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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重歸黑暗的第三天,我醒了。
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在千萬觀眾的圍觀下,在害死我的凶手麵前。
他們以為這是一場獵奇的直播盛宴,而我,要把它變成審判的刑場。
【1】
冰冷,是意識復甦的唯一知覺。
不是醫院裡那種帶著消毒水味的冷,而是金屬與死寂交織的、浸透骨髓的寒意。
我睜開眼,視網膜卻冇有任何畫麵,隻有一片虛無的黑暗。但我能看到,看到周圍的一切。
慘白的無影燈,鋥亮的手術器械,以及解剖台邊緣那個小小的、正閃著紅點的攝像頭。
法醫秦風-屍案現場
直播間的名字像一個烙印,燙在我的感知裡。彈幕如雪花般密集地飛過。
前排!秦**醫今天解剖的是什麼絕世美人
這皮膚質感,這身材,道具組經費在燃燒啊!
我賭五毛,今天的死因是情殺,看這完美的臉蛋,肯定是個紅顏禍水。
我躺在這張金屬台上,像一件被估價的商品,**地承受著所有人的目光。
而最讓我如墜冰窟的,是觀察室裡那兩個相擁而泣的身影。
我的未婚夫,市中心醫院最年輕有為的外科主任,李景琛。
我的好繼妹,永遠善良體貼、楚楚可憐的蘇晚。
景琛哥,你彆太難過了,姐姐在天之靈也不希望你這樣。蘇晚依偎在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李景琛擁著她,背對著直播鏡頭,聲音沙啞,充滿了悲痛:晚晚,是我冇有照顧好她……如果我能早點發現她的抑鬱症,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抑鬱症
多麼可笑的謊言!
我的意識在虛無中瘋狂地尖叫,可身體卻像一具不屬於我的、冰冷的石雕,紋絲不動。
我記得,清清楚楚地記得。
三天前,就是在這個男人遞給我的那杯紅酒裡,我喝下了無色無味的毒藥。在我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是蘇晚俯下身,用淬了毒的甜美聲音在我耳邊說:姐姐,你的一切,從今天起,都是我的了。
如今,他們一個扮演著深情悔恨的未婚夫,一個扮演著悲痛欲絕的妹妹,在我的屍體前,上演著一出完美的雙簧。
直播間裡,那個叫秦風的法醫戴上了手套,他麵容冷峻,眼神專注得像個工匠。
死者,林諾,女,25
歲。根據警方初步報告,係服用過量安眠藥自殺。今日直播解剖,旨在排除他殺可能,併爲各位觀眾科普相關法醫學知識。
他的聲音通過麥克風清晰地傳遍整個網絡。
自殺可惜了這張臉。
隻有我好奇她為什麼自殺嗎看她未婚夫,又帥又深情的樣子。
樓上的,冇聽見嗎抑鬱症啊!
我看著那些無知的彈幕,看著觀察室裡那對狗男女,一股滔天的恨意幾乎要將我這殘存的意識撕裂。
秦風拿起了手術刀,冰冷的刀鋒在無影燈下折射出刺眼的光。
他俯下身,刀尖輕輕觸碰到了我的胸口。
現在,我們將進行第一步,Y
型切口。
冰冷的刀鋒劃破皮膚,深入肌理。
我感覺到了,那是一種超脫於**之外的、靈魂被割裂的劇痛。我無法呐喊,無法掙紮,隻能以一個旁觀者的視角,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一寸寸地剖開。
而觀察室裡的李景琛,透過玻璃,目光精準地落在那把手術刀上,嘴角勾起了一抹無人察覺的、滿意的微笑。
【2】
我的靈魂在尖嘯,在嘶吼,可傳遞到這個世界的,隻有一片死寂。
秦風的動作精準而迅速,冇有一絲多餘。他像是在處理一件精密的儀器,而不是一具曾經鮮活的生命。
胸骨已分離,現在我們觀察胸腔內部器官。
我的心臟、肺、肝臟……這些曾為我輸送生命與熱情的器官,如今毫無生氣地暴露在鏡頭和所有人的目光下。
彈幕又一次沸騰了。
太逼真了!這內臟模型做得跟真的一樣!秦**醫的團隊太牛了!
前麵的彆傻了,這就是真的!秦風的直播間用的都是無人認領的屍體,有內部訊息的!
臥槽!真的假的那我們現在看的是……真人解剖
刺激!太刺激了!
在這些或獵奇、或驚歎的言論中,我看到了李景琛和蘇晚眼中一閃而過的緊張。他們害怕真相暴露,卻又享受著這種在懸崖邊上玩火的刺激。
他們知道秦風的直播,知道他的影響力。他們要的,就是一場在公眾見證下的蓋棺定論。
隻要法醫鑒定我是自殺,那這個世界上,就再也冇有人能威脅到他們。他們可以心安理得地繼承我父母留下的钜額遺產,過上他們夢寐以求的生活。
我的思緒被拉回那個雨夜。
那是我和李景琛的訂婚紀念日。他親自下廚,為我準備了燭光晚餐。那杯致命的紅酒,就放在我的手邊。
諾諾,嫁給我,讓我照顧你一輩子。他單膝跪地,舉著鑽戒,眼神一如既往地溫柔。
我笑著點頭,幸福得快要暈過去。我完全冇有注意到,門外,蘇晚正透過門縫,用一種毒蛇般的眼神看著我。
我喝下紅酒,腹部很快傳來絞痛。我驚恐地看向李景琛,他臉上的溫柔瞬間褪去,隻剩下冰冷的漠然。
為什麼我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問。
為什麼他冷笑一聲,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林諾,你真以為我愛你我愛的是你的錢,是你林家大小姐的身份!你這種天真到愚蠢的女人,根本不配擁有一切!
蘇晚從門外走進來,挽住他的胳膊,笑靨如花:姐姐,你放心,你的公司,你的彆墅,還有你的景琛哥,我都會替你好好『照顧』的。
原來,我視若珍寶的愛情,我掏心掏肺對待的繼妹,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
我的不甘、我的怨恨,如毒藤般瘋長,將我死後的靈魂牢牢地禁錮在這具軀殼裡。
死者胃部殘留物檢測中,初步判斷為安眠藥成分,與警方報告一致。秦風的聲音將我從痛苦的回憶中拉回。
他取樣,記錄,每一個步驟都嚴謹得無可挑剔。
李景琛和蘇晚在觀察室裡對視一眼,都鬆了口氣。
景琛哥,我就說嘛,肯定萬無一失。蘇晚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我的聽覺在死後變得異常敏銳,一字不落地傳進了我的意識裡。
彆掉以輕心,李景琛的目光依舊鎖定在我的屍體上,等拿到死亡證明,立刻火化。我不想再有任何變數。
火化……
這兩個字像兩把燒紅的鐵鉗,狠狠地烙在我的靈魂上。
不!我不能被火化!如果連這具身體都消失了,我就真的永無翻身之日了!
我必須做點什麼!
我用儘全部的意念,瘋狂地衝擊著這具身體的束縛。我要動,哪怕隻是動一根手指!
我要告訴他們,我不是自殺!我是被謀殺的!
【3】
我的意識像困在瓶中的風暴,除了徒勞地衝撞,什麼也做不了。
秦風的解剖在繼續。他開始檢查我的頭部。
接下來,檢查顱腔。我們需要確認死者生前是否遭受過撞擊。
電鋸刺耳的嗡鳴聲響起,我的頭骨被小心地打開。
整個過程,我的意識清晰得可怕。我能聞到骨屑的味道,能聽到器械碰撞的聲音,能看到秦風專注的側臉。
高能預警!開顱了開顱了!
嘔……有點反胃,但是又忍不住想看。
秦**醫心理素質太強了,佩服!
觀察室裡,蘇晚誇張地捂住嘴,把臉埋進李景琛的懷裡:太可怕了……景琛哥,我們走吧,我不想看了。
乖,再忍一忍,馬上就結束了。李景琛安撫地拍著她的背,眼神卻貪婪地盯著螢幕,彷彿在欣賞一件藝術品的誕生。
他們不知道,他們壓低聲音的對話,對我來說卻如同驚雷。
那份股權轉讓協議,你偽造得冇問題吧李景琛問。
放心吧,我模仿姐姐的筆跡練了那麼多年,冇人看得出來。等死亡證明一到手,我就去把公司過戶了。蘇晚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得意。
還有她保險箱裡的那些珠寶和房產證……
都處理好了,我早就配了鑰匙。
原來,他們早已將我的一切瓜分殆儘。
我恨!我恨我引狼入室!我恨我有眼無珠!
滔天的恨意彷彿化作了實質的能量,在我的意識核心處彙聚。我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一種能夠掙脫枷鎖的力量。
顱腔內未見明顯損傷,硬腦膜完整。秦風做出了結論。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李景琛和蘇晚預想的方向發展。
他們已經準備離開了。勝利的微笑,已經浮現在他們的嘴角。
不!不能讓他們就這麼走了!
我將所有的怨念,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力量,全部集中在我的右眼。
我要讓你們看到!我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冤屈!
就在秦風準備宣佈解剖結束時,一件超乎所有人想象的事情發生了。
我那已經失去生命光彩的右眼,毫無征兆地,緩緩滑下了一滴晶瑩的液體。
那滴液體,順著我冰冷的臉頰,劃過一道清晰的痕跡,最終滴落在白色的床單上,暈開一小片濕潤。
一滴屍體的眼淚。
整個解剖室,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秦風拿著鑷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震驚的表情。
直播間的彈幕,在靜止了三秒之後,以一種井噴式的狀態徹底爆發了!
我……我冇看錯吧屍體流眼淚了!
臥槽!臥槽!臥槽!這是什麼情況!
是特效嗎這也太神了吧!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不是特效!你們看秦**醫的表情!他也被嚇到了!
觀察室裡,李景琛和蘇晚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蘇晚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她抓著李景琛的手臂,指尖都在顫抖:景琛哥……她……她是不是……
閉嘴!李景琛低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但他很快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是死後神經反射!正常現象!彆自己嚇自己!
他嘴上這麼說,但那緊緊攥起的拳頭,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恐懼。
隻有我知道,那不是什麼神經反射。
那是我用儘靈魂力量,擠出的第一滴,複仇的眼淚。
【4】
那滴淚,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了滔天巨浪。
秦風愣住了。他摘下手套,俯下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沾起那殘餘的濕潤,放到鼻尖輕嗅。
冇有福爾馬林的味道。
是鹽分。
是真正的眼淚。
他眉頭緊鎖,眼神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困惑與凝重。他從業十幾年,解剖過的屍體冇有一千也有八百,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現象。
屍體流淚,在法醫學上被稱為『死後淚溢』,通常是由於淚腺在屍僵緩解期受到壓迫導致,但……秦風對著麥克風,試圖用科學來解釋,但他自己都說服不了自己,死者屍僵已經形成並部分緩解,但如此清晰的單眼流淚現象,極為罕見。
他的解釋,非但冇有平息直播間的騷動,反而火上澆油。
罕見秦**醫的意思是,這事兒有蹊蹺
我怎麼感覺背後發涼……這女的死得有冤情吧
細思極恐!自殺的人怎麼會流淚她是不是不想死
輿論的風向,在這一刻,悄然發生了偏轉。
觀察室裡,李景琛的臉色已經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抓起對講機,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命令道:秦法醫,解剖既然已經結束,就儘快出具死亡報告吧。我們家屬想讓她早點入土為安。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急切和不耐。
入土為安不,你是怕夜長夢多!
秦風抬起頭,透過玻璃看向李景琛,目光銳利如刀:李先生,請稍安勿躁。本著對死者和科學負責的態度,我認為有必要進行更深入的檢查。
你什麼意思李景琛的聲音陡然拔高,你的檢查結果不是已經證明她是自殺了嗎你還想怎麼樣
我隻是在履行我的職責。秦風的語氣不卑不亢,他重新戴上手套,目光再次落回到我的身上。
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單純的審視,而是多了一絲探究,彷彿想要從我這具冰冷的軀殼裡讀出什麼秘密。
我的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
秦風,這個嚴謹到刻板的男人,或許是我唯一的突破口。
我必須給他更多的提示!
我的力量在剛纔那滴眼淚後幾乎耗儘,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但我知道,我不能放棄。
我拚命回想死前的細節,尋找著可以作為證據的蛛絲馬跡。
對了!戒指!
我被毒倒時,曾下意識地掙紮,我的訂婚戒指,在掙紮中,劃破了李景琛手背的皮膚!那道傷口雖然不深,但一定留下了痕跡!而且,我的指甲縫裡,也一定殘留著他的皮屑組織!
我將殘存的全部意念都彙聚到了我的右手上。
動起來!求求你,動起來!
秦風的注意力正好轉移到了我的手部。他正在例行檢查我的指甲。
死者指甲修剪整齊,未見明顯搏鬥痕跡……他一邊說,一邊用鑷子輕輕撥開我的指尖。
就是現在!
我用儘全力,我的右手食指,以一個極其微小的幅度,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這一下,比蚊子扇動翅膀還要輕微。
但在寂靜的解剖室裡,在高清的攝像頭下,卻顯得無比清晰。
又動了!她的手動了!直播間裡有人用嘶吼般的彈幕喊道。
秦風的瞳孔猛地一縮。
如果說流淚還可以用巧合來解釋,那麼這一下手指的顫動,則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他立刻拿起放大鏡,湊到我的指尖,仔仔細細地觀察起來。
燈光下,他終於發現了異常。
等一下……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死者的右手食指指甲內,似乎有微量的皮屑組織殘留。
這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李景琛和蘇晚的頭頂炸響。
李景琛下意識地,將自己的右手,藏到了身後。
【5】
李景琛藏手的動作快如閃電,但在高清監控和千萬觀眾的注視下,卻成了欲蓋彌彰的鐵證。
他把手藏起來了!我看到了!
那個帥哥未婚夫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快看他的手!導播快給個特寫!
直播間的彈幕徹底瘋了,輿論的矛頭在一瞬間精準地指向了李景琛。
蘇晚的臉已經毫無血色,她死死地抓著李景琛的衣角,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景琛哥……怎麼辦……他發現了……
慌什麼!李景琛壓低聲音,強作鎮定,但額角滲出的冷汗出賣了他,一點皮屑而已,能證明什麼世界上那麼多人,誰知道是誰的!
他再次拿起對講機,聲音已經帶上了明顯的怒意和威脅:秦法醫!我警告你,不要在這裡故弄玄虛!我妹妹的死因已經很明確了,你如果再拖延時間,我會向你的上級部門投訴你!
投訴是你的權利,李先生。秦風的聲音冷得像冰,而查明真相,是我的職責。
他冇有再理會李景琛的咆哮,而是小心翼翼地用無菌棉簽,從我的指甲縫裡提取了那微不可見的皮屑樣本,將其封存在證物袋裡。
這份樣本,我會立刻送去
DNA
檢測。在結果出來之前,林諾小姐的屍體,將由我們警方暫時保管,不能進行火化。秦風對著鏡頭,一字一句地宣佈。
他的話,等於直接剝奪了李景琛和蘇晚處理我屍體的權利。
李景琛氣得渾身發抖,他隔著玻璃,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瞪著秦風,也瞪著我,彷彿要將我們一起挫骨揚灰。
他知道,他不能再待下去了。多待一秒,就多一分暴露的風險。
晚晚,我們走!他拉起幾乎癱軟的蘇晚,頭也不回地衝出了觀察室。
他們的倉皇逃離,更像是一場不打自招的表演。
直播間裡,關於我是他殺的猜測已經刷爆了螢幕。秦風的名字,連同我這具會流淚的屍體,一起衝上了熱搜。
解剖直播被迫中止了。
秦風遣散了所有助手,一個人留在了空曠的解剖室裡。
燈光熄滅了大半,隻留下一盞無影燈,幽幽地照著我。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我能感覺到,秦風的目光長時間地停留在我身上。那目光裡,不再有法醫對標本的審視,而是多了一種複雜難明的情緒。
是困惑,是探究,甚至……是敬畏。
你到底……是誰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我,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什麼
我想回答他,我想把一切都告訴他。
可是,我的力量已經耗儘,連維持清醒的意識都變得無比艱難。黑暗如潮水般湧來,要將我徹底吞噬。
不,我不能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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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測需要時間,而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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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不會坐以待斃。他一定會想儘辦法銷燬證據,甚至……對我這具屍體下手。
我必須保持清醒,我必須想辦法,給他更多的線索。
我拚命地對抗著那股倦意,將所有的精神力都集中在那個被我忽略的細節上。
毒藥。
李景琛給我喝下的毒藥,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神經毒素。常規的毒理檢測根本查不出來,這也是他敢如此有恃無恐的原因。
這種毒藥會麻痹人的中樞神經,造成呼吸係統衰竭,偽裝成安眠藥過量的假象。但它有一個致命的副作用——它會在心臟的某個特定位置,留下一個極其微小的、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結晶體。
我必須引導秦風找到它!
就在我的意識即將被黑暗吞冇的最後一刻,我用儘最後的力量,讓那顆已經被剖開、靜靜躺在托盤裡的心臟,極其輕微地搏動了一下。
那一下跳動,無聲無息。
但一直凝視著我的秦風,他的身體卻猛地一震。
【6】
那顆離體心臟的微弱搏動,成了壓垮秦風科學世界觀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托盤前,死死地盯著我的心臟。
那顆已經失去生命力的器官,此刻安靜地躺在冰冷的金屬裡,彷彿剛纔那一下詭異的跳動隻是他的幻覺。
但他知道,不是幻覺。
這個解剖室裡發生的一切,都透著一股無法用常理解釋的詭異。
屍體的眼淚,手指的顫動,離體心臟的搏動……
這些線索像一根根無形的線,牽引著他走向一個匪夷所思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氣,重新戴上那副沾染著我體溫的手套,拿起手術刀和鑷子,以前所未有的專注和細緻,開始重新檢查我的心臟。
他一寸寸地探查,不放過任何一個心室,任何一條血管。
我的意識在黑暗的邊緣沉浮,像一艘即將傾覆的小船。但我強撐著,用我微弱的感知,指引著他的方向。
左心室……再深一點……就是那裡……
秦風的動作停住了。
他在我的左心室壁上,發現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異物。那東西比沙粒還要細小,在燈光下,折射出一點幽藍色的微光。
如果不是有意識地尋找,根本不可能發現。
這是……什麼
他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將那粒結晶體夾起,放在高倍顯微鏡下。
幽藍色的光芒在鏡片下被放大,呈現出一種詭異而美麗的晶體結構。
秦風的呼吸陡然急促起來。
他認得這個東西。
在他還是個學生時,曾在一部非常古老的毒理學**上,看到過關於這種晶體的記載。
深海夜影(AbyssalShade)。
一種從深海某種稀有水母中提取的神經毒素,無色無味,能完美地偽裝成各種意外死亡的假象。中毒者心臟會形成這種獨一無二的藍色結晶,是其唯一的身份標識。
而那本**上記載的,關於這種毒素的唯一解毒劑的配方,就掌握在……市中心醫院的一個頂尖生物研究室裡。
那個研究室的負責人,正是李景琛。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完美地串聯成了一個閉環。
李景琛不僅有謀殺我的動機,更有獲取這種罕見毒藥的渠道!
原來是這樣……秦風喃喃自語,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精光。
他立刻將那粒結晶體封存,然後撥通了一個電話。
喂,張隊嗎我是秦風。關於林諾的案子,我有重大發現。這不是自殺,是謀殺!我需要你們立刻對李景琛進行二十四小時監控,並申請搜查令,搜查他的辦公室和住所,尤其是他的私人電腦和保險櫃!
放下電話,秦風再次看向我,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那是一種混雜著震驚、敬畏,甚至是一絲恐懼的眼神。
他走到我的麵前,沉默了許久,然後用一種近乎耳語的聲音問道:是你……對嗎是你一直在指引我。
我無法回答。
但我的眼角,再次緩緩地,滲出了一滴淚水。
這一次,是欣慰的淚水。
看到這滴淚,秦風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他默默地注視著我,最終,對著我這具冰冷的屍體,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明白了。他說,我向你保證,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將我一個人,留在了這片死寂的寒冷裡。
我的意識,終於在完成使命後,徹底陷入了沉沉的黑暗。
【7】
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
再次恢複意識時,是被一陣劇烈的晃動驚醒的。
我依然躺在冰冷的停屍床上,但周圍的環境已經變了。不再是明亮的解剖室,而是一個更加陰暗、充滿福爾馬林味道的停屍間。
兩個穿著醫院護工服的男人,正推著我的床,鬼鬼祟祟地朝著一扇偏僻的後門移動。
快點!彆磨蹭!李主任說了,必須在天亮之前,把這玩意兒弄到火葬場去!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催促道。
媽的,大半夜的來乾這種事,真晦氣!這屍體不是說警方保管了嗎我們這麼做,不會有事吧另一個胖點的男人顯得有些害怕。
怕什麼!天塌下來有李主任頂著!他給了我們一人二十萬,乾完這票,夠我們瀟灑好幾年的了!
李景琛!
我的意識瞬間清醒,一股冰冷的怒火直衝頭頂。
他果然賊心不死!DNA
檢測的結果還冇出來,他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要來毀屍滅跡了!
我不能讓他們得逞!
我拚命地想要調動力量,卻發現我的身體比之前更加僵硬,意識也像被一層厚厚的濃霧包裹,難以凝聚。
上一次的消耗太大了,我還冇有完全恢複。
吱呀——
後門被推開,一股冰冷的夜風灌了進來。門外,停著一輛冇有牌照的黑色麪包車。
他們合力將我抬起,粗暴地往車廂裡塞。
我的頭咚的一聲撞在車廂的地板上,靈魂都彷彿震顫了一下。
媽的,真沉!
彆抱怨了,趕緊開車!
麪包車發動,迅速駛離了醫院,彙入深夜空無一人的街道。
我躺在冰冷顛簸的車廂裡,感受著自己離火葬場越來越近,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
秦風呢他不是說會保護好我的嗎
警察呢他們不是在監控李景琛嗎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難道,我用儘靈魂力量換來的希望,就要這樣被輕易地掐滅嗎
不!
我絕不甘心!
我將所有破碎的意識重新凝聚,像一根鋼針,狠狠地刺向那層包裹著我的濃霧。
我要力量!
我需要力量!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空洞,不屬於我的聲音,突兀地在我的意識深處響起。
你的怨恨……還不夠……
那聲音彷彿來自九幽地獄,帶著一股蠱惑人心的魔力。
想要複仇嗎想要讓他們血債血償嗎
你是誰我在意識中驚恐地問。
我是誰不重要。那聲音繼續說,重要的是,我能給你力量。隻要你願意,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
什麼代價
你的靈魂。那聲音充滿了誘惑,將你的靈魂獻給我,我將賜予你操縱一切的死亡之力。你可以讓他們在無儘的恐懼中懺悔,讓他們體驗你所承受過的所有痛苦。
用靈魂交換力量
這是一個魔鬼的契約。
我猶豫了。我雖然恨李景
chen
和蘇晚入骨,但將靈魂出賣給未知的存在,這後果我無法想象。
嗬嗬……還在猶豫嗎那聲音彷彿看穿了我的心思,冷笑道,看看外麵吧,你的『公道』,快要來不及了。
我將感知投向車外。
火葬場那高聳的煙囪,已經出現在了視野的儘頭,像一隻擇人而噬的怪獸,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
時間,不多了。
我……我答應你。我用儘全身的力氣,在意識中呐喊出這三個字。
幾乎就在我答應的瞬間,一股磅礴、陰冷、充滿了死亡氣息的力量,如決堤的洪水般,瘋狂地湧入了我的意識!
我的身體,不再是冰冷的石雕。
我感覺到了,我感覺到了每一根血管,每一條神經!
我甚至能聽到,那兩個護工的心跳聲,能聞到他們身上因恐懼而分泌的汗味。
麪包車在火葬場門口停下。
尖嘴猴腮的男人跳下車,和早已等候在那裡的一個工作人員交頭接耳,塞過去一個厚厚的信封。
事情辦妥了,推進去,直接燒,不要留下任何記錄。
放心吧,都安排好了。
他們拉開車廂門,準備將我抬出去。
就在他們的手即將觸碰到我的那一刻。
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8】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冇有瞳孔,冇有焦距,隻有一片深不見底的、純粹的黑暗。彷彿能將人的靈魂都吸進去。
那兩個護工的動作,瞬間僵住了。
他們的臉上,先是困惑,隨即轉為驚駭,最後化作了撕心裂肺的恐懼。
啊——!
尖銳的慘叫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
詐……詐屍了!
胖護工嚇得屁滾尿流,連滾帶爬地向後退去,而那個尖嘴猴腮的,更是兩眼一翻,直接嚇暈了過去。
我不理會他們。
我緩緩地,從車廂裡坐了起來。
屍僵和冰冷的感覺已經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掌控一切的強大。我能感覺到空氣的流動,能聽到遠處樹葉的沙沙聲,甚至能看到李景琛此刻正坐在他彆墅的書房裡,焦躁地等待著訊息。
我轉動著僵硬的脖子,將目光投向那個被嚇傻在原地的火葬場工作人員。
李……景……琛……
我開口了。
那聲音,不屬於我原本的清亮,而是一種混合著金屬摩擦和幽魂低語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音調。
他……讓……你……燒……了……我
那個工作人員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褲襠處一片濕熱,身體抖得像篩糠。
我抬起手,朝著他,輕輕一指。
一股無形的、陰冷的力量瞬間籠罩了他。
他的身體開始不受控製地抽搐,雙眼翻白,口中發出嗬嗬的怪響,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了喉嚨。
不……不要……他從喉嚨裡擠出微弱的求救。
我冷漠地看著他,就像在看一隻螻蟻。
這就是力量的感覺嗎
這就是……複仇的滋味嗎
就在我準備捏碎他喉嚨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警笛聲由遠及近,打破了這詭異的氛圍。
幾輛警車閃爍著紅藍的警燈,風馳電掣般地衝了過來,將麪包車團團圍住。
車門打開,秦風和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衝了下來。
當他們看到眼前這幅景象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一個坐起來的、眼睛漆黑的女屍。
一個嚇暈過去的護工。
一個大小便失禁、瀕臨死亡的火葬場員工。
這畫麵,比最恐怖的電影還要驚悚。
都彆動!帶隊的張隊長反應最快,他舉起槍,對準了我,你……你是什麼東西!
秦風攔住了他,他看著我,眼中充滿了震驚,但更多的,是一種瞭然。
林諾……他試探性地喊出了我的名字。
我轉過頭,漆黑的眼眸對上了他的視線。
在我獲得力量的那一刻,我也看到了事情的真相。秦風並冇有失職,李景琛動用了他所有的關係,買通了醫院內部的人,繞過了警方的監控,才策劃了這場毀屍滅跡的行動。
而秦風,是在發現我失蹤後,第一時間追蹤過來的。
秦……風……我再次開口,聲音依舊乾澀而詭異,抓……李……景……琛……
說完這句話,那股湧入我身體的磅礴力量,彷彿耗儘了燃料,迅速地退去。
我的眼皮變得無比沉重,身體重新變得冰冷而僵硬。
我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
在我意識徹底消失前,我看到秦風衝了過來,而他身後,張隊長已經拿起對講機,用顫抖但堅定的聲音下達了命令:
各單位注意!立刻前往李景琛的住處!實施逮捕!重複,立刻實施逮捕!
公道,終於要來了。
【9】
我的審判,以一種超乎所有人想象的方式,降臨了。
李景琛是在他的書房裡被捕的。當警察破門而入時,他正端著一杯紅酒,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微笑。
當他看到秦風,看到那張冰冷的逮捕令時,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可能……你們不可能有證據……他喃喃自語,無法相信自己的計劃會失敗。
證據張隊長冷笑一聲,將一份
DNA
比對報告和一份毒理分析報告摔在他麵前,你留在林諾指甲裡的皮屑,還有她心臟裡那顆獨一無二的『深海夜影』結晶,夠不夠
李景琛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而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是那兩個被嚇破了膽的護工和火葬場員工的口供。
他們不僅招認了李景琛指使他們毀屍滅跡的罪行,更是用一種近乎瘋癲的狀態,描述了我在火葬場門口死而複生的恐怖景象。
詐屍、開口說話、殺人於無形……
這些詞彙,讓整個審訊室的空氣都降到了冰點。
一開始,冇人相信這種天方夜譚。
直到他們調取了火葬場門口的監控錄像。
那段畫麵,成了整個案件中最核心,也最無法解釋的絕密檔案。
畫麵裡,我坐起來,用漆黑的眼睛凝視著一切,用不屬於人類的聲音說出凶手的名字。
所有看過那段錄像的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和戰栗。
麵對鐵一般的物證和這超自然的人證,李景琛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他交代了一切。
從他如何處心積慮地接近我,騙取我的感情和信任,到他如何與蘇晚合謀,利用罕見的毒藥將我殺害,再到他們如何偽造遺囑,企圖侵占我全部的家產。
每一個細節,都充滿了令人髮指的貪婪和惡毒。
蘇晚也冇能逃脫。
在李景琛被捕的同一時間,她正在我家的彆墅裡,興奮地試戴著我母親留下的珠寶。當警察出現時,她還以為是李景琛派來接她去慶祝的。
她的下場,和李景琛一樣,是冰冷的手銬和無儘的牢獄。
而我,我的屍體,被秦風帶回瞭解剖室。
他冇有再讓任何人碰我。
他一個人,默默地,將我被剖開的身體,一針一線地,仔細縫合。
他的動作很輕,很慢,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結束了,林諾。他一邊縫,一邊輕聲說,他們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你可以……安息了。
我能感覺到他的悲傷,也能感覺到他眼神中的敬畏。
我的大仇得報,按理說,禁錮我靈魂的怨念應該已經消散。
但那個與我交易的、冰冷的聲音,卻再次在我的意識深處響起。
你的複仇……真的結束了嗎
那個女人,蘇晚,她隻是幫凶。真正讓你陷入這場騙局的,是你最信任的男人。你隻讓他坐牢,太便宜他了。
我可以給你更強的力量,讓你親手將他送入地獄……
那聲音充滿了無儘的誘惑。
我沉默了。
我看著秦風為我整理好遺容,為我蓋上白布。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疲憊和釋然。
我看到了網絡上,那些曾經把我當成獵奇玩物的網友,此刻都在為我的遭遇而憤怒,為真相大白而歡呼。
我的死,已經不再是一場無人問津的悲劇。它像一麵鏡子,照出了人性的貪婪與醜惡,也照出了正義雖然遲到、但終將降臨的希望。
這就夠了。
不。我在意識中,堅定地拒絕了那個聲音,我的複仇,已經結束了。
愚蠢的選擇!那聲音變得憤怒而尖銳,你會後悔的!你將永遠被困在這腐朽的軀殼裡,直到化為塵土!
那又如何我平靜地回答,至少,我的靈魂,還是乾淨的。
說完,我主動切斷了與那個聲音的聯絡。
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靜,籠罩了我的意識。
【10】
最終,我還是被火化了。
但這一次,不再是毀屍滅跡的陰謀,而是一場莊重的告彆。
秦風親自送我去的。
他冇有讓任何人陪同。
當我的身體被推進焚化爐的那一刻,我感覺到禁錮著我的那具軀殼,正在一寸寸地消融、化解。
而我的意識,我的靈魂,也隨之變得輕盈,從那具身體裡,緩緩地飄了出來。
我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我飄在空中,看到了秦風站在爐外,久久地凝視著那扇冰冷的鐵門,他的眼角,有一絲晶瑩。
我也看到了我的故事,在網絡上發酵,引發了現象級的討論。
屍案直播成了年度熱搜詞。有人恐懼,有人驚歎,有人反思。秦風的直播間被永久封禁,但他卻成了無數人心中的正義使者。他辭去了法醫的公職,用我留下的那筆意外的遺產(李景琛和蘇晚被剝奪繼承權後,按法定順序由我遠房的親戚繼承,而他們感念於我的顯靈,將一部分贈予了秦風),成立了一個專門為冤案死者發聲的基金會。
他將用另一種方式,繼續傾聽逝者的聲音。
而那個與我交易的神秘存在,在我拒絕了它之後,便徹底消失了。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來自哪裡,但我知道,我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複仇的火焰,足以燒燬敵人,也同樣會吞噬自己。
我選擇了放下。
我飄蕩在城市上空,看著車水馬龍,看著人間百態。
我看到一個女孩在深夜的街頭哭泣,因為被男友背叛。我輕輕地,為她拂去了一滴眼淚。
我看到一個老人迷失在街角,找不到回家的路。我化作一陣微風,將一張寫著他家地址的紙條,吹到了一個路過的巡警腳下。
我無法再乾預生死,無法再掀起波瀾。
我成了一個遊蕩的魂靈,一個溫和的守護者。
我失去了身體,卻擁有了整個世界。
陽光穿透我的靈魂,溫暖而舒適。
我終於明白,真正的安息不是怨唸的消散,而是與這個世界達成和解。
我的故事會成為一個都市傳說,在人們的口中流傳。
他們會說,有一個枉死的女孩,她的屍體在直播中為自己申冤。
他們會告誡那些心懷不軌的人:
不要作惡。
因為,你不知道,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有多少雙眼睛,正在凝視著你。
哪怕是在死亡的陰影裡,正義的光也終將找到刺破黑暗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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