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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了。

電腦螢幕右下角的企鵝頭像閃動著,我點開,又是那個熟悉的灰兔子編輯。

林深,你寫的東西,怎麼說呢……都是套路,冇有一點真實感。讀者不愛看這個。

我盯著那行字,感覺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

真實感

我一個在城中村奶茶鋪打零工的,能有什麼驚心動魄的真實感

我的真實感就是調配一杯又一杯加冰的楊枝甘露,然後祈禱外賣訂單不要超時。

窗外的暴雨像瘋了一樣砸在玻璃上,發出劈裡啪啦的哀嚎,風聲淒厲,整條巷子空無一人,隻有我這間巷尾奶茶鋪還亮著慘白的燈。

我像個孤魂野鬼,守著一座燈火通明的墳。

就在我準備關門的時候,掛在門上的風鈴突然叮鈴一聲,清脆得有些詭異。

一個穿著藍色雨衣的快遞員站在門口,全身都在滴水,雨水順著他壓低的帽簷往下淌,看不清臉。

他一言不發,遞過來一個牛皮紙包裹,上麵冇有寄件人,沒有聯絡方式,隻有我的名字和地址,字跡像是用鋼筆寫的,力透紙背。

我還冇來得及問,他已經轉過身,像個幽靈一樣,迅速融進了濃稠的雨幕裡,消失不見。

我掂了掂手裡的盒子,很輕。

拆開層層包裹的牛皮紙,裡麵是一本很舊的硬皮日記本,封麵是深褐色的,邊角已經磨損得起了毛。

翻開第一頁,一股陳舊的紙張和黴味撲麵而來。

扉頁上,一行娟秀的字跡用藍黑墨水寫就,筆鋒帶著一絲顫抖:如果你看到這本日記,請彆相信'意外'。

署名是蘇晚。

這名字有點耳熟。

我皺了皺眉,心想這又是誰的惡作劇。

或許是某個暗戀我的文學少女,用這種方式給我提供寫作素材

我自嘲地笑了笑,剛想把這玩意兒扔進垃圾桶,卻鬼使神差地往後翻了幾頁。

日記的內容立刻抓住了我的眼球。

蘇晚自稱是一名文物修複師,住在福興裡3號。

她用冷靜得近乎冷酷的筆觸,記錄了自己近一個月來遭遇的種種詭異事件。

十月三日,晴。淩晨三點零五分,窗框準時傳來指甲刮擦玻璃的聲音,很輕,像是貓,但我們這棟樓不允許養寵物。

十月十日,陰。我放在工作台上的修複刀,在我轉身接電話的三十秒內,自行向左移動了三厘米。尺子量過,分毫不差。

十月十七日,雨。我又夢到那個黑衣男人了。他站在我的床邊,掐著我的脖子,一遍遍在我耳邊低語,'你知道得太多了'。我快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他們說,這是一種古老的'鎮魂術',用來壓製人的意識,讓她把真相爛在肚子裡。

十月二十日,陰。鏡中的倒影開始變得模糊,指尖偶爾會穿透物體。我懷疑自己正在變成某種……非實體的存在。

我看到這裡,忍不住嗤笑一聲:這文筆比我還爛,現在寫恐怖小說的都這水平漏洞百出,邏輯不通。

還鎮魂術,她怎麼不說有人在對她用乾坤大挪移呢

我快速地往後翻,想看看這個叫蘇晚的作者最後編了個什麼結局。

可當我翻到最後一頁時,我的手猛地一抖,日記本啪地掉在了地上。

那一頁上,冇有文字,隻貼著一張從本地晚報上剪下來的新聞截圖。

粗黑的標題刺得我眼睛生疼:《福興裡一女子淩晨墜樓身亡,警方初步排除他殺可能》。

報道日期是三年前的今天。

死者的照片是黑白的,但那張臉,我一眼就認了出來。

蘇晚。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血液彷彿瞬間凝固了。

我僵硬地彎下腰,撿起日記本,腦子裡嗡嗡作響。

福興裡……福興裡……我忽然想起開水果店的陳叔跟我提過的一嘴怪事。

他說,福興裡在蘇晚出事三個月後開始拆除,至今已三年,可直到現在,還有守夜的保安說,半夜能看見廢墟裡有人影在來回晃悠。

我像被什麼東西魘住了一樣,不受控製地翻回日記的倒數第二頁。

就在我以為已經讀完所有內容時,我才注意到,在頁麵最下方,有一行用紅筆額外補寫的小字,字跡潦草而急切,彷彿是在極度恐懼中寫下的:

如果你讀到這裡,我大概已經不在人世。請去福興裡3號的地下室,那裡有我冇來得及送出去的證據——彆信王強,他不是人。

轟隆!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驟然劈下,瞬間照亮了整個奶茶鋪。

光線掃過我手中的日記本,也照亮了那行猩紅的字跡。

也就在那一瞬間,我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當我指尖靠近時,那些三年前的血字竟泛起濕潤光澤,彷彿冤魂的力量仍在流動。

就像是……剛剛纔寫上去一樣。

那本廉價的筆記本此刻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指尖發麻。

我必須去看看,去那個叫福興裡的地方。

按照日記最後一頁留下的地址,我找了過去。

眼前的景象讓我心頭一沉,福興裡早已是一片廢墟。

推土機碾過的痕跡還清晰可見,斷壁殘垣間長滿了半人高的野草,風一吹,發出沙沙的聲響,像無數人在低語。

空氣中瀰漫著塵土和腐殖質混合的怪味,一種被時光遺棄的荒涼感撲麵而來。

我翻過一道倒塌的圍牆,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瓦礫堆裡穿行。

日記裡說,她租的房子在巷子最深處,帶一個地下室。

我幾乎是靠著直覺,在一片被藤蔓覆蓋的殘破地基下,找到了那半截通往地下的水泥樓梯。

樓梯口被碎石和垃圾堵住了一半,黑洞洞的,像一隻擇人而噬的怪獸的喉嚨。

我扒開一些雜物,勉強能看到一扇朽壞的木門。

藉著手機的手電筒光,我的視線落在了門框上,呼吸瞬間凝滯了。

五道深深的抓痕,從上到下,清晰地印在木頭上,邊緣還帶著木刺。

這位置,這痕跡,和日記裡描述的窗戶上的刮擦聲分毫不差!

隻是那不是窗,而是門。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順著我的脊椎一路向上爬。

我強壓下心頭的悸動,舉起手機,想把這詭異的抓痕拍下來。

鏡頭剛對準門框與門板之間那道狹窄的縫隙,手機螢幕毫無征兆地爆開一片雪花,滋啦作響。

緊接著,一個極輕、極細微的女聲,幾乎是貼著我的耳朵從聽筒裡鑽了出來:彆拍……他會知道。

我像被電擊了一樣,猛地向後跳開,後背重重撞在水泥牆上,手機也脫手掉在地上。

那聲音消失了,周圍又恢複了死寂,隻有我粗重的喘息聲。

我撿起手機,螢幕已經恢複正常,介麵停留在相機上。

我下意識點開相冊,剛纔那張照片居然拍下來了。

可當我放大照片,看向那道門縫時,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兒裡跳出來——在門縫最深處的黑暗裡,似乎有一雙模糊的、混濁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鏡頭。

我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那片廢墟,回到奶茶店時,後背的冷汗還冇乾。

陳叔見我臉色煞白,還調侃我:怎麼,又寫小說寫上頭,把自己給嚇著了我冇心情開玩笑,喘著粗氣問他:陳叔,你還記得蘇晚嗎就是以前住福興裡的那個姑娘。

陳叔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點了點頭:記得,挺文靜的一個姑娘,可惜了。

她是不是有個叫王強的前男友我追問道。

王強兩個字一出口,陳叔的臉色徹底變了。

他警惕地朝店外看了看,壓低聲音,湊到我跟前:你怎麼知道他小林我跟你說,那個人邪性得很。他點了根菸,深吸一口,煙霧繚繞著他凝重的表情,那男的說是做什麼古董生意的,隔三差五開輛好車來接蘇晚。但我們這些老街坊背後都說,那人眼神陰得嚇人,就像,就像墳地裡飄著的那種鬼火。

陳叔頓了頓,聲音更低了:蘇晚出事前大概半個月吧,有一天半夜,都快一點了,突然來敲我的店門。我開門一看,她就站在門口,臉白得跟紙一樣,渾身都在發抖。她說,'陳叔,他要把東西埋進死人骨頭裡'。我當時聽得一頭霧水,就勸她趕緊報警。可她一個勁兒地搖頭,嘴裡唸叨著,'冇用的,法律管不了這種事'。

對了,我認識個研究這些邪門事的大學老師叫周默,說不定他能幫你解讀那些符號。

死人骨頭裡……我腦子裡嗡的一聲,這句話像把鑰匙,瞬間解開了一部分謎團,卻又引出了更多詭異的疑問。

告彆了陳叔,我又輾轉找到了以前住在福興裡的李阿婆。

老人一聽我提起蘇晚的名字,立刻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哎喲,那姑娘死得可太冤了!可憐見的。李阿婆歎著氣告訴我,蘇晚出事前那段時間,整個人都神神叨叨的,見人就說有人要殺我,可誰也冇當真,隻當她壓力太大了。

後來警察來了,查了監控,說樓頂一個人影都冇有,最後就按意外失足處理了。

警察冇告訴你們,李阿婆湊近我,神秘兮兮地說,那姑娘從樓上掉下來的時候,手裡還死死攥著一張紙,都燒得差不多了,就剩個小角,上麵畫著些歪七扭八的紅道道,誰也看不懂是啥。

鎮魂符!

我的心頭猛地一震,日記裡提到過!

蘇晚在生命的最後一刻,手裡攥著的竟然是這張符。

臨走時,李阿婆顫巍巍地從一個上鎖的餅乾盒裡,摸出一把生了鏽的黃銅鑰匙塞給我。

這是那姑娘出事前幾天給我的,讓我替她保管,千萬彆讓王強知道。她說,這是她工作室一個抽屜的鑰匙,裡麵有……有很重要的東西。

那個晚上,我坐在檯燈下,麵前攤著那本詭異的日記。

燈光昏黃,將那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我翻到日記的最後一頁,看著那些用紅墨水寫下的、充滿絕望的字句,一個讓我毛骨悚然的細節浮現在眼前。

我找出以前蘇晚給我奶茶店寫的留言卡,將上麵的簽名,與日記最後幾頁的筆跡仔細比對。

越看,我的手就越抖。

雖然模仿得很像,但那種細微的、下意識的書寫習慣是騙不了人的。

這紅字的筆跡,在力道和某些字的勾連上,和蘇晚本人的字跡有著微妙的不同。

那感覺就像是……有另一個人,在她死後,替她續寫了這最後的絕望。

而那個人,究竟是誰

按照李阿婆給的地址,我找到了蘇晚生前租用的那間文物修複工作室。

那是一棟老舊居民樓的頂層,樓道裡堆滿雜物,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陳舊紙張和灰塵混合的古怪氣味。

我用那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打開了門,一股涼氣撲麵而來,讓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寒顫。

工作室不大,但各種修複工具和半成品擺放得井井有條,看得出主人曾經的用心。

我的目光很快鎖定在角落裡一張蒙著白布的修複台,台下有一個帶鎖的抽屜,和我從李阿婆那裡拿到的鑰匙嚴絲合縫。

就在鑰匙完全插入鎖孔,準備轉動的那一瞬間,咯噠一聲脆響,屋內的溫度彷彿驟然降了十幾度。

剛纔還隻是微涼的空氣,此刻卻變得像冰窖一樣刺骨,我撥出的白氣在昏暗的光線下清晰可見。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頭皮陣陣發麻。

強忍著逃跑的衝動,我擰開鎖,猛地拉開了抽屜。

裡麵冇有複雜的機關,隻有一個牛皮紙密封袋,靜靜地躺在抽屜底部。

我顫抖著手將它取出,袋子入手冰涼,隔著紙袋都能感覺到那股不祥的寒意。

撕開封口,我倒出裡麵的東西——半張被燒得焦黑的黃紙符。

這種用硃砂繪製的鎮七魄,封九魂符咒,是邪術師用來禁錮冤魂的核心媒介。符紙的質感很特殊,既非紙也非布,邊緣的焦痕很不自然,像是被某種無形的火焰舔舐過。

上麵的符文是用鮮紅的硃砂畫成的,筆畫詭異扭曲,和我從蘇晚日記裡拍下的那個圖案如出一轍。

我立刻辨認出,這正是李阿婆描述過的那種奪人生機的邪物。

我小心地將符紙翻過麵,背麵還有一行更小的硃砂字,字跡娟秀,卻寫著最惡毒的詛咒:鎮七魄,封九魂,獻於幽市換金玉。

典型的邪術鎮魂咒!

看到這行字,我渾身的血都涼了。

蘇晚的死,果然不是意外。

我迅速掏出手機,對著這張符紙和那行字拍照取證。

手機的閃光燈亮起的一刹那,窗外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響,像是沉重的金屬在水泥地上拖行的聲音,滋啦——滋啦——。

我心裡一驚,猛地回頭望向窗外。

樓下昏黃的路燈下,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

車身沾滿了泥點,連車牌都被厚厚的泥巴完全遮蓋住了。

最詭異的是,駕駛座上空無一人,可我卻能清晰地聽到引擎正在低沉地轟鳴,彷彿一個隱形的司機正坐在那裡,冷冷地注視著我所在的這個視窗。

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我來不及多想,抓起符紙塞回口袋,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那間工作室。

當晚,我無法入眠。

蘇晚日記裡的細節、李阿婆的話、工作室裡那張符咒和樓下詭異的越野車,像電影畫麵一樣在我腦中反覆播放。

我知道,僅憑一張符紙,根本無法讓警察相信這一切。

我需要更多、更直接的證據。

唯一的線索,就在福興裡的那片廢墟,那個被水泥封死的地下室裡。

午夜時分,我再次回到了福興裡。

廢墟在月光下像一頭沉默的巨獸,斷壁殘垣投下猙獰的影子。

我深吸一口氣,剛踏上門廊的水泥地,口袋裡的手機突然毫無征兆地亮起,並自動播放起一段錄音。

蘇晚的意念似乎能乾擾電子設備,這成了她向我傳遞資訊的唯一方式。

那聲音,分明是我白天在工作室裡,因為緊張而急促的呼吸聲!

我驚恐地掏出手機,螢幕上赫然是我白天拍下的那張符咒照片。

可我的相冊從未設置過自動播放,更不可能附帶現場錄音!

就在我驚疑不定時,畫麵中的景象開始發生變化。

照片裡,我拍照時作為背景的那麵斑駁牆壁上,竟然緩緩地浮現出一個人影。

那人影披著長髮,完全遮住了臉,一雙慘白的手從黑髮中伸出,其中一根手指,正越過我的肩膀,直勾勾地指向我的身後!

一股寒氣從我的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我猛地轉過身,身後空無一物,隻有呼嘯的夜風穿過殘破的房梁,發出鬼哭般的嗚咽。

就在我以為是自己精神緊張產生了幻覺時,一道冰冷刺骨的陰風毫無征兆地撲麵而來。

我眼睜睜地看著,在我前方不到三步遠的地方,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女人憑空出現。

她的脖子上有一圈深紫色的掐痕,像是被人用繩索狠狠勒過。

她的雙眼冇有眼白,兩個黑洞洞的眼眶裡,正緩緩流下兩行鮮血。

她的嘴唇烏青,微微翕動著,發出一個幾乎聽不見,卻又清晰地鑽入我腦海的聲音:林深……你終於來了。

是蘇晚!她的鬼魂!

恐懼讓我動彈不得,連呼吸都忘了。

她緩緩抬起流著血的手,指向城西的方向,聲音裡充滿了無儘的怨毒與淒厲:王強今晚要去'幽市'交易,帶的……就是用我的骨頭煉出的'魂玉'……你若不來,我就隻能……永遠纏著他了。

蘇晚的話音未落,廢墟深處,突然傳來三聲清脆又詭異的銅鈴響,叮鈴……叮鈴……叮鈴……

鈴聲響起的瞬間,蘇晚的身形劇烈地顫抖起來,彷彿被無形的力量撕扯。

她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叫,整個身影瞬間化作一縷青煙,消散在夜風中。

我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過了許久,我才感覺到手心一陣刺痛。

我攤開手掌,藉著月光一看,掌心不知何時多了一道細長的血痕,那血痕的形狀、弧度,竟然和我在地下室門框上發現的那個指甲印,完全吻合!

我像是被電擊了一般,渾身顫抖著再次摸出手機。

手機螢幕還亮著,但相冊裡,卻憑空多出了一張我從未拍過的照片。

照片的場景是一座荒涼破敗的古廟前,王強正站在廟門口,雙手虔誠地捧著一枚通體泛著幽綠光芒的玉佩。

在他的身後,廟宇的牆壁上,用淋漓的鮮血畫著一個巨大的符文,那符文,和蘇晚日記本裡、地下室牆壁上、以及那張被燒焦的鎮魂咒殘片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照片的屬性資訊,上麵顯示的拍攝時間,讓我如墜冰窟——那些照片像是來自時間縫隙的警告,每過一天,未來的畫麵就向現在逼近一步。

它是在視頻消失,截圖生成的那一刻纔出現的。最讓我毛骨悚然的,是照片屬性裡那個刺眼的拍攝時間——現在。我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翻出蘇晚那本被血浸透的日記。

藉著檯燈的光,我注意到最後一頁那幾行鮮紅的字跡,表麵似乎有一層凝固後的微光,不像普通墨水。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我腦中閃過。

我衝進衛生間,用棉簽沾了點水,屏住呼吸,輕輕在那一行血字上擦拭。

指尖傳來一絲黏膩的觸感。

棉簽的頂端,瞬間被染上了一抹暗紅。

一股淡淡的腥澀氣味,混雜著塵封紙張的黴味,鑽入我的鼻腔。

是血。

這股味道,和我在夢裡聞到的,蘇晚那雙流血的眼睛裡散發出的味道,一模一樣。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攥住,猛地收緊。

那不是紅墨水,那是蘇晚用自己的血,寫下的最後遺言。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幽市這個詞,像一個鬼魅的咒語,在我腦海裡盤旋。

為了驗證它的存在,我撥通了陳叔的電話。

他是我爸的老戰友,在市裡的文化館工作,對本地的各種奇聞異事瞭如指掌。

電話那頭,陳叔起初還樂嗬嗬的,以為我又在為下一本懸疑小說構思情節,拿他尋開心。

可當我把那張照片發給他,讓他仔細看照片背景裡那座荒廟外牆的雕紋時,他的聲音瞬間沉了下去。

長久的沉默後,陳叔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小林……你這張照片,是在哪兒拍的

城西,靠近郊區的一片廢墟裡。

那是'黑水廟'!陳叔倒吸一口涼氣,解放前,那裡就是一片亂葬崗,這廟是當時的守陰祠,專門鎮壓下麵的東西。後來出了好幾次邪門事,早就被封了,周圍幾十裡都冇人敢靠近!你怎麼會去那兒

我冇法解釋照片的來曆,隻能追問:陳叔,您聽說過'幽市'嗎就是在這種地方,進行的某種交易。

陳叔那邊又是一陣沉默,似乎在做什麼決定。

你彆亂打聽了,這事邪乎得很。他壓低聲音,我有個表弟叫周默,在咱們市的大學教民俗學,他的研究方向就是這些見不得光的'冥市交易'野史。他跟我提過,說每逢月晦之日,就有人用活人魂魄煉製一種叫'魂貨'的東西,在廢棄的廟宇裡做黑市買賣。你等一下,我讓他馬上過來找你!記住,千萬彆自己去那個鬼地方!

掛了電話不到一小時,門鈴就響了。

門外站著一個戴著黑框眼鏡、氣質斯文的中年男人,眉宇間卻透著一股化不開的凝重。

他就是周默。

冇有多餘的寒暄,周默進屋後,立刻讓我把所有線索都拿出來。

他攤開那些符文的拓片、詭異的照片和日記的殘頁,一張張仔細翻看,臉色愈發陰沉。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王強手裡的那塊魂玉照片上。

這不是迷信。周默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裡閃著銳利的光,這是一種早就被列為禁術的邪術,叫'骨鎮術'。他們把枉死之人的冤魂,用特殊的符咒封進陪葬的古董或者玉器裡,再用枉死者的屍油和骨灰反覆祭煉,最終煉成的,就是這種'魂玉'。

周默遞給我銅片時特彆強調:這銅片隻能使用一次,若遭遇強大邪靈衝擊,會自行碎裂以保護使用者。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把冰錐,刺進我的耳膜:蘇晚……恐怕不是意外死亡。從這些線索看,她是被選中的祭品,是被人用'活祭'的方式,煉進了這塊玉裡。

活祭……我感覺自己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周默看著我慘白的臉,鄭重地警告:照片上的交易時間是三天後,對吧我勸你,立刻報警,然後離這件事越遠越好。對方不是普通人,你去,就是送死。

不行!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肉裡,蘇晚的冤魂還在,王強必須付出代價!可如果我去,怎麼才能證明王強在進行這種……交易怎麼才能讓警察相信,讓鬼魂的冤屈,變成活人世界裡的證據

周默死死地盯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出哪怕一絲的動搖。

良久,他長歎一口氣,從隨身的帆布包裡,取出一本泛黃的手抄本,封皮上用毛筆寫著《幽市錄》三個字。

他翻到其中一頁,指著一段配圖的記載,沉聲道:這是古法仿製的'照魂鏡'。用純銅片,在上麵刻上破煞符,再沾上你至親之人的血——如果冇有,用你自己的心頭血也行。它能在陰氣最重的時候,照出邪物的本相。你用手機對著銅片裡的景象拍照,拍下來的畫麵,活人也能看見。

他合上書,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但是你必須記住,交易通常在子時開始,你必須在子時三刻,也就是午夜十二點四十五分之前,必須離開黑水廟的範圍!否則,你的陽氣會被那裡的'市籍'記住,成為下一個被'記名'的祭品!

送走周默,我立刻開始準備。

銅片、刻刀、消毒用的刀片……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點劈裡啪啦地敲打著玻璃,像是無數隻鬼手在不知疲倦地叩門。

就在我用刀片對準自己胸口,準備取那一點心頭血時,被我扔在桌上的手機,螢幕突然自己亮了起來。

相冊裡,那張來自未來的照片自動顯示在螢幕中央。

我驚恐地看到,照片下方那行兩天後的時間戳,毫無征兆地,在我眼前輕輕跳動了一下。

數字閃爍,模糊,然後重新清晰。

時間,變成了一天後。

鏡子裡的我,脖頸處,一道清晰的紫痕如同烙印。

那不是幻覺。

我猛地伸手去摸,指尖傳來的觸感冰涼而平滑,和正常的皮膚冇什麼兩樣,可鏡中的勒痕卻猙獰地盤踞在那裡,像一條紫色的毒蛇。

形狀分明,是五根手指用力掐出來的痕跡。

是誰什麼時候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後背,我環顧空無一人的房間,每一處陰影似乎都潛藏著一雙看不見的眼睛。

窗簾微動,是淩晨的風,可在我聽來,卻像是有人在窗外低聲喘息。

我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生怕自己撥出的熱氣會驚動那個東西。

那個剛剛掐過我脖子,又在我手機裡留下到此一遊紀唸的東西。

我跌坐在地,後背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彷彿這樣能給我帶來一絲安全感。

顫抖的手再次舉起手機,點開了那張唯一的截圖。

照片的構圖很詭異。

王強站在石台中央,雙手虔誠地捧著那枚散發著青灰色光暈的魂玉,他身後的牆壁上,血紅的符文像是活過來一般,隱隱流動。

而在他右側的肩膀上,憑空多出了一隻手。

一隻冇有血色、蒼白到近乎透明的手。

這隻手瘦得隻剩皮包骨,指甲青黑,突兀地搭在王強寬大的玄色長袍上,顯得格外刺眼。

我敢用性命擔保,在我錄像的時候,這隻手絕對不存在。

它是在視頻消失,截圖生成的那一刻纔出現的。

最讓我毛骨悚然的,是照片屬性裡那個刺眼的拍攝時間——現在。

它在告訴我,這場詭異的交易並未在黑水廟結束。它跟著我回來了。

我猛地打了個寒噤,感覺脖子上那道紫痕似乎又收緊了一分。

恐懼像無數隻螞蟻,順著我的脊椎爬上大腦。

我不能待在這裡了,這個房間已經不再安全。

必須離開。

我手腳並用地從地上爬起來,踉蹌著衝向門口。

抓起鑰匙和外套,餘光瞥見被我隨手扔在桌上的一個布袋——那是周默給我的,裡麵裝著那塊用來照魂的銅片。

等等,銅片!

我衝過去一把抓起布袋,入手的感覺卻不對。

太輕了,而且裡麵傳來一陣細碎的響動。

我急忙倒出裡麵的東西,幾塊碎裂的銅片叮叮噹噹落在桌上,旁邊還有一小角被燒得焦黑的黃紙。

我愣住了。這是什麼

一段模糊的記憶碎片猛然湧入腦海。

在我被老刀發現,情急之下拍碎銅片的那一刻,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銅鏽氣味炸開。

幾乎是同時,廟裡王強焚燒的那張黃紙,有一角被熱浪捲起,像一隻黑色的蝴蝶,打著旋飄出了廟牆,正好落在枯井邊上。

當時我一心隻想著逃命,從井裡爬出來時,手忙腳亂地抓起地上的東西就往布袋裡塞。

冇想到,竟把這燒焦的符紙殘頁也一同帶了回來。

殘頁隻有指甲蓋那麼大,大部分字跡都已模糊不清,隻有邊緣處,依稀能辨認出一個用硃砂寫就的、扭曲的鎮字。

鎮魂符。

這是王強用來和幽市交易的媒介。

我盯著那個鎮字,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心中滋生。

王強他們交易的對象,那個被稱為幽市的存在,是不是就是搭在他肩上、又跟著我回來的那隻鬼手

視頻被抹除,也是它乾的嗎

它不想留下任何痕跡,除了那張示威般的截圖,和……我脖子上的手印。

它在警告我。

我死死攥著那張截圖和這片符紙殘頁,它們是我僅有的證據。

可這些東西,給誰看

誰會信

一個名字毫無征兆地跳進我的腦海——周默。

可我立刻掐滅了這個念頭。

周默在給我銅片時,隻說了被髮現後該如何脫身,卻冇提過會被東西跟上。

是他算漏了,還是他根本就冇安好心

在搞清楚之前,我不能再信他。

那還能找誰

我想起出發前,周默最後一次見我,神色凝重地塞給我一張名片。

當時他說:林深,這次的事九死一生。記住,萬一我出了事,你又惹上了甩不掉的麻煩,就去找這個人。彆提我,隻把證據給他看,他知道該怎麼做。

我翻遍全身口袋,終於在牛仔褲內側的夾層裡,摸到了那張被汗水浸得有些發軟的名片。

名片上冇有頭銜,隻有一個名字和一個電話。

市局,李建國。

我看著這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名字,深吸一口氣。

不管他是誰,不管他信不信,這都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天色已經矇矇亮,城市在晨曦中逐漸甦醒。

我拉高衣領,遮住脖子上的紫痕,快步走出公寓樓。

黎明時分的街道空曠而寂靜,卻讓我感覺比深夜的黑水廟還要危險。

每一個從我身旁經過的行人,每一輛悄無聲息滑過的汽車,甚至路邊商店櫥窗裡一動不動的人體模特,都讓我汗毛倒豎。

我總覺得,那隻蒼白的手隨時會從某個角落裡伸出來,再次扼住我的喉嚨。

我不敢回頭,隻能加快腳步,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衝向市局大樓。

清晨的辦公大廳人還不多,值班的年輕警員看到我這副失魂落魄、衣衫不整的模樣,眼神裡充滿了警惕和一絲不耐。

你好,有什麼事嗎

我……我找李建國警官。我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沙啞。

李隊他上下打量著我,有預約嗎什麼案子

冇有預約,是……是一件急事,非常緊急。我將攥在手心、已經被汗水浸濕的名片遞過去,他讓我有事直接來找他的。

年輕警員將信將疑地接過名片,又看了我幾眼,最終還是拿起內線電話撥了過去。

幾分鐘後,我被帶到一間獨立的辦公室。

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後,他穿著便服,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頭髮有些亂,眼窩深陷,看起來像是熬了一整夜。

他就是李建國。

他抬起佈滿血絲的眼睛,平靜地看著我,指了指對麵的椅子:坐。說吧,什麼事

他的聲音很沉穩,有一種讓人莫名心安的力量。

我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一些,拉開椅子坐下,將手機和那片燒焦的符紙殘頁一起推到他麵前。

李警官,我可能……拍到了不該拍的東西,還被……被它跟上了。

李建國冇有立刻去看那些東西,而是先審視著我的臉,目光銳利得像把手術刀。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我刻意用衣領遮擋的脖子上,微微一頓。

他伸出手,將我的手機拿了過去,點亮螢幕。

當那張詭異的截圖清晰地呈現在他眼前時,我看到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的目光在那隻蒼白的手和那個現在的時間戳上來回移動,接著,他又撚起那片焦黑的符紙殘頁,湊到檯燈下仔細端詳。

辦公室裡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牆上掛鐘秒針走動的滴答聲。

良久,他放下手裡的東西,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十指交叉,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複雜眼神看著我。

李警官皺眉:我把手機截圖和那半張燒焦的鎮魂符殘頁拍在李警官桌上。

他靠在椅背上,眼神裡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和一絲疲憊,指尖在桌上輕輕敲著。

視頻冇了鬼魂指認林深,你小說寫多了吧。

我冇說話,隻是把那張殘頁推到他麵前。

燈光下,焦黑的符紙上,硃砂寫就的鎮七魄,封九魂六個字,像是凝固的血,透著一股說不出的邪氣。

李警官的眉頭終於擰成了一個疙瘩,他不再看我,而是轉向電腦,十指如飛。

幾分鐘後,列印機吐出一張紙。

王強的頭像下麵,是幾行刺目的黑字——多次因走私不明朝代文物被調查,但都因證據不足釋放。

他捏著那張紙,又看看桌上的符紙殘頁,神色徹底凝重起來。

走私文物,加上這種……邪門的東西,性質就變了。他沉聲道,我可以立刻申請對王強工作室的搜查令,但需要一個絕對合理的理由。鬼魂指認,在法庭上站不住腳。

我腦中那根緊繃的弦,因為他這句話幾乎要斷掉。

就在這時,一枚冰涼的、帶著銅鏽味的鑰匙,彷彿在我的口袋裡動了一下。

是李阿婆給我的,蘇晚工作室的備用鑰匙。

我猛然站起身,因為動作太急,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蘇晚的工作室抽屜裡,還有她未交出的修複記錄!我語速極快,生怕這個念頭會溜走,她習慣在修複前做詳細標記,我見過一次,她標記了三件'骨鎮文物',說上麵的陰氣太重,需要特殊處理。王強還冇來得及出手!

骨鎮文物四個字,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突擊搜查定在當日下午。

我作為重要線索提供人,被允許隨行,但條件是必須待在警戒線外。

我答應了,可心裡卻藏著另一個計劃。

警車停在工作室樓下時,我悄悄將手機從口袋裡滑進袖口,螢幕的光一閃而過。

昨晚,我在福興裡的廢墟裡,點燃了蘇晚日記的另外半頁。

火光跳動,映著我冇有表情的臉。

我對著空氣低聲說:蘇晚,如果你還能聽見,幫我最後一次。

現在,我賭的就是這一次。

工作室的門被打開,裡麵和我上次來時一樣,整潔得過分,充滿了福爾馬林和修複材料混合的古怪氣味。

王強被警察堵在裡麵時,臉上還掛著錯愕的假笑。

搜查很順利,李警官根據我的提示,直接撬開了蘇晚辦公桌最下麵的一個抽屜夾層。

暗格裡,靜靜地躺著三件用黃布包裹的文物。

一件是漢代玉佩,一件是唐代銀簪,還有一件,是佈滿銅綠的戰國青銅鏡。

法證人員戴著手套,小心翼翼地將它們一件件拿出。

在強光手電的照射下,三件文物底部,都發現了用特殊工具刻下的微型符文,和那張鎮魂符上的筆跡如出一轍。

最關鍵的證據,來自那麵青銅鏡。

鏡子背麵,貼著一張蘇晚手寫的標簽,字跡清秀,卻透著一股寒意:此鏡封一女童魂,取自清墓,王強稱'值二十萬'。

物證確鑿,王強的假笑終於僵在臉上,變得鐵青。

也就在這一刻,我袖中的手機螢幕自動亮起,無聲地進入了攝像模式。

我假裝調整站姿,手腕微轉,讓鏡頭精準地對準王強。

手機螢幕的畫麵裡,發生著現實中無人能見的可怕一幕。

王強的背後,一個穿著白裙的、輪廓模糊的影子緩緩浮現。是蘇晚。

她的雙手,青紫交錯,指甲漆黑,正一點點地、毫不遲疑地掐上王強的脖頸。

而現實中,王強像是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他突然劇烈地嗆咳起來,眼睛暴突,臉上瞬間佈滿冷汗。

他驚恐地抓撓著自己的脖子,彷彿要撕掉什麼東西,嘴裡發出嗬嗬的怪聲。

滾開!他嘶吼出聲,聲音尖利得變了調,你不是死了嗎!滾開啊!

在場的所有警察都驚呆了,他們看到的是一個前一秒還鎮定自若的嫌疑人,下一秒就當眾發狂。

王強被送醫後,診斷為急性精神失常。

在混亂的囈語中,他斷斷續續地供出了部分罪行。

警方順藤摸瓜,在他的私人倉庫裡,查獲了十餘件類似的魂玉與鎮魂法器。

整個案件,轟動全市。

結案那天晚上,我獨自回到了福興裡的廢墟。

夜風很冷,吹得斷壁殘垣發出嗚嗚的聲響。

我藉著手機的光,在地下室的入口前,挖開一個淺坑,將蘇晚那本厚厚的日記,連同那張寫著值二十萬的標簽,一起埋了進去。

當我用手拍實最後一捧土時,風突然停了。

一個穿著白裙的女子,就站在我麵前,悄然浮現。

她脖子上的掐痕淡去了,雙眼不再流淌血淚,變得清澈而平靜。

她看著我,嘴角似乎微微動了一下,像一個微笑。

謝謝你,她的聲音很輕,像風一樣,讓我……終於閉上眼。

話音落下,她的身影開始變得透明,像一縷被風吹散的灰燼,消失在夜色裡。

我再也支撐不住,雙膝一軟,跪坐在地,積攢了多日的恐懼、壓抑和悲傷,在這一刻儘數化為滾燙的眼淚。

遠處,巷口那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奶茶店還亮著暖黃色的燈。

陳叔穿著圍裙,正站在門口,看到我,遠遠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擦乾眼淚,撐著地站起來,回頭看了最後一眼。

就在我埋下日記的那片泥土上,不知何時,浮現出了一行濕漉漉的痕跡,像是剛剛有人用指尖蘸著露水寫下的字。

真相活著,我就冇死。

那朵茉莉,像一截枯槁的指骨,靜靜地停在窗台上。

它的指向並非窗外無儘的黑夜,而是玻璃上我自己的倒影。

不,更準確地說,是倒影裡我身後的那張床。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猛地一縮。

蘇晚在提醒我,源頭就在我每天入睡的地方。

我不敢開燈,摸著黑,像個幽靈一樣湊近那張廉價的鐵架床。

這是房東留下的舊物,我搬來時圖省事,隻換了床墊。

我從未在意過這笨重的鐵傢夥,可現在,它在我眼中變成了一口蓄勢待發的棺材。

我屏住呼吸,將耳朵貼在冰冷的床頭立柱上。

裡麵是空的。

我用指節輕輕叩擊,回聲沉悶,不像純粹的金屬中空聲,倒像是裡麵塞了什麼東西,填得不那麼滿,留下了細微的共振。

我發瘋似的掀開床墊,它重重地砸在地上,揚起一片嗆人的灰塵。

床板是幾塊木板拚接的,其中一塊的邊緣有被撬動過的痕跡,幾顆螺絲釘的槽口已經磨損得不成樣子。

我的手開始發抖,從廚房找來一把水果刀,沿著縫隙插進去,用力一撬。

嘎吱一聲,木板鬆動了。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黴味、血腥和陳腐香料的味道,從床板下方的空隙裡猛地竄了出來,直衝我的天靈蓋。

我差點吐出來。

強忍著噁心,我用手機電筒照進去——那是一隻被揉成一團的枕頭。

枕套的布料已經朽爛,但依稀能辨認出那淡雅的碎花圖案,以及角落裡那個歪歪扭扭的福字繡花。

正是蘇晚的枕頭。

枕頭表麵濕漉漉的,沁著暗紅的液體,像是剛從血泊裡撈出來。

而枕頭底下,還壓著一張小小的,被塑料膜包裹的卡片。

我伸手進去,指尖觸到枕頭的一瞬間,一股陰寒的怨氣彷彿順著我的皮膚鑽進了骨髓。

我打了個哆嗦,幾乎要縮回手。

可我知道,我不能退。

我將那東西掏了出來。

枕頭比想象中更沉,裡麵的填充物已經板結成塊。

我用刀尖劃開枕套,裡麵不是棉花,而是一團團糾纏在一起的,黑色的長髮。

蘇晚的頭髮。

而在頭髮團的中央,三枚鏽跡斑斑的鐵釘赫然在目,它們被擺成一個古怪的品字形,釘尖深深紮進一小塊桃木裡。

桃木上,用血刻著我的生辰八字。

周默說的魂釘,原來是衝著我來的。

王強要控的,不止是蘇晚的怨魂,他還要用蘇晚的怨氣,來對付我!

我頭皮發麻,這纔拿起那張被枕頭壓著的塑料卡片。

那是一張老舊的公交卡,蘇晚用過的那張。

卡片的背麵,用油性筆記著一行小字:他知道你看得見。一瞬間,我全明白了。

王強從一開始就知道蘇晚的魂魄冇有散儘,甚至知道她能以某種方式與我溝通。

他故意在醫院裝瘋,故意留下藥瓶裡的枕頭布角,故意引導我去城南舊窯,這一切都是圈套。

他真正的目的,是利用我對蘇晚的信任,讓我自己找到這個被詛咒的枕頭,找到這三枚淬著蘇晚怨氣的魂釘。

舊窯裡的骨匣是障眼法,是調虎離山。

他真正的殺招,一直藏在我日夜安寢的床下!

我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乎站立不穩。

手機在這時瘋狂震動起來,是負責案子的張警官。

我剛一接通,他急促的聲音就從聽筒裡炸開:林深!出事了!王強跑了!他襲擊了看護,五分鐘前從精神病院消失了!監控顯示王強房間牆壁滲出黑色霧氣,隨後監控失靈,現場發現一張燃燒的鎮魂符殘片!

他在哪我的聲音乾澀得像砂紙摩擦。

不知道!監控壞了,他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憑空消失

不。

我知道他去哪了。

我猛地抬頭,看向房間的門。

心臟狂跳,血液似乎在耳邊轟鳴。

我聽到走廊裡傳來一陣極輕、極緩的腳步聲,正一步步朝我的房門靠近。

那腳步聲沉重而拖遝,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上。

他知道我找到了枕頭。

他知道我看見了卡片上的字。

現在,他回來取他的東西了。

我握緊了手裡的枕頭和那三枚釘子,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我退到牆角,背靠著冰冷的牆壁,眼睛死死盯著那扇薄薄的木門。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了。

整個世界彷彿都安靜下來,我甚至能聽到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

一秒,兩秒……時間被拉得無比漫長。

突然,哢噠一聲輕響。

是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他有我房間的鑰匙。

冰冷的恐懼像潮水般將我淹冇。

門把手,在我的注視下,開始緩緩地、緩緩地向下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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