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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學會上,他們起鬨要沈遙重現當年餵我吃糖的曖昧場景。
隔著人群,我看著她笑著含住那顆薄荷糖。
三個月後,起鬨最凶的李總跪在我收購的公司樓下。
王總監因商業泄密被判刑的訊息上了頭條。
而沈遙發現,她再也刷不爆我的副卡了。
她摔了杯子問我是不是瘋了。
我擦掉濺到臉上的咖啡漬:你們的遊戲玩完了。
現在,該我的遊戲開始了。
第一章
顧沉推開門的時候,家裡很安靜。玄關感應燈應聲而亮,暖黃的光暈流淌下來,把他頎長的影子投在光潔如鏡的深色大理石地麵上。空氣裡瀰漫著一點若有似無的冷杉香薰味道,沈遙喜歡的,說是能讓人放鬆。可此刻這味道鑽進顧沉的鼻腔,卻像一根細小的冰針,帶著點諷刺的涼意。
客廳冇開主燈,隻有沙發邊那盞落地閱讀燈亮著,在巨大的灰色L型沙發上投下一圈溫暖的光暈。沈遙蜷在那片光裡,身上搭著條薄薄的羊絨毯,像是睡著了。她的手機螢幕還亮著,幽幽地躺在她手邊,螢幕上是幾張放大的合影,笑得張揚的人群,背景是流光溢彩的KTV包廂。
顧沉的動作很輕,換了鞋,脫下剪裁精良的西裝外套隨手搭在旁邊的衣帽架上。他走到沙發旁,冇有立刻坐下,隻是垂眼看著她。燈光柔和地勾勒著她側臉的輪廓,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看上去溫順又無害。她今天穿了一條新買的裙子,淺杏色,很襯她的膚色。為了這場同學會,她顯然精心打扮過。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她擱在沙發扶手上的右手。無名指上那枚他親自挑選的鑽戒,在昏暗的光線下依舊折射出冰冷銳利的光芒。這光芒刺了他一下。
他無聲地在她旁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身體微微陷進柔軟的皮質裡。他冇開彆的燈,也冇叫她,就那麼靜靜坐著。空氣裡隻有沈遙輕淺均勻的呼吸聲,和他自己幾乎聽不見的心跳。窗外的城市燈火像遙遠的星河,透過巨大的落地窗映進來,卻驅不散這屋子裡某種沉甸甸的、無形的凝滯。
過了好一會兒,沈遙的眼睫顫動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她眼神有些迷濛,帶著剛睡醒的水汽,看到沙發另一邊的顧沉時,明顯愣了一下。
你回來了她聲音有些沙啞,帶著點慵懶的睡意,撐著手臂坐起身,毯子滑落下去,怎麼不開燈幾點了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旁邊的手機,螢幕亮起,時間顯示剛過十一點半。
還早。顧沉的聲音很平穩,聽不出情緒,像深潭的水麵,玩得開心嗎
沈遙似乎完全冇察覺到丈夫語氣裡那絲難以捕捉的異樣,她揉了揉眼睛,臉上綻開一個輕鬆的笑容,帶著點酒精作用下的微醺和興奮:嗯!挺開心的,好久冇見那麼多人了。她拿起手機,手指在螢幕上劃拉著,翻找照片,喏,你看,這是張胖子,現在發福得都認不出了!還有林薇,你還記得嗎以前我們班那個假小子,現在可女人了……
她興致勃勃地翻著照片,一張張指給顧沉看,講述著聚會上的人和事,笑聲清脆。顧沉的目光落在那些照片上,掠過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帶著歲月痕跡的臉,最終停留在其中一張抓拍上。照片有些糊,是在KTV昏暗的燈光下拍的。人群圍成一個半圓,焦點是中央的兩個人。
沈遙側對著鏡頭,微微仰著臉,眼睛彎彎的,笑得毫無防備。她對麵站著一個男人,顧沉認出來,是李宏,當年班裡的活躍分子,如今據說開了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李宏的手正拿著一顆糖,手指幾乎要碰到沈遙的嘴唇。照片的瞬間捕捉得極其微妙,沈遙微微張開的唇瓣,李宏眼中促狹的笑意,還有周圍一圈看熱鬨不嫌事大、起鬨叫好的模糊麵孔。
……後來他們起鬨,非要玩個遊戲,重現當年一些好玩的事。沈遙的聲音還在繼續,帶著點無奈的笑意,手指已經劃過了那張照片,李宏那傢夥,你還記得吧就數他最能鬨騰,非說當年晚自習我偷偷給他塞過糖,搞得挺曖昧似的。硬是找了顆薄荷糖出來,非要我‘情景重現’一下……
她的語氣輕鬆,甚至帶著點對同學胡鬨的縱容,像是在講一個無關緊要的小插曲。她一邊說,一邊又往下翻照片,渾然不覺身邊丈夫周身的氣息,在聽到曖昧、重現這幾個字眼時,驟然凝固。
顧沉冇說話。他靠在沙發背上,姿態看似放鬆,搭在扶手上的手卻悄然收緊了,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臉上冇什麼表情,視線從沈遙的手機螢幕移開,投向窗外那片璀璨卻冰冷的城市燈火。客廳裡隻剩下沈遙翻動照片的輕微滑動聲和她帶著笑意的講述。
……大家就是瞎起鬨嘛,鬨著玩的。我看氣氛挺高,也不好掃興,就意思了一下。沈遙終於翻完了照片,放下手機,打了個小小的哈欠,看向顧沉,對了,你晚上吃的什麼怎麼回來這麼晚
顧沉緩緩轉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那眼神很深,像沉靜的深潭,潭底卻彷彿有暗流在無聲湧動。他冇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用一種極其平淡,平淡到幾乎冇有起伏的語調問:意思了一下怎麼意思的
沈遙被他問得愣了一下,隨即失笑,帶著點被盤問的嬌嗔:哎呀,就是……他拿著糖嘛,我就張嘴接了一下唄,還能怎麼意思薄荷糖而已,又不是毒藥。大家笑一笑就過去了,後來接著唱歌了。她伸手過來,想拉顧沉的手,你該不會吃醋了吧顧先生都老夫老妻了,這點玩笑還開不起
她的手溫軟,帶著剛睡醒的暖意。但顧沉的手臂肌肉在那一瞬間繃緊了,他冇有回握,也冇有避開,隻是任由她的手搭在自己的小臂上。他的指尖冰涼。
嗯。他終於發出了一個單音節,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玩得開心就好。
沈遙似乎覺得他這反應有點無趣,撇了撇嘴,收回手,又打了個哈欠:困了,我去洗洗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她站起身,赤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伸了個懶腰,玲瓏的曲線在薄薄的睡裙下顯露無疑。
她趿拉著拖鞋往臥室走去,走到門口,又想起什麼,回頭叮囑:對了,明天週末,我們約了李總他們打高爾夫,彆忘了啊,九點球場見。
李總顧沉的眼睫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那個在照片裡,拿著糖,笑得一臉促狹的男人。那個起鬨最凶的人。
嗯。他又應了一聲。
沈遙的身影消失在臥室門後,很快傳來浴室的水聲。客廳裡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那盞落地燈孤獨地亮著。顧沉依舊坐在沙發裡,一動不動。窗外的燈火倒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瞳孔裡,跳躍著,卻照不進那一片沉寂的黑暗。
他緩緩抬起手,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自己的嘴唇。指尖的冰涼觸感異常清晰。
那顆薄荷糖……她笑著含下去的樣子……
他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最後一絲波瀾也歸於死寂。那潭深水徹底凍結了。他拿起自己放在茶幾上的手機,螢幕解鎖,幽藍的光映亮他冇什麼表情的臉。他冇有看任何資訊,隻是手指在冰涼的螢幕上懸停了幾秒,然後,點開了通訊錄。
夜,還很長。某種冰冷的東西,在他心底最深處,破土而出。
第二章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穿透高檔公寓樓厚重的防紫外線玻璃,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晃晃的光斑。空氣裡瀰漫著烤麪包和黃油的香氣。開放式廚房的島台前,沈遙正動作麻利地煎著雞蛋,滋滋作響。她穿著舒適的居家服,頭髮鬆鬆挽起,幾縷碎髮垂在頰邊,側臉在晨光裡顯得溫潤柔和。
顧沉坐在餐桌旁,麵前放著一杯黑咖啡,嫋嫋冒著熱氣。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休閒裝,質地精良,襯得他肩寬腿長。他手裡拿著一份財經晨報,目光落在紙麵上,似乎看得很專注。陽光勾勒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下頜線的弧度繃得有些緊。
煎蛋馬上好,吐司機裡的麪包片也快跳起來了。沈遙的聲音帶著晨起的輕快,她熟練地把煎蛋鏟進白瓷盤裡,李總他們約的九點,我們吃完收拾一下,時間剛好。她端著盤子轉身,走到餐桌旁,把煎蛋放在顧沉麵前的空盤裡,又順手把他那杯冇怎麼動過的咖啡往他手邊推了推,喏,你的黑咖啡,提提神。
顧沉的視線終於從報紙上抬起,落在沈遙臉上。她笑容明媚,帶著點討好,像一隻做了好事等待誇獎的貓。她的眼神清澈坦蕩,彷彿昨晚那個在KTV昏暗燈光下笑著接受彆人喂糖的插曲,真的隻是一場無足輕重的玩笑,早已被晨光驅散得無影無蹤。
他喉結微不可察地滾動了一下,端起那杯黑咖啡,湊到唇邊,濃鬱的苦澀瞬間瀰漫開來。他什麼也冇說,隻是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重新將目光投回報紙。報紙的財經版頭條,是關於本市一家中型醫療器械公司康健科技近期陷入資金鍊困境的報道。
沈遙似乎習慣了他這種沉默的迴應,也不在意,轉身又去拿烤好的麪包片。餐桌上隻剩下刀叉偶爾碰撞瓷盤的輕微聲響,和報紙翻動的沙沙聲。陽光明亮得有些刺眼。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破了這頓平靜早餐的假象。是沈遙放在島台上的手機。她快步走過去接起,語氣立刻變得熟稔而熱絡:喂李總啊!……哎,正準備著呢,放心放心,肯定準時到!……顧沉他就在我對麵呢,喝他的神仙水呢……哈哈,好,待會兒見!
她掛了電話,一邊往麪包上抹黃油一邊對顧沉說:李宏,催我們呢,說王總監他們幾個都到了,就等我們了。她口中的王總監,王振宇,也是昨晚同學會上起鬨的積極分子之一,如今在一家頗有實力的電子元件公司擔任采購總監。
顧沉放下報紙,拿起刀叉,慢條斯理地切著盤中的煎蛋。蛋白邊緣煎得微微焦黃,蛋黃是沈遙特意為他做的溏心。他叉起一小塊,送入口中,動作優雅從容。
知道了。他嚥下食物,才淡淡應了一聲。
高爾夫球場綠草如茵,視野開闊。陽光毫無遮攔地灑下來,帶著初夏的熱度。沈遙戴著寬簷遮陽帽和太陽鏡,一身亮眼的白色運動裙裝,顯得青春活力。她正和旁邊一位穿著同樣考究的女士——昨晚也在場的林薇,有說有笑。
顧沉和李宏、王振宇等幾個男人走在前麵的球道上。李宏身材發福了些,但精神頭很足,穿著花哨的高爾夫球衫,顯得格外紮眼。他揮杆的動作不太標準,球歪歪扭扭地飛出去,落在不遠處的沙坑裡,引來一陣善意的鬨笑。
哎呀,老李,你這球技,這麼多年了還是這麼穩定地‘坑’自己啊!王振宇笑著打趣,他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看上去斯文精乾。
李宏也不惱,哈哈大笑著,用手抹了把額頭的汗:這叫策略!懂不懂先示敵以弱!他轉頭看向身旁一直沉默揮杆、姿勢堪稱教科書般完美的顧沉,語氣帶著明顯的熟稔和奉承,顧總,還是你厲害!這動作,這準頭,嘖嘖,一看就是專業的!我這輩子是趕不上咯!
顧沉剛打出一杆,白色的小球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穩穩落在遠處的果嶺上。他收回球杆,臉上冇什麼表情,隻是微微頷首:熟能生巧而已。他的目光掠過李宏那張因為出汗和笑容而顯得油光發亮的臉,又掃過旁邊王振宇鏡片後帶著精明笑意的眼睛。就是這兩張臉,在昨晚那張模糊的照片裡,帶著看戲般的興奮,簇擁著、慫恿著。
顧總謙虛!李宏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帶著點男人間心照不宣的狎昵,昨晚……嘿嘿,冇生氣吧嫂子魅力大,我們這幫老同學也是好久不見,鬨得有點瘋。那遊戲,純屬娛樂,活躍氣氛嘛!他擠了擠眼,嫂子大氣,配合得好!
王振宇也在一旁笑著幫腔:是啊顧總,李總這人就愛瞎起鬨,您彆往心裡去。沈遙也是給我們麵子,大家樂嗬樂嗬。
顧沉聽著他們一唱一和,臉上依舊冇什麼波瀾。他拿起球童遞過來的毛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背並不存在的汗漬。陽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間,投下小片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娛樂他開口,聲音不高,在空曠的球場上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硬質感,李總公司的資金鍊問題,也是娛樂的一部分嗎
李宏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像是被兜頭澆了一盆冰水。他肥胖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眼睛猛地睜大,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沉:顧…顧總您……您說什麼他臉上的血色肉眼可見地褪去,隻剩下一種驚惶的灰白。康健科技的資金困境是他這段時間最大的心病,也是對外極力掩蓋的秘密,他冇想到顧沉會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輕描淡寫地點破!這感覺,像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
旁邊的王振宇也愣住了,金絲眼鏡後的眼神閃爍不定,驚疑地看著顧沉。
顧沉卻不再看他,彷彿剛纔那句話隻是隨口一提無關緊要的小事。他邁開長腿,徑直朝自己的球走去,步履沉穩,背影挺拔而冷漠,與身後那片綠茵和陽光格格不入。
李宏呆立在原地,嘴唇哆嗦著,額頭的汗珠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看著顧沉遠去的背影,又看看旁邊同樣一臉震驚的王振宇,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頭頂。活躍氣氛樂嗬樂嗬顧沉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和那句輕飄飄卻重逾千斤的話,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精準地剖開了這層虛偽的娛樂外衣,露出了內裡殘酷的現實。
王振宇反應過來,臉色也變得凝重,他湊近李宏,聲音壓得極低:怎麼回事顧沉他……知道了他什麼意思
李宏張了張嘴,喉嚨裡卻像堵了一團濕棉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隻覺得陽光刺眼得讓人眩暈,綠茵茵的草地也變得扭曲起來。不遠處,沈遙和林薇的笑聲隱隱傳來,清脆悅耳,落在他此刻的耳中,卻顯得無比遙遠和刺耳。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
第三章
高爾夫球場上的插曲,像一粒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當事人心中激起驚濤駭浪,卻在表麵迅速歸於平靜。至少,在沈遙的視角裡,一切如常。
那天的後半程,李宏明顯有些心不在焉,揮杆頻頻失誤,強撐的笑容僵硬無比。王振宇也沉默了許多,目光時不時帶著探究掃過顧沉。而顧沉,依舊是那個掌控全場的顧沉,精準、冷靜,彷彿那句關於資金鍊的輕語從未出口。他甚至在下場後,還語氣如常地和李宏、王振宇約定了下週的一個商務飯局。
沈遙隻當李宏是球打得太爛心情不好,王振宇可能工作累了,並未深想。對她來說,那場同學會的小小風波早已翻篇。她照常刷著顧沉給的副卡,享受著她優渥而光鮮的顧太太生活。
直到一週後。
沈遙約了林薇和另外兩個闊太在市中心新開的頂級下午茶餐廳雲頂小聚。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繁華的天際線,水晶吊燈折射著璀璨的光芒,空氣裡飄蕩著高級紅茶和精緻甜點的香氣。
沈遙今天心情很好,剛拍完幾張美美的照片準備發朋友圈,手機螢幕頂端卻突然跳出一條本地新聞推送的標題:
突發!康健科技資金鍊徹底斷裂,董事長李宏疑跑路供應商堵門討債!
沈遙的手指頓在螢幕上,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康健科技李宏那個一週前還在高爾夫球場上穿著花哨球衫、試圖活躍氣氛的李胖子跑路討債這資訊量太大,衝擊得她一時有點懵。
天哪!你們快看新聞!坐在她對麵的林薇也看到了推送,驚撥出聲,立刻點開,康健科技!李宏的公司!說資金鍊徹底斷了,欠了一屁股債,供應商都堵到公司門口了!還有照片……我的天!
另外兩位太太也趕緊拿出手機檢視,一時間,小小的卡座裡隻剩下手機螢幕的熒光和幾聲壓抑不住的抽氣聲。
沈遙點開新聞詳情,幾張現場照片觸目驚心:曾經氣派的康健科技大樓門口,此刻被黑壓壓的人群圍堵著,拉著白色的討債橫幅。照片裡,李宏那張平日裡總是紅光滿麵的胖臉,此刻憔悴不堪,眼袋浮腫,眼神渙散,被幾個神情激憤的人拉扯著推搡著,西裝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領帶歪斜,狼狽得像一條喪家之犬。其中一張抓拍,甚至清晰地捕捉到他雙膝一軟,似乎要跪倒在那冰冷的大理石台階前,臉上是絕望和哀求交織的扭曲表情。
這……這也太突然了!一位太太捂著嘴,滿臉震驚,李宏前陣子不還風風光光的嗎怎麼說倒就倒了
聽說被人精準狙擊了,林薇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兮兮的意味,手指在螢幕上劃拉著,小道訊息說,有大資本突然撤資,銀行也同時抽貸,幾個關鍵訂單莫名其妙被競爭對手撬了,還有內部核心資料被泄露給對手公司……簡直像被人拿著手術刀,一刀刀精準地淩遲死的!太狠了!
狙擊沈遙的心猛地一跳,一個模糊而冰冷的念頭不受控製地竄入腦海。她下意識地抬頭,透過明亮的落地窗看向遠方。那個方向,是顧氏集團總部大樓所在的位置。顧沉……會是他嗎僅僅因為那場起鬨的遊戲這個念頭太過荒謬,又太過驚悚,讓她握著手機的手心瞬間沁出冷汗。
是啊,太慘了。另一位太太搖著頭,語氣帶著點唏噓和事不關己的冷漠,商場如戰場啊,一步踏錯就萬劫不複。李宏這次怕是翻不了身了,聽說連老婆孩子都連夜送走了,估計是真跑路了。
沈遙聽著她們的議論,看著照片上李宏那瀕臨崩潰的臉,隻覺得一股寒氣順著脊椎爬上來。她想起一週前球場上顧沉那句輕描淡寫的問話,想起他當時毫無波瀾的眼神。那絕不是隨口一問。
遙遙你怎麼了臉色這麼白林薇注意到沈遙的異樣,關切地問。
啊冇…冇什麼。沈遙猛地回過神,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端起麵前精緻的骨瓷茶杯,杯壁溫熱,卻絲毫暖不了她冰涼的手指,就是有點……突然,有點嚇人。她低頭抿了一口紅茶,馥鬱的香氣此刻嘗在嘴裡竟有些發苦。她掩飾性地劃開手機,想退出那個新聞頁麵,指尖卻不小心點開了財經新聞的另一個頭條推送:
商業泄密重案!‘芯源科技’采購總監王振宇被批捕!涉案金額巨大!
沈遙的眼睛瞬間瞪大了。王振宇!那個戴金絲眼鏡、總是笑得斯文精乾的王總監他也出事了泄密批捕
她幾乎是顫抖著點開新聞。內容更加詳實,措辭也更加嚴厲。報道稱,芯源科技采購總監王振宇,利用職務之便,長期將公司核心采購資訊、技術參數及供應商底價等機密資料,泄露給多家關聯企業,收受钜額賄賂,嚴重損害公司利益。證據確鑿,已被公安機關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涉案金額初步估計高達數千萬。新聞還配了一張王振宇被兩名警察押解、戴著手銬、頭髮淩亂、臉色死灰、金絲眼鏡歪斜的照片。那副斯文儒雅的麵具被徹底撕碎,隻剩下狼狽和絕望。
嗡的一聲,沈遙隻覺得腦袋裡一片空白,手機差點脫手掉在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上。李宏!王振宇!這兩個名字,連同他們此刻慘烈的下場,像兩柄冰冷的重錘,狠狠砸在她心上。
高爾夫球場上顧沉平靜的臉,那句關於娛樂的冰冷反問,還有他離開時那個毫無溫度的挺拔背影……所有的畫麵在她眼前瘋狂閃回,最終彙聚成一個讓她渾身血液都幾乎凍住的認知。
這不是巧合!絕不可能是巧合!
林薇和其他兩位太太顯然也看到了這條推送,卡座裡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大家麵麵相覷,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震驚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誰都不是傻子。李宏和王振宇,這兩個在沈遙同學會上起鬨最凶的人,短短一週內接連遭遇滅頂之災,一個瀕臨破產身敗名裂,一個鋃鐺入獄前途儘毀。這手段之精準狠辣,這效率之驚人,這報複之徹底……讓人不寒而栗。
她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帶著小心翼翼的窺探和驚懼,聚焦在臉色慘白、失魂落魄的沈遙身上。
沈遙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帶倒了麵前的骨瓷茶杯。精緻的杯子摔在厚厚的地毯上,冇有碎裂,卻發出沉悶的響聲。深紅色的茶湯迅速洇開,像一小灘刺目的血跡。
對……對不起,我……我突然有點不舒服。沈遙的聲音乾澀發顫,她甚至不敢看林薇她們的眼睛,抓起自己的包,幾乎是落荒而逃,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急促而慌亂的噠噠聲,迅速消失在雲頂餐廳華麗而冰冷的入口處。
留下卡座裡一片狼藉的茶點和三個驚魂未定、麵麵相覷的女人。空氣裡,高級紅茶的香氣似乎也染上了一層鐵鏽般的血腥味。
第四章
沈遙幾乎是衝回家的。高檔公寓的指紋鎖發出嘀的一聲輕響,厚重的門無聲滑開。她踉蹌著進去,反手用力將門關上,後背抵著冰涼堅硬的門板,大口喘著氣,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奢華寬敞的客廳此刻在她眼中顯得空曠而冰冷,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華燈初上,璀璨的霓虹光芒投射進來,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扭曲的光影,像一條條窺伺的毒蛇。
李宏瀕臨崩潰的臉,王振宇戴著手銬的死灰表情,還有顧沉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波瀾的眼睛……這些畫麵在她腦海裡瘋狂地交替閃現、重疊,最終定格在同學會那張模糊卻曖昧的照片上。那顆薄荷糖……她當時隻覺得是玩笑,是配合氣氛,是給老同學麵子……怎麼會……怎麼會變成這樣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恐懼攫住了她。她顫抖著手掏出手機,想給顧沉打電話,手指卻抖得幾乎握不住。她需要立刻見到他,需要質問,需要確認!不,或許不需要確認了……那冰冷的直覺已經像毒藤一樣纏繞住她的心臟,越收越緊。
她強迫自己冷靜,深深吸了幾口氣,冰涼的空氣刺痛了肺腑。她不能慌。她走到客廳中央,環顧著這個由顧沉一手打造的、象征著財富和地位的家。水晶吊燈、意大利真皮沙發、價值不菲的藝術品……這一切都曾是她安穩生活的基石,是她引以為傲的資本。她走到衣帽間,看著裡麵琳琅滿目的奢侈品包包、當季新款衣物、閃耀的珠寶首飾……這些都是顧沉給予她的,是他無聲的寵愛和縱容的證明。
沈遙的目光最終落在一個小巧的、櫻花粉的愛馬仕凱莉包上。這是她上週剛看中的新款,全球限量,價格高昂得令人咋舌。當時她隻是隨口提了一句,隔天顧沉的助理就送到了她手上。這樣的縱容,曾讓她心安理得,甚至習以為常。
一個念頭,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突然冒了出來。他要報複報複那些起鬨的人那她呢她這個配合的妻子呢他打算怎麼對她離婚淨身出戶把她像垃圾一樣掃出去
不!絕不!
沈遙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激發的、帶著狠勁的光。她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掌握主動,必須讓顧沉知道,她沈遙不是那麼好打發的!她拿起那個嶄新的凱莉包,又迅速從抽屜裡拿出幾張顧沉給她的、額度驚人的信用卡副卡。她要消費!瘋狂地消費!她要刷爆這些卡!她要讓他看到她的存在,她的憤怒,她的……價值或者說,她的籌碼
她需要發泄,更需要一種病態的、扭曲的安全感——通過揮霍他的錢,來證明自己依舊擁有某種特權,證明她還冇有被徹底拋棄。
沈遙換上一條張揚的紅色連衣裙,化上精緻的妝容,掩蓋住眼底的驚惶和疲憊。她拎著新包,踩著高跟鞋,像奔赴戰場一樣,衝向了城市最頂級的購物中心。
愛馬仕專櫃。導購小姐笑容甜美地迎上來:顧太太,您來了,有什麼需要嗎
最新款的那條絲巾,還有那個鱷魚皮的康康包,現貨有嗎沈遙的聲音帶著刻意的張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絲巾有的,顧太太。康康包鱷魚皮的……需要配貨哦,而且……導購小姐麵露難色。
配貨冇問題!沈遙打斷她,抽出顧沉那張無限額度的黑卡副卡,啪的一聲拍在光潔的玻璃櫃檯上,動作帶著一種宣泄般的用力,看中的都算上!配夠為止!
導購小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被職業化的笑容取代:好的,顧太太您稍等,我這就為您準備。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沈遙像個失去理智的購物機器。在愛馬仕,她配了近百萬的貨,拿下了那隻稀有的鱷魚皮康康。在梵克雅寶,她眼睛都不眨地買下一條價值不菲的滿鑽四葉草項鍊。在香奈兒,她掃蕩了當季幾乎所有的成衣新品……她不斷地刷卡,簽單,看著導購們畢恭畢敬地將包裝精美的袋子遞到她手上,那沉甸甸的感覺,似乎能暫時壓住她心底那不斷蔓延的恐慌。
直到她走進最後一家頂級珠寶店,看中了一枚設計極其繁複、鑲嵌著巨大主鑽的戒指。價格標簽上的數字長得令人眩暈。
就它了,包起來。沈遙的聲音已經有些沙啞,帶著疲憊和一種近乎麻木的瘋狂。她再次抽出那張代表顧沉無限財富的黑卡副卡,遞給笑容可掬的店長。
店長雙手恭敬地接過卡片,在POS機上熟練地操作。幾秒鐘後,店長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隨即又堆起更職業化的笑容,但眼神裡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和困惑。她再次操作了一下POS機,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
對不起,顧太太,店長抬起頭,語氣依舊恭敬,但眼神卻帶著明顯的歉意和一絲探究,這張卡……似乎……無法完成交易。係統提示……交易受限。
什麼沈遙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機器出錯了。她拔高了聲音,不可能!你再試試!看清楚!
店長依言又操作了一次,結果依舊。她將POS機螢幕小心翼翼地轉向沈遙,上麵清晰地顯示著一行紅色的英文提示:Transaction
Declined.
Card
Restricted.(交易被拒絕。卡片受限。)
那行紅色的小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沈遙的視網膜上,也燙穿了她在瘋狂購物中勉強維持的、搖搖欲墜的心理防線。
不可能!換一張!沈遙的聲音尖利起來,帶著一種被當眾羞辱的憤怒和更深層的恐懼。她手忙腳亂地從錢包裡抽出另外兩張顧沉給她的白金信用卡副卡,刷這張!還有這張!
店長依次嘗試。每一次,POS機都發出同樣冰冷無情的嘀嘀聲,螢幕上跳動著同樣刺眼的紅色拒絕提示。
Declined.
Declined.
Declined.
三聲拒絕,如同三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沈遙臉上。周圍幾個導購的目光若有若無地瞟過來,帶著好奇、驚訝,或許還有一絲隱秘的幸災樂禍。那些目光像針一樣紮在她身上。
她精心挑選的、堆放在腳邊的十幾個頂級品牌的購物袋,此刻不再是戰利品,而像一堆堆巨大而諷刺的垃圾,嘲笑著她的愚蠢和狼狽。她手裡緊緊攥著那三張曾經象征著無限風光和寵愛的卡片,此刻卻輕飄飄的,像三張廢塑料片,冰冷地宣告著一個殘酷的事實——她的特權,被收回了。
失效了。她刷爆顧沉副卡的權力,失效了。
巨大的購物袋散落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像一場奢華葬禮的祭品。沈遙站在這些祭品中央,渾身冰冷,如墜冰窟。最後一絲自欺欺人的幻想也被無情擊碎。她終於清晰地意識到,顧沉的報複,不僅僅針對李宏和王振宇。
冰冷的絞索,已然無聲地套上了她的脖頸。
第五章
沈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那個冰冷空曠的公寓的。手裡拎著的幾個購物袋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但她毫無知覺,隻是機械地邁著步子。指紋鎖嘀的一聲輕響,門開了。客廳裡一片黑暗,隻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光芒,給巨大的空間塗抹上詭異而冰冷的色彩。
他冇有回來。
這個認知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沈遙緊繃到極致的神經。她隨手將那些價值不菲的購物袋像丟垃圾一樣扔在玄關冰冷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聲響。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空洞的迴音,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瀕臨崩潰的心上。
她摸到客廳的開關,啪的一聲,巨大的水晶吊燈驟然亮起,刺眼的光芒傾瀉而下,瞬間照亮了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她蒼白如紙、妝容被淚水暈染得有些狼狽的臉。這光芒太亮,太冷,像手術檯上的無影燈,讓她無處遁形。
憤怒、恐懼、被羞辱的難堪、以及一種被徹底拋棄的絕望感,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在她身體裡瘋狂噬咬、纏繞。她需要發泄!需要一個出口!否則她覺得自己立刻就要瘋掉!
她衝到奢華的開放式廚房。中島台上,擺放著顧沉常用的那套英國骨瓷咖啡杯,純白色,鑲著細細的金邊,精緻得如同藝術品。她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隻。就是這隻杯子,今天早上,他還用它喝著黑咖啡,那副掌控一切、冷漠無情的模樣!
沈遙的理智徹底崩斷。她一把抓起那隻骨瓷杯,入手冰涼細膩的觸感此刻卻像燒紅的烙鐵。她用儘全身力氣,朝著對麵光潔如鏡的牆壁狠狠砸了過去!
顧沉!你混蛋——!!
尖利的嘶喊伴隨著清脆刺耳的碎裂聲,同時炸響!
哐啷——!
那隻價值不菲的骨瓷杯,在堅硬的牆壁上撞得粉身碎骨。細小的白色碎片混合著金色的邊線,如同炸開的煙花,四散飛濺,紛紛揚揚地灑落在光潔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也濺落在那套昂貴的意大利真皮沙發邊緣。
就在碎片飛濺的瞬間,玄關處傳來了清晰的電子鎖開啟聲——嘀。
門,無聲地滑開了。
顧沉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穿著一身挺括的深灰色西裝,剛從某個重要的商務場合回來,身上還帶著一絲室外的微涼氣息和淡淡的雪鬆古龍水味。他手裡拿著一個薄薄的黑色檔案袋,神情淡漠,似乎正要換鞋。
客廳裡驟然亮起的刺目光芒,滿地狼藉的碎瓷片,以及沈遙那聲嘶力竭、充滿恨意的尖叫,像一幕荒誕的戲劇,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簾和耳中。
他站在玄關的陰影裡,動作頓住了。目光平靜地掃過地上那片刺目的狼藉——飛濺的咖啡色汙漬,散落的白色骨瓷碎片,還有沙發上沾染的幾點汙痕。最後,他的視線才緩緩抬起,落在客廳中央那個如同被激怒的母獸般的女人身上。
沈遙還保持著投擲的姿勢,胸口劇烈起伏,因為憤怒和激動,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精心描畫的眼線被淚水暈開,在眼周留下烏黑的痕跡,讓她此刻的表情顯得猙獰而絕望。她死死地盯著門口那個男人,眼神裡燃燒著熊熊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彷彿要將他生吞活剝。
時間彷彿凝固了。空氣裡瀰漫著咖啡的苦澀氣味、瓷器碎裂後的粉塵氣息,還有無聲對峙的、令人窒息的張力。
幾滴溫熱的液體濺到了顧沉的臉頰上。是咖啡。深褐色的汙漬,在他白皙冷峻的側臉上,留下幾道狼狽的痕跡,與他一絲不苟的精英形象形成強烈的反差。
顧沉臉上的表情冇有絲毫變化。冇有驚訝,冇有憤怒,甚至連一絲被打擾的不悅都冇有。那潭深水,依舊死寂。他甚至連眉頭都冇有皺一下。
在沈遙燃燒著恨意的目光注視下,顧沉極其緩慢地抬起手。他的動作從容不迫,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優雅。他冇有用手帕,也冇有去擦拭。他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指,隻是用指尖,極其緩慢、極其仔細地,抹過臉頰上那幾滴滾燙的咖啡漬。
他的指尖沾染了深褐色的液體。他垂眸,看著自己指腹上的汙跡,彷彿在研究什麼有趣的東西。
然後,他才抬起眼,目光平靜無波地迎上沈遙那雙幾乎要噴出火的眼睛。
他的聲音響起,低沉,平穩,冇有絲毫起伏,像冰層下緩緩流動的寒水,清晰地穿透了客廳裡死一般的寂靜:
你們的遊戲,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地,玩完了。
第六章
玩完了
沈遙像是冇聽懂,又像是被這三個字徹底點燃了最後的引線。她猛地向前衝了兩步,高跟鞋踩在光滑的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尖利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
顧沉!你他媽到底想乾什麼!李宏公司破產!王振宇被抓去坐牢!現在連我的卡也停了!就因為我同學會上跟他們鬨著玩了一下就因為我吃了那顆該死的薄荷糖!你他媽是不是瘋了!!
她指著地上狼藉的碎瓷片,又指向自己,身體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就為了這點破事,你要毀了所有人包括我!你是不是早就想這麼乾了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顧沉依舊站在玄關的陰影裡,身形挺拔,像一尊冰冷的雕塑。沈遙歇斯底裡的控訴如同狂風暴雨砸在他身上,卻未能撼動他分毫。他甚至冇有移動腳步,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漠然地看著她在燈光下崩潰、咆哮。
鬨著玩他終於開口,聲音依舊平穩,卻淬著冰,你管那種當眾喂糖的曖昧,叫鬨著玩
曖昧!沈遙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聲音拔得更高,帶著哭腔和荒謬,顧沉!你腦子裡裝的是屎嗎!那是什麼年代的事了大家喝了點酒,起鬨鬨一鬨!就一顆糖!一顆糖而已!你至於嗎!你至於用這麼狠毒的手段報複所有人嗎!你他媽就是個瘋子!冷血的變態!
狠毒顧沉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冇有一絲溫度,更像是一種無聲的嘲諷。他往前邁了一步,踏出了玄關的陰影,走進了水晶吊燈慘白的光線下。燈光清晰地照出他臉頰上那幾道未乾的咖啡漬,像某種屈辱的印記,卻更襯得他眼神銳利如刀。
李宏的公司,靠行賄和偷稅漏稅起家,資金鍊本就脆弱不堪。我隻是撤回了本該撤出的風險投資,銀行基於風險評估抽貸,合情合理。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法庭陳述般的冷靜和殘酷,至於王振宇,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沈遙慘白的臉,他收受賄賂,出賣商業機密,證據鏈完整,觸犯刑法。我隻是……提供了他違法的一點線索而已。他們走到今天,是咎由自取。
他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讓沈遙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
至於你,顧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像冰冷的探針,刺得她生疼,沈遙,你覺得委屈覺得我小題大做
他又逼近一步,沈遙的後背幾乎要抵到冰冷的吧檯邊緣。
你享受著顧太太的頭銜,揮霍著這張卡帶來的無上特權,顧沉從西裝內袋裡,慢條斯理地抽出一張薄薄的、印著燙金logo的黑色卡片——正是那張無限額度的副卡,指尖夾著,在沈遙眼前晃了晃,動作帶著一種輕蔑的侮辱感,卻在你所謂的‘老同學’麵前,把我的臉麵,把我們這個家的尊嚴,當成你活躍氣氛、換取他人喝彩的廉價道具。
他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那顆糖,喂進去的,是你作為顧太太的體麵,吐出來的,是我顧沉的臉!你配合得很開心,不是嗎
沈遙被他逼得無路可退,身體緊貼著冰冷的吧檯,臉上血色儘褪,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在他冰冷銳利的目光和殘酷直白的指控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些她刻意忽略的細節,當時被酒精和起鬨聲掩蓋的微妙氛圍,此刻被他**裸地撕開,攤在明晃晃的燈光下,隻剩下難堪和羞恥。
現在,顧沉將那張黑色的卡片,隨意地丟在兩人之間滿是碎瓷片的地板上。卡片落在白色的骨瓷碎片中,黑色的底色顯得格外刺眼。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裡冇有任何溫度,隻有一片冰封的漠然。
遊戲規則,由我來定。
第七章
那張象征著無上風光和縱容的黑卡,像一塊燒紅的烙鐵,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地板和鋒利的碎瓷片中間。它刺傷了沈遙的眼睛,也徹底灼穿了她最後一絲僥倖和虛張聲勢的憤怒。
空氣凝滯了,沉重得讓人窒息。水晶吊燈慘白的光芒,將顧沉麵無表情的臉切割得如同冰冷的石膏像。沈遙背靠著冰冷的吧檯,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剛纔的歇斯底裡彷彿耗儘了所有的力氣,隻剩下一種被抽空般的虛脫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看著顧沉,看著他那雙毫無波瀾的眼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識到,眼前這個同床共枕多年的男人,骨子裡流淌著怎樣冷酷無情的血液。他不是在開玩笑,不是在嚇唬她。李宏和王振宇的下場,就是血淋淋的樣板。他對她,同樣不會手軟。
恐懼,巨大的、冰冷的恐懼,像無數隻濕滑的手,緊緊攥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離婚淨身出戶失去現在擁有的一切變成彆人茶餘飯後的笑柄這些念頭如同毒蛇噬咬,讓她渾身發冷。
不……一個破碎的音節從她顫抖的唇間溢位,帶著絕望的哀求,顧沉……你不能……我們這麼多年……我……
她想撲過去抓住他的胳膊,想用過去的情分打動他,想求他念及舊情。但顧沉的眼神,比腳下的碎瓷片還要冰冷鋒利,讓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不敢落下。
顧沉冇有理會她破碎的哀求,他甚至冇有再看她一眼,彷彿她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障礙物。他繞過地上那片狼藉的碎瓷片和那張礙眼的黑卡,步履沉穩地走向書房的方向。他的背影挺拔、冷漠,不帶一絲留戀。
明天上午十點,我的律師會過來。他推開書房厚重的實木門,聲音從門縫裡傳來,平穩得不帶一絲漣漪,像在陳述一個既定事實,跟你談離婚的具體條款。
砰。
書房門輕輕合攏,隔絕了裡麵和外麵兩個世界。也徹底隔絕了沈遙最後一絲渺茫的希望。
那扇門關上的聲音並不響,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沈遙的心上。她雙腿一軟,順著冰冷的吧檯邊緣,無力地滑坐在地板上。昂貴的真絲裙襬沾染了地上的咖啡汙漬和細小的瓷粉。她渾然不覺,隻是呆呆地望著那扇緊閉的書房門,巨大的恐懼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間將她淹冇。
她完了。
這一夜,對沈遙而言,是地獄般的煎熬。她蜷縮在主臥那張巨大而空曠的床上,身體冰冷,即使裹緊了被子也無法驅散那股寒意。顧沉冇有回臥室。書房的門一直緊閉著,門縫底下透出一點微弱的光,直到深夜才熄滅。
她睜著眼睛,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繁複的吊頂花紋。過去幾年如同走馬燈般在眼前閃過:顧沉當初熱烈的追求,盛大的婚禮,那些讓她在閨蜜圈裡出儘風頭的奢侈禮物,他偶爾流露的、被她視為理所當然的縱容……還有同學會上,李宏遞過來的那顆薄荷糖,周圍人起鬨的笑聲,她當時那一點點虛榮心得到滿足的、輕飄飄的得意……
每一次回憶,都像一把鈍刀在反覆切割她的神經。悔恨如同毒藤,纏繞得她喘不過氣。她為什麼要配合為什麼要把他的麵子踩在腳下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眼淚無聲地滑落,浸濕了昂貴的埃及棉枕套。但此刻,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第二天上午十點整,門鈴準時響起。聲音清脆,在死寂的公寓裡顯得格外刺耳。
沈遙像受驚的兔子般從床上彈起。她一夜未眠,眼睛紅腫,臉色憔悴不堪,連厚重的粉底都掩蓋不住那份狼狽。她胡亂套了件衣服,深吸了好幾口氣,才鼓足勇氣走到客廳。
地上昨晚的狼藉依舊,碎瓷片和咖啡漬像一塊醜陋的傷疤。顧沉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書房門敞開著,裡麵空無一人。
門外站著兩個男人。為首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穿著剪裁極其合體的深藍色西裝、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氣質嚴謹而精乾,手裡拿著一個厚厚的黑色公文包。他身後跟著一個同樣西裝革履、稍顯年輕的男人,手裡提著公文箱。
沈女士,您好。金絲眼鏡的男人微微頷首,語氣禮貌而疏離,遞上一張簡潔的名片,我是顧沉先生的代表律師,姓陳。這位是我的助理。受顧先生委托,來與您溝通離婚事宜。
沈遙看著那張名片,又看看眼前這兩個如同精密機器般一絲不苟的男人,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顧沉甚至不屑於親自出麵。他隻用一紙委托,就徹底將她推到了談判桌的對立麵。
陳律師和他的助理像進入無人之境,徑直走到客廳。助理動作麻利地清理開沙發附近的碎瓷片,鋪開帶來的檔案。陳律師則打開公文包,取出一疊厚厚的、列印得密密麻麻的檔案,整整齊齊地放在清理出來的茶幾上。
沈女士,請坐。陳律師做了個手勢,自己先在一側的單人沙發上坐下,姿態端正。
沈遙如同提線木偶般,僵硬地在對麵的沙發上坐下。她看著那疊厚厚的檔案,感覺像在看自己的死刑判決書。
根據顧先生的意思,以及你們雙方婚前簽署的財產協議,陳律師的聲音平穩,冇有任何情緒起伏,像在宣讀一份枯燥的財務報告,婚後顧先生名下所有資產,包括但不限於房產、股權、基金、銀行存款以及您目前居住的這處公寓,均屬於顧先生的個人婚前財產,與您無關。您無權分割。
沈遙的心沉到了穀底。婚前協議……那份她當時被愛情衝昏頭腦、又對顧沉財富充滿盲目信任時簽下的、根本冇仔細看的協議!它像一道冰冷的鐵閘,斷絕了她所有的念想。
婚後,顧先生對您的大額贈予,包括車輛、珠寶、奢侈品等,有完整的轉賬和購買記錄。這些屬於顧先生的個人贈予行為,所有權屬於顧先生。離婚後,顧先生要求收回。陳律師推了推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清單在這裡,請您確認。
助理適時地遞過來一份長長的清單。沈遙目光掃過那些熟悉的名字:保時捷跑車、梵克雅寶項鍊、愛馬仕限量包……每一件都價值不菲,每一件都曾是她炫耀的資本。現在,它們都成了即將被剝奪的罪證。
至於您名下的個人存款和投資,陳律師繼續道,屬於您的個人財產,顧先生放棄追索。另外,基於人道主義考慮,他頓了頓,語氣裡聽不出任何人道的溫度,顧先生願意一次性支付您一筆生活安置費,金額是人民幣兩百萬元。這是離婚協議書的核心條款。請您過目。
助理將另一份檔案推到沈遙麵前。離婚協議書。首頁上,她和顧沉的名字並列著,下方是冰冷的條款和預留的簽名欄。
不……沈遙看著那份協議,又猛地抬頭看向陳律師,聲音嘶啞,帶著最後的掙紮和哀求,陳律師,我……我不能簽!我和顧沉……我們有感情!這麼多年……你讓我見見他!讓我跟他談!他不能這麼對我!他……
沈女士,陳律師打斷她,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強硬,我的委托人顧先生明確表示,拒絕與您進行任何形式的直接溝通。所有事宜,由我全權代理。您有任何異議,可以提出,我會轉達。但顧先生的意願非常明確,且具有充分的法律依據。
他身體微微前傾,金絲眼鏡後的目光銳利如刀,清晰地紮在沈遙最後的防線上:
如果您拒絕簽署這份協議,或者試圖拖延、製造障礙,他的語氣冰冷得不帶一絲情感,那麼,我們將不得不采取法律手段。包括但不限於,追索您名下那些尚未還清的、由顧先生擔保的個人貸款,以及……您在婚姻存續期間,可能存在的一些……不當財務支出。
沈遙的臉瞬間慘白如紙,連嘴唇都失去了最後一絲血色。她名下的貸款……那些她為了維持奢侈生活、購買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物品而借的債,大部分都是顧沉的公司或關係做的擔保!還有那些不當財務支出……她手腳冰涼,不敢深想陳律師暗示的是什麼。以顧沉的手段,他絕對能挖出足以讓她身敗名裂、甚至麵臨法律風險的東西!
威脅!**裸的威脅!比收回那些奢侈品和房產更可怕!
最後一絲力氣被徹底抽空。沈遙癱坐在沙發上,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她看著那份離婚協議,看著那冰冷的條款,看著律師毫無表情的臉,再想想李宏和王振宇的下場……
反抗她拿什麼反抗
巨大的絕望如同黑色的潮水,徹底淹冇了她。眼淚洶湧而出,不再是委屈,而是徹底的恐懼和認命。
她顫抖著手,拿起助理遞過來的簽字筆。筆尖懸在簽名欄上方,抖得幾乎無法控製。她閉上眼,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協議書上,洇開一小片模糊的水漬。
然後,她用儘全身的力氣,在那片水漬旁,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筆劃歪斜,如同她此刻崩潰的人生。
陳律師收起簽好的協議,動作利落。他和助理站起身,微微頷首:檔案我們會處理好。顧先生希望您在一週內搬離此處。安置費會在離婚手續完成後三個工作日內打入您指定的賬戶。再見,沈女士。
冇有多餘的廢話,兩個西裝革履的身影如同來時一樣,乾脆利落地離開了。
厚重的門再次關上。
客廳裡隻剩下沈遙一個人,坐在滿地狼藉和冰冷的寂靜中。那份簽好的離婚協議書,像一塊墓碑,壓在她的膝蓋上。
她終於明白,顧沉那句遊戲規則,由我來定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徹底的剝離。將她從他用財富和地位編織的華麗蠶繭中,連皮帶肉,血淋淋地剝離出來。
第八章
律師離開後的那幾天,對沈遙而言,是行屍走肉般的日子。
公寓依舊奢華,卻徹底變成了一座冰冷、巨大、令人窒息的囚籠。每一個角落都殘留著顧沉的氣息,也烙印著她從雲端跌落的恥辱。水晶吊燈的光芒變得刺眼而嘲諷,意大利真皮沙發冷硬得硌人,巨大的落地窗外繁華的城市景象,像一幕無聲的諷刺劇。
她開始麻木地收拾東西。按照那份清單,她需要把顧沉贈予的所有奢侈品,一件不落地歸還。
衣帽間裡那些曾經讓她愛不釋手的限量版包包,此刻像一堆燙手的山芋。她一個一個地拿出來,拂去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放進助理送來的專用包裝箱裡。動作機械,眼神空洞。每放進去一件,都像是在親手埋葬一段虛榮的、虛幻的過去。
梳妝檯上閃耀的珠寶首飾,那些曾經點綴她脖頸、手腕、耳垂的璀璨光芒,現在隻讓她覺得刺目。她將它們從首飾盒裡取出,冰冷的金屬和寶石觸碰到指尖,帶來一陣陣寒意。她甚至冇有多看它們一眼,就冷漠地丟進鋪著絨布的箱子裡。
那輛停在專屬車位的紅色保時捷跑車鑰匙,被她放在了客廳的茶幾上,像交還一件不屬於自己的玩具。助理會來取走它。
她自己的東西很少。幾箱當季的普通衣物,一些不值錢的首飾,幾本舊書,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個人用品。這些,纔是真正屬於沈遙的東西。它們被胡亂塞進幾個普通的搬家紙箱裡,堆在空曠客廳的一角,顯得寒酸而格格不入。
顧沉再也冇有出現過。他像一個徹底抹去自己痕跡的幽靈。書房裡屬於他的檔案和物品早已被清理乾淨,衣櫃裡隻剩下空蕩蕩的衣架。這個曾經承載著他們家的空間,如今隻剩下沈遙和她的狼狽,以及那份無處遁形的空寂。
一週的期限,像懸在頭頂的鍘刀。最後一天,沈遙站在收拾得差不多的客廳中央。她的東西已經打包好,隻等搬家公司來拉走。顧沉要求歸還的那些奢侈品箱子,整齊地碼放在玄關,等待著被運走。
她環顧著這個生活了幾年的地方。巨大的空間在搬空了她那些浮華的裝備後,顯得更加空曠、冰冷,像一個被遺棄的華麗舞台。陽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斑,空氣裡漂浮著細小的塵埃。
冇有留戀。隻有一種劫後餘生般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寒冷。她在這裡得到過風光,得到過縱容,最終也在這裡失去了所有,連帶著尊嚴一起被踩得粉碎。
門鈴響了。是搬家公司的人。
穿著工裝的小夥子們動作麻利,沉默地將屬於沈遙的幾個普通紙箱搬了出去。接著,陳律師的助理帶著幾個人來了,他們小心翼翼地搬走了那些裝著奢侈品的箱子,動作專業得像在運輸易碎的藝術品。
最後,助理將一把全新的、閃著金屬冷光的鑰匙遞給沈遙:沈女士,顧先生交代,您搬離後,公寓的門鎖會更換。這是您之前使用的那把鑰匙,請交還。
沈遙看著那把熟悉的鑰匙,曾經它是通往優渥生活的通行證,如今隻是一塊冰冷的金屬。她麻木地接過,又麻木地將自己那把交還給助理。金屬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助理微微頷首,帶著人離開了。
厚重的門在她身後緩緩關上,發出沉悶的、終結般的聲響。
沈遙站在空曠、冰冷、一無所有的公寓裡,手裡捏著那把陌生的、冰冷的鑰匙。這裡徹底空了。像一個被精心打掃過的、等待著下一個租客的樣板間。
她最後看了一眼這個囚籠,冇有回頭,拖著疲憊的身體和僅剩的幾個箱子,走進了電梯。電梯鏡麵映出她蒼白憔悴的臉,眼神空洞,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
電梯下行,失重的感覺傳來。
她的人生,也在急速下墜。
第九章
城市另一端,顧氏集團總部大樓頂層。
巨大的落地窗占據了一整麵牆,將繁華的都市景觀儘收眼底。天色已近黃昏,夕陽的金輝為林立的高樓鍍上一層暖融的邊,但玻璃幕牆內,恒溫的中央空調保持著涼爽舒適的溫度。
顧沉站在窗前,背對著門口。他脫去了西裝外套,隻穿著剪裁完美的白襯衫和深灰色馬甲,勾勒出寬肩窄腰的挺拔身形。夕陽的餘暉勾勒著他冷硬的側臉輪廓,深邃的眼窩裡一片沉靜。
辦公室的門被無聲地推開。陳律師走了進來,步伐沉穩,手裡拿著一個薄薄的檔案夾。
顧先生。陳律師在距離辦公桌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恭敬地開口。
顧沉冇有回頭,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沈女士已經簽好字,搬離了公寓。所有您要求收回的物品,已經清點入庫。陳律師的聲音平靜無波,像在彙報一項再普通不過的工作,安置費會在流程完成後準時支付。這是最終的離婚協議副本,以及物品交接清單。他將檔案夾輕輕放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
顧沉依舊望著窗外。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車流如織,在暮色中彙成一條條流動的光帶。他的目光落在遠處那片熟悉的、曾經被稱為家的公寓樓群方向,眼神裡冇有任何波瀾。那個地方,連同裡麵的人,都已被徹底清除出他的世界。
知道了。他的聲音很淡,聽不出情緒。
陳律師微微欠身:後續的法律程式我會跟進處理。顧先生,如果冇有其他吩咐,我先告退。
去吧。顧沉依舊冇有回頭。
陳律師無聲地退了出去,厚重的實木門輕輕合攏,隔絕了內外。
辦公室裡隻剩下顧沉一個人,還有窗外那片正在被夜色逐漸吞噬的輝煌燈火。巨大的空間裡異常安靜,隻有中央空調係統發出極其微弱的風聲。
他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辦公桌上那份深藍色的檔案夾上。他冇有去翻看。結局早已註定,那份檔案不過是一道冰冷的程式。
他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後,在舒適的真皮座椅裡坐下。身體陷入柔軟的支撐中,一種奇異的、久違的鬆弛感,從緊繃的脊椎深處瀰漫開來。像卸下了一副無形的、沉重的枷鎖。
冇有預想中的空虛。冇有勝利後的狂喜。隻有一種純粹的、如釋重負的平靜,像暴風雨過後,海麵終於歸於深沉的安寧。
他拿起桌上一個精緻的金屬打火機,純黑色,沉甸甸的。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來。他無意識地用指腹摩挲著打火機光滑的表麵,動作緩慢而帶著一種掌控的韻律。
眼前閃過李宏在討債人群前那絕望下跪的醜態,王振宇戴著手銬、眼鏡歪斜的死灰麵孔,沈遙在購物中心刷卡被拒時那難以置信的慘白與狼狽,還有她最後簽下名字時那崩潰的淚水……
這些畫麵,清晰,冰冷,帶著一種殘酷的美感。
一絲極淡、卻無比清晰的弧度,在顧沉向來冷硬的唇角緩緩漾開。那不是溫暖的笑意,更像是一種冰冷的、掌控一切的滿足。如同高明的棋手,看著棋盤上的對手一個個被精準地將軍、絕殺,最終塵埃落定。
那場由彆人起鬨開始的、侮辱性的遊戲,終於徹底落幕。
他贏了。贏得乾淨利落,不留餘地。
指腹下,打火機冰涼的金屬外殼似乎也帶上了一絲溫度。顧沉的目光投向窗外更廣闊的、被萬家燈火點亮的城市夜景。無數的大廈、無數的燈光、無數的可能性,像一片等待開墾的、閃爍著誘人光芒的疆域。
一種久違的、帶著輕微電流般的興奮感,如同沉睡的火山甦醒,開始在他沉寂的心底最深處,悄然湧動。不是狂躁的火焰,而是一種冷靜的、充滿力量感的亢奮。
舊的規則被打破。
新的棋盤已經鋪開。
他鬆開摩挲打火機的手指,金屬外殼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的溫度。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光滑的紅木桌麵上,十指交叉,形成一個穩定的三角。深邃的目光銳利地投向窗外那片璀璨的星河,彷彿穿透了城市的表象,看到了更深層、更複雜的權力與財富交織的脈絡。
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了些許。
現在,該他的遊戲開始了。由他親手製定規則的遊戲。
寂靜的頂層辦公室裡,隻有他沉穩的心跳聲,在無聲地宣告著新的篇章。一種名為掌控的興奮,在無聲地燃燒。
(全文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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