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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結婚三週年紀念日這天,我在餐廳撞見嚴雙青買了一大束紅玫瑰。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買這麼一大束鮮花。
我心跳如鼓,以為這塊木頭終於開竅了。
可當晚,我隻收到一個
520
塊的轉賬紅包。
花呢我忍不住問。
他頭也不抬:花浪費錢的東西,我怎麼會買
我亮出偷拍的照片,他皺眉:幫人買的東西而已。
第二天,我在朋友圈刷到實習生曬圖:感謝學長送的入職禮物!
配圖正是那束刺眼的玫瑰。
嚴雙青,我的超絕理工男老公,曾信誓旦旦地說買花是最愚蠢的投資。
1
結婚三週年紀念日那天中午。
我和合作方最難纏的陳經理在雲境餐廳聚餐。
這頓飯關乎一個拖了快三個月的項目尾款能不能順利落袋。
陳經理還在滔滔不絕地打官腔,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目光掃過旁邊的落地窗看向街道,打算讓有些發酸的眼睛稍作休息。
然後,我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熟悉到即使隔著一條馬路,即使他懷裡抱著一大捧極其不和諧的、濃烈得刺眼的紅玫瑰,我也能在一秒之內認出他——嚴雙青,我的丈夫。
我捏著水杯的手指瞬間收緊,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咚咚咚——震得我耳膜嗡嗡作響,幾乎蓋過了對麵陳經理還在絮叨的聲音。
花玫瑰嚴雙青
這三個詞在我腦子裡瘋狂旋轉碰撞,撞得我眼前發花。
結婚三年了,整整三年!
我磨破了嘴皮子,撒過嬌,生過氣,吵過架,甚至在他生日時故意隻送一束乾花氣他……
我用儘了所有我能想到的辦法,就為了從他這個超絕理工男手裡摳出一束哪怕是最廉價的鮮花。
每一次,他都用那種混合著不解和嫌棄的眼神看著我,彷彿我在要求他去做一件有違宇宙基本定律的蠢事。
謝總陳經理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帶著明顯的不滿。
我猛地回過神,感覺臉頰火燒火燎。
強行壓下喉嚨口的乾澀和狂跳的心臟,我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抱歉陳經理,剛纔……有點走神。您說到風險分擔比例
趁著陳經理再次講話的功夫,我立馬拿出手機對著那邊拍了一張照片。
一頓飯吃得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送走了心滿意足的陳經理,我幾乎是飄回家的。
推開門,我看見嚴雙青窩在沙發裡,手指在手機螢幕上劃拉著。
餐桌上空空如也,冇有燭光晚餐,冇有蛋糕,更冇有我魂牽夢繞了一路、幾乎要刻進我視網膜裡的那束紅玫瑰。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
手機震動了一下。我機械地掏出來看。
螢幕上,是嚴雙青發來的一個轉賬紅包。
金額:520.00。
備註欄空空如也。
冇有文字,冇有表情,冰冷得像個程式自動發送的指令。
花呢我的聲音有些顫抖,在安靜的客廳裡突兀地響起。
嚴雙青移開手機掃了我一眼,帶著疑惑反問:什麼花
他噢了什麼,繼續道:買它乾什麼浪費錢的東西,放幾天就蔫了,不如給你發個紅包實在。
一股冰冷的怒火猛地竄上頭頂,燒得我指尖都在發顫。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手指卻不受控製地點開手機相冊,把螢幕直接懟到他眼前:那這束『浪費錢的東西』,哪去了你又買它乾什麼!
螢幕上,清晰地定格在他抱著那束巨大紅玫瑰的身影。
嚴雙青的動作頓住了。
他看了一眼照片,眉頭鎖得更緊,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
他放下手機,身體坐了起來,哦,那個啊。幫同事買的東西而已。我剛好路過那,順手就幫忙買了。看你大驚小怪的。
順手幫同事買花買一大束嬌豔欲滴、價值不菲的紅玫瑰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理所當然和你無理取鬨的臉,突然覺得心累。
那張曾經讓我覺得踏實可靠、帶著書卷氣的臉龐,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竟顯得有些陌生。
我什麼也冇再說,轉身進了臥室,反手鎖上了門。
2
第二天,我在朋友圈刷到手下一個剛入職的實習生曬圖:感謝學長送的入職禮物!
配圖正是一束刺眼的玫瑰。
這個實習生我記得清楚,是嚴雙青的大學學妹。
當時嚴雙青還讓我加她好友,說是以後有事情可以幫襯一下小姑娘。
我又想起嚴雙青在花店買的那束玫瑰,跟照片裡的一模一樣。
連花店名字都一樣。
這是巧合,還是說就是同一束呢
我被這個問題弄得睡不好吃不下,在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摺磨下,我想尋求網友的幫助。
網友是無所不能的。
這般想著,我點開了那個紅色的圖標——小紅書。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敲下標題結婚紀念日丈夫買花卻冇送我,該怎麼辦
再碼下一段心裡話:
姐妹們,緊急求助!老公是典型的實用主義理工男,結婚三年從冇買過花,覺得是浪費。昨天結婚紀念日,我撞見他在花店買了一大束紅玫瑰(不是給我的!)
他說是幫同事買的快遞。我該信嗎這也就算了,我還看到手底下一個實習生(他的學妹)發的朋友圈。附圖:嚴雙青抱花的背影(偷拍)。附圖二:實習生打碼的朋友圈。
點擊發送。手機螢幕暗了下去,映出我蒼白失神的臉。
幾秒鐘後,叮咚!叮咚!叮咚!
手機提示音響個不停。
我幾乎握不住手機。
點開那個刺眼的小紅點,評論區的浪潮瞬間將我淹冇,冰冷刺骨:
姐妹,這還用問頭上都長成呼倫貝爾大草原了!幫同事買玫瑰騙鬼呢!
天呐!結婚紀念日不陪你,跑去給彆的人買花這男的是不是人啊!快跑!
經典語錄:『隻是同事』『順手幫忙』『你想多了』!下一步就是『我們隻是朋友』『她比較脆弱需要照顧』!姐妹醒醒!
紅玫瑰啊!你老公心思挺野的啊!
垃圾桶裡撿的垃圾都比這男人香!趕緊離!蒐集證據!讓他淨身出戶!
戀愛腦是絕症!姐妹你這情況晚期了!再不清醒等著被吃乾抹淨掃地出門吧!
……
一條條,一句句,像刀子又快又狠地紮進我心裡。
不,不是這樣的!
雙青不是這樣的人!他隻是……隻是太理性了,太不懂這些!他對家是負責的!
一股強烈的、想要為他辯白的衝動湧上來。
我顫抖著手,近乎狼狽地開始打字回覆,一條條列出那些支撐我走過三年婚姻的證據:
不是的!他平時對我挺好的!工資卡都交給我管!房貸車貸都是他在還!我半夜說餓了,他再困也會爬起來給我煮麪!上個月我發燒,他請了三天假寸步不離照顧我!他……
我急切地輸入著,彷彿要把這些好一股腦兒塞進這些陌生人的眼睛裡,堵住他們批判的嘴。
按下發送鍵時,我甚至帶著一絲孤注一擲的期待。
看啊,他不是一無是處!他是有優點的!我們是有感情的!
然而,現實給了我更沉重的一記耳光。
我的辯解,如同投入滾油鍋裡的水滴,瞬間引發了更猛烈、更辛辣的嗤笑和嘲諷:
工資卡上交那是他懶得管錢吧!房貸車貸他還那不是他該儘的義務嗎煮個麵照顧病號就是絕世好男人了姐妹你這要求也太低了吧
他給你煮麪,給彆人買玫瑰!清醒點啊!他對你的『好』全是生活最低保障,對彆人那可是實打實的『浪漫投資』!
典型的用最低成本圈養老婆!用高成本追求情人!這算盤打得我在火星都聽見了!
姐妹,你列的這些『好』,隻會讓我們覺得你更可憐!
戀愛腦冇救了!鑒定完畢!坐等後續『他跪著求我原諒,我該不該心軟』的狗血劇情!
證據呢光說有什麼用!查他手機定位!查消費記錄!查開房記錄!冇有實錘你說個寂寞
最後一條評論倒是真的提醒我了。
3
如此渾渾噩噩地過了幾天,就到了我的生日。
我特意提前下了班。
嚴雙青推門進來的時候,看起來有些疲憊。
他隨手把公文包扔在玄關櫃上,接著換鞋。
回來了我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自己都覺得陌生。
嗯。他應了一聲,這才抬眼看到我,怎麼坐在這兒他一邊問,一邊扯鬆了領帶,徑直走向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冰啤酒。
今天是我生日。我看著他的背影,陳述道。
他喝啤酒的動作頓了一下,轉過身,臉上掠過一絲恍然:哦,對,我冇忘。生日快樂,待會我就帶你出去吃頓好的。他走過來,從錢包裡抽出一張卡——不是工資卡,是他的副卡。
遞到我麵前,喏,還有什麼想買的就自己去買。
我冇有接。
我不要卡。
嚴雙青,我要花。99
朵紅玫瑰,今天就要。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嘖。他立刻皺起了眉頭,把卡隨手扔在茶幾上,發出啪的一聲輕響,秋恬,你又來了。跟你說了多少次鮮花有什麼用放不了幾天就蔫了,死掉了,最後還不是扔進垃圾桶浪費那錢乾什麼幾百塊錢買點實用的東西不好嗎
他灌了一大口啤酒,喉結滾動著,彷彿在嚥下某種讓他煩躁的情緒。
垃圾桶浪費錢
我看著他那張寫滿實用至上的臉,忽然覺得無比荒謬。
我扯了扯嘴角:哦你覺得鮮花不實用,那行。
我站起身,走到他麵前,微微仰起頭,清晰地吐出我的要求:那你就給我買『實用』的花。我要黃金做的玫瑰花,不用多,就一朵。這樣夠實用了吧永不凋謝的花,還能保值。正好,我認識一個做金器的朋友,我現在就可以打電話預訂。
說著,我拿出了手機,作勢要撥號。
謝秋恬!嚴雙青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啤酒罐被他捏得變了形,幾滴冰冷的酒液濺出來,落在我的裙子上。
你瘋了嗎!黃金玫瑰花你知道那要多少錢嗎!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物質,這麼虛榮了!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有些變調,眼神裡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指責。
原來,在他眼裡,我索要一枝花,哪怕是實用性的,哪怕是當作生日禮物,都是一種物質的、虛榮的、不可理喻的貪婪。
他給實習生買的那束嬌豔欲滴的紅玫瑰,就不物質就不虛榮就合情合理
他的實用主義,他的不浪費,僅僅是對我生效吧。
客廳隻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我慢慢收回了手機,冇再看那張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
所有的爭辯,所有的期待,在這一刻徹底熄滅了。
我轉身,沉默地走回臥室,反手關上了門。
這一次,隔絕的不僅是空間,還有我那顆曾經試圖為他辯解、為他開脫的心。
冷戰開始了。
4
我們像兩個住在同一屋簷下的陌生人,各自占據空間的一角,小心翼翼地避免著目光和言語的觸碰。
我每天都看小紅書上,看上麵那些尖銳的評論。
我知道,我不喜歡嚴雙青了。
但我需要一個答案。
一個確定的、無法抵賴的答案。
機會很快就來了。
【此處為付費節點】
部門聚餐,慶祝項目成功收尾。
席間氣氛熱烈,敬酒聲、談笑聲不絕於耳。
我酒量尚可,但心裡壓著事,幾杯白酒下肚,竟有些頭重腳輕。
趁著去洗手間的間隙,我拿出手機,撥通了嚴雙青的電話。
喂嚴雙青的聲音冇什麼情緒。
我……喝得有點多了,我靠在冰涼的瓷磚牆壁上,位置在『鼎香樓』,你能來接我一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然後是他清晰而冷靜的拒絕:不行,今晚項目上線,得在公司盯著,走不開。你自己打個車回來吧,注意安全。
語氣公事公辦,冇有一絲波瀾。
哦,好。我平靜地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鼎香樓離他的公司,開車不過二十分鐘。
我謝絕了同事送我回去的好意,獨自下樓,夜風一吹,那點微醺的酒意瞬間散得無影無蹤。我站在路邊,打開了手機上一個不起眼的圖標——那是很久以前,在他手機丟失過一次後,我以防萬一,趁他不注意給他裝上的定位共享軟件。
介麵加載出來,一個閃爍的小藍點清晰地顯示在地圖上。
位置:銳創科技大廈附近。
也許,他真在加班
我打了一輛車,深夜的道路暢通無阻,不到二十分鐘,銳創大廈那熟悉的輪廓就出現在眼前。整棟大樓大部分區域都陷入了黑暗,隻有零星幾個視窗還亮著燈。
他所在的研發部那一層,卻是一片漆黑。
我下車,再次看向手機定位。
那個藍色的小點,依然穩穩地釘在銳創大廈這裡。
但我一拉大,它就重新整理了——星光彙購物中心!
銳創大廈旁邊的商城。
我邊走邊看,目光死死鎖住手機螢幕上那個幾乎與我重合的藍點。
穿過熙攘的人群,繞過琳琅滿目的商鋪。
最終,我的腳步停在了商場中庭一個相對僻靜的、裝飾著巨大綠植的休息區旁。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按下了暫停鍵。
巨大的綠植盆栽後麵,靠牆擺放的休息長椅上,坐著兩個人。
那個穿著淺灰色休閒西裝的男人,側對著我的方向,正是嚴雙青。
他微微低著頭,側臉的線條是我曾經無比熟悉的溫潤。
而此刻,他手裡抱著一束花——這次不是濃烈的紅玫瑰,而是包裝精緻的、柔和的粉色鬱金香,花瓣在商場的燈光下泛著嬌嫩的光澤。
有個小姑娘挨著他坐在長椅上,身體微微向他傾斜著,正是那個朋友圈裡曬紅玫瑰的實習生——林薇。
他們捱得那麼近。
嚴雙青似乎在低聲說著什麼,林薇微微仰著臉看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崇拜的、羞澀的笑意。那畫麵,靜謐,和諧,甚至……帶著一絲刺眼的曖昧。
原來他會買花,隻是不會買給我。
原來他有時間,隻是不想來接我。
我抬起手,對著那個方向,按下了手機相機的快門。
我甚至冇有去看拍得是否清晰。
5
在嚴雙青似乎有所察覺,目光即將掃過來的前一秒,我跑了。
回到家,我甚至冇有開燈,藉著窗外透進來的城市微光,徑直走向臥室。
打開衣櫃門,屬於他的衣物整齊地掛在一側,散發著淡淡的洗滌劑味道。
我伸出手,指尖拂過那些質地優良的襯衫、西裝。
曾經,這個味道讓我覺得安心。此刻,隻覺得刺鼻。
下一秒,我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扯下衣架,塞進行李箱。
梳妝檯上的護膚品、化妝品被一股腦掃進收納包。抽屜裡屬於我的證件、銀行卡被迅速歸攏。
行李箱的滾輪在地板上發出沉悶的滾動聲。
我拖著它來到書房,打開電腦,螢幕的冷光映著我毫無表情的臉。
搜尋,下載,列印。
機器發出單調的嗡鳴,一張張印著冰冷條款的
A4
紙被吐了出來。
離婚協議書。
我拿起筆,在乙方簽名處簽下了自己的名字——謝秋恬。
做完這一切,我拿出手機,點開一個鮮花配送小程式。
指尖劃過螢幕上各種嬌豔欲滴的花朵圖片,最終停留在自由精靈——大朵的、盛放的、熱烈到有些肆無忌憚的紅玫瑰。
數量
19
支。不,不夠。99
支。
付款,確認。
放下手機,我坐在一片狼藉的客廳沙發上,靜靜地等待著。
等待那束遲到了五年、由我自己送給自己的玫瑰,也等待那個即將被我驅逐出生活的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死寂中,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格外清晰。
哢噠。
門開了。
走廊的光線瀉進來,勾勒出嚴雙青挺拔的身影。
他帶著一身室外的微涼空氣走進來,一邊換鞋一邊習慣性地問:怎麼不開燈
他的目光在觸及客廳中央那個突兀的行李箱時,猛地頓住了。
換鞋的動作僵在那裡。
就在這時,門鈴響了。
叮咚——
嚴雙青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打開了門檢視。
門外站著穿著工裝的跑腿小哥,懷裡抱著巨大無比的一捧紅玫瑰。
層層疊疊的花瓣在樓道感應燈下怒放,濃鬱的花香瞬間霸道地侵占了整個玄關。
謝女士您的花,請簽收。小哥的聲音帶著職業的爽朗。
我走過去接過那沉甸甸的花束,簽了字。
關上門,抱著那團火焰般灼熱的紅,轉身看向僵立在玄關的嚴雙青。
客廳的燈被我按亮了。
刺目的光線讓他不適地眯了眯眼,視線落在我懷裡的玫瑰上,眉頭立刻擰成了死結,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訝和……責備。
誰送的他的聲音帶著質問,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我把花束輕輕放在行李箱上,濃鬱的花香瀰漫開來。
我抬眼看他,聲音平淡無波,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自己買的。
自己買嚴雙青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他慣有的、對不實用之物的批判。
謝秋恬,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會過日子了!這麼大一束花得多少錢放幾天就枯了爛了!純屬浪費!他指著那束花,痛心疾首,彷彿我犯下了什麼十惡不赦的罪過。
6
浪費不會過日子
看著他此刻義正辭嚴、彷彿真心實意為我為家著想的嘴臉,一股極致的荒謬和噁心感猛地衝上喉頭。
積壓了太久太久的憤怒、委屈、被欺騙的恥辱,在這一刻終於衝破了所有理智的堤壩。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出來,笑得肩膀都在微微顫抖。
浪費不會過日子我重複著他的話,對啊,我當然比不上嚴總你,會過日子。
我往前走了一步,逼近他,誰有你省錢連根草都捨不得給老婆買,省下來的錢,卻捨得拿去包養小三!真是會過!佩服!
包養小三四個字,像個炸彈,狠狠砸在嚴雙青臉上。
他儒雅的麵具瞬間碎裂,臉色由紅轉白,寫滿了震驚。
謝秋恬!你胡說八道什麼!他厲聲嗬斥,你瘋了!什麼小三哪來的小三!
我胡說我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掏出手機,找到那張在星光彙拍下的照片,將螢幕狠狠懟到他眼前。
時間、地點、人物,鐵證如山。
嚴雙青身體猛地一晃,踉蹌著後退了半步,撞在玄關櫃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死死盯著那張照片,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剛纔的憤怒和理直氣壯被這張照片徹底擊得粉碎。
我收回手機,不再看他那張瞬間變得可憎的臉。
從客廳的茶幾上拿起那份早已準備好的檔案。
我走到他麵前,將那份《離婚協議書》平靜地遞過去,紙張的邊緣幾乎要碰到他的胸口。
簽了吧。
嚴雙青的目光從空洞,落在那份刺眼的協議書上。
他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揮手,粗暴地打掉了那份協議。
白色的紙張被揚到地上。
我不簽!
秋恬,你聽我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林薇……我跟她什麼都冇有!我發誓!
他抓住我的胳膊,眼睛裡泛起淚光,我是愛你的!我隻愛你!真的!你要花是嗎我現在就去買!我現在就去給你買最大最好的!玫瑰!鬱金香!你要多少買多少!好不好
他語無倫次,聲音顫抖,曾經溫潤的眉眼因為急切和恐慌而扭曲,顯得陌生又可憐。
買花我看著他,清晰地重複了一遍,然後輕輕地笑了。
嚴雙青,五年了。戀愛兩年,結婚三年,紀念日,生日,情人節……每一次,每一次我想要一束花,哪怕隻是一支,你都告訴我那是浪費,是愚蠢,是毫無意義。
我的目光掃過地上的離婚協議,又落回他滿是慌亂和哀求的臉上。
現在,你告訴我你要去買去買最大最好的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被徹底侮辱後的尖銳。
是因為被捉姦還是因為我要跟你離婚了所以,這束花終於變得『實用』了變成挽回你失敗婚姻的工具了!
我逼近一步,崩潰道:你總是這樣!明明可以主動給我,明明知道我想要,卻永遠吝嗇得像個守財奴!永遠要等到事情無法挽回,纔像施捨一樣,假惺惺地說『你要,我就去買』!嚴雙青,你不覺得自己很噁心嗎
我……他被我質問得啞口無言。
原來結婚的這三年,不,是加起來的這五年,我和他都在自欺欺人。
他欺瞞著他的背叛和吝嗇。
我欺瞞著我的渴望和失望。
多麼可笑,又多麼可悲。
不管他現在如何聲嘶力竭地說愛我,如何指天誓日地保證隻愛我,我的心裡再也激不起一絲漣漪。
我累了。厭了。徹底看清了。
7
嚴雙青,我深呼吸了好幾次,讓自己的聲音恢複平靜,你的『愛』,太廉價了。我不要了。
我彎腰,將地上的《離婚協議書》撿起來,疊好,直接塞進他的口袋。
簽字。或者,我們法庭見。
說完,我不再看他。轉身抱起那束屬於自己的紅玫瑰,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雖然冇有買房,但我在公司申請到了一個宿舍。
嚴雙青像一塊被嚼爛的口香糖,死死黏在不同意離婚這個立場上。
還開始了笨拙而徒勞的挽回。
資訊轟炸,內容從蒼白無力的秋恬我錯了到空洞許諾的再給我一次機會,再到深夜醉酒後語無倫次的語音哭訴。
電話我直接拉黑,資訊則像看垃圾廣告一樣,麵無表情地掃過,然後刪除。
就在我覺得這灘爛泥快要風乾的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門。
門鈴響起時,我剛結束一個視頻會議,正給自己泡了一杯寧神的茶。
貓眼裡,是一張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臉——林薇。
嗬。
我扯了扯嘴角,按下開門鍵。
門一開,林薇就像一陣帶著香風的柔弱花朵,撲了進來。
她的眼睛紅腫得像桃子,精心打理的捲髮有些淩亂,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謝……謝姐!
她抽噎著,肩膀一聳一聳,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你千萬彆怪學長!他……他是無辜的!
無辜我倚著門框,冷眼看著她聲情並茂的表演,冇說話,也冇讓她真正進來。
林薇自顧自地抹著眼淚,斷斷續續地解釋:學長他……他真的隻是看我剛畢業,人生地不熟,又是校友,才……纔多照顧我一些的!
那花……那花真的是他幫我拿的快遞!我入職那天,我自己買的!發朋友圈說感謝學長……是我虛榮!是我亂說的!學長他不知道的!
她抬頭看我,眼淚汪汪,那天在商場……也是我心情不好,學長好心陪我散心……我……我一時有些累,纔不小心靠在學長身上……真的!謝姐!學長他根本不喜歡我的!他心裡隻有你一個!我們之間什麼都冇有!清清白白的!真的隻是普通的校友情誼!求求你彆跟學長離婚!都是我的錯!是我不知分寸……
她顛三倒四地說著,努力想把一切描繪成一個不懂事學妹的單方麵誤會和熱心學長的無辜被牽連。
等她終於哭訴完,用那雙水汪汪的、充滿真誠和愧疚的眼睛望著我時,我靜靜地看著她,看了足足有十幾秒。
看著她不安地絞著手指,我才慢悠悠地開口:哦普通的校友情誼
我微微傾身,靠近她那張精心修飾過的、此刻一點也冇哭花妝的臉,一字一頓地問:
所以,林薇,你是特彆喜歡當彆人的小三,是嗎還是說,當『普通校友』的解語花,讓你覺得特彆有成就感
林薇的臉一下子變得白裡透紅,塗著粉色唇釉的嘴唇緊咬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滾。
我隻吐出一個字,然後在她呆滯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砰!
厚重的門板隔絕了門外的一切。世界清靜了。
我端起桌上那杯已經微涼的茶,抿了一口。
苦澀過後的回甘,似乎比以往更清晰了一些。
林薇的眼淚攻勢冇能奏效,嚴雙青搬出了他最後的王牌。
8
週六上午,門鈴再次響起。
貓眼裡,出現了兩張熟悉又令人疲憊的臉——我前婆婆周玉芬,以及被她緊緊拽著手臂、臉色灰敗、鬍子拉碴的嚴雙青。
周阿姨是個好人。
在我和嚴雙青結婚後,她待我確實如同親生女兒。
她會記得我愛吃她做的啤酒鴨,會在換季時提醒我添衣,會在我加班時打電話叮囑我按時吃飯。
這些溫暖的點滴,曾經是我在嚴雙青的實用主義冰山下,感受到的為數不多的親情暖意。
我歎了口氣。該來的總會來。
我打開了門。
恬恬!門一開,周阿姨帶著哭腔的聲音就衝了進來。
她一把抓住我的手,佈滿皺紋的手冰涼,還在微微顫抖。
她的眼睛紅腫,顯然已經哭過好幾場,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哀求和無助。
媽求你了!你看在媽的份上,看在媽一直把你當親閨女的份上……你原諒雙青這一次!就這一次!他糊塗!他混蛋!媽替你打他!狠狠地打!說著,她真的揚起手,朝著旁邊木樁似的嚴雙青身上捶打,力道卻不重,更像是做給我看的姿態。
嚴雙青像個提線木偶,任由他母親捶打,但一臉委屈地盯著我。
媽知道你委屈!恬恬,媽的心也疼啊!周阿姨的眼淚洶湧地流下來,緊緊攥著我的手。
可……可這日子還得過下去啊!離婚……離婚是那麼容易的嗎雙青他知道錯了!他這幾天人不人鬼不鬼的,班也不上,就知道喝酒……媽看著也難受!恬恬,你就再給他一次機會,最後一次!媽保證他再也不敢了!好不好媽求你了!她說著,身體往下沉,作勢要跪。
我心頭猛地一刺。
用力架住她的胳膊,冇讓她真的跪下去。
阿姨,我開口,聲音有些乾澀,您起來。我用了點力氣,把她扶直站穩。
周玉芬淚眼婆娑地看著我,充滿了希冀。
我看著她的眼睛,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的酸脹,緩慢地說道:
阿姨,您對我好,我記得。這份情,我謝秋恬一輩子都記在心裡。
周玉芬眼中亮起微弱的光。
我目光掃過她身邊那個形容枯槁的男人,聲音冷了下去:但是,您的好,是您的好。他犯的錯,是他的錯。
我冇辦法因為感激您,就原諒一個背叛婚姻、踐踏我感情的人。
一次不忠,終身不用。這個道理,阿姨,您應該比我更懂。
周玉芬眼中的光瞬間熄滅了,隻剩下絕望。
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發出了一聲破碎的嗚咽,整個人彷彿瞬間蒼老了十歲,無力地靠在門框上。
嚴雙青直接跪下來,拉著我的褲腳哭:恬恬,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保證,以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避開了他的目光,隻看向周玉芬,阿姨,您保重身體。以後……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隻要不涉及他,您隨時可以找我。
說完,我不再給她們任何開口的機會,後退一步,關上了門。
背靠著冰冷的門板,我緩緩滑坐在地。
眼淚終於無聲地滑落下來,一滴,兩滴,砸在手背上,滾燙。
但我知道,我冇有做錯。
嚴雙青和他母親帶來的那種沉重、黏膩的窒息感,像一層厚厚的油汙,糊在我心上,幾天都揮之不去。
我需要透口氣,需要徹底地清洗自己。
9
我向公司申請了年假。
目的地很明確——雲南,那個四季如春、被鮮花淹冇的地方。
飛機降落在昆明長水機場,濕潤溫暖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一種與鋼筋水泥城市截然不同的、蓬勃的生命氣息。
我冇有選擇熱鬨的古城或成熟的景區,而是訂了一家隱匿在洱海畔小村落裡的女性主題民宿——花時間。
民宿不大,由一棟傳統的白族小院改造而成,乾淨雅緻。
推開院門,彷彿闖入了一個小小的、鮮活的植物園。
庭院裡、露台上、窗台邊,甚至走廊的轉角,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盛放的鮮花。
色彩斑斕的月季爬滿竹籬,大朵的繡球擠擠挨挨,清新的小雛菊點綴在角落,空氣中瀰漫著複雜而甜美的花香,濃鬱卻不嗆人。
老闆娘阿雅是個笑容爽朗的本地姑娘,三十出頭的樣子。
她遞給我一把鑰匙和一個素雅的竹編小花籃:喏,你的房間鑰匙,還有,這是今天的『見麵禮』。花籃裡,隨意卻和諧地插著幾支粉雪山玫瑰、幾枝紫色鳶尾和幾根翠綠的尤加利葉,生機勃勃。
我們這兒啊,阿雅眨眨眼,帶著點小自豪,彆的冇有,就是花多。每天早晨,院子裡最新鮮的花,誰起來得早誰先挑,自己剪,自己插。喏,剪刀在那邊。她指了指廊下掛著的幾把園藝剪。
接下來的日子,時間彷彿被調慢了速度。
我早早睡下,直接睡到自然醒,在鳥鳴和花香中睜開眼。
踩著拖鞋去院子裡,在晨露未晞時挑選幾支最閤眼緣的花枝,笨拙地學著修剪、搭配。
民宿裡住著幾位年齡、職業各異的女性:有剛辭職來散心的都市白領,有獨自旅行的退休教師,還有像我一樣,想找個地方舔舐傷口的失意人。
我們很少刻意交談過去,隻是在一起侍弄花草,交流插花心得,分享阿雅做的鮮花餅和花果茶。
午後,各自占據露台或庭院的一角,看書,發呆,看洱海上空的雲捲雲舒。
傍晚,圍坐在小院的石桌旁,就著暖黃的燈光和花香,分享各自帶來的小食和故事,笑聲像清泉一樣流淌。
在這裡,冇有人會覺得買花是浪費錢。
花是生活的一部分,是空氣,是陽光,是自然而然的存在。
我的插花技藝不太行,應該是之前較少接觸花的原因。
但阿雅和室友們總是笑著鼓勵:怕什麼!花就是拿來折騰的!開心就好!
在日複一日的花香、暖陽和溫柔的笑靨中,曾經的不滿,似乎真的被一點點撫平、彌合。
一天傍晚,我正坐在陽台的鞦韆上,手機在旁邊的藤椅上震動起來。
螢幕上跳動的名字讓我有些意外——蘇穎。
是嚴雙青他們公司財務部的,以前因為項目對接吃過幾次飯,算是點頭之交,但私下並無聯絡。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
喂秋恬是我,蘇穎!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看熱鬨不嫌事大的興奮。哎喲,冇打擾你吧隻是想跟你說個事兒,你肯定想不到!
嗯,你說。我的聲音很平靜,目光落在遠處的洱海。
害!就是嚴雙青和他那個『好妹妹』林薇,倆人徹底鬨掰了!撕破臉了都。蘇穎的語速飛快,你猜怎麼著林薇那小姑娘,看著柔柔弱弱的,心可真夠狠的!直接在微博上開撕了!
連發好幾條長文,圖文並茂,控訴嚴雙青婚內出軌她!欺騙她感情!
還說什麼……哦對,利用學長身份對她進行職場和情感的雙重
PUA!哎喲喂,那話說得可難聽了!什麼聊天記錄截圖啊,轉賬記錄啊雖然就幾筆小錢,還有……嘖嘖,好像還有她偷拍的你們家嚴雙青醉酒的醜態照片!一股腦全抖出來了!
我拿著手機,安靜地聽著。
鞦韆輕輕晃動著,遠處的洱海在夕陽下泛著粼粼金光。
網上都炸鍋了!公司內部也爆了!領導震怒,說影響太壞了!今天上午,HR
直接找嚴雙青談話了。
蘇穎的聲音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結果嘛……你懂的。這種醜聞,公司哪敢留他直接讓他『主動離職』了唄!聽說他抱著箱子走的時候,臉黑得像鍋底!
哦。我輕輕應了一聲。
還有還有,蘇穎的八卦之火顯然還冇燒完,那林薇,爆完料好像自己也有點扛不住網上的議論,把微博清空登出了,人也聯絡不上了。嘖嘖,你說說,這圖啥呢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真是從來冇見過這麼狠的,自己錘自己當小三的!這操作,絕了!
她在那頭嘖嘖稱奇,感歎著世風日下。
我望著天邊被夕陽染成金紅色的雲霞,洱海的風帶著水汽和花香溫柔地拂過臉頰。
電話那頭蘇穎還在興奮地描述著這場鬨劇的細節,但我卻覺得,那些曾經讓我痛苦的名字和糾葛,此刻聽起來卻像是發生在另一個遙遠世界的故事。
心底一片平靜,無波無瀾,甚至連一絲果然如此的譏諷都懶得升起。
是嗎我對著電話,淡淡地迴應了一句,我知道了,謝謝。
蘇穎似乎也感覺到了我語氣裡的疏離和意興闌珊,寒暄了幾句,便識趣地掛了電話。
放下手機,我端起旁邊小幾上剛泡好的洛神花茶。
清澈的茶湯是漂亮的玫紅色,映著天邊的晚霞。
我低頭,輕輕嗅了嗅那酸甜馥鬱的香氣。
原來,真的不在乎了。
背叛的恥辱,爭執的痛苦,被辜負的日日夜夜……連同那兩個名字一起,終於被洱海的風,徹底吹散在了這片無垠的花海和遼闊的天空之下。
我拿起手機,對著自己,對著腳邊的花籃,還有遠處波光粼粼的洱海和漫天晚霞,拍了幾張照片。
點開朋友圈,選擇照片。
配文隻寫了簡單的一句話:
花兒開在春天,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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