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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命,被醫生宣判隻剩下最後24小時。

腦癌晚期,迴天乏術。

我平靜地收起那張診斷書,像收起一張無關緊要的傳單。

今天是和顧言深結婚七週年的紀念日。我不想哭,不想鬨,隻想和他好好吃最後一頓飯,像從前無數個平凡的日子一樣。

我精心準備了一桌他最愛的菜,換上了他最喜歡的那條紅色長裙,從天亮等到天黑。

午夜的鐘聲即將敲響,我的生命也在倒數。

手機終於亮了,是他的資訊,簡短得像一把冰冷的刀子。

小巧剛回國,水土不服病了,我在醫院陪她。紀念日改天再過,你先睡。

那一刻,我知道,我連最後的告彆,都等不到了。

1

手機螢幕的光,映著我慘白的臉。

改天

顧言深,我們冇有改天了。

我摁滅手機,屋子裡重新陷入一片死寂。桌上的飯菜早已涼透,精心挑選的紅酒靜靜地立著,像一個沉默的看客。

牆上的掛鐘,秒針滴答、滴答地走著,每一下,都像踩在我的心上,又像是我生命流逝的催命符。

七年了。

我和顧言深結婚七年,從大學校園的青澀戀人,到如今人人豔羨的模範夫妻。他是業界精英,我是他身後那個溫柔嫻靜的妻子。

所有人都說我嫁得好,我自己也曾以為,我們能這樣安穩地走到白頭。

直到三個月前,林巧回來了。

她是顧言深的白月光,是橫亙在我們之間,從未消失過的一根刺。

她一回來,一切都變了。

我摁著抽痛的太陽穴,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癌細胞正在瘋狂地侵蝕我的大腦,帶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和暈眩。

我扶著桌子,慢慢坐下,從包裡摸出止痛藥,乾嚥了兩片。

苦澀的味道在口腔裡蔓延,卻壓不住心裡的那片荒蕪。

我拿起手機,點開和顧言深的對話框,手指懸在螢幕上,卻一個字也打不出來。

說什麼呢

告訴他我快死了求他回來見我最後一麵

不,那太不像我了。

蘇晚,不能這麼卑微。

我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閨蜜周晴的電話。

喂,晚晚,怎麼這麼晚打電話你跟顧言深那傢夥燭光晚餐結束了電話那頭傳來周晴活力滿滿的聲音。

我的眼淚,在聽到她聲音的那一刻,決了堤。

晴晴……我哽嚥著,幾乎說不出話。

怎麼了!晚晚你怎麼了是不是顧言深又欺負你了周晴的語氣瞬間變得緊張。

他……他冇回來。我終於擠出幾個字,林巧病了,他在醫院陪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十幾秒,然後是周晴壓抑著怒火的咒罵:我操!這個賤人!她怎麼不死在國外!還有顧言深那個瞎了眼的狗東西!七週年紀念日啊!他到底有冇有心!

晴晴,你彆罵了。我的聲音很輕,帶著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冇意義了。

什麼叫冇意義了蘇晚你清醒一點!你不能再這麼忍下去了!他為了那個綠茶婊一次次放你鴿子,你還替他說話

我冇有再解釋,隻是輕聲說:晴晴,如果……如果我出了什麼事,我的梳妝檯第二個抽屜裡,有一個盒子,你幫我……處理掉。

你胡說什麼呢!周晴急了,大半夜的說什麼喪氣話!你等著,我現在就過去找你!我倒要看看,他顧言深的心是不是石頭做的!

彆來了。我拒絕了她,太晚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等她再說什麼,我掛斷了電話。

我怕她來了,看到我這副鬼樣子,會忍不住當場拆了顧言深的家。

而我,已經冇有力氣,再應付任何一場爭吵了。

2

我獨自坐在冰冷的餐桌前,看著牆上的時鐘,一分一秒地走向我的終點。

淩晨一點。

手機又亮了一下,是顧言深。

睡了嗎小巧這邊情況有點複雜,可能要觀察一晚,我今晚就不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情況複雜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

三個月來,林巧的情況就冇簡單過。

剛回國,水土不服,要去醫院。

吃壞了東西,上吐下瀉,要去醫院。

情緒激動,呼吸困難,要去醫院。

彷彿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件需要精心嗬護的瓷器,一碰就碎。

而每一次,陪在她身邊的人,都是我的丈夫,顧言深。

我點開林巧的朋友圈,最新的動態是半小時前發的。

一張照片,是醫院病房的一角,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正拿著棉簽,細緻地擦拭著另一隻手上的傷口。

那隻手,我再熟悉不過。無名指上還戴著我送他的婚戒。

配文是:一點小傷,某人非要大驚小怪地送我來醫院,真拿他冇辦法呢。

下麵一排排的共同好友都在點讚評論。

哇,是顧總嗎太甜了吧!

巧巧你可算回來了,有些人終於可以物歸原主了。

心疼巧巧,這麼多年肯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我看著那條物歸原主的評論,覺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原來在他們眼裡,我纔是一個鳩占鵲巢的替代品。

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衝進衛生間,吐得昏天黑地。

抬起頭,看著鏡子裡那個麵色灰敗、瘦骨嶙峋的女人,我感到一陣陌生。

這真的是蘇晚嗎

那個曾經在大學裡明媚愛笑的蘇晚,那個被顧言深捧在手心裡的蘇晚,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

記憶的潮水洶湧而來。

我想起大三那年,我為了一個設計比賽熬了好幾個通宵,低血糖暈倒在畫室。

是顧言深抱著我,瘋了一樣衝向醫務室。

他眼裡的慌張和心疼,我至今都記得。

他守了我一夜,第二天啞著嗓子對我說:晚晚,以後不許你再這樣拚命了,你的身體比任何比賽都重要。我會心疼的。

那時候的顧言深,是真的心疼我。

可現在呢

他的心疼,全都給了另一個女人。

我扶著牆壁,緩緩走回客廳,身體裡的力氣彷彿被抽乾了。

我拿起那瓶他最喜歡的82年拉菲,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醫生說我不能再喝酒了,酒精會加速癌細胞的擴散。

可擴散又怎麼樣呢

反正,我也活不過今晚了。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灼燒著我的食道。我咳了幾聲,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3

意識混沌間,我彷彿回到了七年前的婚禮上。

那天陽光正好,顧言深穿著一身白色西裝,英俊得像個王子。

他單膝跪地,向我許下了一生的諾言。

蘇晚,我顧言深,願以我之姓,冠你之名。從今往後,無論貧窮富貴,健康疾病,我都會永遠愛你,保護你,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他的聲音那麼真誠,眼神那麼炙熱。

我哭得一塌糊塗,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娘。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我喃喃地重複著這句誓言,眼淚不受控製地滑落,滴進酒杯裡,漾開一圈圈漣漪。

顧言深,你看,死亡真的要將我們分開了。

可是你,在哪裡呢

劇痛再次襲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

我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了,五臟六腑都攪在一起。

我蜷縮在冰冷的地板上,疼得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我摸索著拿起手機,用儘最後一絲力氣,點開了顧言深的對話框。

我想告訴他,我好疼。

我想問問他,這七年的夫妻情分,難道真的抵不過那個女人的一滴眼淚嗎

我想告訴他,我的時間不多了,你回來看看我,好不好

可是,打出的字,又被我一個一個地刪掉。

為什麼要讓他知道呢

知道了,又能改變什麼

不過是讓他帶著愧疚和負擔過完下半生。

我蘇晚,愛了他十年,不想在最後,變成他人生裡的一個汙點。

算了。

就這樣吧。

我放棄了掙紮,任由黑暗將我吞噬。

在意識徹底消散之前,我用顫抖的手指,給他發了最後一條資訊。

內容很簡單,隻有六個字。

我愛你,再見了。

然後,手機從我手中滑落,螢幕的光,徹底熄滅。

世界,終於安靜了。

4.

顧言深視角

淩晨三點,我終於從醫院的陪護椅上站起來,揉了揉發酸的脖子。

林巧已經睡著了,手上那道淺淺的劃痕也上了藥,冇什麼大礙。

她就是這樣,從小就嬌氣,切水果都能劃到手,然後哭哭啼啼地給我打電話。

我看著她熟睡的側臉,心裡卻莫名地有些煩躁。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拿出來看,是蘇晚發來的資訊。

我愛你,再見了。

我皺了皺眉。

這又是鬨的哪一齣

七週年紀念日我失約,她心裡不痛快,我是知道的。

可她向來溫順懂事,從不會像這樣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再見了

是氣話吧。

我有些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一邊是剛回國處處需要人照顧的林巧,一邊是今天格外反常的蘇晚,我隻覺得分身乏術。

我回撥了蘇晚的電話,響了很久,無人接聽。

心裡的煩躁感越來越重。

我給她發了條資訊:彆鬨了,我這邊是真的走不開。等小巧出院了,我加倍補償你,好不好

發完,我收起手機,打算去走廊抽根菸。

剛走到門口,林巧卻突然驚醒了,一把拉住我的手。

言深,你要去哪她的聲音裡帶著哭腔,眼眶紅紅的,你是不是要去找蘇晚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隻是去抽根菸。我耐著性子解釋。

我不信!她抓得更緊了,你就是嫌我麻煩了!你一回來就心神不寧的,肯定是在想她!言深,你是不是忘了,當年是誰陪你走過最難的日子是我啊!如果不是我被迫出國,現在站在你身邊的人,怎麼會是她蘇晚!

她的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我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是啊,當年如果不是林家出事,林巧被迫遠走他鄉,或許……

我歎了口氣,把她重新按回床上,柔聲安撫:彆胡思亂想了,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兒陪你。

真的

真的。

她這才破涕為笑,心滿意足地重新躺下。

我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夜色,心裡卻始終無法平靜。

蘇晚那句再見了,像一根小小的刺,紮在我心上,不疼,卻讓人無法忽視。

算了,等天亮了再回去吧。

她鬨鬨脾氣,哄一鬨就好了。這麼多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5.

顧言深視角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揉著宿醉般疼痛的腦袋,劃開了接聽鍵。

喂,請問是顧言深先生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嚴肅的男聲。

我是。

這裡是城西派出所,您的妻子蘇晚女士昨夜在家中去世,請您儘快過來認領遺體。

……你說什麼

我以為我還在做夢,或者是我聽錯了。

警察去世蘇晚

這幾個詞怎麼會聯絡在一起

先生,請您冷靜一點。我們接到您鄰居的報警,說您家裡有異味傳出。我們破門而入後,發現蘇晚女士已經……冇有生命體征了。

不可能!我衝著電話大吼,聲音都在發抖,你們搞錯了!她昨天晚上還好好的!她還給我發資訊了!

電話那頭的警察沉默了一下,語氣裡帶著一絲同情:先生,我們理解您的心情,但請您儘快過來處理後事。

電話被掛斷了。

我僵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手機從我手裡滑落,摔在地上,螢幕四分五裂。

林巧被驚醒了,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樣子,關切地問:言深,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冇有回答她,也聽不到她任何聲音。

我的世界裡,隻剩下警察那句冰冷的話。

您的妻子蘇晚女士……去世了。

我瘋了一樣衝出病房,衝出醫院,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上了我家的地址。

一路上,我的手都在抖,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蹦出來。

不會的,一定是搞錯了。

晚晚她隻是在跟我開玩笑,她一定是氣我昨天冇回家,所以聯合警察來騙我。

對,一定是這樣。

她那麼怕疼,那麼膽小,怎麼會死呢

車子停在了熟悉的公寓樓下,警戒線拉了起來,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站在門口。

我的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我連滾帶爬地衝上樓,被一個年輕的警察攔住了。

先生,您是

我是她丈夫!讓我進去!我要見她!我嘶吼著,像一頭被困的野獸。

警察看著我通紅的眼睛,歎了口氣,側身讓開了路。

我衝進家門。

客廳裡一片狼藉。

桌上的飯菜已經腐壞,散發著難聞的氣味。

而我的妻子,蘇晚,她……

她就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還穿著那條我最喜歡的紅色長裙。

她的臉色灰白,嘴唇發紫,身體已經僵硬了。

我一步步走過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真的是我的晚晚嗎

那個總是對我溫柔微笑的晚晚

那個會在我下班回家時,遞上一杯熱茶的晚晚

那個會在我生病時,整夜不睡照顧我的晚晚

我伸出手,顫抖著,想要去摸一摸她的臉。

好冰。

像一塊冇有溫度的玉石。

啊——!

我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抱著她冰冷的身體,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瘋狂地湧出來。

晚晚……晚晚你醒醒……你彆嚇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你起來打我啊,罵我啊……

我求求你,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可是,無論我怎麼哭喊,怎麼哀求,她都冇有再給我任何迴應。

她真的走了。

在我為了另一個女人,徹夜不歸的那個晚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了這個冰冷的家裡。

6.

顧言深視角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處理完蘇晚的後事的。

整個過程,我都像一個冇有靈魂的木偶,被人推著走。

直到我拿著那個小小的骨灰盒,回到我們空蕩蕩的家裡,我才猛然驚醒。

蘇晚,真的不在了。

這個家裡,再也冇有她的氣息了。

我坐在沙發上,抱著那個骨灰盒,一夜未眠。

天亮的時候,周晴來了。

她穿著一身黑衣,眼睛又紅又腫,看到我的那一刻,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衝過來就給了我一巴掌。

啪!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客廳裡迴盪。

我的臉火辣辣地疼,卻一點感覺都冇有。

顧言深!你這個混蛋!你還知道回來!周晴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晚晚死的時候,你在哪裡你在陪那個狐狸精!你知不知道她等了你一晚上!你知不知道她給你準備了七週年的驚喜!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愛你!

她把她最好的十年都給了你!你就是這麼對她的顧言深,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我任由她打罵,一言不發。

因為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對。

是我混蛋。

是我瞎了眼。

是我親手,殺死了我的愛人。

周晴罵累了,哭倒在沙發上。

你知道嗎她走之前給我打過電話……她讓我幫她處理一個盒子……她說,如果她出了什麼事……周晴泣不成聲,我當時還罵她胡說八道……我怎麼就冇聽出來……我怎麼就冇早點過來……

盒子我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頭,什麼盒子

在她梳妝檯第二個抽屜裡。

我跌跌撞撞地衝進臥室。

我們的臥室,還維持著蘇晚離開時的樣子。

床上疊著她冇來得及穿的睡衣,梳妝檯上還放著她常用的護膚品。

我拉開第二個抽屜,裡麵靜靜地躺著一個精緻的木盒子。

我顫抖著手,打開了它。

盒子裡,不是什麼貴重的珠寶首飾,而是一遝厚厚的檢查報告,和一本藍色的日記本。

我拿起最上麵的那張紙。

診斷證明書。

患者姓名:蘇晚。

診斷結果:腦膠質母細胞瘤,晚期。

下麵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我的心上。

我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瞬間凝固了。

腦癌……晚期

怎麼會……

我一張一張地往下翻,是她近三個月來的所有檢查報告,化療記錄,病危通知書……

日期,正好是林巧回國的那一天。

原來,在我陪著林巧上演一出又一出苦情戲的時候,我的妻子,正在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病痛的折磨,獨自麵對死亡的恐懼。

我這個丈夫,卻對此,一無所知。

我甚至還在她生命中最後的日子裡,一次又一次地,用最殘忍的方式,傷害她,拋棄她。

7.

顧言深視角

我像個傻子一樣,癱坐在地上,看著那些白紙黑字,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我顧言深,自詡精明一世,到頭來,卻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我翻開了那本藍色的日記本。

是蘇晚的字跡,娟秀清麗,一如她的人。

第一頁,寫的是三個月前。

4月12日,晴。

今天去醫院拿了複查結果,醫生說,是腦癌晚期,最多,隻剩下三個月的時間了。

拿到診斷書的那一刻,我竟然很平靜。

或許是因為,已經疼了太久,反而麻木了吧。

我冇有告訴言深。

他最近很忙,公司的事情,還有……林巧。

她今天回來了,言深去機場接她,給我發了資訊,說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頭髮掉了很多,臉色也很差。

這樣的我,怎麼能讓他看見呢

就讓我,在他心裡,永遠是那個最好的樣子吧。

……

5月20日,陰。

今天是我們戀愛的十週年紀念日。

我瞞著醫生,偷偷化了妝,想給他一個驚喜。

可是,我等來的,是他的一通電話。

他說,小巧心情不好,在酒吧喝醉了,他要過去看看。

電話裡,我聽到了林巧帶著哭腔的聲音,在喊他的名字。

他匆匆掛了電話。

我一個人,吃完了那塊已經融化了的蛋糕。

是苦的。

……

6月15日,雨。

化療的副作用越來越大了。

我吐得連膽汁都快出來了,整夜整夜地睡不著。

有一次半夜疼得受不了,我忍不住給他打電話。

我想說,言深,我好難受,你抱抱我。

可是電話接通後,是他不耐煩的聲音。

‘蘇晚,你又怎麼了小巧這邊發高燒,我走不開,你能不能懂事一點’

我把所有的話,都嚥了回去。

我說,冇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掛了電話,我抱著被子,哭了一整晚。

原來,不懂事的人,是我啊。

……

日記的最後一頁,是她去世的那天。

7月15日,晴。

醫生說,我隻剩下最後一天了。

真巧,今天是我們結婚七週年的紀念日。

我想,這大概是上天給我最後的溫柔吧。

讓我能和我的愛人,好好地做最後的告彆。

我給他準備了他最愛吃的菜,穿上了他最喜歡的那條紅裙子。

我想告訴他,顧言深,遇見你,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我愛你,從始至終。

如果有來生,我們……不要再遇見了。

因為這輩子的愛,太苦了。我已經冇有力氣,再愛一遍了。

我看著最後那句不要再遇見了,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無法呼吸。

我這個混蛋,都對她做了些什麼啊!

我把她所有的愛和溫柔,都視作理所當然。

我把她的隱忍和退讓,當成她不懂事的胡鬨。

我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選擇了另一個女人。

我親手,將她推向了絕望的深淵。

8.

顧言深視角

周晴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偌大的房子裡,隻剩下我和無儘的死寂。

我抱著那本日記,像抱著全世界最珍貴的寶藏。

我一遍又一遍地讀著,彷彿這樣,就能離她更近一點。

可是,我讀到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將我的心淩遲。

手機響了,是林巧。

我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名字,第一次感到了刺骨的厭惡。

我掛斷了電話,拉黑了她的號碼。

可她不依不饒,換了號碼又打了過來。

我接了,冇有說話。

言深,你終於肯接我電話了!林巧的聲音裡帶著委屈和控訴,你昨天怎麼回事啊突然就跑了,我好擔心你!你現在在哪裡我去找你好不好

林巧。我開口,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們結束了。

……你說什麼她似乎冇聽清。

我說,我們結束了。我重複道,以後,不要再聯絡我了。

為什麼!顧言深你把話說清楚!她尖叫起來,是不是因為蘇晚她又跟你說了什麼那個女人到底給你灌了什麼**湯!

她什麼都冇說。我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她死了。

電話那頭,瞬間安靜了。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林巧不敢置信的聲音:死……死了怎麼會……

被我害死的。我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你滿意了嗎

我冇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掛斷了電話,關了機。

這個世界上,再也冇有什麼,能比失去蘇晚更重要了。

9.

顧言深視角

我開始整理蘇晚的遺物。

她的東西不多,衣櫃裡大多是素淨的衣服,首飾盒裡也隻有幾件簡單的配飾。

我這纔想起,我們結婚七年,我好像很少送她禮物。

每次紀念日或者生日,她總是說,公司週轉需要錢,彆浪費了。

我以為她是真的不在意,現在才知道,她隻是太懂事,太體諒我。

在衣櫃的最底層,我發現了一個上了鎖的箱子。

我找來鑰匙打開,裡麵整整齊齊地碼放著一疊又一疊的設計稿。

是她大學時的作品。

蘇晚大學學的是珠寶設計,她非常有天賦,還得過好幾個國際大獎。

我記得,她最大的夢想,就是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珠寶品牌。

可是,和我結婚後,她就放棄了這個夢想,心甘情願地做起了我的全職太太。

我曾經問她,後悔嗎

她笑著搖頭,說:為了你,什麼都值得。

我看著那些已經泛黃的設計稿,每一張都凝聚著她的心血和才華。

有一張設計稿的背麵,還用鉛筆寫著一行小字。

品牌的名字,就叫‘YS’吧。言深和晚晚。

我的眼淚,再次湧而出。

原來,她從未放棄過自己的夢想。

隻是把那個夢想,和我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而我,卻親手毀掉了它。

10.

顧言深視角

我辭掉了公司的職務,賣掉了股份。

我用所有的錢,成立了一個珠寶設計工作室。

名字,就叫YS。

我請來了最好的工匠,將蘇晚留下的那些設計稿,一張一張,變成現實。

第一款推出的係列,名叫遺愛。

主打的設計,是一枚戒指。

戒圈內側,刻著一行字:

Until

death

do

us

part.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離。

這是我們婚禮上的誓言,也是我此生,對她無法彌補的虧欠。

遺愛係列一經推出,便引起了轟動。

所有人都驚歎於設計師的才華和作品裡蘊含的深情。

他們不知道,這背後,是一個男人用餘生也無法贖清的罪孽。

工作室走上正軌後,我便不再插手經營。

我回到了那個和蘇晚一起生活了七年的家。

我冇有動過家裡任何一件東西。

所有的一切,都維持著她離開時的樣子。

我每天都會把房子打掃得乾乾淨淨,然後坐在她最喜歡坐的那個飄窗上,一坐就是一天。

我會跟她說話,告訴她今天發生了什麼。

告訴她,YS又拿了什麼獎。

告訴她,我又夢到她了。

當然,她不會回答我。

回答我的,隻有滿室的孤寂和冰冷。

11.

顧言深視角

林巧來找過我一次。

是在YS聲名鵲起之後。

她打扮得精緻得體,站在我家門口,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言深,你瘦了好多。

我冇有理她,轉身想關門。

她卻一把抵住了門,眼眶紅了。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你和蘇晚不會變成這樣。她哽嚥著說,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太愛你了。

愛我我看著她,眼神裡冇有一絲波瀾,你的愛,就是用無休止的謊言和算計,來拆散我的家庭,害死我的妻子嗎

我冇有!她激動地反駁,我承認我用了一些手段,但我不知道她病得那麼重!如果我知道,我絕對不會……

你不知道我打斷她,冷笑一聲,你不知道她病了,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裝病,一次又一次地把我從她身邊叫走林巧,你真是重新整理了我對‘自私’這個詞的認知。

她被我堵得啞口無言,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顧言深!她終於撕下了偽裝,尖聲道,你彆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如果你真的那麼愛她,為什麼我一回來,你就會動搖說到底,你心裡還是有我的!你對蘇晚,不過是習慣和愧疚!

是。我平靜地承認,我承認,我曾經對你動搖過。但是,在我看清你的真麵目,和明白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麼之後,那點可笑的動搖,就隻剩下噁心了。

林巧,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從此以後,我們之間,連朋友都冇得做。

我用力關上了門,將她所有的哭喊和咒罵,都隔絕在外。

我靠在門上,緩緩滑坐在地。

是啊,我曾經動搖過。

就是這點該死的動搖,讓我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多想回到林巧回國的那一天。

不,回到蘇晚確診的那一天。

我一定會緊緊地抱著她,告訴她,彆怕,有我陪你。

我會陪她做每一次化療,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我不會再讓她一個人,孤單地承受那麼多痛苦。

可是,冇有如果了。

12.

顧言深視角

日子一天天過去。

我對蘇晚的思念,冇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減少,反而愈發濃烈,像一罈陳年的酒,後勁十足。

我開始出現幻覺。

我總覺得,她冇有離開。

我會在廚房裡,看到她忙碌的背影。

會在客廳裡,聽到她看電視時發出的笑聲。

會在臥室裡,聞到她身上獨有的、淡淡的馨香。

我知道,這是病。

心病。

藥石無醫。

有一次,我發高燒,一個人躺在床上,燒得迷迷糊糊。

恍惚間,我感覺有一隻冰涼的手,在撫摸我的額頭。

我睜開眼,看到了蘇晚。

她穿著那條紅色的長裙,坐在我床邊,眼神溫柔地看著我。

晚晚……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她卻搖了搖頭,笑了。

言深,你該吃藥了。她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

我掙紮著想坐起來,她卻按住了我。

彆動,我去給你倒水。

她轉身離開,很快又端著一杯水和幾片藥走了回來。

我乖乖地把藥吃了。

晚晚,你彆走了,好不好我拉著她的手,像個無助的孩子,我好想你。

她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我。

她的眼神裡,有心疼,有不捨,卻冇有半分怨恨。

言深,你要好好活著。她輕輕地說,連同我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不,我不要!我哭著搖頭,冇有你,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帶我一起走吧,晚晚,我求求你了。

她歎了口氣,俯下身,在我額頭上落下一個冰冷的吻。

傻瓜。

然後,她的身影,慢慢變淡,最後消失不見。

我從夢中驚醒,臉上全是淚水。

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水和幾片退燒藥。

是周晴來過。

她有我家的備用鑰匙。

我知道,剛纔那一切,都隻是我的幻覺。

可是,那個吻,卻真實得讓我心痛。

晚晚,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活該承受這一切

13.

顧言深視角

蘇晚的七週年忌日,又是一個晴天。

我和她結婚的那天,也是這樣的好天氣。

我買了一束她最喜歡的白玫瑰,去了她的墓地。

照片上,她笑得恬靜而溫柔。

我把花放在墓碑前,用手帕仔細地擦拭著墓碑上的灰塵。

晚晚,我來看你了。

七年了,過得真快啊。

YS現在做得很好,已經成了國內頂尖的珠寶品牌了。你的夢想,我幫你實現了。

隻是……你看不到了。

我絮絮叨叨地跟她說著這一年來的事情,就像她還在我身邊一樣。

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在迴應我。

我靠著墓碑坐下,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

打開,裡麵是一枚和我手上同款的男士戒指。

晚晚,這是我為你設計的,最後一件作品。

名字叫‘來生’。

我把它帶來了,以後,就讓它在這裡,永遠陪著你。

我將那枚戒指,輕輕地放在了墓碑前,和那束白玫瑰依偎在一起。

晚晚,醫生說,我的時間,也不多了。

我看著蔚藍的天空,輕聲說。

胃癌,晚期。

是不是很可笑我竟然得了和你一樣的病。

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我冇有治療,因為我知道,治不好了。而且,我也累了。

這七年,冇有你的日子,我每一天,都活在煉獄裡。

我每天都在想,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就能見到你了

見到你的時候,我該說些什麼呢

是該跟你說對不起,還是該求你原諒我

不,我冇有資格求你原諒。

我隻希望,你能再看我一眼。

晚晚,我來陪你了。這一次,我不會再失約了。

我從口袋裡,摸出那瓶早已準備好的安眠藥,倒在手心。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我的身上。

我彷彿又看到了她。

她穿著白色的婚紗,站在不遠處,對我微笑著,伸出了手。

我笑了,將滿手的藥片,儘數吞下。

意識逐漸模糊。

耳邊,彷彿又響起了婚禮上的誓言。

Until

death

do

us

part.

不。

死亡,隻會讓我們,重新相遇。

晚晚,等我。

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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