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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接受助理求婚時,我的屍體正被挖出來。
她從男助理手裡接過豔麗的紅玫瑰,我的家人在台下歡呼祝福。
而我腐爛的屍身發出陣陣惡臭,連老刑偵都忍不住作嘔。
法醫妹妹被緊急叫回警局,協助偵破這宗世界矚目的跨國販毒案。
她要解剖的屍體是案件至關重要的線人。
直到她從屍體鑷出一枚圓環。
才終於想起來,手上戴著同款婚戒的我。
已經斷絕音訊一年了。
1
宋漓鉗著戒指,指尖繃得泛白。
目光猛地轉向屍體脖頸處。
我知道她在找什麼。
我右耳下方有一塊紅色胎記。
隻是……
我飄蕩在空中,苦笑著凝視自己麵目全非的屍首。
這具無頭男屍,渾身上下連一塊巴掌大的完整皮肉都冇有。
頭頸斷口處被刀刃野蠻剁砍過,呈現腐爛後噁心的黑紫色。
小宋,你還好吧
老同事見她臉色不虞,眼神關切。
冇事。
宋漓搖搖頭,拂去雜念。
老同事掃了一眼屍體,忍不住再次歎氣,語帶哽咽:
入行二十年,這是我見過最殘忍的虐殺,他死之前得多痛苦啊……
這個販毒案的線人,真是以身犯險,為國捐軀的英雄。
宋漓緊抿嘴唇,對解剖完的屍體深深鞠了一躬。
然後轉身寫下初檢報告:
【男,約二十五歲,死亡時間一年前,無頭,全部手指腳趾遭鈍器據斷,無指紋留存,全身二十八處骨折骨裂。】
她筆尖一頓,手有些顫抖。
儘管被譽為天才法醫,但也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看見這樣的死狀還是會怕吧
我忍不住伸手摸她的頭髮,卻隻能虛空穿過。
她深呼吸數下平複情緒,繼續落筆:
【推斷被生剖割取心肝脾肺腎腸等臟器,僅存胃部取出一枚戒指,待進一步化驗。】
宋漓將報告和證物交給鑒定科,讓他們進行DNA比對。
優先篩選本市人員,有結果麻煩第一時間通知我。
她強作鎮定走出停屍間,卻明顯魂不守舍。
屍體被挖出來後,我的魂魄也可以自由飄蕩了。
跟著宋漓回家,雖然那裡已經冇有一點我存在過的痕跡。
妻子溫清唯如今的未婚夫周翊然,取代了我的位置。
他露出關懷的笑,給宋漓遞去黃芪水:
漓漓你臉色太差了,快喝了這個,補氣血。
媽媽從廚房探頭出,欣慰感慨:
看你哥多細心,媽都冇這麼周到。
宋漓對周翊然粲然一笑,抱著他胳膊撒嬌:
哥最好了,謝謝哥。
彷彿有根冷針紮入我虛空的心臟,泛出銳痛。
宋漓從小就像跟屁蟲一樣,愛跟在我後頭跑。
小臉紅撲撲的,聲音卻大得整條巷子都能聽見:
我最喜歡哥哥,我隻要宋淮哥哥!
後來,她扯斷了我親手做的項鍊,紅著眼和我斷絕關係時,同樣擲地有聲:
宋淮,你不配姓宋,不配當我哥!
以後你落網,我一定親手給你剖屍,把你的罪證全部挖出來!
如今一語成讖。
她親手解剖了我。
宋漓突然想起什麼,走進雜物房。
我跟在她身後,看見一年未見的溫清唯,空靈的魂體忍不住顫了一下。
清唯姐,我找個東西。宋漓的聲音有點啞。
你和那個人的婚戒,還留著嗎能不能給我看一下
溫清唯聞言僵了一下。
幾秒死寂。
她看向宋漓,語氣淡然:
問這個做什麼
跟案件有關。
溫清唯扔下手中的相冊,轉身去找。
我俯身看打開的相冊,驟然凝住。
照片中我的位置,全部被粗暴地剜空,一個不留。
我慘然一笑,心臟墜墜發疼。
溫清唯從抽屜底翻出一個絲絨盒子。
和屍體裡那枚戒指一樣,是一枚鉑金素圈。
宋漓呼吸一窒。
她捏著戒指觀察,指尖繃緊。
我也看過去。
注視著內圈中熟悉的S&W刻字。
宋淮和溫清唯。
但我屍體的戒指,內圈被劃得亂七八糟,根本看不清有過刻字。
宋漓把戒指放下:
冇什麼了,不一樣。
她頓了下,還是低聲開口:
我今天解剖了一具男屍,身高年齡和宋淮都差不多,死亡時間大概是一年前……
我和她們徹底斷絕關係後不久。
溫清唯眼睫抽動,暴怒出聲:
彆提他的名字!我覺得噁心!
我看著她痛惡的神色,心如刀割。
她嘶聲說完,猛地捂住了嘴,乾嘔了一聲。
宋漓輕輕給她拍背,卻撫不平她眼裡灼燒的恨意:
要真是他那倒好了。
毒販全都該死!
2
溫清唯媽媽難產而死,爸爸是忙碌的警察。
她從小就在我們家長大。
十歲那年,她爸爸因為緝毒而殉職。
所以她恨透了毒品,恨透了毒販。
後來我考入警校抓毒販,她讀專攻戒毒特效藥的製藥專業。
我們都立誌要掃淨世界的毒物。
可畢業前夕,我在酒吧鬨事被拘捕。
我身上搜出了搖頭丸,當即被學校開除。
爸媽花光積蓄把我保釋出來。
溫清唯狠狠扇在我臉上,眼裡全是破碎的淚光:
宋淮,你怎麼敢碰這個!
臉上火辣辣的疼,比不上心口撕裂的萬分之一。
她眼裡的失望把我的喉嚨堵得生疼。
讓我差點就忍不住將她抱入懷裡,讓她不要哭,跟她說出真相。
告訴她這都是假的,是任務需要,我被選中去當臥底了。
但我隻是咧了下嘴,混不吝地笑:
就是好奇試試唄,你彆說,還挺爽。
每個字都像尖刀重重劃在心上。
溫清唯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得掐出血來,聲音顫抖:
宋淮,你隻是一時想歪了對不對
我們實驗室有最新的戒毒藥,你聽我的,一定可以戒掉。
我點頭答應。
但後來我一次次逃跑,她一次次失望。
最後一次,她拉著我的手按在她肚子上,眼淚成串往下掉:
宋淮,我們已經有孩子了,求求你,彆再碰好不好
掌心下微弱的搏動,燙得我靈魂都在撕裂。
我想去摸她的臉,眼中卻晃過邊境臥底的任務。
隻能狠狠抽回手,強撐出混賬的語氣:
養孩子多費錢,不過我找到賺快錢的路子了,以後保管你們母子榮華富貴。
溫清唯臉上血色褪儘,不可置信看著我:
你是不是要去販毒!
我無法承認,也不能否認。
隻拉她到懷中,想落下最後一個親吻。
你彆碰我!
溫清唯眼睛血紅,捏著我們的結婚證,聲音嘶啞:
如果你今天走出這個門,以後我們再無瓜葛。
我牙根咬得發酸,最後還是冇能如願吻她一次。
結婚證被撕碎的聲音響起時,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最多三年,我一定帶著功勳章回來,再也不騙你了。
我成功潛伏進入金三角最大的毒窟。
偷聽到即將進行的重大交易。
昏暗的包間裡煙霧繚繞,看不清頭目的臉。
但他開口時,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
那熟悉的聲線。
是溫清唯的實驗室助理,周翊然。
我牙關打震,喉嚨不受控製地發出一絲極輕的抽氣聲。
周翊然的身影頓住。
他猛地回頭,讓我徹底看清了臉。
誰在上麵!
無數腳步聲衝過來時,我用最快的速度按動藏在指甲裡的微型發射器。
資訊發送成功。
哐——
通風蓋也被砸開。
鐵棍狠狠砸在我後腦勺上。
吃飯了!
周翊然溫潤的聲音響起。
餐桌上,他體貼地給溫清唯夾菜,又叮囑宋漓彆吃會過敏的海鮮。
我爸抿了口酒,動容地拍周翊然的肩:
翊然,要不是你,一年前我們全家真熬不下去了,那個孽障……
算了不提他了!不好的都過去了,今天你和清唯有情人終成眷屬,爸媽是真高興!
我心底一陣發酸,忍不住攥緊拳頭嘶吼:
彆相信周翊然!離他遠一點!
宋漓猛地站起來。
眾人嚇了一跳。
我也愣住,但很快意識到她不是聽見我說話。
隻是收到鑒定科的訊息:
【本市
DNA
庫裡冇有找到和屍體匹配的樣本。】
她輕呼一口氣,隨即又蹙眉。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以為排除了這具屍體是我的可能。
但她不知道,在接受臥底任務的當天,我的所有數據就在係統中被徹底抹除了。
常規渠道匹配不上。
手機再次震動。
【有新線索,需要你回局協助。】
3
我冇有跟著宋漓離開。
這魂魄能自由多久尚不清楚,我想多看看溫清唯。
即使是自虐般看她和彆人恩愛的樣子。
隻在我懷裡害羞過的女孩,也對彆人露出了繾綣的神色。
周翊然對她刻意溫柔,但動作還是暴露了狠戾,讓她皺了眉:
輕點,彆傷著孩子了。
我一怔,心被悶住了般窒息地痛。
她懷了周翊然的孩子。
突然想到和她訣彆那一麵,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那我們的孩子呢
深夜,周翊然獨自走進後花園。
曾經種滿鳶尾的花圃,隻剩下一叢妖豔得猙獰的紅玫瑰。
我看見一道暗紅的氣息從泥土下飄起,異常熟悉。
周翊然點起煙後,一道黑影閃出,給他低聲彙報:
老大,宋淮的屍體被警方挖出來調查了……
周翊然吐出菸圈,腳尖用力碾踩腳下的螞蟻。
在雲霧繚繞間,他輕笑著惋惜:
可惜了,當時冇多割他幾塊肉,肥料都不夠用了。
我死後被掏空的五臟六腑,竟全部都在這泥土下,成了養花的飼料!
我魂魄激烈顫抖,死死盯著麵前神色淡漠的男人。
恐怖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上。
地下室裡。
空氣裡瀰漫著濃鬱的血腥味。
我被水潑醒,瞪眼怒視著眼前的周翊然。
他噙著譏笑,滿眼不屑:
見到我很意外吧
既然是熟人,你就放心吧,我會照顧好你老婆和家人的。
畜生!你彆碰他們!我嘶吼著。
行啊,那就交待出你的同夥。
這更不可能。
周翊然見慣了硬骨頭,輕飄飄吩咐手下動手。
先是身體的折磨。
每天剁一根手指。
用鈍刀。
一下下拉鋸讓疼痛從天靈蓋爆開,疼得失去知覺,隨即又痛醒。
反覆折磨。
二十天過去,手指腳趾全冇了。
身上也因為被滾燙的鐵板反覆燒灼,散發著腐爛的惡臭。
但我一個字也冇說。
然後是神智的剝奪。
高濃度可卡因紮進動脈,飄飄欲仙後帶來的是蟲啃蟻噬的痛苦。
我失去了人格,像狗一樣跪地哀求。
徹底失去理智前,我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冇讓自己吐出任何訊息。
毒販的耐心徹底耗光。
最後的意識,是冰冷的鐵鉤刺入腹部。
我看著身體被撕裂,臟器被拽出來,砸在肮臟的地板上。
一旁的惡犬叼著血淋淋的腸子吃得津津有味。
最後砍掉了頭,屍體扔進邊境荒山。
直到一年後被泥石流衝出。
警察調查冇問題嗎溫小姐……
黑影有些遲疑,擔心周翊然暴露身份。
他嗤笑著,掩不住眼底的蔑視:
怕什麼一個蠢女人而已。
她早忘了那個警察了,現在把我當唯一真愛呢。
魂魄無法呼吸,但我喉腔卻儘是苦澀。
我隨便偽造個視頻,她就相信那警察販毒了。
還有宋家那幾個蠢貨,哄幾句就把我當親兒子親哥哥,真有意思。
我咆哮著狠狠一拳砸向周翊然。
拳鋒虛空穿過空氣。
**裸嘲諷我企圖跨越陰陽的不自量力。
不甘的怒吼卡在喉嚨裡,我雙拳緊攥,目光投向警局的方向。
宋漓,你不是發過誓要做最厲害的法醫,破最難的案件嗎
找出來,快把我拚死留下的線索找出來!
4
法醫工作室。
宋漓垂著頭,一動不動盯著從我屍體掏出的那枚戒指。
同事忍不住問:
宋法醫怎麼了這戒指有古怪
宋漓眼神不動,眉頭擰得死緊:
我在想,線人為什麼要在死前吞下戒指。
一般這種行為要麼是為了掩飾身份,要麼是想傳遞資訊,他是哪種
隔著證物袋,她反覆摩挲著戒指內壁雜亂無章的劃痕,目光困惑。
把刻字都劃掉的戒指……能傳什麼資訊
我心急如焚,魂體在她耳邊無聲呐喊:
漓漓你仔細看啊,看劃痕!想想我們小時候!
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宋漓猛地抬頭。
眼神裡的茫然突然變成難以置信的驚駭,幾乎是撲向電子放大鏡。
我看著她越來越蒼白的臉色,眼底酸澀。
怎麼會……真的有……她牙關瘋狂打震。
同事被她的驚慌模樣嚇到,正要開口問,被她飛彈起身撞開。
剛打開門,迎麵撞上刑偵科隊長。
冇等她說話,隊長緊緊鉗住她的手臂,臉色凝重:
宋漓,我們擴大了DNA
的對比範圍,屍體的身份……確認了。
他是一年前潛伏在金三角毒巢的臥底警察。
宋漓睜大了眼,眼底湧出痛絕,卻不願相信。
隊長聲音哀沉,掐滅她最後的一絲僥倖:
是你的哥哥,宋淮。
宋漓的痛呼撕裂了夜色。
我心疼地虛空攙扶她,想將她擁入懷中。
宋漓死死抓住隊長的手臂,眼睛血紅:
快!快派人去宋家!
哥哥在戒指留下了線索,毒販頭目就在我們家裡!
我漂浮在她身邊。
殘魂在她的嘶喊中劇烈顫抖。
眼眶發熱,卻流不出一滴淚。
漓漓……
你想到了。
戒指內壁那些被刻意劃亂的刻痕。
在放大鏡下,根本不是什麼雜亂線條。
那些微小的豎線與點,刻的位置極其刁鑽隱蔽。
但宋漓和我從小跟著溫清唯的警察爸爸,早就學會用這一套來交流。
摩斯密碼。
翻譯出來,內容極其簡短,隻有三個字母:
ZYR。
如果隻是看這幾個字母,是很難破譯的。
但我在角落邊緣,留下了一個小得像汙損一樣的印記。
那是隻有我和宋漓才知道的符號——
一個歪扭的組合符號,代表我們玩警察抓小偷遊戲約定的暗號。
【身邊的內鬼】
當宋漓將兩者結合起來。
便立刻可以得出唯一的答案。
這一年來她當親哥一樣依賴,爸媽視作親兒子,溫清唯托付終身甚至懷著他骨肉的男人。周翊然。
警笛呼嘯,撕裂沉寂的夜。
全副武裝的特警撞開宋家的大門。
爸媽和溫清唯驚醒,臉色慌張地走出來。
宋漓無視他們驚愕的神色,沉聲怒吼:
周翊然呢!
漓漓你這是……媽媽驚魂未定。
爸爸看著荷槍實彈的警察,臉色煞白:
出什麼事了
宋漓通紅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們,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砸下:
那具屍體……是宋淮!
他冇有販毒,他是臥底警察!他是被毒販虐殺死的。
溫清唯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聲線震顫:
你說什麼!
爸媽也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宋漓無暇解釋更多,再次逼問:
周翊然到底在哪兒
溫清唯眼神空洞,完全無法思考,隻下意識回答:
他三小時之前接到電話,說要臨時出差,走了……
5
刑偵隊長立刻打電話傳達命令,封鎖全城搜捕周翊然。
爸媽聽完宋漓的解釋,臉色慘白幾乎暈厥。
怎麼可能,漓漓你確定冇有搞錯嗎
翊然他隻是個無父無母的山區貧困生,對我們那麼懂事孝順,比那個毒販還像我們的親生兒子……
媽媽嘴唇哆嗦,眼裡滿是驚懼和不可置信。
是不是宋淮那個混賬跑去販毒被人弄死了,臨死還想拖翊然下水
他從小就這麼自私,一點都不讓人省心,他就是想讓所有人都不好過是不是!
看著爸媽如此慌張急切地維護周翊然。
我本該冇有任何溫度的魂魄卻感覺到了刺骨的涼意。
他們寧可相信周翊然偽造的販毒視頻,視我為家裡的奇恥大辱。
不僅毫不猶豫把我逐出族譜,而且恨不得親手抹去我的存在。
而如今,周翊然身份的鐵證就在眼前。
他們卻依然選擇他。
我看見爸媽已然滄桑的眼中,顫抖著深切的恐懼。
也許他們不願意接受的並不是周翊然是毒販的事實。
而是自己一次又一次傷害了親生兒子,甚至對殺子仇人疼愛如命的錯誤。
一名警官走入大廳,我眼睛一亮。
是緝毒大隊的隊長。
王隊動作迅捷地抽出幾頁檔案,放在我父母和溫清唯眼前:
宋淮,絕密檔案編號20240903899,緝毒總隊一級警員。
一年前經特殊審批程式,執行深淵行動,秘密潛入跨國販毒集團內部偵查。
接受臥底任務即日起,常規渠道全部銷燬其個人資訊,列入絕密級封存狀態。
他眼裡含淚,聲線也不再那麼沉穩:
關於宋淮的聚眾吸毒,警校開除等行為,都為了掩護臥底身份放出的偽情報。
他從始至終,冇有背叛過成為警察時立下的誓言,至死……
都為祖國,為人民儘忠職守。
轟地一聲,媽媽雙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暈倒。
爸爸手忙腳亂地抱住她,雙手震顫。
而溫清唯瞳孔劇烈震顫,失神地反覆低語:
那些……都是假的他要離開我,是為了臥底,為了緝毒
就在這時。
一陣凶猛的犬吠聲從後花園傳來。
緝毒隊長眼神一厲:
警犬那邊有線索!
宋漓扶著搖搖欲墜的溫清唯走向後花園。
兩條緝毒犬對那片妖豔的紅玫瑰花圃狂吠著。
警隊立刻對著警犬示意的位置翻土,挖出一個坑來。
一股血肉發酵的**氣味瀰漫開來。
溫清唯青白著臉色,捂嘴欲嘔。
宋漓快步上前,戴上手套蹲下身。
她臉色凝重地撥開表麵的泥土和玫瑰花根莖。
將一抔混合著不正常黑褐色的泥土裝入證物袋,讓鑒定科加急檢測。
很快,負責物證檢測的警員小跑回來,聲音緊繃:
土壤樣本裡提取到高度降解的人類DNA組織碎片。
與無頭男屍的臟器組織DNA一致。
我輕輕歎了口氣。
宋漓眼中閃過悲愴:
還有其他發現嗎
警員喉結滾動,艱難地補充道:
還提取到另一組人類DNA痕跡,疑似為胎盤組織殘留物。
胎盤……
我和宋漓的目光倏地落在溫清唯的小腹上。
那裡曾經孕育過我的血脈。
曾經。
宋漓顫著聲音,問出了我的疑問:
清唯姐,你和哥哥的孩子……
是周翊然陪你去打掉的嗎
6
我的血脈。
就這樣被殘忍地,和我的五臟六腑一起,葬在花圃之下,化為花泥。
孕育出周翊然博得溫清唯一笑的紅玫瑰。
燈光下,溫清唯的臉色白得像鬼。
她定定地看著那片妖異的紅色花圃,渾身劇烈地顫抖著。
看著周翊然親手打理,象征著對她永恒愛情的玫瑰。
原來都是帶著血的精心謊言。
我閉上眼,不願看見她哀切痛絕的神色。
外勤追緝小隊的電話打過來:
隊長,周翊然他冇登上去出差城市的航班。
往機場方向的服務站裡,他上了一輛假牌照的車後行蹤斷了。
肯定是提前收到了風聲跑了!
溫清唯聞言,整個人像個破布娃娃一樣癱軟倒地。
警方對周翊然釋出通緝令。
他的真正身份徹底曝光。
無父無母不假,他父母為了爭奪金三角市場,很早就被仇家報複殺害。
他十五歲就接任家裡的產業,短短數年將小小毒窩壯大為金三角首屈一指的販毒集團。
而他隱藏身份接近溫清唯。
為了獲取戒毒特效藥的配方,用於研製更高濃度的毒品。
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劃的局。
警方確認,最後一次收到我的資訊時,周翊然不在國內。
從而推斷是他發現了我的身份,施以虐殺,然後偽造證據獲得宋家人和溫清唯的信任,取代了我的位置。
而正是我被抓住前拚死發出的最後一條資訊。
讓緝毒大隊成功攔截了千斤毒品。
挽回了無數家庭的生命和財產。
當爸媽和宋漓聽到這個訊息時,哭成了一團。
媽媽捂著胸口撕心裂肺:
我的淮兒,他冇變壞!他一直在當好警察啊!
我爸佝僂著背,老淚縱橫。
宋漓雙眼也紅腫得像桃子。
她捧著和我斷絕關係時那根碎裂得無法修複的項鍊,聲音嘶啞:
哥哥,原來一直都是我最好的哥哥。
但我不是好妹妹,也不是好法醫。
如果我能更早發現你留下的線索,就不會讓周翊然有機會逃跑了。
哥哥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將周翊然繩之於法,不讓你白白犧牲!
溫清唯麵無表情坐在沙發上。
臉上一片死寂的灰敗,眼神空洞地望著虛空。
好像睜著眼睡著了一樣,誰也無法將她喊醒。
兩名警員忍不住同情看她:
唉,慘是真的慘,男人臥底緝毒犧牲,肚子裡卻懷了仇人的種……
被毒販從頭騙到尾,心理醫生說這是創傷後自我隔離,太可憐了。
太陽在慘淡的薄雲後升起來。
溫清唯不顧所有人反對,堅持自己去孕檢。
醫院VIP通道的B超室安靜得能聽見心跳聲。
醫生離開,讓她自己休息一會兒。
溫清唯摸著小腹,露出溫和的笑:
寶寶乖……
看著她這樣若無其事的樣子,我莫名生出不好的預感。
門被推開。
兩名護士裝扮的女人悄聲走近溫清唯。
就在麻醉針要刺入她脖頸的瞬間。
溫清唯突然抬頭,笑著看向對方:
這個對寶寶冇傷害的吧有的話我不想用。
是翊然讓你們來接我的吧
我就知道,他不會拋棄我和寶寶的。
7
溫清唯一笑。
我的心徹底碎了。
因為我比誰都清楚,她對毒販刻骨的恨。
當年因為我不得已偽造的涉毒姿態,她已經瀕臨崩潰。
如今她頂著謊言和血仇,絕不會輕易罷休。
她是要以命搏命!
我暴怒大吼,卻無法阻止她跟著周翊然的手下離開。
一路顛簸,汽車換船,土路到山路。
她被蒙著眼罩,雙手被粗糙的繩子反綁在身後。
她全程一聲不吭,詭異的順從。
目的地,正是我被虐殺的地下室。
溫清唯被粗暴地推搡進去,掀開眼罩。
一個花襯衫拿著掃描儀往她身上湊。
溫清唯後退一步,一臉冷然:
這東西有輻射,對孩子不好。
讓周翊然出來見我。
腳步聲響起。
周翊然從陰影走出來,指間夾著的煙明明滅滅。
他的眼神不再像從前那樣溫良無害,而是像深不見底的寒潭:
溫清唯,你知道這是哪裡嗎
宋淮,就死在這裡。
被我掏空了內臟,砍下了頭,腸子還餵了狗……
他視線死死鎖在溫清唯臉上,觀察她細微的表情變化。
但溫清唯眼神冇有一絲波瀾:
你帶我來,是為了說這些
周翊然愣了半瞬,抬手揮了揮,示意手下離開。
拿著掃描儀的男人不甘心:
老大!這……
滾!
周翊然的聲音不高,卻刺骨寒冷。
壯漢臉色一變,悻然退下。
周翊然伸出手指,粗暴地抬起溫清唯的下巴:
溫清唯,你不恨我嗎
你的丈夫,還有你和他的孩子,都是我殺的。
溫清唯仰著臉,眼裡露出執拗:
是你向我求了婚,是你即將成為我孩子的父親。
其他人和事,我不在乎。
周翊然如霜的眼神滲出裂縫。
他深呼吸一口,將溫清唯摟入自己懷中。
和孩子好好呆在我身邊。
否則,我保證宋家剩下的人死得比那個警察還慘。
我目睹這一幕,心痛如絞。
不是因為她的表白,而是為她的言不由衷迫不得已。
我眼睜睜看著溫清唯乖順的扮演著金絲雀,守在周翊然身邊安於現狀。
看著她的小腹一天天隆起。
悶熱的午後,暴雨將至。
她拖著身子到後山透氣。
身後監守她的人亦步亦趨。
就在看守稍稍分神的瞬間。
她突然啊聲大叫,身體失去平衡,踩著青苔滑下水渠。
周翊然趕到時,她嘴唇發紫,捂著肚子痛苦地痙攣。
山上的私人醫生給她打了針,卻無濟於事。
媽的!周翊然低咒著,備車去醫院!
溫清唯躺在病床上,周翊然就在邊上守著。
可就在護士給她翻身的一刹那。
我清楚地看見她往護士手裡塞了一團紙。
我心驚不已,擔心護士暴露。
但是她冇有。
定睛一看,護士是刑偵隊的成員。
8
我跟著護士,得知了真相。
原來溫清唯去孕檢的時候,把定位器植入了腹部,隻要不被掃描就不會被髮現。
所以刑偵隊一直都知道她的行蹤。
而紙條就是告訴刑偵隊毒窩的佈防安排。
看著臉色蒼白的溫清唯,我心疼不已。
就在溫清唯結束檢查回去的當晚,警方軍方聯合包圍了周翊然的窩點。
特彆行動隊迅速且無聲地伏倒一個個毒販,企圖不引起警覺地救出溫清唯。
但周翊然還是發現了。
他將佯裝熟睡的溫清唯一把拽起,槍口死死頂住她的太陽穴。
是你,是你!
周翊然狠戾的眼色幾乎要將她生吞,手下也毫不留情,拖著她衝向樓頂直升機坪。
溫清唯臉上卻冇有絲毫的恐懼,反而緩緩露出笑來。
你要落網了,周翊然。
周翊然突然癲狂大笑,滿臉猙獰:
落網我死也要拉你下地獄!
但你放心,我可不能讓你這個叛徒輕易死掉。
溫清唯無所謂地笑了,眼裡泛起淚:
是,我是叛徒,是我先背叛了阿淮……
我飄在她旁邊,無力地震顫。
冇有,清唯,你不要這麼想……
周翊然聞言暴怒,一巴掌扇在她臉上:
賤人,裝什麼貞潔烈婦!你在老子床上不是叫得很歡嗎
你想想,你那死鬼丈夫就在天上看著呢!看你在我下麵扭,看你懷上我的種!
溫清唯慘然一笑,猝不及防地從後腰抽出一把尖刀。
我目眥欲裂:
清唯不要——
但她毫不猶豫,直接將刀捅進自己的孕肚。
瞬間鮮血迸濺,但她卻釋然大笑:
下藥騙回來的孽種,不配出生。
周翊然看著她滿身血,徹底瘋了,嘶吼著把她往機艙塞:
想殺老子的兒子我要你生不如死!下半輩子你就跟著老子在地獄裡爛透吧!
我透明的魂體在狂風中扭曲撕裂,發出無力的嘶鳴。
直升機轟隆懸空。
營救人員不敢輕舉妄動,怕傷了人質。
隻能咬牙看周翊然逃跑。
就在艙門關閉的瞬間,溫清唯猛地咬住周翊然的脖子。
牙齒嵌入皮肉,血液飆射而出。
周翊然淒厲慘叫,本能鬆開鉗住的手。
溫清唯用最後的力氣翻身從艙門滾出,高空墜落。
下一秒,暴雨般的子彈轟向直升機。
轟聲巨響。
爆炸火光瞬間燃起,化為沖天的火焰。
吞噬了所有邪惡和黑暗。
9
金三角最大的跨國毒販周翊然身亡。
他的製毒老巢被徹底搗毀,繳獲上噸製毒原料。
建國以來最大型的緝毒案件告破。
表彰儀式上,我被追授為一等功英烈。
新聞席捲全網,我的名字和英雄事蹟街知巷聞。
網絡發起向無名英雄宋淮致敬的活動。
全國數十城同時亮起點點燭光,百姓為我送行。
追悼會上,擺在正中的照片,我穿著初入警校時那身藏藍色製服。
年輕的我眉眼凜然,眼中熠熠生光。
我的遺書,由宋漓閱讀:
爸,媽,漓漓,清唯:
你們看到這封信的這天,大概我已經不在了。
彆難過,好嗎
或者……彆難過這麼久。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
從穿上警服那天起,我就知道它的儘頭寫在血與火裡。
爸媽,兒子不孝,冇能承歡膝下儘孝道,對不起。
漓漓,哥答應陪你去考法醫證的諾言食言了,但哥哥相信你會成為最優秀的法醫。
清唯,老婆……
對不起,彆想我太多,彆太累,彆哭。
我很愛很愛你,用儘所有力氣愛著你,無論生死。
你曾經欠我一個願望,現在我要兌現了。
我要在天上看到你白髮蒼蒼的樣子,所以,好好活著,好不好
這封信我希望你們永遠也不會看到。
但如果我的犧牲,能換回千萬家庭不用支離破碎,能護住這片土地上不再多一個孩子像清唯那樣失去父親,那便是值得的。
願世界和平,人間無毒。
現場爆發出壓抑的啜泣聲。
父母枯槁的手一遍遍撫過我的照片。
宋漓強撐著平靜安慰爸媽,淚水卻無法抑製地洶湧滾落。
爸,媽,我要把哥哥冇走完的那條路,走得比他更遠。
爸欣慰點頭,環顧四周,啞著嗓子問:
清唯呢
風掠過蕭瑟靜謐的烈士陵園。
溫清唯在我墓碑前。
我靜靜坐在她旁邊,看見自己魂魄淡得幾乎透明瞭。
不知道,還能這樣看她多久……
她呆坐許久,才從包裡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
點起火,一張張往銅盆裡燒。
是雜物房的那遝我被挖空的照片。
火焰吞噬相紙,發出輕微劈啪聲。
溫清唯的指尖輕輕拂過被燒卷角的空白處,嘴角噙笑,對著墓碑像是在和我聊天:
這張是我們第一次去歡樂穀拍的,那過山車你死活不敢坐,最後還是被我硬拖上去的。下來時臉都白了,笑得比哭還難看。
還說要做大英雄抓毒販呢,膽小鬼,連過山車都害怕。
這張是高中畢業去看海,你記不記得嗯,就是你這個傻子跟我表白那天。
你說過要陪我一輩子的……
10
輕風捲走她顫抖的尾音。
我緩緩彎下身體,想用顫抖的魂魄擁抱她。
溫清唯還在喃喃:
宋淮,你說話不算話,半路就把我一個人扔下了。
我拚命想伸手去擦她臉上無聲滑落的淚珠。
卻隻能看見自己越發淺淡的魂靈。
下輩子……下輩子一定……
溫清唯彷彿聽到我無聲的承諾,唇角勾起苦澀的弧度。
她擦掉自己的眼淚:
我聽見了,騙子,你說下輩子是不是
又畫大餅敷衍我。
這輩子已經夠長了,我不想等了……
阿淮,我這就來找你問清楚,好不好
她從大衣內側袋裡,緩緩抽出一把美工刀。
我的眼瞬間血紅,靈魂像生生被扯裂。
清唯,不要——
刀鋒落在她手腕上的瞬間。
我凝聚魂體殘存的所有念力,爆發嘶吼。
墓碑周圍猛地捲起一股疾風。
像一隻無形的手,掃過溫清唯握著刀的手。
哐噹一聲,刀從她手裡墜落。
溫清唯猛地怔住,呆呆看著自己空空的手腕,又猛地抬頭四顧。
可山間墳前,僅她自己。
銅盆裡最後一點火焰掙紮著跳動,映出她決堤的淚水。
她耳邊,同時響起了兩個男人的聲音。
一個是她父親的遺言:
清唯是英雄的女兒,是最堅強的孩子。
未來的路很長,努力完成你的夢想,爸爸永遠為你驕傲。
她曾說要做世上最優秀的製藥師,要讓誤入深淵的人們有路回首。
如今,她做到了一半。
另一個,是我在那封遺書裡無聲的安慰,那個要求她兌現的諾言。
清唯知道的,在我進入警校宣誓那一天。
就甘願用我的生命,去守護她這樣的千千萬萬普通人。
所以。
每一個生命,都彌足珍貴。
她蜷縮起身體,爆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崩潰大哭,撕扯著這片埋葬著犧牲的土地。
我的魂魄徹底失去了顏色,飄散向一片金色的光。
清唯,好好活著。
我在來世等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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