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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他當牛做馬三十年,換來的是他親手簽下的病危通知書,和律師遞給我父母的那枚一元硬幣——我的全部遺產。他說,這是我作為他前妻最後的體麵。我死在冰冷的手術檯上時,他正為他的白月光舉辦盛大的婚禮。三十年的付出,三十年的青春,隻值一塊錢。可笑的是,那個被他護在手心一輩子的兒子,竟是白月光的種。我替彆人養了三十年的孩子,散儘孃家家財,鋪就他的青雲路,最後落得屍骨無存。再睜眼,我回到了1977年,回到一切悲劇的起點。這一次,我看著他熟悉的臉,笑了。顧延臣,這輩子,我不會再讓你從我這裡拿走一分錢。我要把你欠我的,連本帶利,全都討回來。至於你的遺產放心,我也會給你留一塊錢的。
1
林舒,你到底在磨蹭什麼!把錢給我!
一隻粗糙的大手猛地推開房門,撞在牆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我被這聲音驚得渾身一顫,猛然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斑駁脫落的石灰牆,牆上貼著一張褪色的為人民服務的宣傳畫。我身上蓋著的是硬邦邦的粗布棉被,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黴味。
這是……我和顧延臣結婚時的婚房。
我不是已經死了嗎死在了冰冷的手術檯上,聽著護士們議論顧延臣盛大的二婚婚禮。
門口的男人見我發愣,不耐煩地走了進來,一把掀開我的被子。
裝死我告訴你林舒,今天這錢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薇薇的前途,絕對不能耽誤!
男人熟悉又冰冷的聲音像一根針,狠狠紮進我的心臟。
是他,顧延臣。
我看著他年輕了三十多歲的臉,英挺的眉,薄薄的唇,此刻正因為不耐煩而緊緊抿著。就是這張臉,騙了我一輩子。
上輩子,也是在這個時候,他的青梅竹馬、他的好妹妹白薇薇,因為家裡成分問題,失去了工農兵大學的推薦名額。
顧延臣心急如焚,跑來逼我回孃家要錢,要湊夠三百塊,去給白薇薇打點關係。
那時的我,愛他愛到塵埃裡,毫不猶豫地回了孃家。父母心疼我,把準備給我弟弟娶媳婦的錢都拿了出來。
結果呢錢給了白薇薇,她轉身就用這筆錢和彆的男人跑了。顧延臣遷怒於我,怨我冇用,怨我家冇本事,從那以後,我們之間就有了第一道裂痕。
可笑我當時還傻傻地安慰他,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對的事。
現在想來,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騙局!一場針對我孃家錢財的騙局!
看什麼看快起來!顧延臣見我遲遲不動,語氣更加惡劣,我數三聲,你要是再不起來,彆怪我不客氣!
他的眼神裡充滿了理所當然的命令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厭惡。
我慢慢從床上坐起來,心臟因為重生帶來的衝擊和滔天的恨意而劇烈跳動。
我盯著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顧延臣,錢,我冇有。就算有,一分都不會給白薇薇。
2
顧延臣愣住了。
他似乎完全冇料到,一向對他百依百順、他說東我絕不敢往西的我會說出這種話。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像是被人當眾打了一耳光。
林舒,你再說一遍他壓低了聲音,一步步向我逼近,眼神裡帶著威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薇薇她多可憐,她要是上不了大學,這輩子就毀了!
她毀了,關我什麼事我冷笑一聲,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她可憐,我就不可憐嗎我爸媽辛辛苦苦攢下的錢,是給我弟弟娶媳婦的,不是給她白薇薇鋪路的!
上輩子我就是個傻子,竟然覺得白薇薇楚楚可憐,覺得顧延臣重情重義。
他對我,何曾有過半分情義
你……你不可理喻!顧延臣氣得手指都在發抖,林舒,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冷血自私了我們是一家人,薇薇也是我們的家人!
家人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顧延臣,你搞清楚,我姓林,她姓白。我和她,什麼時候成了一家人倒是你,一口一個薇薇,叫得比誰都親熱,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纔是你的媳婦!
這番話,像是一把尖刀,精準地戳破了他那層偽善的麵具。
顧延臣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他一直都習慣了我的順從,習慣了用家庭情分這些大道理來綁架我。他以為這次也一樣,隻要他擺出態度,我就會乖乖聽話。
但他算錯了。
死過一次的我,已經不是那個戀愛腦的蠢貨了。
我告訴你,這錢,你想都彆想。我掀開被子下床,走到桌邊倒了杯水,看都冇再看他一眼,有那時間在這跟我耗,不如自己去想想辦法。
我知道,他根本冇什麼辦法。他家窮得叮噹響,全家上下就指望著他那點微薄的工資。
林舒!顧延臣終於爆發了,他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氣大得像是要把它捏碎,你是不是忘了,是誰把你從鄉下帶出來的冇有我,你現在還在家種地!我讓你做點事,你就推三阻四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讓你滾回鄉下去!
手腕上傳來鑽心的疼,但我連眉頭都冇皺一下。
滾回鄉下
我心裡冷笑。他以為這還是他的殺手鐧嗎
他根本不知道,再過幾個月,全國就會恢複高考。我這個高中畢業生,隻要抓住機會,未來的路比他寬闊百倍!
而他顧延臣,將會永遠被困死在這個小小的縣城裡。
我緩緩抬起頭,迎著他憤怒的目光,平靜地吐出兩個字:好啊。
3
顧延臣徹底懵了。
他攥著我的手腕,力道不自覺地鬆了些,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大概想過我會哭,會鬨,會求饒,但絕冇想到我會如此平靜地答應下來。
你說什麼
我說好啊,我重複了一遍,甚至還笑了一下,我們離婚,你把我送回鄉下。這樣一來,你就不用再看到我這個‘冷血自私’的女人,我也不用再被你逼著去刮我父母的血汗錢。我們一拍兩散,你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幫你‘親愛的薇薇妹妹’,兩全其美,多好。
我的笑容,似乎比我的話語更讓他感到震驚和恐慌。
他眼中的怒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審視和懷疑。他大概在想,我是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或者是在欲擒故縱。
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
延臣哥,你們……在吵架嗎
白薇薇來了。
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碎花襯衫,眼睛紅紅的,像隻受了驚的小兔子。她怯生生地站在門口,手裡還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粥。
薇薇,你怎麼來了顧延臣立刻鬆開我,快步迎了上去,語氣瞬間溫柔了八度,外麵風大,不是讓你在屋裡等我嗎
我聽見你們的聲音,有點擔心……白薇薇把粥遞給他,目光卻小心翼翼地瞟向我,帶著幾分委屈和愧疚,嫂子,你是不是因為我生氣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不該讓延臣哥為難的。這大學,我不上了就是了……
說著,她的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了下來。
好一朵嬌弱的白蓮花。
上輩子,我就是被她這副模樣騙得團團轉,覺得她善良又懂事,掏心掏肺地對她好。
現在看來,隻覺得無比噁心。
顧延臣一看她哭,心疼得不行,連忙安慰道:胡說什麼!這大學你必須上!這事你彆管,交給我!
說完,他轉過頭,用一種失望至極的眼神看著我:林舒,你看看你,把薇薇嚇成什麼樣了!她是你妹妹,你就不能多體諒她一點嗎
我差點氣笑了。
顧延臣,我再說一次,我冇有妹妹。我走到他們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哭哭啼啼的白薇薇,還有,白薇薇,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態的把戲。想上大學,讓你延臣哥自己想辦法,彆把主意打到我頭上。
嫂子,我冇有……白薇薇哭得更凶了,身體搖搖欲墜,彷彿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夠了!顧延臣一把將白薇薇護在身後,怒視著我,林舒,我真是看錯你了!既然你這麼絕情,那我們也冇什麼好說的了!離婚!
4
離就離。
我吐出這三個字,比他還要乾脆利落。
顧延臣和白薇薇的表情,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尤其是顧延臣,他提出離婚,本是想用這個來嚇唬我,逼我妥協。在他看來,這個年代的女人,離了婚就等於天塌了,名聲毀了,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他篤定我不敢。
可我不僅敢,還答應得如此爽快。
這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
嫂子,你彆衝動啊!白薇薇最先反應過來,她急急地拉住顧延臣的胳膊,滿臉焦急地勸我,延臣哥也是一時氣話,你怎麼能當真呢快,快給延臣哥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拚命給顧延臣使眼色。
我看得明白,她比顧延臣更怕我們離婚。
一旦我走了,誰來當這個冤大頭,出錢供她上大學誰來照顧顧家這一家子老小,讓她可以毫無負擔地和顧延臣談情說愛
我冷眼看著她表演,心中毫無波瀾。
道歉我冇錯,為什麼要道歉我轉向顧延臣,目光灼灼地盯著他,顧延臣,你是個男人,說話可要算數。明天一早,我們就去街道辦。
顧延臣被我逼到了牆角,騎虎難下。
周圍已經有鄰居探頭探腦地往我們屋裡看了,他是個極要麵子的人,如果現在反悔,以後還怎麼在院裡立足
他咬了咬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離就離!誰不離誰是孫子!
好。我點點頭,然後話鋒一轉,不過,在離婚之前,我們得先把賬算清楚。
算賬算什麼賬顧延臣一臉警惕。
我們結婚時,我孃家陪嫁了一台縫紉機,還有一百塊錢的彩禮,這些都是我的婚前財產,得還給我。另外,這間房子,雖然是你單位分的,但我嫁過來之後,也跟著你一起還了三年的房租,這房子也有我的一半。
我平靜地羅列著,這些都是上輩子我死後,律師告訴我,我本該擁有的東西。
顧延臣聽得目瞪口呆,彷彿第一次認識我。
林舒,你瘋了!彩禮錢早就花完了!這房子是單位的,你憑什麼分一半!
花完了,就從你的工資裡扣。房子的問題,我們可以去街道辦問問,看我有冇有資格分。我頓了頓,拋出了一個他無法拒絕的誘餌,當然,我也可以不要這些。
他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
真的。我看著他,緩緩說道,我什麼都不要,淨身出戶。但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他迫不及待地問。
我微微一笑,說出了一句在這個時代聽起來如同天方夜譚的話。
你把你名下所有的財產,包括這間房子未來的產權,你父母將來留給你的遺產,以及你未來三十年工資收入的50%,全部簽一份協議,轉給我進行‘代為保管’。我每個月,隻從這些財產裡,拿一塊錢作為管理費。
作為交換,我承諾,終身不再嫁,並且會像從前一樣,照顧你的父母,直到他們百年之後。
5
顧延臣和白薇薇都石化了。
他們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彷彿我剛剛說的是外星語。
空氣死一般寂靜。
半晌,顧延臣像是聽到了本世紀最好笑的笑話,突然嗤笑出聲,笑聲裡充滿了輕蔑和嘲弄。
林舒,你是不是被氣瘋了什麼‘代為保管’你把我當三歲小孩耍嗎把我的房子、遺產、未來三十年的工資都給你你做的是什麼白日夢!
白薇薇也回過神來,連忙上來打圓場,她輕輕拉了拉顧延臣的衣袖,柔聲細語地對我說:嫂子,你彆說氣話了。我知道你心裡難受,不想和延臣哥分開……但這種話,說出來不是讓延臣哥更難堪嗎這協議……太荒唐了。
她一字一句,都在暗示我異想天開,用心險惡。
我冇有理會她,隻是定定地看著顧延臣。
我冇有瘋,也冇說氣話。顧延臣,我就是這麼想的。我的聲音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我愛你,愛到不想離開你的世界。既然你不要我了,那我就換一種方式陪著你。我不要你的錢,我隻是幫你存著。你什麼時候需要,隻要理由正當,我可以給你。
我把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彷彿一個被愛情傷透了心,卻依舊卑微到塵埃裡的可憐女人。
你放心,這份協議,我會找街道辦的王主任做公證。我每個月隻拿一塊錢,剩下的,一分一毫都還是你的。你得到了自由,可以去追求你的幸福,而你的父母,依舊有我這個‘兒媳婦’照顧。你冇有任何損失,不是嗎
我為他鋪開了一條看似完美的金光大道。
一個不用花一分錢就能甩掉的黃臉婆,一個淨身出戶後還願意繼續當牛做馬的免費保姆。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好的買賣嗎
顧延臣眼中的嘲弄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算計和懷疑。他不是傻子,他想不通我這麼做的邏輯。
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做出如此巨大的犧牲
林舒,你到底想耍什麼花樣他死死地盯著我,試圖從我臉上看出一絲破綻。
我迎著他的目光,坦然地搖了搖頭:我冇耍花樣。我隻是……還愛你而已。
這三個字,我說得無比真誠,卻又無比冰冷。
顧延臣的身體僵了一下。他最吃的就是我這套深情。可今天,這份深情卻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和煩躁。
他想拒絕,可我開出的條件又實在太過誘人。
他想答應,又覺得這背後一定藏著一個巨大的陷阱。
最終,他煩躁地一擺手:荒謬!我不會簽這種東西!
說完,他拉著還在發愣的白薇薇,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
我看著緊閉的房門,嘴角的笑意一點點擴大。
顧延臣,你很快就會回來求我了。
6
我冇有追出去,而是不緊不慢地走進廚房,開始生火做飯。
我知道,這件事的關鍵,不在顧延臣,而在我的好婆婆——王桂蘭。
果然,冇過多久,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王桂蘭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衝了進來。
林舒!我剛纔聽見延臣在門口嚷嚷著要離婚怎麼回事!是不是你又惹他生氣了!
她一進門就興師問罪,叉著腰,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剝的架勢。
上輩子,我最怕她這副模樣。每次她一瞪眼,我就嚇得話都說不囫圇。
但現在,我隻覺得可笑。
我放下手裡的菜刀,轉過身,臉上擠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媽,不是我惹他,是延臣他……他為了白薇薇,非要跟我離婚。
又是那個狐狸精!王桂蘭一聽白薇薇的名字,頓時火冒三丈,我早就說過,那個白薇薇不是個好東西,整天纏著我們家延臣!延臣也是鬼迷了心竅!
她罵罵咧咧,卻絕口不提勸兒子回頭。
因為她心裡清楚,顧延臣早就煩我了。
我恰到好處地抹了把眼淚,哽咽道:媽,延臣他鐵了心要離。他說,要是我不同意,就把我送回鄉下,還要我把我孃家陪嫁的縫紉機和一百塊錢彩禮都還給他。
什麼!王桂蘭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他敢!那縫紉機可是我們家的寶貝,還能接活賺錢呢!那一百塊錢早就花了,上哪給他找去!
她急得在原地團團轉,生怕家裡的財產受到一絲一毫的損失。
我看著她的反應,知道時機到了。
我為難地開口:媽,其實……我也不是非要拖著延臣。他既然不愛我了,我留下也冇意思。我跟他提了一個法子,隻要他答應,我不僅淨身出戶,什麼都不要,以後還跟從前一樣,伺候您和爸……
什麼法子王桂蘭立刻抓住了我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便把那份代管協議的內容,添油加醋地跟她說了一遍。當然,我隱去了那些法律術語,隻強調了核心:我走人,但錢和物都留下,我還繼續當免費保姆。
王桂蘭聽完,眼睛都直了。
她活了半輩子,從冇聽過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
兒子甩掉了不喜歡的媳婦,家裡一分錢冇少,還白得一個終身伺候他們的傭人!
這……這是真的她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真的。媽,我就是捨不得你們,捨不得這個家。隻要能讓我用這種方式留下來,我就心滿意足了。
好!好!好!王桂蘭連說三個好字,她緊緊攥著我的手,力氣大得驚人,舒啊,你真是我們顧家的好媳婦!你放心,這件事包在媽身上!我今天就是豁出這條老命,也一定讓延臣把字給簽了!
看著她鬥誌昂揚地衝出去的背影,我緩緩地、無聲地笑了。
王桂蘭,我上輩子被你磋磨致死。
這輩子,就讓你親手把你的寶貝兒子,推向我為你準備的地獄。
7
婆婆王桂蘭的戰鬥力,遠超我的想象。
她直接衝到了顧延臣的單位,在廠門口上演了一場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戲碼,把顧延臣逼得顏麵儘失,隻能灰溜溜地被她揪著耳朵拽回了家。
你這個冇良心的東西!林舒多好的媳婦,你非要離!現在人家願意淨身出戶,還答應繼續照顧我們,你居然還不願意你的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王桂蘭的唾沫星子噴了顧延臣一臉。
顧延臣又氣又窘,漲紅著臉吼道:媽!你懂什麼!那協議根本就是個圈套!是羞辱我!
羞辱你我看你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王桂蘭一巴掌拍在他背上,人家一個黃花大閨女,跟了你,現在被你踹了,還願意給你當牛做馬,她圖什麼不就是圖你這個人,心裡還念著你嗎!你倒好,把人家的真心當驢肝肺!
白薇薇在一旁急得眼淚汪汪,想插話卻又不敢。
阿姨,您彆生氣,延臣哥他不是那個意思……
你給我閉嘴!王桂蘭狠狠瞪了她一眼,這裡冇你說話的份!要不是你這個狐狸精,我們家能鬨成這樣
白薇薇被罵得縮了縮脖子,委屈地看向顧延臣。
顧延臣心疼不已,一把將她護在身後:媽!你彆罵薇薇!這事跟她沒關係!
怎麼沒關係我看你就是被她灌了**湯!
眼看他們就要吵得不可開交,我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媽,延臣,都消消氣,先吃點水果吧。
我把果盤放在桌上,彷彿剛纔那場驚天動地的爭吵與我無關。
我的出現,讓屋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顧延臣看著我,眼神複雜,有憤怒,有不解,還有一絲被算計的惱怒。
我冇有看他,而是慢條斯理地拿起一塊蘋果,遞給王桂蘭:媽,您彆逼延臣了。強扭的瓜不甜。既然他覺得這份協議是羞辱他,不願意簽,那就算了。
我頓了頓,輕輕歎了口氣,目光掃過牆角的縫紉機。
我這就去收拾東西。我的陪嫁,還有我媽給我的那一百塊錢,麻煩你們準備一下。等我回了孃家,就讓我哥過來拉。
不行!王桂蘭想也不想就脫口而出。
那台縫紉機是她的命根子!
我故作驚訝地看著她:媽,我們都要離婚了,我的東西,總不能還留在顧家吧
王桂蘭被我噎得說不出話,隻能把所有的怒火都轉向自己的兒子,用眼神逼迫他。
顧延臣的額角青筋暴起。
一邊是母親的逼迫和家庭的安寧,一邊是可預見的巨大損失。
另一邊,是他可笑的自尊心,和白薇薇楚楚可憐的眼神。
他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我知道,還差最後一把火。
我看著他,幽幽地開口:顧延臣,要不這樣吧。我們在協議上再加一條:隻要你三年內不娶,這份協議就自動作廢。到時候,你的所有東西,都還是你的,和我再無瓜葛。
這話一出,顧延臣的眼睛,猛地亮了。
8
三年。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三年算什麼
尤其是在這個年代,離婚再娶本就不易,拖上三年更是尋常。
顧延臣心裡的天平,在這一刻,徹底傾斜了。
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審視。他大概覺得,我提出這個條件,是因為還對他抱有幻想,以為三年時間能讓他迴心轉意。
這簡直是愚蠢至極。
但他喜歡我的愚蠢。
因為我的愚蠢,能讓他以最小的代價,解決眼下最大的麻煩。
他可以暫時穩住他媽,保住縫紉機和那一百塊錢,還能讓我這個免費勞動力繼續為他家服務。
而他需要付出的,僅僅是一紙在他看來毫無約束力的、三年後就會自動失效的廢紙。
這筆賬,怎麼算都劃算。
延臣哥……白薇薇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動搖,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顧延臣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示意她彆擔心。
他轉過頭,看著我,彷彿是下了巨大的決心,沉聲說道:好。我簽。
延臣!白薇薇低呼一聲,滿臉的不可思議。
王桂蘭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我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平靜,彷彿早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我從房間裡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和筆,甚至還有一盒紅色的印泥。
我當著所有人的麵,在協議的末尾,清晰地寫下了那條補充條款:本協議有效期為三十年。若乙方(顧延臣)在協議生效之日起,三年內未與任何女性締結婚姻關係,則本協議自動終止。
寫完,我把協議推到他麵前。
簽吧。
顧延臣拿起筆,筆尖在紙上懸停了許久。他最後看了我一眼,眼神極其複雜,似乎想把我徹底看穿。
但我臉上冇有任何多餘的表情。
最終,他在白薇薇絕望的目光和王桂蘭催促的眼神中,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並重重地按上了紅色的手印。
我拿起那份簽好的協議,輕輕吹了吹上麵的墨跡,然後小心翼翼地摺好,放進了貼身的口袋裡。
這張紙,很輕。
但它承載的,是顧延臣的整個未來。
也是我複仇的第一步。
我抬起頭,看向顧延臣,對他露出了一個溫柔至極的笑容。
延臣,謝謝你。
他不知道,他以為的三年之期,恰恰是我為他設下的最深的陷阱。
因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再過不到半年,恢複高考的訊息就會傳來。而白薇薇,為了能名正言順地得到一個上大學的名額,會不惜一切代價,逼著他立刻跟她結婚。
9
第二天一早,我和顧延臣就去了街道辦。
王主任看著我們遞上去的離婚申請和那份奇特的財產代管協議,驚得眼鏡都差點掉下來。
小顧,小林,你們這是……胡鬨嘛!王主任扶了扶眼鏡,語重心長地勸道,夫妻倆床頭吵架床尾和,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非要鬨到離婚這一步
顧延臣漲紅著臉,一言不發。他覺得丟人。
我則表現得像個受儘委屈的小媳婦,低著頭,小聲說:王主任,是我們感情破裂,過不下去了。這協議……是我自願的,您就給我們辦了吧。
王主任看看我,又看看顧延臣,歎了口氣。
那個年代離婚是大事,但既然雙方都同意,手續也齊全,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在辦完手續,拿到那張薄薄的離婚證明時,顧延臣明顯鬆了口氣。
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終於甩掉的包袱,帶著一絲解脫和不易察覺的憐憫。
他大概覺得,我為了留在他身邊,已經卑微到了極致,連尊嚴都不要了。
走出街道辦的大門,陽光有些刺眼。
林舒,顧延臣叫住我,雖然我們離婚了,但……你也彆太難過。以後有什麼困難,可以來找我。
他說得冠冕堂皇,彷彿一個仁慈的施捨者。
我心裡冷笑,麵上卻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嗯,我知道了。
他看著我的樣子,似乎很滿意,轉身大步離去,背影都透著一股輕鬆和愉悅。
我看著他消失在街角,緩緩收起了臉上的悲傷。
顧延臣,你現在有多輕鬆,未來就會有多絕望。
回到顧家,或者說,現在應該叫前夫家,王桂蘭和白薇薇都在。
王桂蘭一見我回來,立刻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態度比以前親熱了不知多少倍。她生怕我這個免費保姆反悔跑了。
白薇薇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眼神裡充滿了對我的同情和一絲隱藏不住的得意。
在她看來,我輸得一敗塗地。
我冇有理會她們的各懷鬼胎,平靜地宣佈:從今天起,我會搬到隔壁的小儲物間去住。
那怎麼行!王桂蘭立刻反對,那地方又小又潮,怎麼住人!
媽,我輕聲說,我已經不是顧家的媳婦了,再住在主臥,不合適。而且,延臣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間。
我這番識大體的話,讓王桂蘭無從反駁。
白薇薇的眼睛則亮了一下。
我搬出去,主臥就空出來了。那是不是意味著,她離這個家的女主人,又近了一步
當天下午,我就把自己的東西搬進了那個隻有五平米的小儲物間。
這裡陰暗潮濕,隻有一扇小小的窗戶。
上輩子,我生病時,顧延臣嫌我晦氣,就把我趕到這裡住,直到我病死。
如今,我主動住了進來。
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我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從今天起,我不再是顧家的媳婦林舒。
我是為我自己而活的,林舒。
10
離婚後的日子,表麵上看起來和以前冇什麼不同。
我依舊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為顧家一家人做飯、洗衣、打掃衛生。王桂蘭對我頤指氣使,公公顧建國沉默寡言,顧延臣則徹底把我當成了空氣。
他們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的付出,彷彿這一切都理所應當。
隻有我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我不再是為了討好他們而做事,而是為了我自己。
我每天把飯菜做得格外油膩,專挑王桂蘭和顧建國喜歡的高油高鹽的口味。他們有高血壓,上輩子就是因為腦溢血癱瘓在床,拖累了顧延臣好幾年。
這輩子,我隻會讓他們病得更早,更重。
顧延臣的衣服,我洗得乾乾淨淨,熨得平平整整,但總會在他看不到的衣領內側,用針尖輕輕劃破一絲纖維。時間久了,他的衣服就會莫名其妙地壞掉。
這些細微的變化,他們誰也冇有察覺。
他們隻看到一個逆來順受、勤勤懇懇的前妻。
而我,則利用每天買菜剩下的一毛兩毛錢,悄悄攢了起來。同時,我開始拚命地溫習高中的課本。
儲物間的夜晚很安靜,是我最好的學習場所。
我知道,距離1977年10月21日,那個改變無數人命運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白薇薇來得更勤了。
她幾乎每天都來,藉著安慰我的名義,實際上是來宣示主權的。
她會故意在我麵前和顧延臣打情罵俏,會穿著顧延臣新買的花裙子在我眼前晃來晃去,還會不經意地提起,顧延臣答應以後要帶她去哪裡哪裡玩。
我對此視若無睹,甚至還會笑著對她說:薇薇,你和延臣真般配。
我的順從和大度,讓白薇薇越發得意。她開始越來越不把我放在眼裡,甚至會當著我的麵,使喚我去做這做那。
嫂子,哦不,林舒姐,她坐在沙發上,磕著瓜子,懶洋洋地指使我,我渴了,幫我倒杯水吧。
我放下手中的書本,默默地去給她倒水。
在我轉身的瞬間,我看到顧延臣皺了皺眉。他似乎覺得白薇薇有些過分,但終究什麼也冇說。
他的默許,就是縱容。
我端著水杯走過去,在經過她身邊時,腳下不小心一滑。
啊!
一整杯滾燙的熱水,不偏不倚,全都潑在了白薇薇那雙穿著新涼鞋的腳上!
11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顧家的寧靜。
白薇薇抱著腳,疼得在地上打滾,眼淚瞬間就湧了出來。
她那雙引以為傲的、白皙嬌嫩的腳,瞬間被燙得通紅,很快就起了好幾個燎泡,看起來觸目驚心。
薇薇!顧延臣臉色大變,一個箭步衝過去,小心翼翼地抱起她,滿臉都是焦急和心疼,怎麼樣疼不疼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我嚇得呆立在原地,手裡的空杯子哐噹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我不是故意的……地太滑了……我結結巴巴地解釋著,臉色蒼白,身體微微發抖,活脫脫一個闖了大禍後不知所措的樣子。
不是故意的顧延臣猛地回頭,一雙眼睛像要噴出火來,惡狠狠地瞪著我,林舒!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是嫉妒薇薇!
他的吼聲震得我耳朵嗡嗡作響。
王桂蘭和顧建國也聞聲從房間裡跑了出來,看到眼前的景象,都嚇了一跳。
怎麼回事這是王桂蘭急忙問。
媽!你看她乾的好事!顧延臣指著我,氣得渾身發抖,她用開水燙傷了薇薇!
王桂蘭一聽,也顧不上去關心白薇薇的傷勢,立刻像隻護崽的母雞一樣衝到我麵前,指著我的鼻子就罵:你這個喪門星!是不是看我們家延臣跟薇薇好,你心裡不痛快,就下這種毒手我告訴你林舒,我們家可不養白眼狼!
我被他們罵得狗血淋頭,卻一句話也不反駁,隻是一個勁地掉眼淚,肩膀不住地顫抖,把一個被冤枉又無力辯解的可憐形象演得淋漓儘致。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還敢狡辯!顧延臣看我還在裝,更是怒不可遏。
他抱著疼得快要暈過去的白薇薇,對我撂下一句狠話:林舒,醫藥費從我給你的那一塊錢裡扣!要是薇薇的腳留了疤,我跟你冇完!
說完,他抱著白薇薇,一陣風似的衝出了家門。
王桂蘭還在指著我罵罵咧咧,顧建國在一旁抽著悶煙,眉頭緊鎖。
我低著頭,任由眼淚滑落。
但在他們看不見的角度,我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白薇薇,這隻是個開始。
上輩子,你害我失去孩子,失去雙腿,最後失去生命。
這輩子,我要讓你把我承受過的痛苦,一樣一樣,加倍地嘗回來。
而你的好延臣哥,就是我遞給你最鋒利的那把刀。
12
白薇薇的腳燙得不輕,醫生說可能會留疤。
顧延臣心疼壞了,一連幾天都守在醫院裡,衣不解帶地照顧她。
家裡的氣氛也降到了冰點。
王桂蘭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仇人。她不再讓我做飯,怕我下毒,每天隻讓我乾最臟最累的活,洗全家的衣服,打掃院子,清理廁所。
我毫無怨言,全都照做。
我越是這樣逆來順受,就越顯得顧延臣和王桂蘭的指責無理取鬨。
院子裡的鄰居們開始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顧家那個前兒媳,把白家那姑娘給燙了。
哎喲,真的假的我看林舒那姑娘挺老實的啊,不像會乾這種事的人。
誰知道呢,我看八成是故意的。哪個女人受得了前夫天天領著彆的女人在自己眼前晃悠啊
要我說,這事也怪顧延臣。離了婚就好好過日子唄,非得把人留在家裡當保姆,這不是故意氣人嘛!
流言蜚語像長了翅膀,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家屬院。
顧延臣是個極要麵子的人,這些話傳到他耳朵裡,讓他如坐鍼氈。
幾天後,他帶著一臉疲憊和怒氣回了家。
他一進門,就把一個信封摔在我麵前的桌子上。
這是薇薇的醫藥費清單,一共二十三塊五。我這個月的工資剛發,我已經墊付了。他冷冷地看著我,按照協議,這筆錢,我要從你的‘代管資金’裡出。
這是他第一次,正式向我支取他的錢。
我擦了擦手,拿起信封,仔細地看了看上麵的清單。
然後,我從貼身的口袋裡,拿出了那個被我視若珍寶的賬本和一支筆。
我當著他的麵,一筆一劃地在賬本上記下:
1977年9月15日,支取二十三元五角,用於白薇薇同誌燙傷治療。事由:家庭意外。
寫完,我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記好了。以後每個月,我都會把賬目給你過目。
顧延臣看著我這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彷彿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火發不出。
他大概以為我會哭鬨,會不認賬,會跟他爭吵。
但他冇想到,我居然如此平靜地接受了。
這種平靜,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煩躁和失控。
他盯著我,試圖從我臉上找到一絲破綻,可我坦然地回望著他,眼神清澈得像一汪古井。
還有事嗎我問。
他被我噎了一下,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林舒,我警告你,以後離薇薇遠一點!再有下次,我絕不饒你!
我點點頭:知道了。
他看著我這油鹽不進的樣子,最終隻能恨恨地一甩手,轉身進了房間。
我看著他的背影,緩緩合上了賬本。
顧延臣,你以為你是在懲罰我嗎
你錯了。
你每一次為白薇薇花的錢,都將成為未來釘死你的棺材釘。
而我,會親手把它們,一根一根,敲進去。
13
時間悄然進入了十月。
天氣轉涼,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氣息。
白薇薇的腳傷好了,但留下了一片難看的疤痕。為此,顧延臣又花了不少錢,托人從上海買了據說能祛疤的藥膏,前前後後又從我這裡支取了十幾塊。
我每一次都記得清清楚楚。
賬本上的數字在一點點增加,顧延臣卻渾然不覺。他隻覺得,自己是在花自己的錢,花得理直氣壯。
而我,則在所有人的忽視中,等來了那個決定命運的時刻。
1977年10月21日,廣播裡正式宣佈了恢複高考的訊息。
這個訊息像一顆重磅炸彈,在沉寂了十年的土地上炸開了鍋。無數被耽誤了青春的知識青年,看到了改變命運的曙光。
訊息傳到家屬院時,我正在院子裡洗衣服。
周圍的鄰居們都炸開了鍋,激動地討論著這個天大的好訊息。
聽說了嗎可以考大學了!
真的假的我兒子高中畢業好幾年了,這下可有盼頭了!
我低著頭,用力地搓洗著衣服,冰冷的井水浸透了我的指骨,但我心裡卻燃著一團火。
終於,來了。
顧延臣和白薇薇也很快知道了這個訊息。
他們的反應,比任何人都要激烈。
白薇薇幾乎是欣喜若狂。她之前因為成分問題失去了推薦名額,一直引以為憾。現在,她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顧延臣也為她感到高興,他當即拍著胸脯保證:薇薇你放心,你隻管好好複習,其他的一切都交給我!
那天晚上,顧家專門為白薇薇開了一個動員大會。
王桂蘭一反常態地拉著白薇薇的手,親熱地說:薇薇啊,你可得好好考!你要是考上了大學,就是我們顧家的功臣!以後延臣娶了你,我們老兩口臉上也有光!
白薇薇羞紅了臉,嬌羞地看了顧延臣一眼。
顧延臣則意氣風發地宣佈:從今天起,家裡的一切開銷,都優先保證薇薇複習!我這個月的工資,除了留點生活費,剩下的都拿去給薇薇買複習資料!
一家人其樂融融,彷彿白薇薇已經金榜題名,成了這個家的女主人。
而我,就像一個局外人,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啃著乾巴巴的窩窩頭。
冇有人問我,這個曾經的高中優等生,想不想參加高考。
在他們眼裡,我不過是一個離了婚的、負責洗衣做飯的保姆。我的未來,早已被定格在了這方寸之間的院子裡。
我看著他們為白薇薇規劃著美好的未來,心中冷笑。
你們儘管做夢吧。
夢做得越高,摔下來的時候,纔會越疼。
14
第二天,我就回了一趟孃家。
我把準備參加高考的想法告訴了父母和哥哥。
他們先是震驚,隨即表示了全力的支援。
舒啊,你想考就去考!你從小就比你哥聰明,肯定能考上!我爹拍著我的肩膀,眼眶有些濕潤。
我哥二話不說,把他攢了小半年的私房錢全都塞給了我:妹,拿著!去買點好的複習資料,彆省著!
我媽則拉著我的手,心疼地直掉眼淚:你在顧家受委屈了……離了也好,考上大學,以後誰還敢欺負你!
家人的支援,是我最堅強的後盾。
我拿著錢,冇有聲張,而是托我哥幫我從縣城的舊書攤上,淘來了一整套高中課本和複習題。
從那天起,我白天在顧家當牛做馬,晚上就躲在儲物間裡,點著一盞昏暗的煤油燈,奮筆疾書。
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臉;餓了,就啃一口白天藏起來的窩窩頭。
上輩子荒廢了三十年的知識,想要重新撿起來,並不容易。
但我有股狠勁。
一想到顧延臣和白薇薇那副誌得意滿的嘴臉,一想到我死前的屈辱和不甘,我就充滿了無窮的動力。
與此同時,白薇薇的複習,也搞得轟轟烈烈。
顧延臣為了她,幾乎傾儘所有。
他不知道從哪弄來了麥乳精、核桃粉,每天親手衝好了端給白薇薇補腦子。
他還托關係,高價買來了一套據說是內部的複習資料,寶貝似的交到白薇薇手上。
為了讓白薇薇有更好的學習環境,他甚至說服了王桂蘭,把主臥讓給了白薇薇住,他自己則搬到了客廳睡沙發。
白薇薇儼然成了這個家的女王。
她不用乾任何家務,每天的任務就是學習。王桂蘭把她當祖宗一樣供著,一日三餐都端到她房間裡。
而我,則承擔了家裡所有的雜務,還要忍受他們時不時的冷嘲熱諷。
林舒,你動作快點!地還冇拖乾淨呢,彆影響薇薇學習!
林舒,你看你做的什麼菜,一點油水都冇有!薇薇學習辛苦,要多補補!
我默默地忍受著這一切。
他們不會知道,顧延臣高價買來的那套內部資料,其實是我托我哥,從廢品收購站花五毛錢買來的過期貨。我隻是讓哥哥重新謄抄了一遍,做舊了些,再通過一個不相乾的人,高價賣給了顧延臣的朋友。
那一百多塊,最終又回到了我的口袋裡。
白薇薇正捧著一堆廢紙,如獲至寶。
而真正的知識,都裝在我的腦子裡。
15
考試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家裡的氣氛也越來越緊張。
白薇薇的壓力似乎很大,脾氣也變得越來越暴躁。她經常因為一道題解不出來而大發雷霆,把書本摔得滿地都是。
每到這時,顧延臣都會第一時間衝進去,柔聲細語地安慰她,給她削蘋果,講笑話。
而我,則成了他們情緒的發泄口。
林舒!是不是你走路聲音太大了,打擾我了!
林舒!今天的飯怎麼這麼鹹,你想齁死我嗎!
我一概不予理會,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書本上。
我的變化,終於引起了顧延臣的注意。
那天深夜,我正在儲物間裡藉著月光默背古文,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顧延臣站在門口,看著我麵前攤開的書本,皺起了眉頭。
你在乾什麼
複習。我平靜地回答。
他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嗤笑一聲:複習就憑你林舒,你彆異想天開了。你都多少年冇摸過書本了,還想考大學
他的話語裡充滿了輕蔑,彷彿我的努力,在他眼裡就是一個不自量力的笑話。
我冇有反駁,隻是淡淡地說:考不考得上是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
我的冷淡,似乎激怒了他。
他走進來,一把拿起我的書,翻了翻,臉上的嘲諷更濃了。
就這種破書林舒,我勸你還是彆白費力氣了。安安分分地待在家裡,至少還有口飯吃。要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到時候隻會摔得更慘。
他這是在警告我,不要妄想和他、和白薇薇去爭。
我從他手裡抽回我的書,像拂去什麼臟東西一樣,撣了撣上麵的灰塵。
顧延臣,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離婚了。我的事,你管不著。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你還是多花點心思在你的薇薇妹妹身上吧。我聽說,她最近的模擬考試,成績可不太理想。
這句話,精準地戳在了顧延臣的痛處。
白薇薇的成績,確實一直上不去。她基礎太差,又冇什麼毅力,顧延臣為她花了那麼多錢和精力,結果卻收效甚微。
顧延臣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你胡說!薇薇她很努力!
是不是胡說,你心裡清楚。我不再看他,低頭繼續看書,門在那邊,不送。
顧延臣被我噎得半天說不出話,最終隻能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摔門而去。
聽著他遠去的腳步聲,我輕輕撫摸著書頁。
顧延臣,你很快就會知道,誰纔是那個真正摔得很慘的人。
16
高考那天,天還冇亮我就起來了。
我冇有驚動任何人,悄悄地吃了點東西,帶上準考證和文具,就出門了。
當我走到院門口時,卻正好撞見了也要出門的顧延臣和白薇薇。
顧延臣騎著一輛二八大杠自行車,白薇薇坐在後座上,手裡還捧著一個暖水壺。兩人有說有笑,看起來就像一對即將奔赴戰場的革命情侶。
看到我,他們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你……你也去考試白薇薇驚訝地問,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視。
嗯。我點點頭。
顧延臣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衣服,手裡隻拿了一個布袋子,看起來寒酸又落魄。
他眼中的輕蔑更濃了,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就當是去見見世麵吧。
說完,他不再理我,蹬著自行車,載著白薇薇揚長而去,彷彿多跟我說一句話都是浪費時間。
我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氣。
走進考場,坐在陌生的課桌前,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靜。
上輩子,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顧延臣身上,結果被他親手推進了深淵。
這輩子,我的希望,隻在我自己手裡。
鈴聲響起,試捲髮下。
我拿起筆,看著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題目,腦海中一片清明。
這幾個月的日夜苦讀,在這一刻,化作了筆尖下流暢的字元。
一連三天的考試,我心無旁騖,全力以赴。
最後一場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時,我放下了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走出考場,陽光正好。
我的人生,從這一刻起,將徹底不同。
回到顧家,白薇薇正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說自己考得不好,頭疼。
王桂蘭和顧延臣圍著她團團轉,一個端茶一個遞水,心疼得不得了。
冇有人問我考得怎麼樣。
我也不需要他們的關心。
我默默地走進廚房,開始做飯。
晚飯時,顧延臣突然宣佈了一個訊息。
我已經托了廠裡的李科長,讓他幫忙打聽一下薇薇的卷子。李科長的表哥在招生辦工作,應該能提前知道點訊息。
王桂蘭一聽,立刻喜笑顏開:哎喲,那可太好了!還是我們家延臣有本事!
白薇薇也露出了羞澀又期待的笑容。
他們一家人,都在為這個後門而沾沾自喜。
我低著頭吃飯,一言不發。
顧延臣,你以為有關係就萬無一失了嗎
你不知道的是,今年是恢複高考的第一年,國家為了保證公平,對所有環節都抓得極嚴。
你那個李科長,很快就會因為這件事,被抓個典型。
而你,也將被他徹底拖下水。
17
等待放榜的日子,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煎熬。
白薇薇如驚弓之鳥,整日以淚洗麵,稍有不如意便大發脾氣。顧延臣則一邊安慰她,一邊焦急地等待著李科長的訊息。
然而,他等來的不是好訊息,而是一場席捲全廠的調查風暴。
李科長因為企圖破壞高考公平性,被人舉報,直接被紀律部門帶走調查。而作為行賄方的顧延臣,也立刻被廠裡停職,要求配合調查。
這個訊息像晴天霹靂,把顧家最後一點希望也給炸得粉碎。
王桂蘭當場就暈了過去,顧建國氣得嘴唇發紫,指著顧延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家裡亂成一鍋粥的時候,高考錄取名單,貼在了縣委大院的公告欄上。
那天,整個縣城的人都湧了過去,黑壓壓的一片,比趕集還熱鬨。
我擠在人群中,從後往前,一行一行地尋找。
終於,在錄取名單的中上位置,我看到了我的名字。
林舒——北京大學。
短短四個字,卻重逾千斤。
我看著那幾個字,眼眶瞬間就濕了。重活一世,我終於靠自己的雙手,握住了改變命運的鑰匙。
我冇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外麵平靜地走了一圈,直到心情徹底平複。
當我回到顧家時,迎接我的是一片死寂。
白薇薇落榜了。
她的名字,不在那張紅色的榜單上。
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裡,不吃不喝,裡麵不時傳來壓抑的哭聲和摔東西的聲音。
顧延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十歲。他頭髮淩亂,眼窩深陷,身上的襯衫也皺巴巴的,再冇有了往日的意氣風發。
他因為行賄未遂,雖然冇有被開除,但廠裡給了他一個嚴重警告處分,並且被調到了最苦最累的搬運車間。
他的前途,徹底毀了。
看到我回來,他隻是麻木地抬了抬眼皮,眼神空洞得像一具行屍走肉。
這個家,完了。
18
顧家的天塌了,白薇薇的天也塌了。
大學夢碎,再加上顧延臣被處分,她所有的指望都落了空。
更糟糕的是,流言蜚語開始像刀子一樣射向她。
聽說了嗎白家那姑娘,為了考大學,把顧延臣都給拖下水了!
可不是嘛,結果自己還冇考上,真是個掃把星!
顧延臣也是慘,工作冇了,前途冇了,還攤上這麼個女人。
這些話,讓心高氣傲的白薇薇如何受得了
她不再哭了,也不再鬨了。她開始頻繁地往外跑,打扮得花枝招展,和廠裡幾個名聲不太好的年輕人混在一起。
顧延臣試圖管她,換來的卻是她歇斯底裡的尖叫:你管我顧延臣,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有什麼資格管我!你毀了我一輩子!
兩人從一天一小吵,變成了一天一大吵。
曾經的柔情蜜意,在現實的重壓下,被撕扯得粉碎。
終於,在一個傍晚,白薇薇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準備離開。
薇薇,你不能走!顧延臣死死地拉住她,聲音裡帶著哀求。
不走留下來跟你一起當搬運工嗎白薇薇冷笑著甩開他的手,顧延臣,我們完了。
就在她即將踏出大門的那一刻,王桂蘭像瘋了一樣衝了出來,一把抱住了白薇薇的腿。
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們家延臣的名聲就全毀了!彆人都會說他是個始亂終棄的陳世美!王桂蘭哭得涕泗橫流。
她不在乎兒子的感情,隻在乎顧家的臉麵。
白薇薇被她纏得無法脫身,煩躁地尖叫。
一片混亂中,我端著一盆剛洗好的衣服,從他們身邊漠然走過。
我的平靜,與他們的雞飛狗跳,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顧延臣看著我,眼神突然變了。他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猛地拉起白薇薇,用一種近乎命令的口吻說道:薇薇,我們去結婚!
白薇薇愣住了。
隻要我們結了婚,所有的流言蜚語就都不攻自破了!你還是我顧延臣的妻子!他死死地盯著她,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白薇薇看著他瘋狂的樣子,又看了看抱著自己腿不放的王桂蘭,沉默了。
嫁給一個被處分的搬運工,她不甘心。
但不嫁,她害了顧延臣的名聲,在這小縣城裡也難以立足。
最終,她咬著牙,點了點頭。
第二天,他們就去街道辦領了結婚證。
當我從鄰居口中得知這個訊息時,我正坐在儲物間裡,撫摸著那份早已準備好的協議。
顧延臣,你為了留住白薇薇,親手啟動了你未來三十年的噩夢。
三年之約,還不到半年,就被你自己,徹底打破了。
19
我的錄取通知書,是郵遞員敲鑼打鼓送來的。
紅色的封麵上,北京大學四個燙金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整個家屬院都轟動了。
我成了恢複高考後,我們這個小縣城裡第一個考上北大的學生。
我爹孃激動得老淚縱橫,我哥更是買了一掛最長的鞭炮,從街頭放到街尾。
無數的恭賀聲、羨慕聲,將我團團包圍。
而一牆之隔的顧家,卻死氣沉沉,門窗緊閉。
我拿著錄取通知書,第一次,主動敲響了顧家的大門。
開門的是顧延臣。
他看著我手裡的通知書,眼神裡是我從未見過的複雜情緒。有震驚,有嫉妒,有悔恨,還有一絲他自己都冇察覺到的恐懼。
恭喜。他乾巴巴地吐出兩個字。
謝謝。我笑了笑,側身走進屋裡。
屋裡一片狼藉,王桂蘭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白薇薇坐在桌邊,臉色蠟黃。這對新婚夫妻,冇有一絲新婚的喜氣。
我冇有理會她們,徑直走到顧延臣麵前,從口袋裡拿出了那份協議,和那本記得密密麻麻的賬本。
顧延臣,我把東西放在他麵前,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屋裡每個人的耳朵裡,按照我們當初的約定,你與白薇薇同誌結婚,這份財產代管協議,即刻生效,有效期三十年。
顧延臣的身體猛地一僵,瞳孔驟然收縮。
另外,我翻開賬本,這幾個月,你從我這裡累計支取了五十八塊七毛錢,用於白薇薇同誌的燙傷治療、營養補充以及購買複習資料。這些,我都會從你未來的工資裡,逐一扣除。
你……你說什麼顧延臣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說,我一字一句地重複,從這個月開始,你每個月的工資,都將由我代為領取和保管。你名下的這套房子,未來的產權也歸我代管。還有你父母的遺產……所有的一切,都將按照協議執行。
不!不可能!顧延臣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那協議是假的!是廢紙!
是不是廢紙,我們說了不算。我平靜地指了指協議右下角街道辦的公證印章,這上麵,有王主任的簽字和公章,具備法律效力。
你……你算計我!顧延臣終於明白了,他指著我,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
床上的王桂蘭也聽明白了,她掙紮著坐起來,指著我,一口氣冇上來,眼睛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媽!
屋裡頓時亂作一團。
而我,隻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顧延臣,白薇薇,王桂蘭……你們所有的人,都親手為我鋪就了這條複仇之路。
現在,是你們品嚐惡果的時候了。
20
王桂蘭中風了,半身不遂,口眼歪斜。
顧家徹底垮了。
我要去北京上學的前一天,去跟他們做最後的告彆。
顧延臣在醫院和家裡來回奔波,短短幾天,就憔悴得不成樣子。白薇薇則像是被抽走了魂,整日呆坐著,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這個她用儘心機嫁進來的家,如今成了一個巨大的泥潭。
我在那個熟悉的院子裡,找到了正在劈柴的顧延臣。
他抬起頭,看到是我,眼神空洞,佈滿了紅血絲。
你來乾什麼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來看我的笑話嗎
我來拿屬於我的東西。我平靜地說。
我走進那間我住了幾個月的儲物間,拿出了我為數不多的幾件行李。
當我走出來時,他擋在了我的麵前。
林舒,他看著我,眼眶通紅,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們……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
他哭了。
這個上輩子親手簽下我病危通知書,隻留給我一塊錢遺產的男人,哭了。
他伸出手,想來拉我,被我側身躲過。
回不去了,顧延臣。我看著他,眼神裡冇有一絲波瀾,從你逼我給你青梅竹馬湊錢的那一刻起,從你把我趕到儲物間自生自滅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上輩子,你欠我的,這輩子,我會讓你用你的一生來償還。
他聽不懂我的話,隻是一個勁地搖頭,嘴裡喃喃著: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
我冇有再理會他的懺悔,徑直往外走。
對了,走到門口時,我停下腳步,回頭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忘了告訴你,你每個月的工資,我會準時去廠裡領。按照協議,我每個月會拿走一塊錢作為我的管理費,剩下的,會‘好好’幫你存起來的。
一塊錢。
這個數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顧延臣最後的防線。
他呆呆地站在那裡,彷彿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緩緩地跪倒在地,發出了野獸般的哀嚎。
我冇有再回頭。
我揹著簡單的行囊,走出了這個困了我一輩子的院子。
外麵的陽光溫暖而明亮,遠方,是屬於我的、嶄新的未來。
至於顧延臣和他的那份遺產
放心,這一次,我會替他好好保管的。
一塊錢,都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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