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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診癌症的那天,我連著跑了三家醫院後。

縮在家裡哭了一天一夜。

手機裡是古牧的二十個未接來電以及99 的微信訊息。

第二天,我把揉的皺皺巴巴的化驗單遞給他:我生病了,很嚴重,我們要不……分手吧。

我低著頭,聲音哽咽,把決定權交給他。

他沉默很久,在我後悔就不該告訴他的那一刻,把我拉進了懷裡。

抱得很緊,身體比我抖的還厲害,嗓音都在顫。

他說:彆怕,我會一直陪著你,直到你好起來。

他陪了我十年,期間陪我剃了五次光頭。

可我拿著標明瞭穩定,判定為健康的化驗單去找他時,卻看見他與另一個女人吻的難捨難分。

他說:餘芷,我耗不起下一個十年了,對不起。

身後的化驗單再一次被揉的皺皺巴巴。

我啞聲說了句:好。

這一次,我決定不告訴他了。

1

推開門進去的時候,古牧正壓著一個女人在沙發上忘我的親吻。

他們太過投入,以至於家裡進來人了都冇發現。

直到那個女人在最情動迷離時,驚慌的尖叫一聲才停下。

古牧神色一緊,眼裡的欲色還冇化去:怎麼了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客廳陷入短暫的寂靜。

女人羞紅了臉縮進男人懷裡,伸出白皙的手指指向了門口的我:有,有人進來了。

古牧回頭看過來的瞬間,我木訥的瞪大眼睛,大腦完全一片空白。

我站在門口,脊背挺得像根繃緊的弦,輕輕一碰便會斷。

四目相對。

他如同被雷擊中,整個人僵在了那裡。

臉上的血色儘退,瞬間變得慘白。

古牧慌亂地撿起地上的毛毯遮住身下的女人。

手忙腳亂的整理自己身上淩亂的衣服。

他擋在我麵前,盯著我,眼裡冇有心虛與愧疚,隻有被撞破的尷尬。

她膽子小,你不要嚇著她,有事出去說吧。

35度的烈陽照在身上,我卻感覺渾身冰涼。

門口的小區有一個鞦韆。

十一年了。

隻要我坐在上麵,身後的人就會輕輕推動,帶給我一陣清涼的微風。

可現在,它殘破的躺在汙泥上,結實的麻繩斷成了兩節。

原本支撐它的大樹被連根拔起,成了光禿禿的樹乾,密封的保護膜護住了它的根莖。

被一旁的吊車拖走了。

就像我跟古牧一樣。

他修長的手指掐滅指間的煙,灰白的煙霧盤旋在我的眼前久久不散,遮擋了原本敞亮的小路,讓我看不清以後的方向。

他說:我本來想找個合適的時間再告訴你的,既然你看見了那我就直說了。

你的病反反覆覆,這十年來我除了要工作還要抽出時間來照顧你,真的很累,這樣的日子根本望不到頭。

餘芷,我已經在你身上浪費了十年,我耗不起下一個十年了,對不起,我們分手吧。

他明明就站在我的麵前,聲音卻像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砸進我的耳朵裡,久久不能回神。

身後的化驗單被我揉成了一團。

直到它徹底被壓成一小坨的球,我才停下。

我幾度張口,良久才聽見自己的啞音:好。

想把手裡的紙團塞進衣兜裡,卻怎麼都找不到口袋,急得紅了眼眶。

他看著我,眼裡映著我慌亂遮掩的愚蠢模樣。

他歎了口氣,捏住我的手腕,替我找到了寬大的袋口。

轉身離開,冇再多看我一眼。

煙霧散了,眼前堆滿了樹枝,原本的路被封死。

我繞過去,卻被冇眼力見的石子扭歪了腳,狠狠摔在滿地的汙泥裡。

真倒黴。

一滴淚吧嗒一聲砸進泥土裡。

好好的新衣服臟的不成人樣。

不過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冇人看見狼狽的我。

2

我跟古牧剛認識的時候,我就一直在欺負他。

我仗著家裡有錢,胡作非為,還是個霸榜的學霸。

連續一年多的榜首,突然被空降的轉校生踢下了寶座。

起初我隻是不甘,直到在接連三次月考他都是滿分時,徹底怒了。

每天攔截他那破舊的自行車,把他堵在巷口:喂,交出這題的解題思路,不然要你好看。

他腦子好,性格好,樣貌好。

唯一的缺點,就是窮。

我就不一樣了。

最不缺的就是錢。

對待窮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拿錢羞辱他。

解完題,我就把錢甩在他的臉上:喏,這兩百賞你了。

久而久之,不用我攔,他自己就會乖乖的等在巷口。

全校的女生給他送糕點送情書的時候,我都會把搶走,扔掉。

他所有的桃花都被我惡意剪斷。

不到一學期,我的成績與他成了並排。

我不再要他解題思路的那天,被他堵在了巷口裡。

他把我夾在牆與他之間,垂著眼睛,有些委屈的說:你不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把我踢開。

第一次被男生壁咚,我腦子一下子卡殼了。

結結巴巴:那,那你想怎樣

古牧耳根微紅,眼裡映著我羞紅的臉:做我女朋友吧,好不好

我還冇聽清那句話,嘴比我的腦子先一步做出反應,輕聲說:好。

那會我嬌蠻任性,每天都跟他蜜裡調油。

直到後來體檢。

異常的箭頭爬滿了整張紙。

告訴他的那天,他陪我去剃了光頭。

那天剛好是我的生日。

烏黑靚麗的長髮落地的瞬間,我嘴唇都是發白的。

他從裡間出來,原本濃密的黑髮不見了,變成了與我一樣的光頭。

我哭的泣不成聲。

他抱著我,輕聲說了一句:生日快樂,有我陪你,不要害怕。

他做到了,又好像冇做到。

閨蜜看見狼狽我,慌的眼睛都紅了:怎麼了這是不是去找古牧了嗎,怎麼成了這個樣子,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我抓住她的手,乾澀的聲音從嗓子裡溢位,在與她對視的那一刻,脊背的弦徹底崩斷了。

他出軌,跟我分手了。

閨蜜安慰了我一天一夜。

罵的古牧,連他的祖宗十八代都冇放過。

不解氣,又框框衝到他家,砸了他的所有東西,連著給了他兩個大嘴巴。

可惜的是冇見到小三,最後又不甘心,把留給小三的大嘴巴,賞給了古牧。

他冇說話,垂著臉承受了閨蜜的所有怒火。

我因為哭的太狠,突發高熱,又一次進了醫院。

3

顧淮黑著臉給我打了一針退燒劑,確保冇有引發感染才鬆了一口氣。

你如果是嫌自己好的太快,我不介意給你多來幾次化療。

顧淮,我的主治醫生。

彆的不說,我最怕的就是他。

我目光躲閃,整個人縮進被子裡,隻留了一雙眼睛在外麵心虛的看著他。

砸吧了下嘴:這次是意外,下次不會了。

怕他不信,我連忙伸出三根手指保證:真的,冇有下次了。

他哼了一聲,遞給我一杯溫熱的水。

冇說話,我卻知道他已經消了氣。

顧淮去看其他病人了。

空蕩蕩的病房隻沉寂了一會,門口便響起了敲門聲。

我以為是閨蜜回來了,忍不住調侃:你什麼時候這麼禮貌了,你……

還冇說完的話,在看清來人直接梗在了喉嚨裡。

是那天,被古牧壓在身下的女人。

她手裡提著果籃,臉上有些尷尬和緊張。

你就是阿牧的妹妹吧,上次,實在不好意思哈,讓你見笑了。

聲音軟軟的,帶著點甜意。

她自顧自的自我介紹:我叫許綿,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我們在一起快一年多了,我應該早點來看看你的,阿牧說會打擾你休息,一直不讓我來。

他跟你說,我是他妹妹

我的手無意識捏緊衣角,冇有察覺自己說出來的話都在發顫。

許綿歪了歪頭,像是冇有聽懂我的話。

對呀,我聽醫生說你的病已經穩定了,下個月我跟你哥的婚禮,你一定要來哦。

她笑著遞給我一張酒紅色的請柬,燙金色的字體明晃晃的寫著新郎古牧四個大字。

燙紅了我的眼。

那一刻,我徹底傻了。

她後麵還說了什麼,我冇聽見。

因為我滿腦子都是:

古牧一年多前就厭棄了我,可能更早。

甚至都已經和彆人走到了結婚這一步。

所以在每一次缺席陪我體檢和約會的日子,他都在陪著另一個女人。

如果我冇有撞見,他是不是會一直瞞著我

十一年,我好像現在纔看清了這個男人。

4

那張被我揉的稀巴爛的請柬無聲的嘲諷我這些年的愚蠢與無知。

那天之後,我整日鬱鬱寡歡。

閨蜜夕瑤怕我精神出問題,一夜給我點了十個男模。

我有些咋舌,拉了拉喝的正上頭的她:這,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怕什麼,隻是讓你摸,又不是讓你上。

說完,她就把我推進了男人堆裡。

個個寬肩窄腰,八塊腹肌,每個品種全讓夕瑤挑了個遍。

跟古牧在一起太早,我還從冇體驗過這種待遇。

剛開始還有點不適應。

拘謹的縮在沙發上。

直到一個小狼狗牽起我的手,摁在他那緊實的八塊腹肌上時,我好像體驗到了閨蜜的樂趣。

鬱悶的情緒一掃而空,張嘴就吃上了另一個小奶狗遞上來的芒果。

笑眯眯的摸了一把拽酷冷眉的小帥哥。

還冇吃上剛遞過來的葡萄,轉眼就與門外的顧淮對上了視線。

上下揉捏腹肌的手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一個醫生。

為什麼會出現在夜店!

一旁的夕瑤還在放肆的高歌,完全冇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

到底是那個混蛋出去時冇關門!

我想也不想的推開身上的小奶狗。

起身想跑,卻猛地一下被拉住了手腕:姐姐是要去哪是我們冇有伺候好姐姐嘛

那小奶狗說著就把我的手摁在了他的腹肌上,眨巴著狗狗眼,可憐兮兮的看著我。

我不自覺的嚥了咽口水。

哪怕是背對著,我也能感受到那道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涼颼颼的。

冷的可怕。

嘈雜的包廂,身後的腳步聲卻格外清晰。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趕緊把手抽了回來,假裝很忙的扣著指甲。

顧淮站在我身後的瞬間,包廂裡安靜如雞,連音樂都識趣的暫停了。

男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後很有眼力見的全部悄悄離開了,還貼心的關上了包廂的門。

我尷尬的轉身,嘿嘿的乾笑兩聲:哈哈,顧醫生,好巧啊。

他冷著臉,麵無表情。

夕瑤看不下去開口替我辯解:小魚冇喝酒,隻是吃了點水果,水果是我帶來的,絕對乾淨……

顧淮撇了她一眼。

她立馬噤了聲。

給了我一個我儘力了的眼神。

我今天出門是冇看黃曆嗎,這麼倒黴。

見我不說話,他徹底失去了耐心,拉著我就往外走。

5

我慌了:顧醫生,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哎哎哎,你慢點。

在好幾次差點左腳拌右腳後,我怒了:腿長了不起啊,我隻是來吃個飯,你管的也太寬了吧……唔。

他突然轉身停下腳。

我直接撞在了他硬邦邦的胸肌上。

鼻子撞的通紅,口紅印在了他的白色襯衣上。

顧淮是我爸鐵兄弟的兒子,比我大了五歲,年紀輕輕就成了血液病方麵的專家。

我接連換了好幾個主治醫生,直到五年前父親把他請了過來,拜托他好好照顧我。

我才漸漸穩定,複發的次數也少了很多。

顧淮盯了我好一會,才放軟了語氣:你的免疫力本身就差,來這種地方萬一感染,你想過後果嗎

我忍不住嘟囔:夕瑤讓人給包廂消過毒的,而且,你一個醫生都來了,我怎麼就不能來……

後麵的話察覺到他臉色又冷的下了,聲音變得越來越小。

他盯著我半響。

我隻能服軟跟他回去。

還冇走出酒吧,迎麵就撞見了古牧。

還有他身邊的女人許綿。

八目相對。

……

我下次出門必須要看黃曆。

身後的閨蜜匆匆趕來。

在看見古牧的那一刻臉就黑了下來,擋在我的麵前。

古牧蹙眉的看著我:餘芷,誰讓你來這種地方的,現在跟我回去。

說完就要伸手來拉我。

被夕瑤啪的一聲拍飛了。

你算哪根蔥,也配來管我家小魚的事。

古牧冇有生氣,語氣冷冷,像是斥責:夕瑤,她的身體什麼情況你難道不清楚你帶她來這種地方,有考慮過她的身體嗎

一旁被忽略的許綿趕忙出聲打圓場:阿牧,你彆這麼生氣,妹妹可能隻是想好好放鬆一下而已,是吧

她看向我,示意我接她給的台階。

妹你丫的妹,彆逮著人就攀親戚,癩蛤蟆吃肉都知道挑天鵝,就你什麼屎都吃得下。

夕瑤的脾氣一點就著,張嘴就罵,完全冇有我的用武之地。

許綿直接被罵懵了。

眼眶一紅,啪的一聲淚就滴了下來。

給一旁的古牧心疼壞了。

他害怕夕瑤的身份,把矛頭對向了我:餘芷,你就這麼容不得人,非得讓她這麼針對綿綿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心又惡毒了。

我攥緊手心,胸口悶的酸澀不已。

病了這麼多年,病得都快磨冇了脾氣。

拉住欲再次懟罵的夕瑤。

我上前一步,抬手一巴掌打在古牧的臉上。

這一巴掌,是一週前就該打的了。

話落,又一巴掌揮去:這一巴掌,是替我不值的青春打的。

我甩了甩髮麻的手,看向一旁的許綿。

知三當三,就彆在這裝清高了,挺噁心的。

6

許綿出現在病房的那天,夕瑤就派人去查了。

她不是表麵的那麼清純善良可愛,背地裡,玩的可花了。

很多的夜店酒吧,她一直都是常客。

一週一晚,一晚點兩個。

一年多前,就是在一家酒吧裡,偶遇了煩悶買醉的古牧。

看上了那張臉,家裡又在逼婚。

古牧這個高材生畢業,長的又好,性格也不錯的自然成了首選。

剛到車門口,才發現自己的包落在包廂裡。

轉身回去拿,路過二樓時,聽見了彆人正在和古牧談論我。

古牧,你不是早就知道餘芷的病已經穩定了嗎,怎麼還是要分手呢

我一頓,他早就知道了

包廂裡的古牧手裡搖晃著紅酒,低著頭,看不清是什麼表情。

他抿了一口酒,說出口的話卻像是刀子紮進我的心臟。

她隨時都可能會複發,誰又會知道,她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就死了。

這麼多年了,連她自己都父母都拋棄了她,把她丟給了我,我陪了她十年,難道還要我搭進去一輩子嗎

他停頓片刻,又重新開口,似是在自嘲:我總得為自己留一條後路吧。

門內一陣惋惜。

彷彿都認定了我活不長久。

我死死地攥緊身側的手。

掌心的痛一直蔓延到心底。

原來,他跟爸爸媽媽一樣,從來冇有盼著我能活啊……

我麻木的走出酒吧。

所以這就是他出軌的理由。

所以隻有我孤獨在與病魔對抗。

這一刻,心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我喘不過氣來。

起初,爸爸媽媽每天都陪在我的身邊,到後來輪流帶我看病,把我交給古牧,再到我自己一個人去複查。

夕瑤也是在得知我經常一個人之後纔回國陪的我。

每天,每月,每年,爸爸媽媽都不曾打過一個電話回來。

直到現在,距離上一次跟他們通話已經是三年前我複發的時候了。

怎麼了剛剛就看你不對勁,是不是誰欺負你了

夕瑤從車上下來。

看我一言不發,眼眶微紅。

擼起袖子就要往酒吧裡衝:我就不該讓你自己去拿東西,混蛋玩意,是不是又是那個渣男你等著,老孃今天不抽死他我就不姓夕。

一直剋製的淚意瞬間決堤。

我抱住夕瑤,再也壓不住哭聲:為什麼所有人都不要我了,為什麼他們都不要我了,嗚嗚嗚。

夕瑤無措的安撫輕拍我的背,像哄一個孩子。

乖,不哭不哭,誰說冇人要你的,我不是一直都在嘛。

她一說,我哭的更大聲了。

整個人都一抽一抽的。

7

發泄完,夕瑤才拉著我一步步來到車旁。

顧淮安靜的坐在車上,彷彿什麼都冇看見。

車輛行駛,看著窗外熟悉的街道。

我敲了敲車窗,示意司機停車。

我想自己走走,你們先回去吧。

夕瑤想下車陪我,被我製止了。

日落的夕陽灑在地麵上,折射出一片金光吞噬了我腳邊的影子。

有幾對揹著書包的高考生,從街邊巷口的拐角走出來。

那裡麵有一家很小的紀念館。

走進去,最先看到的,是滿牆的心願單。

我一眼就看到了當年貼上的便利貼。

一下子,好像回到了高考前的那段日子……

那會,距離考前隻剩不到半個月。

我躺在病床上,剛化療完不久,趴在垃圾桶旁狂吐不止。

短短七天,整個人瘦了十斤,本就冇多少肉的我,都快瘦脫相了。

古牧心疼我,每天放學就守在我的床旁。

把我爸雇來的護工的工作全給包攬了。

原本霸榜的學霸,連跌到了幾十名。

我覺得自己拖累了他,咬著牙第一次跟他鬨分手。

在我又一次嘔吐時,他拿著一杯溫水給我漱口,卻被我故意打翻。

連杯水都拿不穩要你有什麼用,我看見你就煩,分手,滾,滾回你的學校讀書去!

那天之後,隻要他來,我就命人把他趕出去。

再一次看見他已經是一週之後了。

他拿著重回第一名的模擬考成績單蹲在我床邊。

誰都不知道他付出怎樣的努力,纔在短短一週重回榜首。

眼底青黑一片,人也瘦了,他說:我不會再落下學習了,阿芷,彆分手好不好

卑微,可憐,小心翼翼。

彷彿他真的做錯了什麼大事。

高考前一天,我精神好了很多。

他牽著我,來到這家紀念館。

我們心照不宣的寫下了對彼此的心願:

願餘芷身體健康,歲歲平安。

祝古牧高考順利,前途璀璨。

每年我們都會在這裡留下一張承載一年期望的便利貼。

直到三年前,我又一次複發。

臉色蒼白的躺在他的懷裡,鼻血怎麼都止不住。

那一刻,我真感覺自己要走了。

我說:如果,我死了,你就放下我,好好的去愛彆人,好不好

他冇有說話,一個勁的搖頭,哭的泣不成聲。

我又一次覺得後悔。

如果當初冇有告訴他,那他是不是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看著已經泛白的便簽。

我難受的,不是他愛上了彆人,而是他的欺騙與不坦誠。

他可以愛上彆人,可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我抬手,一張張的輕輕撕下。

連同他,從心口徹底剝離。

顧淮站在身後。

我看著便簽。

他看著我。

夕陽徹底落下山頭,照不出一絲光亮。

我回頭,巷口處。

一個高大的身影,隱於暗處。

手裡的燈,照亮了我進來時的路。

我恍惚一瞬,笑了笑,抬腿走向他。

怎麼,顧醫生還有跟蹤人的癖好啊。

他在暗處,手裡的燈照向地麵。

冷淡的臉上冇什麼表情。

嗯,隻跟蹤你。

我眨了眨眼,一時冇反應過來。

他遞過來一張濕紙巾:擦擦,有細菌。

謝謝。

8

剛回到家,我接到了媽媽的電話,時隔三年,她第一次關心我。

聽小淮說,你的病情穩定了

我不意外她知道,因為顧淮會時不時跟爸爸說我的情況。

她見我冇說話,接著道:那就趁著這段時間,你跟小牧那孩子早點把婚結了吧,你現在都已經27了,也老大不小了……

我跟他分手了。

我打斷她。

她幾乎脫口而出:分手了為什麼分手除了他誰還願意要你

耳邊一片死寂。

她慌忙改口:媽媽,媽媽不是這個意思,你跟古牧這麼多年了,知根知底,他又任勞任怨的照顧了你這麼多年,怎麼就分手了呢

是啊,知根知底,相伴十多年。

我也想知道,怎麼就突然走散了呢……

他怎麼就,突然不愛我了呢……

媽媽歎了口氣:小芷啊,你們倆從高中走到現在,在一起十多年了,人生纔有幾個十年他就算是做錯了什麼,可能也隻是一時糊塗,有誤會說開就好了,彆任性小芷……

她話還冇說完,被一聲年幼的稚童聲打斷:媽媽,再不走電影要開始啦。

手機那邊是媽媽寵溺的哄聲:乖,媽媽這就來。

轉口冇耐心的對我說:小芷,記得媽的話,彆跟小牧鬧彆扭,你們早點結婚纔是大事……

最後通話是由小孩撒潑,摁斷的嘟嘟聲。

從我頻繁複發開始,爸爸媽媽就放棄了我,五年前努力生了個男孩。

自那之後便把心思都放在健健康康的弟弟身上。

他們一家三口出國之後,很少再回來。

幸好,我早就不對他們抱有幻想了。

除了胸悶,已經冇什麼感覺了。

9

我本以為我又會失眠,可大概是連續好幾天壓抑的心力交瘁,這一夜,是近半年難得的好覺。

剛醒冇一會,門外傳來陣陣敲門聲。

門口擺放著兩個大收納箱,我有些茫然的看著來人:抱歉,我冇買東西。

快遞員將收貨單遞給我,一邊示意我看上麵的資訊一邊說:這些是古牧先生要求寄過來的。

他話音剛落,我手機收到了一條資訊。

是古牧發來的:

你留在我家的東西都給你寄過去了,餘芷對不起。

我怔愣的看著簡短的話。

直到快遞員催我簽收,我纔回過神來。

隻有十幾筆畫的名字,我彷彿寫了一個世紀。

快遞員幾次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冇說,靜靜等我寫完。

我把滴了好幾滴眼淚的紙單遞給他。

從屋裡拿出三百塊,聲音微顫:……可以麻煩你幫我把這些東西扔了嗎我不要了。

許是我的模樣太過狼狽,快遞員猜到了什麼,乾巴的勸慰我:那什麼,小姑娘,下一個更乖,彆在一棵樹上吊死。

他冇收我的錢,艱難的拖著箱子離開了。

門關上的瞬間,我像是卸了力,滑坐在地。

手機輕微振動,深吸一口氣,反反覆覆才平複了情緒,接起電話。

那邊夕瑤歡快的聲音傳來:小魚,快點收拾,我等會接你去逛街,咱們去大買特買!

我擦乾眼角的淚,笑了笑:好。

冇過幾分鐘再次傳來敲門聲,迎上的是夕瑤甜甜的笑臉和溫暖的懷抱。

她輕拍我的背,什麼都冇說,卻給我了莫大的安慰。

我們在商場逛了整整一日,塞滿了整個後備箱才停手。

夕瑤嫌棄我家太小,又是撒嬌又是霸道把我帶回她家。

杜絕我再回那個裝滿回憶的房子。

我笑著打趣她:我在這裡,你男朋友不會吃醋吧。

自上次夜店之後,她男朋友醋的時時刻刻都盯著她。

那又怎樣,他怎麼可能跟你比,男人全給我靠邊站!

第二天直接雷厲風行的把我的東西全都搬了出來。

我坐在沙發上,任由她把有關我跟古牧的回憶一點點丟進垃圾桶裡。

走的時候,她牽著我的手說:反正你都搬去我那了,這裡直接掛平台賣了吧。

曾經溫馨的小家變得空蕩蕩。

其實這裡離古牧工作的地方並不近,可他的身影卻填滿了整個空間。

我最後看了眼我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再也冇有任何留念。

賣了吧。

10

跟著閨蜜廝混了好幾日,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爺故意派顧淮來克我。

但凡是個聚餐,不管在哪,總能碰到他。

現在連我一天吃的什麼都要管。

我看著眼前慢條斯理吃飯的男人,一時有些無奈。

顧醫生,醫院最近很閒嗎

他放下筷子,簡便回了句:還好。

伸手扣下了我剛打開的可樂,把牛奶推到麵前:喝這個。

我有些怨唸的瞪了他一眼,卻也隻能不情願的猛乾牛奶。

誰讓我是個病人呢。

雖偶爾抱怨嘟囔,卻也漸漸習慣了他的管控。

夕瑤倒是拿著手機,吩咐人盯著什麼。

次日一早就被她晃醒。

她嘴角帶著神秘的笑:走,今天帶你看戲去。

被她拉著來到一家酒店,看了門外的板子纔想起。

今天,是古牧與許綿結婚的日子。

剛進去,裡麵喧嘩一片。

許綿!你打掉我們的孩子就是為了跟這個男人結婚嗎!

清秀的男人拉著許綿憤怒的質問。

許綿慌張的抽出手: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根本就不認識你!

她話音剛落,身後的電子大屏啪啪打臉。

螢幕裡是許綿和那個清秀的男人在車裡激情擁吻。

剛到關鍵時刻,畫麵切換到倆人在婦產科門口。

手裡拿著單子,男人一手撫在她的肚子上,笑的溫柔又幸福。

後麵又是各種各樣的親密照,看角度都是彆人偷拍的。

視頻還冇放完,大屏就被切斷了。

轟的一聲,現場炸開了鍋。

古牧難以置信的看著許綿,臉色蒼白如紙,難看到了極點。

許綿難堪的捏緊拳,喊來人把男人拖了出去。

我看向一旁辛災樂禍的夕瑤。

你做的

夕瑤眉眼彎彎:我幫他識清那女人的真麵目,他該跪著感謝我。

眼裡全是報複的快感。

看著台上爭吵的倆人,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冇有難過,冇有開心,隻剩下麻木。

夕瑤砸吧著嘴,小心翼翼看我:你生氣了嗎

我輕笑一聲。

冇有,正如你說的,你幫他識人,能有什麼錯,我們走吧。

這場婚禮,大概是已經提早落下帷幕了。

剛要轉身,就與古牧四目相對。

古牧的媽媽也看見了我。

本以為我們不會再見了,卻不想下午就收到了古牧媽媽約見的資訊。

我想了想,最終還是去了。

11

街道的咖啡廳人來人往,古媽媽端著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

對麵的座位麵前有一杯冒著熱氣的白開水。

我坐下,喝了一口,溫度已經剛剛好了。

古媽媽攪弄咖啡,麵上的拉花已經看不出樣式。

小芷,最近身體還好嗎

還好。

我禮貌的笑了笑,開門見山的問:阿姨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她抿了抿唇,歎了口氣才說話。

小芷啊,看在你跟古牧在一起十多年的份上,放過他吧……

我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她:阿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不太明白。

古媽媽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纔開口:

古牧已經快28了,他爸走的早,我辛苦把他拉扯大,不求他能大富大貴,隻願他老了以後彆像我一樣孤苦伶仃……

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我也都看在眼裡,說句難聽的話,他無怨無悔的伺候了你十年也該仁至義儘了……

阿姨。

我打斷她。

您難道不知道是他先出的軌嗎他照顧了我十年,是,這是不爭的事實,難道我就什麼都冇為他付出嗎

這十多年來,我從來冇有安然自得的享受他的照顧。

他應酬醉酒,我照顧他至深夜。

他剛出社會冇人脈被刁難,我厚著臉皮求爸爸幫他。

他因為工作繁忙,家裡細碎的事我從冇捨得讓他粘手。

捫心自問,我跟他的照顧,從來都是對等的。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怒意。

阿姨,我從來冇有強求要跟他在一起,從我得病的那一刻起,分手的選擇權,一直都在他的手上。

他不想跟一個隨時會死的人在一起可隨時跟我說,可這一年多裡,有關許綿的一切,他隻字未提,背地裡跟她搞在一起,把我當傻子哄。

古媽媽一直都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既然她來找我,那就說明她知道了今天婚禮上的事多多少少會與我有關。

從跟古牧在一起開始,她一直對我都挺好。

所以我大概也知道了古牧出軌的原因。

她是長輩,我不想把話說的太難聽。

阿姨,今天的事你應該謝謝夕瑤,起碼,她讓古牧看清了人。

謝謝您這十年來的包容,我還有事,都先走了,抱歉。

我起身離開,剛好看見急匆匆趕來的古牧。

婚服還冇來及的換下,因為跑的急,整個人看起來異常狼狽。

小芷,對不起,我媽她……

我已經跟你媽媽說清楚了,以後,各自安好吧。

我冇了耐心,直接離開了咖啡店。

身後爭吵的質問聲漸行漸遠,直到再也聽不見。

12

生病了這麼多年,無所事事的我隻要一閒下來,滿腦子都是這些煩心的事。

病魔帶走了我太多的東西,以至於茫然的我一時找不到方向。

夕瑤提議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我拒絕了。

比起一時風景的治癒,我更想找到自己想做什麼。

夕瑤靠在我的肩上,手裡剝著我愛吃的鬆子。

麵前的桌子上,已經堆了有小山一樣的果殼,她一個都冇吃,全進了我嘴裡。

我掰下一瓣橘子喂她。

她喜歡吃橘子,卻討厭手沾上橘子皮油。

我喜歡吃鬆子,卻懶得剝堅硬的外殼。

你要不跟我做吧,工資你開,主要負責陪我就好啦。

我冇忍住挑眉笑她:你是老闆,卻要我來開工資

那怎麼了,我的就是你的,有什麼問題嗎

她說的理直氣壯,惹得我失笑搖頭。

冇有學曆的我,決定做一個文字工作者。

曾經想要當飛行員的夢想,今生是冇有機會實現了。

今生太苦太累,那就用筆寫下一個平行時空的自己。

我以27歲為起點,為平淡的人生新增色彩。

每天徜徉在書籍的海洋裡,桌上的檯燈照亮了我前方的路。

沉溺的太深,經常忘了時間。

有時抬頭,已經是深夜一兩點,一旁的躺椅上,是做著美夢的夕瑤。

靈感枯竭時,她會暫定工作,陪我出去走一圈。

在街邊買些零食,一起坐在公園抬頭望星,感受清涼的微風。

週末我會停筆,放空大腦,去菜市場把新鮮的蔬菜水果塞滿冰箱,嘗試學習前幾日看到的新菜式。

夕瑤時常擠進跟她格格不入的廚房,大顯身手的做出眼不能看,胃不能吃的黑暗料理。

我笑著安慰:今天的菜比昨天進步了一點,明天再教你其他的。

最後桌上的三菜一湯,隻有她那一盤黢黑的辣椒炒蛋進了垃圾桶。

就連顧淮都因為那一盤菜,難得的變了臉色。

挖苦她:做得很好,下次不要叫我了。

生活充實的像是細密的針,一點點把日子縫補的很緊。

那些因為一個人而空蕩蕩茫然的生活,正被新的節奏填滿,覆蓋。

夕瑤也跟她的男朋友穩定了下來,年初就舉行了婚禮。

明明結婚的人是她,自己卻趴在我肩上哭的稀裡嘩啦,好好一張絕美的臉弄的滿是淚痕。

13

新生活開啟的第三個月,從高中同學口中得知,古牧結婚了。

新娘是相親認識的。

聽說是他媽媽挑的兒媳婦,也是在國企工作,人看起來本本分分,是個以事業為主的女性。

女孩也是家裡催婚,剛好遇到古牧,看著眼緣還行,便就答應了。

不過聽說倆人工作都很忙,婚禮都冇辦,草草領了個結婚證,便冇了下文。

閨蜜在旁邊聽著罵罵咧咧。

我安靜的喝著水,心裡冇太大的感覺。

我以為我會傷心,會難過,可當得知過後,平淡的湖水並冇有什麼波瀾,隻覺得釋然。

麵前的盤子裡,夕瑤剝的鬆子已經快吃完了。

一隻修長好看的手拿走了盤子,換了另一盤慢慢噹噹的鬆子過來。

我一愣,抬頭對上了顧淮清冷的眼眸。

他麵前堆了小山高的鬆子殼。

怔愣兩秒,我笑了笑:謝謝。

嗯。

他嗓音淡淡的,有些好聽。

我們都心照不宣,誰都冇有再說什麼。

在我有限的生命裡,還是不要給彆人新增煩惱了。

大家看我對古牧的事冇什麼興趣,簡單的扯了幾句,便也冇再聊關於他的話題。

29歲生日那天,那本以《27歲為起點》的小說正式上架連載。

冇有什麼波瀾曲折的故事。

隻是平平淡淡,一貓一狗一小院,安穩一生。

我從醫院出來,手裡的體檢單直線穩定。

夕瑤高興的要開個派對慶祝。

顧淮冷淡的臉上也掛著一絲笑意,他們比我更在意我身體的健康。

我捏緊體檢單,也開心的笑了笑。

暖陽的光絲絲縷縷落在我的身上,再給我多幾年的時間吧。

我還想多看看這個世界,多陪陪我身邊重要的人……

—《主文完》—

番外:夕瑤視角。

餘芷45歲那年,又一次複發了。

她冇能挺過去,閉上眼,再也冇有醒來。

她說,活了這麼多年,是她賺到了。

可她,也不過才45歲而已。

餘芷葬禮那天,她的爸爸媽媽回來了,隻是垂著臉,送了她最後一程。

一滴淚都冇有流。

第二日又帶著弟弟出了國,再也冇有回來。

他們早就拋棄了餘芷,怎麼可能會因她而難過呢。

我看著顧淮,他眼底青黑,渾身充裕著死氣。

那雙本就清冷的眼睛,更加冇了溫度。

我們誰也冇說什麼,出了墓園,看著天空細碎的小雨。

呢喃自語:小魚要是看到我們這樣,肯定會生氣的吧,我最怕她生氣了,所以,都好好活著吧。

像是說給他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他冇說話,回頭看了一眼。

我忍住酸澀的淚,從口袋裡拿出一封信,遞給他。

……這是小魚留給你的。

細碎的雨滴砸在傘麵上花啦啦的響。

良久,耳邊傳來哽咽的聲音:謝謝。

他走了,背影看起來那麼悲傷。

和我一樣。

我不知道信裡的內容,大概都是些安慰的話語吧。

就像她臨走前還在笑著安慰我一樣……

回家的路上,我遇見了古牧。

他攔住我,在我麵前站定,四十多歲的年紀看起來已經快六十的樣子。

早在幾年前,那個一心隻想搞事業的女人便和他離了婚。

倆人經常吵架,大部分都是因為古牧的媽媽。

她覺得女人總是在外麵工作,冇有時間陪伴自己的兒子。

自己給兒子找媳婦的初衷,便是想著不讓自己的兒子孤孤單單。

三番四次在那個女人麵前唸叨,想讓她放棄工作,安心待在家裡。

幾次大吵之後,女人受不了,直接離了婚。

古牧幾次欲言又止,在我煩躁的想開口罵人時,他終於出了聲:餘芷她,最近……還好嗎

嗓音裡滿是乾澀與落寞。

我冷笑一聲,嘲諷道:她好不好關你屁事,你冇資格問關於她的一切。

古牧喉結滾了滾,突然就低下了頭,肩膀垮了下去,帶著頹然:

我給她發過訊息,但她把我拉黑了,我知道我冇資格,是我負了她,隻要她過的好就好……

她過的當然很好,冇了你,她開心了百倍千倍。她不想看見你,我也不想,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也不要去打聽她的訊息,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當天我就警告了所有知情人,誰都不準告訴古牧有關餘芷的一絲訊息。

我不想他去攪了餘芷的清淨與安寧。

回到家,處處都是她的影子。

那張辦公桌,再也看不到安安靜靜書寫文字的人影。

桌上還擺放著她愛吃的,剝了殼的鬆子。

她教給我的廚藝,我已經如火純青。

可卻再也冇有意義了……

老公抬手擦去我眼角下的淚:要把那些東西收起來嗎

我看著那些屬於她生活過得痕跡,良久才沙啞的開口。

不用,就放在原來的位置,就像她還在一樣……

我坐在她的電腦前,打開她未完結的小說。

顫著手,給那本小說填上不完美的句號:

【未完,不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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