子在風裡嘩嘩響,像誰在輕輕念著那八個字:

守正者,雖死不悔。

第八章:法醫的婚禮致辭

警局食堂的慶功宴辦得像家庭聚餐。陳雪踩著馬丁靴闖進來時,軍綠色風衣下襬還沾著草屑,手裡的屍檢報告

地拍在油膩的餐桌上,嚇得張野手裡的雞腿都掉了。

彆光顧著吃。

她用鋼筆尖戳著報告上的照片,趙立偉指甲縫裡的古籍纖維,和王濤修複的《四庫全書》殘頁比對一致。

鋼筆在

青銅粉末成分

那欄畫了個圈,還有這個,跟

713

倉庫青銅匣的合金比例一模一樣。

林悅晨的筷子停在糖醋排骨上方。沈逸風往她碗裡夾了塊排骨,骨頭上的肉燉得脫骨,像他此刻的眼神,軟得快要化掉。陳法醫這是剛從解剖室趕來

他的左肩還纏著繃帶,卻搶過林悅晨手裡的酒瓶,我來倒,你傷口還冇好利索。

周建軍拄著柺杖進來時,食堂突然安靜了半秒。老頭懷裡抱著個牛皮紙檔案袋,棗木柺杖在地上敲出

篤篤

聲,停在林悅晨麵前:丫頭,這個給你。

檔案袋上的紅印章還帶著油墨香,補全了。

林悅晨的手指剛碰到紙袋,就知道裡麵是

713

案件的卷宗。第

15

頁的缺口處貼著張泛黃的紙,是父親當年的臥底證明,右上角蓋著

絕密

印章,邊角有個小小的槍眼

——

和沈逸風那本《考古入門》封麵上的痕跡完全吻合。

你爸當年在走私團夥裡代號‘書生’。

周建軍摸出個鐵皮煙盒,裡麵裝著半張老照片,這是他跟老沈(沈逸風父親)接頭時拍的,就藏在《論語》夾頁裡。

照片上的父親穿著花襯衫,領口彆著支鋼筆,正是林悅晨現在用的這個牌子。

沈逸風突然拽著林悅晨往外走,食堂的起鬨聲追著他們到走廊。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他在櫻花樹下突然停下,從口袋裡摸出個東西

——

是那枚被王濤摔變形的青銅書簽,邊緣被打磨得光滑,盜

字被改成了

字,最後一筆補得格外認真。

林老師,

他單膝跪地的瞬間,警服第二顆鈕釦又崩開了,這是證物,也是……

林悅晨突然捂住他的嘴,指尖蹭過他下巴上的胡茬。懷錶在口袋裡硌得慌,裡麵還藏著王濤導師的信。我知道,

她的聲音帶著笑,眼裡的月光晃啊晃,是‘持證上崗’的證。

沈逸風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像極了十年前照片裡他父親的模樣。他把書簽塞進林悅晨手心,金屬的涼意混著他的體溫,我爸當年跟你爸保證過,要護著你長大。

他的拇指蹭過她手背上的疤痕,現在換我了。

張野帶著黃婷婷進來時,正撞見這幕。小姑娘手裡攥著個粉色錄音筆,破洞牛仔褲換成了新校服,是張野特意托他姐姐在警校小賣部買的。林老師,這個給你。

她把錄音筆塞過來,筆身的小貓貼紙缺了隻耳朵,王濤讓我轉交給你的,說裡麵是《夜奔》。

林悅晨按下播放鍵的瞬間,咿咿呀呀的崑曲漫出來。王濤的聲音混在曲調裡,低得像耳語:我導師說,知錯能改不算晚……

錄音突然中斷,隻剩下電流的滋滋聲,像誰在輕輕歎氣。

黃婷婷的新書包上掛著警校校徽,是張野送的。明天去新學校報到。

她摸著校徽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張野哥說,等我考上大學,就帶我去給我姐掃墓。

風捲著櫻花落下來,粘在她的新校服上,像極了枚小小的勳章。

沈逸風的手機突然震動,螢幕在月光下亮得刺眼。陳雪發來條訊息,末尾加了個呲牙的表情:老沈,份子錢準備好,證婚人我當定了。順便告訴你,王濤搶救過來了,醒了就唸叨要學修複青銅器

——

贖罪。

林悅晨把青銅書簽放進懷錶蓋,守

字正好和父親刻的

字挨在一起。沈逸風突然從背後抱住她,下巴擱在她發頂,繃帶蹭著她的耳廓:下週去給你爸掃墓吧,我帶了他愛喝的茉莉花茶。

食堂的喧鬨聲遠遠傳來,夾雜著張野跑調的歌聲。林悅晨摸著懷錶裡的書簽,突然想起王濤冇說完的話

——

有些錯誤,或許真的可以用餘生去彌補。而有些守護,從來都不需要說出口。

沈逸風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陳雪發來的照片:王濤躺在病床上,手裡舉著本《青銅修複入門》,藍布繩手鍊換成了醫院的手環,腕上還纏著紗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乾淨。

月光穿過櫻花樹的縫隙,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林悅晨把懷錶貼在耳邊,齒輪轉動的聲音裡,彷彿能聽到父親和沈逸風父親的笑聲,混著遠處傳來的崑曲,像首跨越十年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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