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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碗絕子湯端到我麵前時,整個瑤光殿靜得能聽見燭火爆裂的聲音。

暴君蕭玄坐在上首,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看著我。

他能聽見所有人的心聲,而此刻,殿內所有妃嬪心裡都在尖叫:喝下去!讓她喝下去!這個妖妃終於要倒台了!

唯有皇後,麵上端莊悲憫,心裡卻在惡毒地詛咒:沈月淺,你這個賤人,看你還怎麼憑著那張臉勾引陛下!斷子絕孫吧!

蕭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他似乎很享受這場無聲的審判。

他看向我,帶著一絲探究的興味,彷彿在期待我內心的崩潰與求饒。

可他什麼也聽不到。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我正瘋狂調動著所有情緒,準備上演我穿越到這個世界以來,最重要的一場戲。

蕭玄緩緩開口:沈貴妃,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我抬起淚眼,淒然一笑,端起那碗藥,內心響起導演的倒計時:三,二,一,開始!

1

臣妾……無話可說。

我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顫抖,像是被狂風摧殘後依然倔強的小花。

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幸災樂禍、嫉妒、快意……種種情緒像無形的網,將我包裹其中。

皇後陳氏見我如此識趣,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她柔聲勸道:妹妹,這也是為了你好。你身子弱,又誤食了傷身的草藥,太醫說你此生恐怕再難有孕。陛下也是心疼你,才賜下這湯藥,免得你日後為了子嗣之事傷心勞神。

她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彷彿一切都是為了我著想。

若不是我親眼看見她身邊的宮女鬼鬼祟祟地在我安胎藥裡加料,若不是我知道蕭玄能聽見她內心那句賤人,去死吧的惡毒詛咒,我或許真的會信了。

蕭玄冇有說話,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盯著我。

他在等。

他在等我內心的聲音。

他一定很好奇,這個全後宮唯一他讀不到心的女人,在麵臨這種絕境時,到底在想什麼。

我是一名演員,拿過三金影後的那種。

一場意外,我穿成了這個曆史上著名暴君後宮裡的一名小才人。

剛來第一天,我就見識到了他的恐怖。

一名美人給他獻舞,舞姿曼妙,眼含秋波,口中說著:臣妾隻願為陛下一人而舞。

蕭玄卻笑了。

【心聲:這狗皇帝什麼時候死等我爹的大軍攻破皇城,我要親手剜了他的心!】

下一秒,美人的頭顱滾落在地。

從那天起,我便知道,想要活下去,我唯一的武器,就是我的演技。

演員的最高境界,是情緒隔離和角色扮演。

我可以讓自己的內心變成一個後台,冷靜地分析劇本、調度情緒,而在前台,則上演著一幕幕精心設計的戲碼。

此刻,我的內心後台正在飛速運轉。

劇本:蒙冤貴妃,悲痛欲絕,但為愛隱忍。

情緒調度:七分悲慼,兩分委屈,一分至死不渝的愛意。

麵部表情:眼眶泛紅,但眼神倔強,嘴角要帶一絲苦澀的笑。

動作設計:端碗的手要輕微顫抖,但不能灑出來,顯示出內心的掙紮和身體的虛弱。

一切準備就緒。

我迎上蕭玄的目光,那雙眼睛裡盛滿了對他的愛慕與不捨,彷彿他是我的全世界。

然後,我緩緩將那碗黑漆漆的湯藥湊到唇邊。

2

就在我的嘴唇即將碰到碗沿的那一刻,一隻大手猛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將我的骨頭捏碎。

瓷碗哐噹一聲掉在地上,碎裂成無數片,黑色的藥汁濺濕了我華貴的裙襬。

蕭玄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影帶著無與倫比的壓迫感,籠罩在我的上方。

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誰準你喝的

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我愣住了,或者說,我表演出了愣住的樣子。

眼中先是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化為巨大的委屈,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受控製地滾落下來。

陛下……不是您……

我哽嚥著,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皇後也急了,連忙上前:陛下息怒,是臣妾的不是,冇有勸住貴妃妹妹。妹妹也是一時想不開……

【心聲:該死!就差一點!這個賤人怎麼運氣這麼好!】

蕭玄猛地轉頭,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去,皇後的聲音戛然而生,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能聽見。

他當然能聽見。

他什麼都知道,但他不說。

他就像一個手握遙控器的觀眾,冷眼看著我們這些演員在他麵前表演,並以此為樂。

而我,是唯一一個讓他看不透劇情走向的演員。

來人。

蕭玄的聲音冇有一絲溫度,徹查此事。從禦藥房到瑤光殿,所有經手過貴妃安胎藥的人,全部給朕拿下,嚴刑拷問!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被濺濕的裙襬上,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

沈貴妃受驚,送回瑤光殿好生休養。在事情查明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視。

說完,他拂袖而去,留下滿殿噤若寒蟬的妃嬪和麪如死灰的皇後。

我知道,我賭贏了第一步。

一個他完全無法掌控的變數,遠比一個能輕易看透的玩物,更能激起他的興趣和保護欲。

他不是在救我。

他隻是不想讓他唯一感興趣的玩具,這麼快就被彆人玩壞了。

3

回到瑤光殿,我屏退了所有宮人,整個人脫力般地倒在軟榻上。

後背早已被冷汗濕透。

剛纔那一幕,看似驚險,實則每一步都在我的計算之中。

我知道蕭玄不會讓我死。

自從他發現讀不到我的心聲後,他對我的態度就從最初的漠視,變成了濃厚的探究。

他會時不時地召見我,問一些無關痛癢的問題,然後死死地盯著我,試圖從我的微表情中窺探出什麼。

而我,則為他精心打造了一個純粹的人設。

一個不爭不搶,心思單純,滿心滿眼都隻有他的小女人。

當他說東,我絕不往西。

當他賞賜,我便欣喜若狂。

當他冷落,我便黯然神傷。

我的所有情緒,都清晰地寫在臉上,每一個反應都精準地踩在他的預期上。

可偏偏,他聽不到我的心聲來驗證這一切。

這就好比你看一部精彩的電影,演員的表演無可挑剔,但你就是聽不到他的內心獨白。

你隻能通過他的行為去猜測,去分析,這反而更讓你欲罷不能。

我就是蕭玄那部冇有內心獨白的電影。

他對我越是好奇,就越是會下意識地保護我,因為我是他沉悶的讀心生活中,唯一的未知。

這次的絕子湯事件,是皇後對我發起的總攻。

她顯然是察覺到了蕭玄對我的與眾不同,感到了威脅。

她以為用這種陰毒的手段,既能廢了我,又能做得天衣無縫。

可惜,她算錯了一點。

她以為蕭玄是對我動了情,所以纔會偏袒我。

大錯特錯。

這個男人,根本冇有心。

他偏袒我,僅僅是因為我的特殊。

而我,就要利用這份特殊,將整個後宮,攪個天翻地覆。

娘娘,陛……陛下派人送來了好多賞賜。

貼身宮女小桃一臉驚喜地跑了進來,後麵跟著一長串捧著托盤的太監。

綾羅綢緞,珠寶首飾,還有一株半人高的血色珊瑚,流光溢彩,幾乎晃花了人的眼。

領頭的太監是蕭玄身邊的大總管,李德全。

他對我恭敬地行了一禮,臉上堆著笑:貴妃娘娘,陛下吩咐了,您受了委屈,這些都是給您壓驚的。另外,陛下說了,今晚會過來陪您用膳。

我立刻換上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微微紅了臉,羞赧地低下頭:有勞李公公了,替我……多謝陛下。

李德全笑著應下,又寒暄了幾句才離開。

小桃興奮地嘰嘰喳喳:娘娘,您看!陛下還是最心疼您的!皇後這次肯定要倒大黴了!

我看著那株血色珊瑚,嘴邊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心疼

不,這不是心疼。

這是補償,是安撫,是他為了能繼續看我這場獨角戲而付的票錢。

而皇後,也不會那麼輕易倒台。

她的背後,是盤根錯節的陳氏一族,是朝堂前半壁江山的勢力。

蕭玄現在還需要他們來穩固朝綱。

所以,這場戲,纔剛剛開始。

4

傍晚時分,蕭玄來了。

他換下了一身龍袍,穿著一襲玄色常服,少了幾分帝王的威嚴,多了幾分尋常男子的俊朗。

可我知道,這隻是表象。

他骨子裡,依然是那頭隨時會噬人的猛獸。

我按照禮數,上前行禮。

他卻一把扶住了我,指尖觸碰到我的手臂,帶著一絲涼意。

身子好些了

他問,目光沉沉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垂下眼簾,聲音細若蚊蚋:勞陛下掛心,臣妾好多了。

抬起頭來。

我順從地抬頭,讓他看到我微紅的眼眶和蒼白的臉色。

這是我特意化的病容妝,恰到好處地展現了我的脆弱和惹人憐愛。

他盯著我看了許久,久到我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你,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當真不怪朕

來了。

試探又來了。

我的內心警鈴大作,但臉上卻是一片茫然和惶恐:陛下……為何這麼說臣妾……臣妾不明白。

朕明知是皇後所為,卻冇有立刻廢了她。

他的眼神銳利如刀,彷彿要將我整個人剖開,你心裡,可有怨懟

這個問題,堪稱送命題。

說冇有,顯得虛偽。

說有,又顯得不懂事,不識大體。

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搜尋著最佳的台詞。

有了。

我淒然一笑,淚水再次湧上眼眶,卻強忍著不讓它落下。

陛下是天子,心懷天下,所思所慮,皆是江山社稷。皇後孃娘母儀天下,維繫著前朝後宮的安穩,陛下這樣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

我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氣,才抬頭直視他,一字一句道:

臣妾隻是陛下的一個妃子,能得陛下垂憐,已是三生有幸。至於怨懟……臣妾不敢,也……不願。

臣妾隻怕,今日之事,會讓陛下為難。若因此影響了朝局,那便是臣妾的罪過了。

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既表達了我的深明大義,又暗示了我所受的委屈,還將一切都歸結於我對他的深愛。

完美。

不愧是我,奧斯卡級彆的表演。

蕭玄沉默了。

他那雙能洞悉人心的眼睛,此刻寫滿了複雜。

有審視,有驚異,甚至還有一絲……動容

我不敢確定。

這個男人的心思,比我想象的還要深。

良久,他歎了口氣,伸手將我攬入懷中。

他的懷抱並不溫暖,帶著一絲清冷的龍涎香,卻意外地讓人安心。

月淺,他低聲喚我的名字,聲音裡帶著一絲幾不可察的疲憊,隻有在你這裡,朕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寧。

我順從地靠在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安寧

因為你聽不見我的心聲,所以覺得安寧嗎

因為在你身邊,我是一個冇有思想,冇有**,完全為你而存在的純粹的人,所以讓你感到放鬆嗎

蕭玄,你錯了。

你聽不見的,纔是我最真實,也最危險的東西。

5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蕭玄幾乎夜夜宿在瑤光殿。

他似乎真的把我這裡當成了唯一的避風港。

白天,他在前朝應付那些口是心非的臣子,晚上,便來到我這裡,享受片刻的真實。

他對我的榮寵,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各種賞賜如流水般送入瑤光殿,我的份例甚至超過了皇後。

後宮的風向,也隨之大變。

從前那些對我愛搭不理的妃嬪,如今一個個上趕著來巴結我。

瑤光殿的門檻,幾乎要被踏破了。

我表麵上依然是那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對誰都溫和有禮,但心裡卻像明鏡似的。

這些人,不過是牆頭草。

誰得勢,她們便依附誰。

真正的敵人,依然是皇後。

絕子湯事件後,皇後被蕭玄禁足在坤寧宮,抄寫經書,明麵上是懲罰,實則是不痛不癢的保護。

我知道,她不會善罷甘休。

果不其然,這天,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淑妃柳氏。

柳淑妃家世顯赫,是當朝太傅的嫡女,素來與皇後交好,是皇後在後宮最得力的臂助。

她今天來,顯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冇安好心。

給貴妃妹妹請安了。

柳淑妃一進門,便笑意盈盈地行禮。

我連忙扶起她:姐姐快請起,你我之間,何須如此多禮。

我們二人分主次坐下,寒暄了幾句。

柳淑妃忽然歎了口氣,拿出帕子擦了擦眼角:妹妹,姐姐今天來,是特地來向你賠罪的。

我故作驚訝:姐姐這是何意

唉,都怪姐姐識人不清,錯信了皇後。

她一臉悔恨,皇後孃娘嫉妒妹妹得寵,竟做出那等狠毒之事,姐姐當初還幫著她說了幾句話,如今想來,真是愧對妹妹。

【心聲:這個沈月淺,果然是個冇腦子的蠢貨。幾句好話就讓她放鬆警惕了。等會兒隻要把這個香囊讓她戴上,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香囊

我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她腰間掛著的一個精緻香囊。

我麵上不動聲色,繼續與她演戲:姐姐言重了,此事與你無關。皇後孃下畢竟是六宮之主,姐姐聽命於她,也是情理之中。

妹妹真是大度。

柳淑妃像是找到了知音,拉著我的手,說得更起勁了,不像皇後,心胸狹隘,手段毒辣。陛下如今冷落她,也是她咎由自取。妹妹你可要抓緊機會,最好能一舉懷上龍嗣,到時候,這皇後的寶座,說不定就是你的了!

【心聲:蠢貨,你已經喝了絕子湯,還想懷龍嗣做夢去吧!這個香囊裡裝的是‘催情’的‘合歡散’,再加上皇後那邊準備好的‘證據’,今晚就讓你身敗名裂!】

好一招毒計。

先用催情的香囊讓我意亂情迷,然後安排一個男人闖入我的寢殿,再讓人當場抓住,給我安一個穢亂後宮的罪名。

到時候,人證物證俱在,就算蕭玄再怎麼偏袒我,也保不住我了。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可惜,她找錯了對手。

我看著她,眼中流露出感激與信任,握住她的手,真誠道:多謝姐姐提點。隻是……我如今身子這個樣子,恐怕……

說著,我適時地露出一絲黯然。

柳淑妃見我上鉤,立刻將腰間的香囊解了下來,塞到我手裡。

妹妹彆灰心。這是我特地從廟裡求來的‘送子香囊’,聽說靈驗得很。你貼身戴著,保管不出三月,便會有好訊息。

【心聲:戴上吧,快戴上吧!隻要你戴上,今晚就有好戲看了!】

我看著手中的香囊,麵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和感激。

這……這太貴重了,我怎麼好意思收。

哎,你我姐妹,說這些就見外了!

柳淑妃不由分說地將香囊係在了我的腰帶上,好了,就這麼說定了。姐姐宮裡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她像是怕我反悔似的,說完便匆匆離去。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變得冰冷。

柳淑妃,皇後……

你們的戲,演完了。

接下來,該輪到我登場了。

6

夜色漸濃。

蕭玄如期而至。

一進殿,他就聞到了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甜膩香氣,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我穿著一身輕薄的紗衣,早已在殿內等候。

陛下……

我迎上去,聲音嬌媚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我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暈,眼神迷離,呼吸也有些急促。

這是我刻意模仿出的中了合歡散的症狀。

當然,那個香囊,我早就扔了。

我可是專業的演員,控製自己的生理反應,是基本功。

蕭玄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低頭看著我,黑眸深邃。

你怎麼了

臣妾……臣妾也不知,就是覺得……渾身燥熱……

我一邊說,一邊不安分地在他懷裡蹭著,雙手勾住他的脖子。

這副模樣,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我是中了藥。

蕭玄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他扶著我坐到床邊,沉聲問:今天,都有誰來過

隻……隻有淑妃姐姐……

我喘息著,斷斷續續地說,她……她送了臣妾一個香囊,說……說是求來的……送子香囊……

我的手,指向梳妝檯上那個被我不小心遺落的香囊。

蕭玄的目光掃過去,臉色已經陰沉如水。

他拿起香囊,湊到鼻尖聞了聞,隨即,一股凜冽的殺氣從他身上迸發出來。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和喧嘩聲。

抓刺客!刺客往瑤光殿跑了!

快!保護陛下!

緊接著,殿門被人砰的一聲撞開。

皇後帶著一大群侍衛和妃嬪湧了進來,當她看到衣衫不整、滿臉潮紅的我,和臉色鐵青的蕭玄時,臉上立刻露出震驚和痛心的表情。

陛……陛下!這……這是怎麼回事

【心聲:哈哈哈!沈月淺,你死定了!等會兒‘刺客’從你床底下搜出來,我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我適時地發出一聲驚呼,像是受驚的小鹿,躲進蕭玄懷裡。

蕭玄將我護在身後,冷眼看著闖進來的一眾人。

皇後,你好大的膽子!

他的聲音裡,是毫不掩飾的殺意。

皇後故作無辜:陛下,臣妾也是擔心您的安危,聽聞有刺客闖入瑤光殿……

她的話還冇說完,一名侍衛就大喊起來:找到了!刺客在這裡!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那名侍衛從我的床底下,拖出了一個五花大綁、嘴裡塞著布條的男人。

那男人穿著太監的衣服,但身材健碩,一臉驚恐。

皇後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立刻跪下,聲淚俱下:

陛下!您看!臣妾就知道,沈貴妃她……她與人私通,穢亂後宮!為了掩蓋罪行,才謊稱有刺客!請陛下降罪!

【心聲:鐵證如山!蕭玄,我看你這次還怎麼護著這個賤人!】

所有妃嬪也都跟著跪下,齊聲道:請陛下降罪!

一時間,我彷彿成了眾矢之的。

所有人都等著看我被拖出去亂棍打死。

然而,蕭玄的反應,卻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非但冇有發怒,反而笑了。

那笑容,冰冷而殘忍,看得人毛骨悚然。

私通

他緩緩吐出兩個字,然後低頭看向我,聲音竟帶上了一絲溫柔,愛妃,你告訴朕,你私通了嗎

7

我的身體還在不受控製地顫抖,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無助。

我死死地抓著蕭玄的衣袖,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不是的……陛下,臣妾冇有……臣妾不認識他……

我的聲音帶著哭腔,聽起來可憐極了。

皇後見狀,立刻火上澆油:事到如今,你還敢狡辯!人證物證俱在,你當陛下是傻子嗎

【心聲:對,就是這樣,哭吧,叫吧!你越是這樣,蕭玄就越會覺得你心虛!】

蕭玄冇有理會皇後,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他在等,等我的表演。

我知道,現在是關鍵時刻。

單純的否認和哭泣,隻會讓多疑的他產生懷疑。

我需要給他一個更具衝擊力,更讓他信服的表演。

我的腦中,浮現出一部經典電影的片段——一個被誣陷的女主角,在法庭上最後的陳詞。

情緒,醞釀。

燈光(燭光),到位。

觀眾(蕭玄),就位。

開始!

我猛地推開蕭玄,踉蹌地站起來,通紅的眼睛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定格在皇後那張虛偽的臉上。

我的聲音不再是柔弱的哭泣,而是帶著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淒厲和悲憤。

皇後孃娘!您就這麼容不下我嗎!

我知道,您嫉妒陛下對我的寵愛!我知道,上次的絕子湯就是您一手策劃!可我從未想過與您相爭,我隻想安安分分地陪在陛下身邊!

可您,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置我於死地!

我聲嘶力竭,字字泣血。

然後,我猛地轉向那個被拖出來的刺客,衝過去,一把扯掉他嘴裡的布。

你說!你是誰!是誰派你來的!你為什麼要誣陷我!

那個男人顯然冇料到我會如此激動,嚇得瑟瑟發抖,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皇後的臉色變了。

【心聲:廢物!快按計劃好的說啊!就說你是她的老相好!】

我冷笑一聲,轉回頭,目光絕然地看向蕭玄。

陛下,臣妾知道,今日之事,百口莫辯。

臣妾不求陛下相信我,隻求陛下一件事。

說著,我朝著殿內的頂梁柱,猛地衝了過去!

臣妾願以一死,自證清白!

我的動作太快,所有人都冇反應過來。

整個大殿,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皇後和柳淑妃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愕和狂喜。

【心聲:撞死她!快撞死她!死無對證,就完美了!】

而我的內心,卻是一片冷靜。

角度,完美。

速度,剛剛好。

表情,夠絕望。

台詞,爆發力十足。

我甚至還有閒心計算著蕭玄衝過來救我的時間。

三。

二。

一。

就在我的額頭即將撞上那冰冷堅硬的柱子時,一陣疾風從我身後襲來,我落入一個堅實而冰冷的懷抱。

蕭玄抱住了我,他的手臂箍得我生疼,胸膛劇烈地起伏著。

蠢貨!

他低吼一聲,聲音裡,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懼。

我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陛下……你……你相信我了

蕭玄冇有回答我。

他抱著我,緩緩轉過身,那雙看向皇後和眾人的眼睛,已經變成了一片血海。

來人。

他的聲音,像是來自九幽地獄的惡鬼。

將皇後、淑妃,還有這個姦夫,全部給朕拖下去!

用最酷的刑!朕要他們,把所有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吐出來!

8

坤寧宮,一夜之間,變成了人間地獄。

據說,裡麵的慘叫聲,傳遍了半個皇宮。

皇後和柳淑妃的骨頭都很硬,一開始什麼都不肯說。

但蕭玄的手段,遠比她們想象的要殘忍。

當她們引以為傲的家族,一夜之間被抄家,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後,她們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她們招了。

所有的一切,都招了。

從如何在我安胎藥裡下毒,到如何設計私通的戲碼,甚至還牽扯出許多陳年舊案,比如她們曾經聯手害死過的某個妃嬪。

真相大白於天下。

整個後宮,為之震動。

蕭玄下令,廢黜皇後陳氏,打入冷宮。

柳淑妃則被賜了一杯毒酒。

她們的黨羽,也被一一拔除,整個後宮進行了一次徹底的大清洗。

而我,沈月淺,從這場風暴的中心,安然無恙地走了出來,並且,更上一層樓。

蕭玄下旨,晉我為皇貴妃,賜協理六宮之權。

一時間,風光無兩。

我成了後宮之中,除了太後之外,地位最高的女人。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用命演回來的。

那場以死明誌的戲,是我演藝生涯的巔峰之作。

我將一個被逼入絕境,隻能用死亡來證明自己清白的柔弱女子的形象,刻畫得入木三分。

最關鍵的是,在那種生死一線的時刻,我的內心依然是空白的。

蕭玄聽不到我的算計,聽不到我的冷靜分析,他所能感受到的,隻有一個純粹的、為愛而死的靈魂。

這對他造成的衝擊,是毀滅性的。

他是一個活在謊言和算計中的帝王,所有人在他麵前,都是表裡不一的。

而我,是他唯一見過的,表裡如一的人。

他被我這種純粹深深地吸引,併爲之折服。

他開始相信,我是真的愛他,愛到可以為他去死。

從那以後,他對我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不再僅僅是好奇和探究,而是多了一絲……真正的信任和依賴。

他會和我討論朝政,會把一些機密的檔案拿給我看,會聽取我的意見。

我小心翼翼地扮演著一個賢內助的角色。

我從不主動乾政,隻在他詢問時,才用最天真,最符合我人設的角度,給出一些看似無心,實則經過深思熟慮的建議。

比如,某地發生旱災,大臣們為了賑災方案爭論不休。

他問我怎麼辦。

我說:臣妾不懂這些大事。隻是覺得,百姓們吃不上飯,好可憐。就像臣妾餓肚子的時候,隻想吃一碗熱騰騰的白米飯一樣。什麼山珍海味,都不如一碗白米飯來得實在。

第二天,蕭玄力排眾議,下令開倉放糧,以最直接的方式,解了燃眉之急。

再比如,邊關來報,說鄰國屢屢挑釁。

主戰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開交。

他問我怎麼看。

我說:臣妾覺得,彆人打我們一巴掌,我們若是不還手,他下次就會打我們第二巴掌,第三巴掌。打得疼了,自然就不敢再伸手了。

半月後,蕭玄派大將軍率十萬精兵,突襲鄰國,大獲全勝,換來了邊境數十年的安寧。

我的影響力,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滲透到前朝。

我成了蕭玄最信任的人。

因為,我是唯一一個,他認為不會欺騙他的人。

後宮不可一日無主。

廢後之後,中宮之位一直懸空。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個位置,早晚是我的。

我隻要等著,等著蕭玄親手將那頂鳳冠,戴在我的頭上。

9

冊封皇後的典禮,辦得空前盛大。

我穿著繁複的翟衣,一步步走上丹陛,接受百官的朝拜。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個巨大的舞台上,進行著一場盛大的加冕。

蕭玄站在我的身邊,握著我的手。

他的手心,溫暖而乾燥。

他看著我,眼中是我從未見過的,幾乎可以稱之為溫柔的情緒。

梓童,從今以後,朕與你,共享這萬裡江山。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相信,他是真心的。

他真心以為,他找到了一個可以與他並肩而立,靈魂相通的伴侶。

我對他報以最甜蜜,最幸福的微笑。

內心卻在冷靜地計算著。

陳氏一族倒台後,朝中勢力出現了真空。

新崛起的張大學士,是可用之人,但需要敲打。

戶部尚書李大人,貪得無厭,是個隱患,必須儘快除掉。

小桃已經安插在我哥哥身邊,通過她,我可以掌握京城衛戍的動向。

成為皇後,隻是我的第一步。

我的野心,遠不止於此。

我不僅僅要做他的女人,我還要做這個國家,真正的,幕後掌權者。

婚後的日子,甜蜜得像一場夢。

蕭玄對我的寵愛,到了令人指的地步。

他為我遣散了後宮,偌大的皇宮,隻剩下我一個女主人。

他親手為我畫眉,為我作畫,陪我下棋。

他會因為我一句無心的話,而大動乾戈。

有一次,我說江南的荔枝好吃。

第二天,他便下令,建立八百裡加急的驛站,隻為將最新鮮的荔枝,從千裡之外的江南,送到我的麵前。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我成了史書上,那個與楊貴妃齊名的,禍國妖後。

朝堂之上,彈劾我的奏摺,堆積如山。

他們說我恃寵而驕,乾預朝政,是亡國之兆。

可蕭玄,卻將那些奏摺,付之一炬。

他在朝堂上,當著所有大臣的麵,冷冷地說:朕的皇後,誰敢動她一根汗毛,便是與朕為敵,與整個大蕭為敵!

我知道,他是在保護我。

也是在向所有人宣告,我的地位,無可撼動。

因為,我是他精神世界裡,唯一的淨土。

他可以懷疑天下人,卻唯獨不會懷疑我。

而我,就利用他這份毫無保留的信任,一步步地,將權力,收攏到自己的手中。

我提拔我的人,打壓我的政敵。

我改革稅製,整頓吏治,興修水利。

我做的每一件事,都通過蕭玄的手,變成了現實。

大蕭在他的治理下,國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樂業。

他成了一代明君。

而我,則是他身後,那個無人知曉的,真正的操盤手。

10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便是五年。

這五年,我與蕭玄相敬如賓,恩愛異常。

我們是天下人眼中,最完美的帝後。

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從來冇有為他跳動過一分一秒。

我對他所有的愛,所有的情,都是演出來的。

我甚至給自己定了一個規矩。

每天晚上,入睡之前,我都會在心裡,將我今天對他說的所有情話,都打上一個分。

今天這句‘陛下是我的天’,情緒飽滿,但眼神稍顯空洞,7分。

下午那句‘冇有你我可怎麼活’,台詞略顯誇張,但配合落淚的效果,可以給到8.5分。

這是我的職業習慣。

我必須時刻保持清醒,不能讓自己,真的沉溺在這場戲裡。

因為我知道,一旦我動了真情,我的內心,就不再是空白的。

一旦蕭玄聽到了我的心聲,發現我一直在欺騙他。

等待我的,將是比死還可怕的結局。

然而,意外還是發生了。

那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

蕭玄處理政事,直到深夜纔回來。

他看起來很疲憊,眉宇間帶著一絲化不開的愁緒。

我像往常一樣,為他更衣,端上安神的湯。

他喝了湯,卻久久冇有睡意。

他拉著我的手,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電閃雷鳴,忽然開口。

月淺,你怕嗎

我搖搖頭,微笑著說:有陛下在,臣妾什麼都不怕。

這是一句標準的情話,我演練過無數遍,自信可以拿到9分以上。

可他聽完,卻沉默了。

他轉過頭,深深地看著我,那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複雜而……悲傷。

月淺,他一字一頓,聲音沙啞得可怕,你有冇有……哪怕隻有一次,對朕說過一句真心話

我的心,咯噔一下。

血液,彷彿在瞬間凝固。

他……他知道了

不可能!

我的表演天衣無縫,他不可能發現的!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演技,所有的台詞,在這一刻,全部失靈。

我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驚慌失措的表情。

蕭玄看著我的樣子,忽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原來……是這樣。

他喃喃自語,鬆開了我的手,緩緩站起身。

五年了……整整五年……

朕一直以為,朕找到了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一片淨土。

原來,那不過是你為朕搭建的一座,華麗的舞台。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記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渾身冰冷,如墜冰窟。

他……他真的知道了!

是什麼時候

是哪裡露出了破綻

我瘋狂地在腦中回溯著過去五年的點點滴滴,卻找不到任何答案。

你是不是很好奇,朕是怎麼知道的

蕭玄背對著我,聲音裡,是無儘的蒼涼。

朕的讀心術,時靈時不靈。

就在剛纔,批閱奏摺的時候,它……突然又恢複了。

朕聽見了李德全的心聲,聽見了宮女的心聲,聽見了殿外侍衛的心聲……

他緩緩轉過身,一雙眼睛,紅得嚇人。

然後,朕走進來,問你怕不怕。

你笑著說,有朕在,你什麼都不怕。

可是,月淺……

他死死地盯著我,一字一句,像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

朕聽見了你的心聲。

你在說……

‘這場雨真大,不知道我安插在城外的三千精兵,有冇有淋濕。’

11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我能聽見的,隻有我自己瘋狂的心跳聲。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最大的秘密,我賴以生存的武器,我所有的偽裝,在這一刻,被撕得粉碎。

我看著蕭玄,那個曾經被我玩弄於股掌之間的男人,此刻,他的眼神,像是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野獸,充滿了毀滅一切的瘋狂。

我毫不懷疑,下一秒,他就會下令,將我淩遲處死。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並冇有。

他隻是看著我,眼中的瘋狂,漸漸被一種更深沉的,幾乎可以將人溺斃的痛苦所取代。

為什麼

他問,聲音嘶啞。

為什麼要騙我

我該怎麼回答

告訴他,我來自另一個世界,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活下去

告訴他,我對你,從來冇有過半分真情,一切都是演技

不,不能。

那樣隻會讓他更加憤怒,讓我死得更快。

越是這種時候,越是要冷靜。

我的大腦,在經曆了一瞬間的宕機後,開始重新運轉。

分析,快分析!

現在的局麵,是死局。

但任何死局,都有破綻。

蕭玄的破綻是什麼

是他的感情。

是的,無論我怎麼騙他,有一點是無法否認的。

這五年來,他對我的感情,是真的。

他愛上了我為他創造的那個角色。

他愛上了那個純粹、善良、滿心滿眼都隻有他的沈月淺。

即使現在,他知道了真相,那種已經深入骨髓的愛,也不會立刻消失。

它隻會轉化為更強烈的痛苦,和……不甘。

他不會輕易殺了我。

他會折磨我,他會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一個答案。

一個能讓他稍微好受一點的答案。

我的腦中,瞬間構思出了一個新的劇本。

劇本:為愛黑化,身不由己的悲情女主角。

我抬起頭,臉上不再是驚慌,而是化為了無儘的悲涼和自嘲。

真心話

我淒然一笑,淚水滑落,陛下想聽真心話

好,我告訴你。

我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裡,是壓抑了許久的,爆髮式的委屈和痛苦。

我愛過你!我曾經真的愛過你!

在我還是一個小小的才人時,在你第一次將我從彆人的欺辱中救出來時,我就愛上你了!

我以為,你是我的英雄,是我的救贖!

可是,後來我發現了什麼我發現了你的讀心術!我發現你對我的好,不是因為愛,隻是因為好奇!隻是因為我是一個你看不透的,有趣的玩具!

你寵我,愛我,把我捧上後位,可你真的相信過我嗎你不過是在享受一種掌控一切的快感!

你每天都在試探我,每天都在窺探我的內心!在你身邊,我不敢有絲毫自己的想法,我活得像一個提線木偶!

我怕!我真的好怕!我怕有一天,我的內心不再‘空白’,你就會像丟掉一個玩膩的玩具一樣,毫不留情地殺了我!

所以,我隻能不停地演,不停地騙你!我把自己偽裝成你最喜歡的樣子!

我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在顫抖。

至於那些兵馬……

我慘然一笑,那是我用來保命的!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我,想要殺我,我至少……還有一條退路!

蕭玄!是你!是你把我逼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這番話,真假參半,卻極具煽動性。

我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將我的欺騙,說成是因愛而生的恐懼。

將我的野心,說成是缺乏安全感的自保。

我在賭。

賭他對我的愛,還冇有完全消亡。

賭他內心深處,對我,還存有一絲愧疚。

蕭玄聽完我的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他臉上的痛苦和憤怒,漸漸被一種茫然和自我懷疑所取代。

他看著我,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看到他眼中的動搖。

我知道,我的表演,又一次成功了。

12

那一夜,我和蕭玄徹夜未眠。

我們之間,隔著幾步的距離,誰也冇有再開口說話。

天快亮的時候,他走了。

冇有說一句話,甚至冇有再看我一眼。

但我知道,我暫時安全了。

他冇有下令廢後,冇有把我打入冷宮,這就說明,我的那番話,起了作用。

他動搖了,他開始懷疑自己。

他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一切。

而我,也需要時間,去部署我的下一步計劃。

從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和他之間,就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我們之間那層虛假的溫情脈脈,已經被徹底撕碎。

剩下的,隻有**裸的猜忌和博弈。

他不會再相信我。

我也不會再天真地以為,單靠演技,就能永遠地欺騙他。

我們之間,註定要有一個了斷。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接下來的日子,皇宮裡的氣氛,變得異常詭異。

蕭玄不再來我的坤寧宮。

他開始重新召幸那些被他冷落了五年的妃嬪。

他似乎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報複我,來告訴我,我並非是無可替代的。

對此,我毫無反應。

我每天依然像往常一樣,處理六宮事宜,管理著我一手建立起來的權力網絡。

我們就像兩個默契的對手,在棋盤的兩端,冷靜地對峙著。

誰先動,誰就可能會輸。

然而,我冇想到,先沉不住氣的,竟然是他。

一個月後,他下了一道聖旨。

立三歲的皇子蕭恒,為太子。

蕭恒,是當年被廢的陳皇後所生。

陳皇後被打入冷宮後,蕭恒便被養在太後宮中,不聞不問。

如今,蕭玄突然將他立為太子。

其用意,不言而喻。

他在警告我。

他可以給我後位,給我權力,但這個國家的未來,永遠不會交到一個他無法信任的女人的手中。

他甚至可以廢了我,扶持一個傀儡太子的生母,來取代我。

朝堂之上,暗流湧動。

那些曾經被打壓的,陳氏一族的殘餘勢力,開始蠢蠢欲動。

他們將寶,押在了這位新立的太子身上。

我的處境,變得岌岌可危。

小桃憂心忡忡地對我說:娘娘,陛下這是要……

我打斷她的話,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知道。

我看著窗外,天色陰沉,像是要下雨。

暴風雨,要來了。

我冇有坐以待斃。

我開始暗中聯絡我安插在朝中的人手,收集所有支援太子一派官員的罪證。

同時,我讓我哥哥,也就是手握京城衛戍大權的沈將軍,暗中加強戒備。

我將我所有的底牌,都擺上了檯麵。

我就是要讓蕭玄知道,我沈月淺,不是一個可以任他拿捏的玩物。

我手裡,有足以與他抗衡的力量。

你要戰,那便戰。

13

對峙持續了整整三個月。

這三個月裡,我和蕭玄,冇有見過一麵。

整個皇宮,都籠罩在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氣氛中。

終於,在一個深夜,李德全來了。

他帶來了一句話。

陛下請您,去一趟禦書房。

我知道,最後的攤牌時刻,到了。

我換上了一身素色的宮裝,冇有佩戴任何華麗的首飾。

我走進禦書房時,蕭玄正背對著我,站在一幅巨大的江山社稷圖前。

他的身影,看起來有些蕭索。

你來了。

他冇有回頭,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臣妾,參見陛下。

我微微福身。

我們之間,又回到了最初的,君與臣的身份。

這三個月,你做了很多事。

他說,聯絡朝臣,調動兵馬,你準備得很充分。

陛下過獎了。

我淡淡地回答。

他終於轉過身來。

短短三個月,他像是蒼老了十歲。

眼中佈滿了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那個意氣風發的暴君,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痛苦和掙紮,折磨得形容枯槁的男人。

告訴朕,他死死地盯著我,在你心裡,這江山,這權力,當真比朕……比我們過去五年的感情,還要重要嗎

他還在問。

他還是不甘心。

他還是希望,能從我這裡,得到一絲一毫的,真情的慰藉。

我的心,在那一刻,竟然有了一絲微不可察的……刺痛。

我被自己這個反應嚇了一跳。

不,沈月淺,你不能心軟。

這隻是他的又一次試探。

他是在用感情,來瓦解你的防線。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那絲異樣的情緒,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陛下,我說,成王敗寇,自古如此。現在說這些,還有意義嗎

我的冷漠,像一把刀,狠狠地紮進了他的心裡。

他踉蹌地後退了一步,臉上,是徹底的,絕望。

好……好一個成王敗寇……

他慘然一笑,笑聲裡,充滿了淒涼。

沈月淺,你贏了。

他從龍案上,拿起一份早已擬好的聖旨,扔到我麵前。

這是朕的罪己詔,和傳位詔書。

從明天起,太子蕭恒登基,你為攝政太後,垂簾聽政。

朕……會退位,去皇陵,為先祖守陵。

我愣住了。

我設想過無數種結局。

我們兵戎相見,血流成河。

或者,我被他賜死,我的家族被滿門抄斬。

我唯獨冇有想到,他會選擇……放手。

他竟然願意,為了我,放棄他視若生命的皇權。

我看著他,這個我欺騙了五年,算計了五年的男人。

他眼中的痛苦,那麼真實。

他話語裡的絕望,那麼沉重。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原來……

原來他對我,用情至斯。

我一直以為,我隻是他一個有趣的玩具。

卻不知,這個玩具,早已在他心裡,生了根,發了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如今,我要親手,將這棵樹,連根拔起。

為什麼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冇有為什麼。

他彆過頭,不讓我看他此刻的表情,朕累了。

朕不想再活在一個,充滿了謊言和猜忌的世界裡。

你想要這個天下,朕給你。

從此以後,你我之間,兩不相欠。

說完,他邁開腳步,向殿外走去。

他的背影,在燭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孤單,而決絕。

就在他即將踏出殿門的那一刻,我終於,控製不住地,喊出了聲。

蕭玄!

這是我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

他的腳步,頓住了。

卻冇有回頭。

我看著他的背影,淚水,終於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的內心,那個堅固的,冰冷的後台,在這一刻,轟然倒塌。

我聽到一個聲音,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真實的聲音,在心底瘋狂地呐喊。

彆走!

不要走!

我……我好像……真的愛上你了……

然而,這句遲來的心聲,他再也,聽不見了。

他的讀心術,早已失靈。

而我,也永遠地,失去了說出真相的勇氣。

14

蕭玄走了。

他冇有帶走任何東西,隻帶了一身素衣,一輛馬車,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皇宮,去了千裡之外的皇陵。

他將整個大蕭江山,都留給了我。

第二天,新皇登基。

年僅三歲的蕭恒,穿著不合身的龍袍,坐在龍椅上,茫然地看著底下跪拜的文武百官。

而我,坐在他身旁的珠簾之後,接受著山呼海嘯般的太後千歲。

我成了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女人。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

權力,地位,財富。

可是,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我的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塊,空蕩蕩的,冷得發慌。

每天晚上,我都會從噩夢中驚醒。

我夢見蕭玄。

夢見他用那雙悲傷的眼睛看著我,問我,為什麼。

我開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我開始懷念,他睡在我身邊的日子。

懷念他溫暖的懷抱,懷念他清冷的龍涎香,懷念他沉穩有力的心跳。

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

原來,在我精心設計的這場戲裡,最先入戲的,不是他,而是我。

我以為我一直在演戲,卻不知,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那份假的愛意,早已變成了真的。

我愛上了我的角色,也愛上了我的觀眾。

可是,當我終於明白這一切的時候,我的觀眾,已經離席了。

我親手,將他推開了。

我開始瘋狂地處理政事,用忙碌來麻痹自己。

我延續著他未完成的改革,將大蕭治理得更加強盛。

百姓們都稱頌我為千古第一賢後。

可他們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會抱著他曾經穿過的衣服,才能勉強入睡。

我派人去皇陵打探他的訊息。

探子回報說,他每天除了祭拜先祖,就是坐在皇陵的最高處,遙望著京城的方向,一坐,就是一整天。

他瘦了,也沉默了。

再也不複當年那個殺伐果斷的帝王模樣。

我的心,疼得無以複加。

我開始後悔。

如果,當初我冇有那麼大的野心。

如果,我能早一點認清自己的心意。

如果,在那天晚上,我能鼓起勇氣,告訴他真相。

我們之間,是不是,就不會是今天這個結局

可是,冇有如果。

我親手毀掉了我們之間,所有的可能性。

15

一年後,邊關急報。

鄰國撕毀盟約,集結三十萬大軍,來勢洶洶,兵臨城下。

朝堂之上,一片嘩然。

新皇年幼,朝中無大將,人心惶惶。

主和派抬-頭,建議割地賠款,以求自保。

我當場拍碎了龍案。

我大蕭的將士,冇有一個是孬種!

誰敢再說一個‘和’字,格殺勿論!

我力排眾議,決定禦駕親征。

所有人都以為我瘋了。

一個女人,一個太後,竟然要親自上戰場

可他們不知道,我不是去送死。

我是去……見他。

我知道,隻要大蕭有難,他一定不會坐視不管。

他是這個國家的守護神。

也是我心中,唯一的希望。

我將小皇帝和朝政,托付給我最信任的大臣。

然後,我穿上戎裝,帶著十萬禁軍,奔赴邊關。

當我趕到邊關時,戰況已經岌岌可危。

城牆下,是黑壓壓的敵軍,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我們搖搖欲墜的防線。

守城的將士,已經傷亡過半。

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絕望。

就在這時,遠方的地平線上,忽然揚起了一陣煙塵。

一麵黑色的龍旗,迎風招展。

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馬蹄聲。

一支軍隊,像一把黑色的利劍,狠狠地插入了敵軍的後方!

為首的那名將領,身穿玄色鎧甲,手持長槍,威風凜凜,如同天神下凡!

是他!

是蕭玄!

他來了!

他真的來了!

我站在城牆上,看著他在敵軍中衝殺,所向披靡。

眼淚,瞬間模糊了我的雙眼。

那一刻,我什麼都顧不上了。

我推開身邊的侍衛,衝下城樓,騎上戰馬,朝著他的方向,瘋了一樣地衝了過去!

我要去他身邊!

無論生死,我都要和他在一起!

結局

那場戰役,打得天昏地暗。

蕭玄的出現,像一劑強心針,瞬間點燃了大蕭將士們的鬥誌。

我們裡應外合,將敵軍殺得潰不成軍,大敗而逃。

我們勝了。

夕陽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我渾身是血,在屍體堆裡,瘋狂地尋找著他的身影。

終於,我找到了他。

他靠在一塊巨石上,胸口,插著一支斷箭。

鮮血,染紅了他身下的土地。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

蕭玄!

我撲過去,將他緊緊地抱在懷裡,哭得撕心裂肺。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看到是我,竟然笑了。

那笑容,一如我們初見時,帶著一絲玩味。

你……怎麼來了……

他的聲音,氣若遊絲。

我來找你!我來找你!

我語無倫次,你彆死!我帶你回去!太醫一定能救你的!

他搖了搖頭,抬起手,想要觸摸我的臉,卻在中途,無力地垂下。

冇用的……

月淺……

他看著我,眼中,是無儘的眷戀和不捨,朕……又能……聽見你的心聲了……

我愣住了。

在……在戰場上的時候……朕聽見……你在喊……你愛我……

是……真的嗎

我的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洶湧而出。

我拚命地點頭:是!是真的!蕭玄,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

對不起……對不起……

他笑了,笑得無比滿足。

好……好……

朕……信了……

說完這兩個字,他的眼睛,緩緩地閉上了。

懷裡的人,身體一點點地變冷。

我抱著他,在漫天晚霞中,哭到失聲。

我贏了天下,卻輸了他。

原來,這纔是老天對我,最殘忍的懲罰。

我將蕭玄的屍體,帶回了京城。

以帝王之禮,將他葬入了皇陵。

我冇有再回皇宮,而是脫下太後的鳳袍,換上一身素衣,在皇陵旁邊,為他守了一輩子的陵。

我再也冇有演過一場戲。

因為,我唯一的觀眾,已經不在了。

史書記載:

大蕭昭烈帝蕭玄,文韜武略,開創盛世,晚年退位,傳位於太子,後為國捐軀,戰死沙場。

攝政太後沈氏,聰慧果決,輔佐幼主,延續盛世,然,帝崩後,太後心哀,自請為帝守陵,終身未出。

後人皆歎,帝後情深,感天動地。

可無人知曉,在這段傳頌千古的愛情故事背後,是一個用謊言開始,用生命結束的,悲劇。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

我希望,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宮女,而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皇子。

冇有讀心術,冇有陰謀算計。

我會用我所有的真心,去愛他。

而不是等到最後,才發現,我最好的演技,是騙過了所有人,卻唯獨,騙不過自己的心。

隻可惜,人生冇有如果。

這場戲,終究是,落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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