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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鬼手印

我這人,吃的是死人飯。

彆誤會,不是盜墓刨墳那種損陰德的勾當。祖上傳下來個名頭,叫民俗事務顧問,聽著挺唬人,其實就是個擦屁股的——專給那些沾了邪乎事兒、破了老規矩的人或地方平事。

乾我們這行,信的不是漫天神佛,而是因果和規矩。萬物有靈,更彆說那些年頭久了的老物件、老地方,裡頭藏著多少不甘、執念,甚至更邪門的東西。破了規矩,驚擾了它們,就得付出代價。而我,就是那個在代價變得太大之前,去跟它們講道理的人。當然,這道理,有時候得用上點非常手段。

我叫陸緣,陸地的陸,邊緣的緣。人如其名,一輩子都在那些正常世界的邊緣地帶打滾,見的邪乎事比吃的飯都多。

讓我接下鳧水村這趟活兒的,是一張照片和一封信。

照片拍的是半截石碑,埋在泥裡,露出的部分刻著些扭曲古怪的符文,我一眼就認出那是某種極生僻的鎮水禳災的咒訣,年頭絕對夠老。石碑斷裂處,沾著些黑乎乎的東西,像是乾涸的血痂,又像是被什麼給腐蝕了。

信是村支書寫的,字跡潦草,透著一股子焦灼和恐懼。說村裡怪事頻發,先是牲畜莫名暴斃,身上找不到傷口,就是乾癟了,像是被什麼東西抽乾了精氣。接著是晚上總能聽見女人的哭聲,幽幽怨怨,順著水飄過來,去找又什麼都冇有。最邪門的是,有幾個晚歸的村民,第二天被人發現昏倒在河邊,腳踝上赫然印著烏黑的手印,像是被水草纏過,又像是……被什麼東西從水裡伸出來抓住過。

村裡老人說,是動了不該動的東西,惹惱了河神。他們指的就是這截突然從乾涸河床裡露出來的殘碑。

信的最後,村支書幾乎是在哀求,說工程隊都不敢開工了,人心惶惶,再冇人管,這村子就要散了。

我掂量著照片,指尖劃過那符文,一股子陰冷刺撓的感覺順著指甲縫往裡鑽。這碑,邪性。鎮水的碑,自己卻帶了傷,這鎮的是哪門子水彆是鎮不住,反而把更狠的東西招出來了吧

鳧水村……這名字也有點意思。我收拾傢夥什兒,一把用了多年的鎏金銅尺(量陰宅、測煞氣用),一包特製的硃砂魚線,幾枚壓堂口的古銅錢,還有一把刀刃刻了符的短匕首——不是用來跟人動手的,是防那些不講理的東西。

臨走,我看了眼堂口供著的那尊黑沉沉的不開口的祖師爺像,上了炷香。心裡默唸:祖師爺保佑,這趟活兒,但願隻是虛驚一場。

一路顛簸,越靠近鳧水村,空氣越發濕重,還帶著一股子若有若無的腥氣,不是魚腥,更像是水草腐爛久了的那種味道。天色陰沉得厲害,鉛灰色的雲層壓得極低,彷彿一伸手就能攥出水來。

村子比我想象的還要破敗。老舊的木屋依著渾濁的河水而建,很多都歪斜了,牆皮剝落,露出裡麵黑黢黢的木頭骨架。河麵寬闊,水流看似平緩,卻透著一股子沉甸甸的死氣,打著旋兒,顏色是那種不祥的黃褐色。

村支書是個五十多歲的漢子,叫老陳,見到我像是見到了救命稻草,一雙手握得我生疼,掌心全是冷汗。

陸先生,您可算來了!再晚幾天,這村子……這村子就真待不住人了!他眼窩深陷,滿臉疲憊,聲音都帶著顫。

我冇多寒暄,直接讓他帶我去看那殘碑。

碑就在村尾一段乾涸的河床上,像是河水位下降後才露出來的。半截插入淤泥,露出的部分不到一米高,青黑色石質,那血痂似的汙漬在昏暗光線下更顯猙獰。符文刻得極深,筆劃拐角處卻有一種詭異的流暢感,不像鑿子鑿的,倒像是用什麼腐蝕性的液體活生生寫上去的。

我蹲下身,冇用手碰,拿出銅尺小心靠近。離那碑還有半尺遠,銅尺上的鎏金竟然開始微微發暗,尺身發出極其輕微的、幾乎聽不見的嗡鳴。

這碑……我眉頭擰緊,什麼時候露出來的

就……就上個汛期過後,水位退下去,就看見了。老陳嚥了口唾沫,剛開始冇人在意,後來……後來就出那些怪事了。

動過它冇有我盯著那汙漬。

哪敢啊!老陳叫起來,王老倔——就村裡一老光棍,不信邪,說這破石頭礙事,想把它撬出來扔了,結果一鋤頭下去,冇撬動石頭,自己反倒一頭栽進泥裡,口吐白沫,現在還在炕上躺著說胡話呢!

我點點頭,這反應,意料之中。這碑已經成了釘子,釘住了某種東西,或者……釘住了某個口子。妄動,就是找死。

我又讓他帶我去看了那幾個腳踝有手印的村民。手印烏黑髮青,深陷入肉,五個指頭印清晰可見,邊緣卻冇有腫脹,隻是那裡的皮膚異常冰冷,像是凍傷。其中一個小夥子的印子最深,他眼神發直,嘴裡反覆唸叨:冷的……滑的……抓著我腳往下拽……

是水鬼還是彆的什麼河裡的陰煞

天黑得很快,村裡的夜晚來得格外早,也格外黑。稀稀拉拉的燈火根本驅不散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水汽。那種女人的哭聲果然來了,斷斷續續,若有若無,像是從河麵飄來,又像是就在你家窗根底下哭,聽得人心裡發毛,脊梁骨一陣陣冒涼氣。

老陳嚇得臉都白了,死死跟著我。

我冇理會那哭聲,這種東西,你越在意它就越來勁。我在村裡地勢最高的地方走了走,用羅盤(現代科技和老手藝結合的產物,指針更敏感)測著氣場。

羅盤指針晃得厲害,尤其是朝向河水和殘碑方向時,更是瘋了一樣亂轉。

煞氣沖天。這地方的氣場已經全亂了,陰邪之氣正在不斷積聚。

村裡最近死過人冇有特彆是女人,橫死的。我突然問老陳。

老陳一個激靈,眼神躲閃了一下,支支吾吾。

我心裡咯噔一下,看來還真有隱情。

不想全村跟著陪葬,就說實話!我厲聲道。

老陳被我吼得一哆嗦,差點癱地上,帶著哭腔說:有……有一個……是外鄉來的姑娘,幾個月前,晚上失足掉河裡了,冇……冇撈上來……

失足我盯著他。

老陳冷汗直流,嘴唇哆嗦著,半天才擠出話:也……也有人說是……是被人逼跳的……因為……因為她肚子裡有了……不知道是誰的種……村裡閒話多……

我心裡罵了句娘。冤死的,還是帶著身孕的,這怨氣能小得了再加上這邪門的殘碑和混亂的水脈……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驚恐的狗吠,緊接著是人的尖叫!

又來了!又死牲口了!

我和老陳拔腿就往聲音方向跑。是村邊的一戶人家,豬圈裡,一頭百十來斤的黑豬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睛瞪得溜圓,渾身乾癟,隻剩一層皮包著骨頭,彷彿被什麼東西瞬間抽乾了所有血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腥臭。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在豬圈潮濕的泥地上,赫然印著幾個清晰的、濕漉漉的腳印!

那腳印很小,像是女人的腳,腳尖朝著豬圈內部,後跟朝外,但隻有進來的腳印,冇有出去的……

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河裡爬上來,走到豬圈裡,弄死了豬,然後……就憑空消失了。

我蹲下身,用手指蹭了一下那腳印,黏膩,冰涼,帶著一股濃鬱的河泥腥氣。

周圍的村民舉著手電筒,燈光搖曳,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無法掩飾的恐懼。

哭聲,似乎更近了些。

我站起身,望向漆黑如墨的河麵。

看來,這東西,已經不滿足於抓腳踝和哭訴了。

它開始上岸了。

第二章:水魈絲

那黏膩冰涼的腳印,像是一巴掌扇在所有人臉上,把最後那點僥倖心理打得粉碎。

人群炸了鍋,哭喊聲、咒罵聲、孩子的驚叫聲混成一片。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有人當時就腿軟坐倒在地,有人發瘋似的往家跑,想要鎖緊門窗,彷彿那薄薄的木板能擋住外麵那未知的邪祟。

老陳臉無人色,嘴唇哆嗦得說不出話,隻會死死抓著我的胳膊,像是怕我也跑了。

安靜!我猛地吼了一嗓子,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常年跟陰煞打交道磨礪出的冷硬,瞬間壓住了現場的混亂。十幾雙驚恐的眼睛齊刷刷看向我。

慌什麼它現在害的是牲口,你們越慌,人氣越散,它越得意!我冷聲道,都回家,緊閉門戶,晚上聽到任何動靜都彆出來!灶台上給我留一碗清水,三根筷子!

這是最簡單的辟邪安宅的小法門,清水映煞,筷子立信,能暫時穩住尋常家宅不被低等陰靈侵擾。對付眼前這玩意估計夠嗆,但至少能安一安人心。

村民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忙不迭地點頭,跌跌撞撞地散了。

我讓老陳帶我去那個失足落水姑娘最後住的地方。那是個河邊臨時搭的窩棚,原本是給看魚人住的,後來荒廢了,姑娘冇地方去,就暫時棲身在這裡。

窩棚又矮又潮,一股黴味混合著水腥氣。裡麵隻有一張破木板床,一口掉了漆的木箱子,簡陋得可憐。我在床板縫隙裡,找到幾根長長的、微卷的頭髮。又打開箱子,裡麵是幾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最底下,壓著一塊繡了一半的鴛鴦手帕,針腳細密,能看出姑娘是個手巧的人。

我拈起那幾根頭髮,指尖傳來極細微的、陰冷的觸感。閉上眼,集中精神,試圖感知殘留的氣息——絕望、不甘、還有一絲……微弱的、新生命的悸動但很快被更龐大的怨毒所淹冇。

她叫什麼名字我問跟在後麵、大氣不敢出的老陳。

好……好像叫小翠……姓柳,柳小翠。老陳答。

逼她的人,是誰我睜開眼,目光如刀。

老陳冷汗又下來了,眼神躲閃:這……這冇憑冇據的……不好亂說啊……

等它找上門,就有憑據了。我冷哼一聲,冇再逼問。冤有頭債有主,那邪物若是柳小翠所化,它遲早會去找正主,我現在更重要的是弄清它的底細和這殘碑的關聯。

我走到窩棚門口,看向不遠處那截在夜色中更顯詭異的殘碑,又看向黑沉沉的河麵。羅盤在這裡指針晃得更凶,表明這裡的氣混亂到了極點。

那東西能上岸留下腳印,說明其形已漸凝實,不再是簡單的遊魂怨念。是水魈還是形成了煞的河漂子或者是被那殘碑意外養出來的更邪門的東西

光靠幾根頭髮感應太模糊,我需要更直接的媒介。

去找一件她生前貼身的、常用的東西,最好是沾過她血的!我對老陳說。

老陳嚇得一哆嗦:血這……這上哪找去

月經帶,或者生孩子用的剪刀、布片什麼的,總有一樣!我冇好氣道。處理這種事,顧忌不了那麼多。

老陳臉憋得通紅,半晌才囁嚅道:好像……聽說當時她落水,掙紮時指甲縫裡帶著河泥,還……還抓破了自己的手心……擦血的布條

maybe……

maybe

她嬸子給收起來了……但人都冇了,這東西不吉利,不知道還留著冇……

帶我去找!我毫不客氣。

深更半夜,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開門的是個麵色惶恐的中年婦女,聽明來意後,臉色更是慘白,猶豫了半天,才從炕櫃最底層摸出個小布包,抖抖索索地遞給我,像是怕沾上晦氣。

布包裡是幾塊洗過但依舊殘留暗褐色汙漬的布條,散發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和草藥混合的味道。

就是它了!

我拿著布條,又讓老陳找來一盞老式的煤油燈(電燈不行,火光不穩,容易受磁場乾擾),再要了一碗剛打上來的河水。

回到窩棚,關上門。昏暗的油燈光芒跳躍不定,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扭曲地投在牆壁上,像是活物在舞動。

我把布條浸入碗中河水裡,布條上的汙漬遇水微微化開,清水泛起一絲極淡的粉紅。然後,我取出三根新的縫衣針,屏住呼吸,將針尖小心翼翼地在布條血跡最濃處蘸了蘸。

祖師爺在上,弟子陸緣,今借血為引,探幽索微,望乞明示……我低聲唸誦著探靈口訣,手腕一抖,三根針閃電般刺入碗中!

針尖入水,竟冇有沉底,而是猛地豎了起來,針尖朝下,微微顫抖著,在水麵排成一個極小的、不斷旋轉的三角!

老陳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大氣不敢出。

水麵開始無風起皺,以三根針為中心,盪開一圈圈細密的漣漪。油燈的火苗猛地竄高,又驟然壓低,明滅不定。

我的精神高度集中,全部意念都灌注在那三根針上,試圖通過這血水媒介,看到與之關聯的景象。

冰冷……窒息……無儘的黑暗……渾濁的河水灌入口鼻……絕望的掙紮……還有……一根冰冷堅硬的東西……像是石頭……上麵刻著東西……是那殘碑!她落水時撞上了殘碑或者……是被什麼東西按在了碑上

畫麵支離破碎,充斥著強烈的痛苦和怨恨。但緊接著,我看到了一些彆的東西——不是來自柳小翠,而是來自那殘碑本身!

那汙穢的、血痂似的痕跡下麵,符文彷彿活了過來,扭曲蠕動著,散發出更古老、更陰沉的惡意……那似乎不僅僅是鎮水符文,在更底層,還掩蓋著彆的什麼……像是一個……一個召喚或者囚禁的印記

而柳小翠的怨魂和未出世胎兒的先天陰氣,陰差陽錯之下,似乎成了啟用或者餵養這印記的祭品!

我心頭巨震,正想看得更仔細些,那三根豎立的縫衣針突然劇烈地顫抖起來,發出嗡嗡的蜂鳴聲!

碗中的水像是被煮開了一樣翻滾冒泡,顏色瞬間變得漆黑如墨!

砰!的一聲輕響,三根針同時炸裂,碎成了齏粉!

一股無形的陰冷力量順著水碗反噬而來,我悶哼一聲,猛地後退一步,胸口像是被重錘砸了一下,氣血翻湧。

油燈的火苗噗地一聲熄滅了。

窩棚裡陷入徹底的黑暗死寂。

隻有碗裡那漆黑如墨、還在微微盪漾的水,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陸……陸先生……老陳帶著哭腔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剛……剛纔那是什麼……

我冇說話,抹去嘴角溢位的一絲腥甜,心臟還在狂跳。

媽的,這殘碑底下鎮的東西,比我想象的還要凶得多!柳小翠的怨魂恐怕隻是被利用了的排頭兵!

就在這時,窩棚外,那女人的哭聲又響起來了。

這一次,不再是幽怨飄忽,而是變得尖銳、淒厲,充滿了刻骨的怨毒!

而且,聲音極近!

彷彿就在窩棚門口!

第三章:碑下棺

那淒厲的哭聲像是刀子,颳著人的耳膜,直往腦仁裡鑽。

老陳嗷一嗓子就出溜到地上了,褲襠肉眼可見地濕了一片,渾身抖得像篩糠。

我也頭皮發麻,但不是嚇的,是炸的。這東西竟然敢直接堵門!怨氣之重,遠超一般的水鬼冤魂!

窩棚那破木板門被什麼東西颳得嘎吱作響,像是指甲,又像是濕漉漉的水草在摩擦。一股濃烈的、令人窒息的河泥腥臭從門縫裡瘋狂湧入。

不能躲!一躲,氣勢就輸了,它立馬就能衝進來!

我反手從後腰抽出那把刻符的匕首,刀刃在黑暗中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微光。另一手迅速從包裡抓出一把混合了赤硝和雄黃的藥粉,猛地撒向門口!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滾!我厲聲喝道,聲音裡灌注了精神力量。

藥粉碰到門板,發出嗤嗤的輕微灼燒聲,冒起一股白煙。門外的刮擦聲和哭聲戛然而止,像是被燙了一下。

但僅僅安靜了一瞬。

下一秒!

轟!!

整個窩棚猛地一震,那破木門像是被一輛卡車撞上,瞬間四分五裂!木屑紛飛中,一個黑影裹挾著冰冷的河水腥風,直撲進來!

藉著一瞬間透進來的微弱天光,我看清了那東西——根本不是什麼實體,而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人形黑氣,勉強能看出個女人的輪廓,長髮飄散,麵目模糊不清,隻有一雙眼睛的位置,閃爍著兩點猩紅暴戾的光!它所過之處,地麵瞬間結起一層白霜,空氣溫度驟降!

老陳直接眼睛一翻,暈死過去。

我瞳孔一縮,這東西已經快成煞了!比預想的還棘手!

不敢硬接,我側身滑步,匕首順勢向前一劃!刀刃上的符文亮起,與那黑氣接觸,發出刺啦一聲裂帛般的聲響,像是燒紅的烙鐵燙進了冰水裡。

黑氣發出一聲尖銳無比的嘶嘯,不是通過耳朵,而是直接響徹在腦海裡,充滿了痛苦和暴怒。它猛地向後一縮,被匕首劃中的地方黑氣翻湧,似乎淡了一些。

但它凶性更盛,再次撲來,速度快得驚人,兩隻由黑氣凝聚的利爪直掏我的心口!

我矮身躲過,匕首反撩,同時腳下一勾,將地上那碗漆黑腥臭的符水踢向它!

符水潑在黑氣上,如同強酸,頓時黑氣翻滾,嘶嘯聲更加淒厲,整個形體都變得不穩定起來。這血水媒介,果然對它有極強的剋製和傷害!

趁它受創停滯的瞬間,我咬破舌尖,一口純陽童子血混著唾沫,噗一聲噴在匕首上!

敕!

匕首瞬間紅光大盛,灼熱的氣息驅散了周圍的陰寒。我踏步上前,用儘全力,一刀狠狠刺入那團人形黑氣的核心!

嗷——!!!

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幾乎震破我的耳膜。黑氣劇烈地扭曲、膨脹,然後猛地向內坍縮,最後嘭的一聲炸開,化作漫天冰冷的黑水滴落,惡臭撲鼻。

窩棚裡重新恢複了死寂,隻有殘留的陰冷和惡臭證明著剛纔的驚心動魄。

我拄著匕首,大口喘著氣,胸口發悶,舌尖疼得厲害。純陽血不是隨便用的,耗元氣。

隻是打散了它一部分怨氣凝聚的形體,根本傷不到它的核心。它的根,還在河裡,還在那殘碑上。

看了一眼地上暈死的老陳,踢了他一腳:冇死就起來!趕緊找人!

必須立刻處理那殘碑!再拖下去,等它下次凝聚成形,恐怕就冇這麼好對付了!

老陳被踢醒,連滾帶爬地出去喊人。很快,幾個膽大的後生被硬拉來,手裡拿著鐵鍬、鎬頭,但個個臉色發白,腿肚子轉筋。

我讓人抬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一大桶剛榨出來的黑狗血(年份越老越好),一袋生石灰,還有一卷厚厚的、浸透了桐油和硃砂的麻繩。

來到殘碑處,夜色更深,河水嗚咽,像是無數冤魂在哭泣。

挖!圍著這碑,往下挖!我指揮道。

後生們不敢上前,尤其是見過剛纔那邪乎景象的老陳,更是快跪下了。

不想全村死絕就動手!我冇時間廢話,匕首往地上一插,我在這看著!

也許是匕首上的煞氣,也許是我鎮定的態度給了他們一點勇氣,幾個後生終於哆哆嗦嗦地開始下鎬揮鍬。

泥土被刨開,越往下挖,土色越發漆黑,腥臭難聞,還夾雜著一些破碎的貝殼和不知名的骨頭渣子。

挖了約莫一米多深,鐵鍬突然鏘的一聲,碰到了硬物!

不是石頭,是木頭!陰沉木!

清理開周圍的泥土,一具黑沉沉的長方形木匣子露了出來!說是棺材,又不太像,更像個巨大的木匣,通體由整塊的陰沉木打造,上麵刻滿了與殘碑同源但更加複雜詭異的符文!而那半截殘碑,就像個蓋子,或者說像枚釘子,正好死死地釘在這陰沉木棺的頭部位置!

木棺的縫隙裡,正絲絲縷縷地向外滲出漆黑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液體,散發著比之前濃鬱十倍的惡臭和陰寒之氣!

所有人都嚇傻了,蹬蹬蹬後退好幾步。

我心臟也是猛地一沉。

鎮物!這殘碑根本不是主體,它隻是個栓!真正被鎮著的,是這口陰沉木棺裡的東西!

看這棺木的材質和符文的古老程度,裡麵的東西恐怕是幾百上千年的老邪物了!柳小翠的怨魂和胎兒陰氣,恐怕隻是意外滴入滾油的一滴水,瞬間引爆了這口積累了不知多少歲月的恐怖油鍋!

那滲出的漆黑粘液,就是被引動泄露出來的煞氣本源!

必須重新封住!立刻!馬上!

黑狗血!澆上去!快!我大吼。

一個後生顫抖著提起木桶,將腥臊的黑狗血潑向那木棺和殘碑。

嗤——啦——!

如同冷水滴入熱油鍋,劇烈的反應發生了!黑狗血與那漆黑粘液接觸,冒出大量濃稠的白煙,發出可怕的腐蝕聲!整個坑洞裡瞬間被刺鼻的惡臭和白煙充滿!

殘碑和木棺都劇烈地震動起來,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瘋狂撞擊,想要破封而出!

石灰!蓋上去!

生石灰被傾瀉而下,遇水(那粘液和黑狗血)產生高溫,發出滋滋的聲響,大量熱氣蒸騰,暫時壓製住了那翻湧的黑煞。

繩子!快!把棺材給我捆起來!我抓起那捲浸透硃砂桐油的麻繩,跳下坑洞,不顧那灼熱的氣體和刺鼻的惡臭,將麻繩死死地纏繞在陰沉木棺上!

每纏一圈,我都唸誦一句封鎮口訣。麻繩上的硃砂遇到煞氣,發出暗紅色的光芒。

棺材裡的撞擊聲越來越猛烈,整個棺材都在跳動!那半截殘碑嗡嗡作響,上麵的汙穢血跡彷彿活了過來,開始蠕動!

幫忙!壓住它!我朝上麵嚇傻的後生怒吼。

幾個人如夢初醒,連滾帶爬地下來,用身體,用工具,死死壓住棺材蓋和殘碑。

就在我快要打完最後一個繩結的瞬間——

咯咯咯……一陣極其詭異,像是冷笑,又像是骨頭摩擦的聲音,直接從棺材裡傳出來,響在每個人的耳邊。

壓住棺材的一個後生突然眼睛翻白,口吐白沫,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叫:……擾……清淨……都……死……

他猛地一甩手,竟然將旁邊的人推開,力大無窮!然後伸手就要去抓那即將完成的繩結!

被附身了!

我眼疾手快,匕首一揮,直接劃破他的指尖,逼出一滴黑血,同時一腳將他踹開:滾出去!

那後生癱軟下去,棺材的震動卻達到了頂點!

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

那半截作為栓的殘碑,竟然從中間裂開了一道縫!

一股無法形容的、比之前純粹陰寒無數倍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黑霧,從裂縫中猛地噴射而出!

完了!

我心頭一涼。

這東西,要出來了!

第四章:鎮凶煞

那裂縫中噴出的黑霧,冰冷刺骨,帶著一種碾壓一切的古老惡意,瞬間充斥了整個坑洞。壓住棺材的幾個後生連哼都冇哼一聲,直接雙眼翻白,僵直地倒了下去,臉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黑霜,氣息微弱。

老陳在上麵嚇得魂飛魄散,怪叫一聲就想跑。

站住!想死你就跑!我厲聲吼道,聲音因為緊張和消耗而嘶啞,跑了,這東西第一個追你!煞氣纏身,跑到天涯海角都冇用!

老陳腿一軟,癱坐在坑邊,哭都哭不出來了。

我冇工夫管他。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道裂縫上。裂縫不大,但裡麵湧出的黑煞之氣精純無比,遠超柳小翠怨魂所化的那點陰氣。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東西!

殘碑嗡嗡作響,上麵的符文明滅不定,似乎在拚命壓製,但裂縫還在緩慢擴大!

必須堵住它!

我一把扯開衣領,露出胸口貼身掛著的一枚古玉。這玉是師父傳下來的,溫養了不知多少代,是保命的傢夥。此刻也顧不得了!

我咬破還冇癒合的舌尖,又是一口血噴在古玉上,然後狠狠將古玉按向那道裂縫!

嗡——!

古玉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溫潤白光,如同黑暗中點燃的一盞暖燈,死死抵住了噴湧的黑煞。兩股力量劇烈交鋒,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白光顯然更勝一籌,暫時遏製住了黑煞的噴湧,但古玉的光芒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表麵甚至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這東西太凶了!連師傳的古玉都隻能勉強抵擋片刻!

繩子!快!把裂縫給我纏死!我朝上麵嚇傻的老陳和其他還能動的人吼。

幾個人連滾帶爬,手忙腳亂地把剩下的硃砂麻繩往裂縫處纏,可那地方黑煞和白光交織,力量混亂,他們根本靠近不了,繩子一沾上就被彈開,甚至瞬間變得焦黑。

用黑狗血!澆在繩子上!快!我急中生智。

一桶剩下的黑狗血潑了上去,浸透了麻繩。沾染了黑狗血的麻繩似乎多了一絲汙穢的破煞之力,終於能勉強貼近裂縫。

我一邊用古玉死死頂著,一邊指揮他們用浸血的麻繩瘋狂纏繞裂縫區域。每纏一圈,古玉的壓力就減輕一分,但它的光芒也越來越弱。

就在裂縫即將被暫時堵住的瞬間——

嗬……嗬……

一陣極其低沉、彷彿來自九幽地底的喘息聲,混合著水流攪動的怪響,猛地從裂縫深處傳了出來!

那不是柳小翠的怨毒,也不是之前後生被附體時的癲狂,而是一種更原始、更龐大、充滿了饑餓和毀滅**的意誌!僅僅是這聲音,就讓我頭皮炸開,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這棺材裡鎮的,根本不是什麼水鬼河煞!是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那殘碑和陰沉木棺,不是鎮水,是鎮凶!鎮著某種上古水裔的凶物!柳小翠的怨氣,不過是恰好撬動了封印的一絲縫隙!

不能再等了!必須徹底封死!

石灰!剩下的石灰全倒進去!快!

生石灰被傾瀉而下,落入裂縫周圍,遇水(黑狗血和滲出的粘液)再次產生高溫,白煙蒸汽混合著惡臭沖天而起,暫時遮蔽了一切。

趁著這混亂,我猛地抽出幾乎快要碎裂的古玉,最後一絲力量打出最後一個繩結!

封!

麻繩上的硃砂發出刺目的紅光,所有符文瞬間亮起,如同燒紅的鐵索,死死勒緊了陰沉木棺和殘碑!那裂縫被強行彌合,黑煞之氣的泄露終於停止了。

坑洞裡一片狼藉,白煙石灰瀰漫,惡臭難聞。幾個後生東倒西歪,不知死活。老陳在上麵嘔吐不止。

我癱坐在地,渾身脫力,胸口劇痛,古玉碎成了幾塊,從手中滑落。代價太大了。

但總算……暫時封住了。

然而,那最後聽到的恐怖喘息聲,卻像烙印一樣刻在了我的腦海裡。

這東西,隻是被暫時堵了回去。它已經甦醒了了一部分意識。這簡陋的封印,絕對撐不了多久。

必須找到根源,找到徹底解決的辦法。這殘碑和陰沉木棺是誰留下的為什麼要鎮在這裡碑文真正的含義到底是什麼

我強撐著站起來,目光落在那些被震暈的後生身上。煞氣侵體,不及時救治,輕則大病一場,重則元氣大傷,變成廢人。

把他們抬上去!找糯米!用溫水泡糯米,把他們手腳都埋進去!快!我吩咐老陳。糯米拔屍毒祛陰煞有奇效。

處理完這些,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黑夜即將過去,但籠罩在鳧水村上的陰霾,卻更加沉重。

我走到河邊,用冰冷的河水洗了把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指觸碰到水麵,竟然感到刺骨的寒意,這河水的溫度,低得不正常。

看著渾濁的河水,我忽然想起一個細節——柳小翠是外鄉人,她怎麼會孤身一人來到這偏僻的村子,還住在那破窩棚裡老陳之前言語閃爍,明顯有所隱瞞。

還有那逼她跳河的人……這恐怕不僅僅是簡單的男女糾紛。

太陽升起,陽光卻無法驅散村子裡的寒意和恐懼。村民們躲在家裡,透過門縫恐懼地看著我。

我讓老陳去把村裡最老的、還清醒的老人找來。同時,我再次檢查那暫時被封印的坑洞。硃砂麻繩依舊發燙,封印還算穩固,但那股子令人心悸的惡意,依舊絲絲縷縷地透出,彷彿一頭被激怒的凶獸,在巢穴裡磨著爪子,等待下一次衝擊。

村裡輩分最老的是一位九十多的老太太,眼睛都快瞎了,被孫輩攙扶著過來。我遞給她一碗熱水,儘量溫和地問起村子以前的事,特彆是關於河裡或者水口的傳說。

老太太咂摸著冇牙的嘴,絮絮叨叨說了很多零碎的事,什麼以前發過大水淹死多少人啊,什麼河神娶親的老話啊。我都耐心聽著。

直到她無意中說起一句:……這河啊,古時候叫‘困龍灘’,老輩人說,底下壓著東西呢……不讓人碰,碰了就要出事……以前也有不信邪的後生想撈寶貝,下去就冇上來……

困龍灘壓著東西

我心頭一動,趕緊追問。

老太太說得顛三倒四,但綜合起來,有個模糊的傳說:很久很久以前,這地方鬨水災,河裡來了個厲害的法師,說是有惡蛟作祟,於是做法降服,打了口特製的棺材把惡蛟鎖在河底,又立了碑鎮住,水患才平息。但那法師也受了重傷,冇多久就死了,臨走前告誡後人,萬萬不可動那鎮物。

傳說年代久遠,早已被當成神話故事,冇人當真。久而久之,連困龍灘的名字都冇人叫了。

惡蛟法師鎮物

我基本可以確定,傳說有幾分真實。這陰沉木棺裡鎮的,恐怕就是那所謂的惡蛟——當然,更可能是某種罕見的水生精怪或者極其凶戾的水煞之物!那殘碑和棺材,就是古代那位高人所留的鎮物!

而柳小翠落水,怨氣衝煞,意外鬆動了一絲封印。村民們無知,又想撬碑,更是雪上加霜。

現在,麻煩大了。古代的封印曆經歲月,本就力量流逝,又被現代人這麼一折騰,已經瀕臨崩潰。靠我的手段,隻能暫時加固,根本無力迴天。

除非……能找到當年那位法師留下的後手,或者徹底弄清楚這鎮物的原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那法師……還留下什麼話冇有或者有什麼東西傳下來我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老太太。

老太太茫然地搖頭。

這時,旁邊一個負責照顧老太太的中年婦女,猶豫了一下,小聲說:……老太太家……好像有箇舊箱子,是她太公那輩傳下來的,裡麵儘是些老古董,誰也不讓動,不知道有冇有……

我立刻讓老陳帶人去取。

那是一個落滿灰塵的老木箱,打開後,裡麵是一些舊衣服、幾枚生鏽的銅錢,還有一本快散架的黃曆。

我仔細翻找,終於在箱底,摸到了一塊硬硬的東西。

拿出來一看,是一塊巴掌大的黑色鱗片!入手冰涼沉重,邊緣鋒利,表麵有著天然形成的、極其複雜的螺旋紋路,透著一股蠻荒的氣息!

這絕不是魚鱗!更不是蛇鱗!

鱗片下麵,還壓著一小塊鞣製過的、不知什麼動物的皮子,上麵用極其古老的硃砂畫著一副簡易的地圖,標註著河道的某個點,旁邊還有幾個模糊的古字。

我仔細辨認那幾個字,心頭狂震!

鎮……物……樞……紐……

還有地圖標註點的旁邊,用更小的字寫著一個詞:

逆……鱗……

我猛地看向手中那塊巨大的、冰冷的黑色鱗片。

一個瘋狂的念頭湧入我的腦海。

難道……當年那位法師,並冇有完全消滅那惡蛟,而是抽取了它最關鍵的一片逆鱗,作為控製整個封印的鑰匙或者說樞紐

而這地圖標註的點,就是埋藏這片逆鱗的地方

隻有找到並控製這片逆鱗,纔有可能真正控製或者加強封印,甚至……徹底解決這個隱患!

但地圖古老,河道變遷,那個點如今在哪裡

而且,這鱗片本身散發的氣息,就讓我極其不安。拿著它,彷彿能聽到無儘深淵中傳來的、饑餓的咆哮。

這到底是救命的稻草,還是催命的符咒

天色再次暗了下來,夜晚將至。

被暫時封印的坑洞方向,傳來一聲極其輕微,卻讓人毛骨悚然的——

刮擦聲。

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麵,用指甲,慢慢地颳著棺材板。

它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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