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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末日孤堡
囤貨末日擺爛屍潮請先排隊
我賣掉了市中心的房子和所有股票,買了一棟荒廢在半山腰的彆墅,準備開始一個人的擺爛生活。
冇想到一個月之後末日來了,喪屍橫行。
正當我慶幸自己的明智選擇時,鐵門外傳來了閨蜜哭喊救命的尖叫。
我咬牙衝出去救人,卻震驚地發現她身後跟著的——
不是猙獰的喪屍,而是一群荷槍實彈、眼神貪婪的活人。
他們用槍指著我們:交出所有物資,或者被我們扔去喂喪屍。
我笑了,指了指他們身後:你們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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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的寂靜,是另一種喧囂。風穿過荒蕪庭院裡瘋長的野草,發出沙沙的輕響,遠處林海鬆濤陣陣,偶爾夾雜著幾聲辨不清來源的、令人心悸的鳥鳴。我把最後一塊太陽能板在屋頂斜麵固定好,抹了把額頭的汗,山風立刻帶來一陣沁涼的濕意。
下午四點多,霧氣已經開始從山穀深處緩慢地爬升,蠶食著墨綠的山脊線。這棟半山腰的老彆墅,如今是我的了。用市中心那套升值潛力巨大的公寓和所有搏殺的股票換來,在所有人看來簡直是瘋了的舉動。一個月前,我在無數勸阻和看傻子的目光裡,簽下了協議。
他們不懂。996的福報,地鐵裡能擠流產的早高峰,上司那張永遠像彆人欠他八百萬的臉,還有每個月雷打不動催命一樣的房貸……我受夠了。我就想一個人,找個冇人地方,徹底擺爛。這棟廢棄多年的彆墅,夠大,夠偏,最重要的是,帶一個巨大的地下室和一眼山泉。完美。
簡單收拾出二樓主臥能住人,剩下的時間全用來往山裡運物資。糧油米麪,罐頭肉類,藥品種子,工具武器……幾乎搬空了我剩下的所有積蓄,把那個巨大的地下室塞得滿滿噹噹。當時隻是一種偏執的囤積癖,一種對與世隔絕的過度補償性準備。
直到一個月後的那個清晨,老舊收音機裡刺耳的電流聲後,斷斷續續傳出緊急廣播的嘶吼:……不明病毒……極高攻擊性……避免接觸……等待救援……信號很快湮滅在無儘的雜音中。
我衝到露台,舉起望遠鏡看向山下那座熟悉的城市。幾處濃煙滾滾,街道上原本玩具般的車輛撞在一起,形成扭曲的金屬墳場。更遠處,一些渺小的、緩慢移動的黑點,拖著詭異的步伐,追逐著另一些驚慌奔跑的黑點。
末日來了。
心臟先是驟停,隨即瘋狂擂鼓。恐懼像冰水澆頭,但很快,一種近乎荒誕的慶幸感破冰而出。我環顧四周——堅固的岩石牆體,我自己加固過的門窗,滿倉的物資,獨立的水源和剛剛調試好的太陽能供電。我陰差陽錯地,給自己造了一個最硬的烏龜殼。
最初的恐慌過去後,日子反而陷入一種極致的孤獨和寧靜。冇有網絡,冇有外界訊息,隻有一日三餐和自己呼吸的聲音。我嚴格規劃物資消耗,加固防禦,用撿來的碎石和砍下的樹枝在彆墅外圍設置障礙。每天用望遠鏡觀察山下,城市的死寂越來越濃,那些遊蕩的黑點似乎變多了。
第十天,我看到山腳下那條唯一的盤山公路上,有幾輛車試圖衝上來,最終卻被更多搖晃的身影淹冇,再無聲息。此後,再冇有活人試圖上山。
2
閨蜜的尖叫
直到現在。
黃昏的光線變得稀薄,霧氣濃得化不開,粘滯在皮膚上,冰冷潮濕。我正檢查著大門內側新加的插銷,一聲淒厲到變調的尖叫猛地刺破山間的靜謐。
蘇晚——救我!!開門啊蘇晚!!!
我渾身一僵,血液都凍住了。是秦悠!我唯一的閨蜜!她怎麼會在這裡!
心臟猛地收縮,我幾乎是連滾爬爬地衝上露台。隻見下方鏽跡斑斑的鑄鐵大門外,秦悠渾身汙泥,衣服被撕扯得破爛不堪,臉上滿是淚水和淤青,正瘋狂地拍打著鐵門,聲音絕望得撕心裂肺。
悠悠!我失聲喊她。
她猛地抬頭,看到我,眼裡爆發出極致的光亮:晚晚!開門!求求你!它們……它們要來了!
她身後那段陡坡被濃霧籠罩,暫時空無一物。但誰都知道,這麼大的動靜,會引來什麼。
閨蜜。她是秦悠。我們一起長大,分享過所有秘密和夢想。末日降臨後,我無數次想起她,擔心她是否還在那座淪陷的城市裡掙紮。可我無能為力。
現在,她就在門外。
理智在大聲尖叫:不能開!開門可能死!你不知道她有冇有被感染!會引來喪屍!
可那是秦悠啊!
就猶豫了那麼一秒。就一秒。
秦悠身後的濃霧裡,猛地竄出幾道迅猛的身影!不是想象中行動遲緩的喪屍,而是五個活生生的男人!穿著臟汙的戰術背心,手裡端著砍刀、鐵棍,甚至還有一把自製弩箭和一把一看就保養不善的手槍!
他們眼神凶戾,動作快得驚人,瞬間就撲到秦悠身後,粗暴地拽住她的頭髮,一把將她摜倒在冰冷的鐵門上,發出哐一聲悶響。秦悠的哭喊戛然而止,變成痛苦的嗚咽。
一個臉上帶疤的男人,用那把老舊的手槍死死抵住秦悠的太陽穴,抬頭朝露台上的我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笑。
裡麵的!聽著!他聲音粗嘎難聽,把這妞的姘頭識相點!把門打開,交出所有吃的喝的!不然……他用槍口狠狠碾了碾秦悠的頭,老子先崩了她,再想辦法進去,把你扔出去喂那些臭烘烘的玩意兒!
另一個拿著弩箭的瘦高個貪婪地吸了吸鼻子:老大,我聞到了!裡麵有肉味!媽的,肯定是好地方!
恐懼瞬間攫緊了我,手腳冰涼。活人!比喪屍更可怕的活人!
他們顯然有備而來,順著秦悠找到了這裡。秦悠成了他們的人肉敲門磚。
我心臟狂跳,腦子飛速旋轉。門很結實,他們一時半會兒攻不進來,但如果用槍……或者引來大量喪屍圍困……
刀疤臉顯然冇多少耐心,見我冇反應,猛地一腳踹在秦悠肚子上。秦悠像隻蝦米一樣蜷縮起來,發出壓抑的痛呼,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絕望地看著我。
不開門是吧好!刀疤臉啐了一口,舉槍似乎真要扣下扳機。
等等!我脫口而出,聲音都在發顫。
刀疤臉動作停住,其他幾個人臉上露出得意的、殘忍的笑容。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驚恐順從:彆……彆殺她……我開……我給你們物資……
我的手摸向身後藏著的獵刀,另一隻手假裝害怕地扶住露台的欄杆,目光卻越過了他們,投向他們身後那片愈發濃重的、翻滾的霧氣。山林太安靜了,隻有這幾個男人的叫囂和秦悠的啜泣。
太安靜了。
一種毛骨悚然的預感順著脊椎爬升。
我看著那個刀疤臉,努力擠出一個恐懼到極致的、近乎扭曲的笑,聲音抖得厲害:東西都在地下室……很多……隻要你們彆傷害我朋友……都給你們……
我的話彷彿是天大的笑話,那幾個男人發出鬨笑,眼神裡的貪婪和輕蔑幾乎要溢位來。刀疤臉用槍口不耐煩地敲著鐵門:少他媽廢話!趕緊開門!
但我的視線,無法控製地飄向他們的身後。
那片濃霧不再是靜止的,它像是在被什麼東西攪動,緩慢地、扭曲地翻滾著。一種低沉的、拖遝的摩擦聲,混雜著一種更像是氣流穿過腐爛孔洞的嗬嗬聲,極細微地滲透過來,越來越清晰。
3
屍潮來襲
不是一聲,是一片。
山林死寂的背景下,這聲音逐漸織成一張無形的網,從霧的深處罩過來。
刀疤臉臉上的獰笑僵了一下,他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側耳傾聽。其他幾個鬨笑的男人也漸漸安靜下來,警惕地回頭望向那片白茫茫的霧。
老大……拿弩箭的瘦高個聲音有點發虛,什麼動靜
拖遝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嗬嗬的喘氣聲也變得越來越清晰,不再是錯覺。
濃霧的邊緣,一個扭曲的身影猛地跌撞出來。衣服襤褸,沾滿黑褐色的汙漬,一條胳膊以詭異的角度反折著,腦袋耷拉在一邊,灰白的眼睛空洞地睜著,嘴巴無意識地開合,發出嗬……嗬……的聲響。
一個。
緊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更多的身影從霧中顯現,它們步伐蹣跚,搖搖晃晃,卻堅定不移地被這裡的活人聲響和氣味吸引,彙聚過來,越來越多,逐漸連成一片灰敗腐朽的潮水。
操!刀疤臉臉色瞬間慘白,驚恐地大罵一聲,抵著秦悠的槍口都抖了一下。
不是幾隻,是一大群!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引來的,或許原本就遊蕩在附近,被這裡的叫罵聲和活人氣息最終吸引了過來!
屍潮!一眼望不到頭!
媽的!怎麼這麼多!另一個男人聲音尖厲,充滿了恐慌。
他們瞬間亂了陣腳,再也顧不得門內的我和地上的秦悠,驚慌失措地背靠背圍攏,麵對從三麵緩慢壓過來的死亡浪潮。槍和弩箭對準了喪屍,但誰都知道,麵對這個數量,這點火力隻是杯水車薪。
秦悠癱倒在鐵門前,嚇得連哭都忘了,渾身抖得像秋風裡的葉子。
就是現在!
我最後看了一眼那群陷入慌亂、即將被屍潮吞冇的暴徒,目光落在嚇傻的秦悠身上。
我猛地轉身,不再有絲毫猶豫,衝下樓梯,奔向大門。獵刀緊緊攥在手裡,冰冷的刀柄給了我一絲虛浮的力氣。衝到厚重的實木內門前,我費力地拉開門閂。
悠悠!我壓低聲喊,一把將鐵門拉開一條僅容一人側身擠入的縫隙。
外麵的景象更是衝擊。喪屍腐爛的麵孔近在咫尺,腥臭的氣味撲麵而來。那些暴徒的怒吼、槍聲(刀疤臉開了一槍,打爆了一隻喪屍的頭,但更多的湧上來)、喪屍的嗬嗬聲和令人牙酸的撕咬聲瞬間放大,震耳欲聾。
秦悠被我的喊聲驚醒,連滾帶爬地撲進來。我立刻死死關上鐵門,將地獄般的景象和聲音隔絕在外。
呃……背後傳來秦悠痛苦的悶哼。
我猛地回頭,心臟幾乎跳出喉嚨。她摔倒在地上,手臂上一道新鮮的、滲著血珠的擦傷格外刺眼——是剛纔被粗暴拖拽時在粗糙的地麵上磨破的。
門外,慘叫聲、啃噬聲、咆哮聲瞬間達到了一個**,然後,是槍聲刺耳的爆響,接著是更多令人頭皮發麻的撕扯和咀嚼聲,濃重的、鐵鏽般的血腥味即使隔著門也瀰漫開來。
我背靠著冰冷震顫的門板,大口喘息,手裡的獵刀噹啷一聲掉在地上。秦悠蜷縮在玄關角落,抱著受傷的手臂,臉色慘白如紙,巨大的驚恐仍殘留在他眼底。
我們隔著幾米的距離對視著。
門外是地獄。
門內,暫時的安全裡,瀰漫著無聲的、更令人窒息的驚懼。
那道新鮮的傷口,像一枚灼熱的烙印,燙在我的視線裡,也燙在她驟然絕望的表情上。
寂靜籠罩下來,隻剩下門外持續不斷的、可怕的進食聲響。
我靠著門,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麵上,目光無法從她流血的胳膊上移開。
4
生死抉擇
秦悠順著我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傷口,身體開始無法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
完了。
這個念頭同時在我們眼中升起。
時間彷彿被門外那些可怕的聲響黏住了,流淌得極其緩慢,每一秒都像是一個世紀。血腥味無孔不入,甚至滲透了厚重的門板,瀰漫在玄關冰冷的空氣裡,鑽進鼻腔,勾起生理性的厭惡和恐懼。
我和秦悠對視著,中間隔著短短幾步,卻彷彿隔著一道驟然裂開的深淵。
她的目光,從最初的絕望求助,慢慢染上了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懼,然後是深深的、幾乎要將她吞噬的恐慌。她看著我,又像是透過我看著某個可怕的未來。她死死地捂著手臂上那道不算深但不斷滲血的擦傷,指縫間全是泥汙和血漬。
那不是喪屍直接抓咬造成的。我知道,她更知道。是被粗暴拖拽時,在粗糙的水泥地或石頭上磨破的。理論上,冇有直接接觸喪屍的體液,風險似乎……很低。
但這是末日。冇有檢測試劑,冇有醫生,冇有抗病毒血清。任何一個微小的傷口,隻要來曆不明,都可能是一張直通地獄的單程票。
晚晚……秦悠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眼淚無聲地湧出,衝開臉上的汙跡,我……我不是……這是剛纔他們拖我……在地上磨的……你信我……
她的解釋蒼白無力,更像是瀕死前的本能辯解。門外那些啃噬骨肉的聲響,就是最殘酷的背景音。
我喉嚨發乾,心臟在胸腔裡沉重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震得耳膜嗡嗡作響。我冇有動,也冇有說話。獵刀還掉在腳邊,反射著從高窗透進來的、越來越微弱的光。
理智在瘋狂地敲響警鐘:風險!不確定!她可能變成它們中的一員!就在你身邊!下一秒就可能撲過來咬斷你的脖子!
情感卻在嘶吼:她是秦悠!是你最好的朋友!她剛剛經曆了那樣的恐怖!她需要幫助!萬一隻是擦傷呢萬一冇事呢
兩種聲音在腦海裡廝殺,幾乎要將我的頭顱撕裂。
我深吸一口氣,那濃重的血腥味讓我一陣反胃。我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看那道刺眼的傷口,而是看向秦悠的眼睛。那裡麵盛滿了純粹的恐懼和哀求,還有一絲瀕臨崩潰的脆弱。
……我知道。我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你先……彆動。
我慢慢地站起身,動作因為緊繃的肌肉而有些僵硬。我冇有去撿那把獵刀,隻是小心翼翼地保持著距離,繞開她,走到玄關旁邊的儲物櫃。那裡放著我的應急包。
打開包,我的手也在微微顫抖。我拿出消毒酒精、紗布、膠帶,還有一副——橡膠手套。
戴上手套的動作,在這個寂靜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秦悠看著我的動作,眼神猛地一黯,身體顫抖得更厲害了,但她咬緊了嘴唇,冇再出聲。
我拿著東西,慢慢靠近她。
手拿開,我看看。我儘量讓聲音平穩。
她遲疑了一下,慢慢鬆開捂著傷口的手。那道擦傷大約兩三厘米長,破皮出血,沾滿了灰塵沙礫,看起來確實像是摩擦傷。但周圍冇有紅腫,冇有發黑,冇有那些傳聞中喪屍病毒感染的明顯特征——至少現在還冇有。
我擰開酒精瓶蓋。
可能會有點疼。我說。
她閉上眼,點了點頭,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
我用鑷子夾起沾了酒精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清理傷口周圍的汙垢。酒精刺激傷口,她猛地抽了一口冷氣,身體繃緊,但硬是冇叫出聲,隻是眼淚流得更凶了。
清理乾淨,傷口看起來更普通了。但我心裡的那根弦,絲毫不敢放鬆。
簡單用紗布包紮好,我用膠帶固定。
好了。我後退兩步,摘掉手套,把它們和用過的棉球紗布一起扔進一個空罐子裡,蓋上蓋子,像是處理什麼危險的生化垃圾。
這個動作的含義,我們彼此心照不宣。
氣氛更加凝滯了。
門外的咀嚼聲似乎小了一些,但偶爾還能聽到令人牙酸的、撕扯肉塊的聲音,以及某種心滿意足般的低沉嘶吼。它們還冇離開。
秦悠抱著包紮好的手臂,蜷縮在角落裡,把頭埋進膝蓋,小聲地、壓抑地啜泣起來。肩膀一聳一聳,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我看著她的樣子,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了,又酸又澀。我們曾經那麼好,一起逃課,一起分享暗戀的心事,一起在深夜的路邊攤喝得東倒西歪,發誓要做一輩子的姐妹。
可現在,一道可能的感染,就像天塹一樣橫亙在我們之間。
我沉默地走到門邊,耳朵貼在冰冷的木板上,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喪屍的嗬嗬聲和移動的拖遝聲還在,它們似乎被這場盛宴暫時吸引,停留在了門外。數量似乎不少。
麻煩了。它們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天色徹底黑了下來。我冇有開燈,藉著最後一點天光,摸索著走到樓梯口坐下,和秦悠保持著三米左右的距離。
黑暗吞噬了一切,也讓聽覺變得更加敏銳。門外的聲響,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謝謝……不知過了多久,秦悠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濃重的鼻音,謝謝你……還肯開門救我……
我沉默著,冇有回答。救她,是對是錯開門,是不是引狼入室現在下結論,還為時過早。但沉重的壓力已經實實在在壓了下來。
他們……是怎麼找到你的我最終開口,聲音乾澀。我需要資訊。
秦悠吸了吸鼻子,斷斷續續地講述起來。
病毒爆發時,她正在城郊合租的公寓裡。僥倖躲過了第一波最混亂的感染。食物很快耗儘,她不得不冒險出來尋找。遇到了另外幾個倖存者,暫時結伴。今天白天,他們一小隊人試圖沿著盤山公路往山上走,覺得高處可能更安全。
結果在半路上,遇到了那夥暴徒。另外幾個同伴要麼被殺了,要麼被喪屍拖走了。隻有她,因為是個看起來冇什麼威脅的女人,被那夥人當成了誘餌和探路的,一路毆打威逼著,讓她帶路尋找可能的庇護所。
他們……他們聽到我之前跟你打電話時,提過一句你在山上買了房子……就逼著我帶他們來找……她的聲音充滿後怕和屈辱,他們說……這種時候……會往山裡跑的……肯定有準備……能找到肥羊……
我心裡一沉。果然是這樣。秦悠在無意中,成了指向我的路標。
他們有多少人除了門外這幾個。我問。
不知道……好像就這幾個……他們說是從山下一個度假村逃出來的……那邊全是喪屍……死的就剩他們了……秦悠的聲音越來越低,充滿了疲憊和恐懼,晚晚……我是不是……給你惹大麻煩了……
何止是麻煩。可能是滅頂之災。
門外的喪屍一時半會兒不會散。而我們之間,還橫著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的炸彈。
累了就睡會兒吧。我最終冇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淡淡地說,保持體力。我們暫時出不去。
黑暗裡,傳來她細微的啜泣聲,然後漸漸歸於平靜,隻剩下壓抑的呼吸聲。
我卻毫無睡意。耳朵豎著,一刻不停地監聽著門外的動靜,同時,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幾米外那個蜷縮的身影上。
任何一個不自然的翻身,一聲模糊的囈語,甚至呼吸頻率的改變,都會讓我的神經驟然繃緊,手不自覺地向旁邊的獵刀摸去。
這一夜,格外漫長。
恐懼和猜忌,像藤蔓一樣在黑暗裡滋生,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或者根本就冇睡著,隻是精神過度疲憊後的短暫恍惚。
直到一絲微弱的光線從高窗透進來,我才猛地驚醒。
天亮了。
第一時間,我看向秦悠的方向。
她還蜷縮在那裡,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平穩。手臂上的白色紗布乾淨整潔,冇有滲血的跡象。
我稍微鬆了口氣,但警惕絲毫未減。感染也許需要更長的潛伏期。
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屏息傾聽。
門外一片死寂。
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和嘶吼聲消失了。隻有風吹過庭院野草的沙沙聲。
它們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爬上二樓,來到側麵一個視野更好的房間,透過窗簾縫隙,用望遠鏡仔細觀察。
彆墅鐵門外,一片狼藉。暗褐色的血跡噴濺得到處都是,碎肉、殘破的衣物、甚至幾段白森森的骨頭散落一地。那夥暴徒的武器——那把自製弩箭和一根染血的鐵棍掉在遠處。冇有看到完整屍體,顯然,它們昨晚飽餐一頓後,又遊蕩去了彆處。
暫時安全了。
但更大的問題擺在眼前。
我走下樓梯,秦悠也醒了,正坐起來,眼神有些茫然地看著周圍,隨即昨天的記憶回籠,臉上瞬間褪去血色,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手臂。
門外的喪屍走了。我平靜地告知她情況,同時仔細觀察著她的臉色和眼神。
她看起來除了疲憊和驚嚇,冇有其他異常。眼神清晰,冇有灰敗或者狂暴的跡象。
走了她喃喃道,似乎鬆了口氣,但隨即又緊張起來,那我們……
我們談談。我打斷她,在她麵前幾步遠的地方坐下,目光平靜卻不容迴避地看著她,悠悠,你知道現在的情況。你的傷,雖然看起來是擦傷,但我們不能冒險。
秦悠的臉色更白了,嘴唇哆嗦著:晚晚……你……你要趕我走
不。我搖頭,聲音冷靜得近乎殘酷,但我需要隔離你。地下室有足夠的空間。我會給你送食物和水。觀察三天……不,一週。如果一週後你冇有任何異常,你就可以上來。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理智,也是最殘忍的辦法。
把她關進地下室。那裡麵囤積著我幾乎所有的物資,但也陰冷、黑暗,像一個巨大的墳墓。
秦悠的眼淚一下子又湧了出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像是第一次認識我:一週地下室晚晚……那裡又冷又黑……我一個人……我會瘋的!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嗎我真的冇事!
我相信你冇用!我的聲音陡然提高,壓抑了一夜的焦慮和恐懼找到了宣泄口,病毒不相信!萬一呢!萬一你突然變異了怎麼辦在這裡咬死我然後我們倆一起變成那種東西!這不是感情用事的時候!你想死,我不想!
我的話像冰冷的刀子,戳破了她最後的希望。
她看著我,眼裡的光彩一點點熄滅,隻剩下一片死寂的灰敗。她不再爭辯,隻是低下頭,肩膀垮了下去,無聲地流淚。
那一刻,我心裡難受得像被針紮一樣。但我彆無選擇。
生存麵前,感情是奢侈品。
我起身,拿起一罐午餐肉和一瓶水,走到地下室入口。那扇厚重的鐵門,此刻像一道審判之門。
走吧。我背對著她,聲音硬邦邦的。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秦悠慢慢地站起來,一步一步,像踩在刀尖上,跟著我走向地下室。
我打開門,裡麵一股陰冷潮濕的空氣湧出。地下室裡堆滿了物資箱,隻在角落鋪了一張簡陋的墊子。
我把食物和水放在門口。
每天我會送一次。有任何不舒服……提前告訴我。我說完,不敢看她的眼睛,幾乎是逃也似地退出來,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鐵門。
落鎖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門內,傳來秦悠壓抑的、絕望的哭聲。
門外,我背靠著冰冷的鐵門,緩緩滑坐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末日第十一天。
我救了我的閨蜜,然後,親手把她關進了墳墓。
人性的考驗,從來都不是選擇題。
而是活下去的必答題。
地下室的鐵門在我身後合攏,落鎖的金屬撞擊聲像最終判決,砸在我心口,餘音在空蕩的一樓迴盪,冰冷又刺耳。
5
絕望的隔離
門內,秦悠壓抑的、斷斷續續的哭聲像是鈍刀子,一下下割著我的神經。我知道那下麵有多冷,多黑,多絕望。那裡囤積著生存所需的一切,唯獨冇有希望。
我背靠著門板,緩緩滑坐到地上,把臉埋進膝蓋。剛纔強裝出的冷靜和決絕瞬間崩塌,身體止不住地發抖。我救了她,然後又親手把她推向了另一個深淵。為了活下去,人可以變得多自私多醜陋這個問題像毒蛇一樣啃噬著我。
門外,晨曦透過高窗,在地板上投下幾塊慘白的光斑。空氣中的血腥味淡了一些,但並未完全散去,混合著地下室裡飄出的淡淡黴味,構成一種末日特有的、令人作嘔的氣息。
我不能一直坐在這裡。喪屍是散了,但危機遠未解除。那夥暴徒雖然餵了喪屍,可誰又能保證冇有其他倖存者被昨天的動靜吸引過來秦悠說過,他們是從山下某個度假村逃出來的,那裡全是喪屍,這意味著山下的情況可能比我想象的更糟,活人為了生存,隻會更加不擇手段。
我必須行動起來。
強迫自己站起身,雙腿因為久坐和緊張有些發麻。我先重新檢查了一遍一樓所有的門窗加固點,確認冇有被破壞的跡象。然後爬上二樓露台,舉起望遠鏡,小心翼翼地觀察四周。
山林依舊寂靜,霧氣在山坳間流淌,看不到任何移動的影子,無論是喪屍還是活人。昨晚的殺戮現場如同一個被遺棄的屠場,隻剩下觸目驚心的血跡和殘骸。幾隻烏鴉落在不遠處的枯樹上,歪頭打量著,發出沙啞的叫聲。
暫時安全。但這種安全,脆弱得像一層薄冰。
胃裡傳來一陣緊縮的饑餓感,我纔想起從昨天下午到現在,滴水未進。我走下露台,來到廚房區域。打開一個儲物箱,拿出壓縮餅乾和一瓶水,機械地啃咬著。餅乾碎屑剌著喉嚨,難以下嚥。
吃到一半,我的動作頓住了。
目光落在那個裝著廢棄醫療垃圾的罐子上——我用過的橡膠手套、沾著秦悠血跡的棉球和紗布。
一個念頭猛地竄了出來,讓我渾身一激靈。
萬一……萬一那傷口真的冇事呢
我隻是清理了傷口外部,做了最簡單的包紮。我根本冇法判斷她是否感染!隔離觀察是最穩妥的辦法,但萬一她冇事,我卻因為恐懼和猜忌,讓她在地下室那種環境裡因為傷口感染、或者純粹是絕望而出事呢
那和我親手殺了她有什麼區彆
交出所有物資,或者被我們扔去喂喪屍。
刀疤臉猙獰的嘴臉和話語又一次浮現。為了物資,活人可以比喪屍更可怕。而我現在,因為對病毒的恐懼,正在對最好的朋友進行另一種形式的處決。
不行。
我猛地站起來,壓縮餅乾掉在地上也渾然不覺。
我不能這樣。就算有風險,我也必須做點什麼,而不是簡單地把她關起來等死。我需要更多的資訊,需要確認!
我衝回臥室,從床底下拖出那個最大的應急包,發瘋似的把裡麵的東西全都倒在地上。手電筒、電池、多功能刀、救生毯、打火石、一小瓶威士忌(用來消毒和必要時壯膽)、幾包抗生素和止痛藥……
抗生素!
我抓起那幾板膠囊和藥片。都是常規的廣譜抗生素,阿莫西林、頭孢之類的。對於未知的喪屍病毒,它們大概率冇用,但如果秦悠的傷口發生普通的細菌感染,這些藥能救命。
還有那瓶威士忌,濃度足夠,可以用於更徹底的消毒。
一個計劃在我腦中迅速形成。冒險,但值得一試。
我抓起酒精、威士忌、抗生素、乾淨紗布、鑷子,還有一小瓶珍貴的飲用水和一頓量的食物,走到地下室門口。
心跳得厲害。手放在冰冷的門鎖上,猶豫了一瞬。
門內的哭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死一般的寂靜從裡麵透出來。
這寂靜比哭聲更讓人心慌。
悠悠我敲了敲門,聲音乾澀。
裡麵冇有迴應。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悠悠!你怎麼樣回答我!
過了幾秒,就在我幾乎要忍不住拿鑰匙開門時,裡麵才傳來一聲極細微、帶著濃重鼻音的迴應:……嗯。
我鬆了口氣,至少她還清醒。
你聽著,我對著門縫快速說道,儘量讓聲音聽起來鎮定,我找到了一些抗生素和更有效的消毒劑。我需要再檢查一下你的傷口,進行更徹底的處理,然後你立刻吃藥預防感染。這不是商量,這是為了活命。你明白嗎
裡麵又沉默了一下,然後傳來窸窣的移動聲,似乎是她也靠近了門邊。
……好。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認命般的疲憊。
深吸一口氣,我掏出鑰匙,插進鎖孔。轉動鑰匙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鐵門吱呀一聲被我拉開一條縫。
地下室陰冷潮濕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灰塵和黴菌的味道。藉著門口透進去的光線,我看到秦悠就坐在門後的墊子上,抱著膝蓋,抬起頭看著我。她的臉色蒼白得像紙,眼睛又紅又腫,但眼神已經平靜了許多,隻是那平靜下麵,是深不見底的絕望和哀傷。
她手臂上的紗布依然潔白。
我側身擠進去,迅速把門在身後虛掩上,但冇有再鎖。這個動作讓她黯淡的眼裡似乎閃過一絲極微弱的波動。
手給我。我蹲下身,戴上新的橡膠手套,擰開威士忌瓶蓋。
她默默地伸出手臂。
我小心翼翼地解開昨天的紗布。傷口暴露出來——冇有紅腫,冇有發黑,冇有流膿,隻有一道普通的、已經開始結痂的淺粉色擦傷。
看起來……完全正常。
但我不敢有絲毫大意。用鑷子夾起沾飽威士忌的棉球,我看了她一眼:會非常疼,忍著點。
她咬住下唇,點了點頭。
我用沾著烈酒的棉球,用力地、仔細地擦拭那道傷口和周圍的皮膚,進行了一次堪稱酷刑的深度消毒。秦悠疼得渾身劇顫,額頭上瞬間冒出冷汗,指甲深深掐進另一隻手的掌心,但她硬是咬著牙,一聲冇吭。
擦完,我倒出一些抗生素粉末撒在傷口上,再用新的紗布仔細包好。
把這個吃了。我把兩粒阿莫西林膠囊和那瓶水遞給她。
她接過,默默地喝水吞下藥片。
做完這一切,我把帶來的食物——一包能量棒放在她身邊。
聽著,我看著她,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傷口看起來冇問題,但誰也不敢保證百分百。藥吃了,處理也做了,我們能做的預防都做了。剩下的,交給天意。
我指了指門口:門我不會鎖死。如果你……如果你感覺自己有任何不對勁,發燒,意識模糊,攻擊**……你自己從裡麵把門鎖上。這是我對你最後的要求,也是對我自己的負責。
秦悠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死寂的眼裡終於重新燃起一點微光。
你……你不關著我了
我關住的是可能存在的風險,不是你。我移開視線,聲音有些硬,風險還在,所以我依然要保持警惕。但你是我朋友,我不能……我不能什麼都不做,就眼睜睜看著你在地下室裡爛掉。
我站起身,退到門口:每天我會送藥和食物下來。一週時間。記住我的話,如果你變了,自己鎖門。
說完,我不再看她,迅速退出了地下室,輕輕帶上了門。
我冇有立刻離開,而是背靠著門板,屏息聽著裡麵的動靜。
裡麵安靜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聽到極其壓抑的、低低的啜泣聲,但這一次,似乎不僅僅是絕望,還摻雜了一些彆的、微弱的東西。
我靠在門上,疲憊像潮水一樣湧來。
我知道,我剛剛推翻了自己之前絕對安全的策略,植入了一個巨大的、可能毀滅一切的不穩定因素。
但我冇辦法。
末日裡,失去人性,或許會失去很多痛苦;但失去全部人性,活著又還有什麼意義
至少此刻,我選擇相信那道傷口的清白,選擇給秦悠,也給我自己心裡最後那點東西,留一絲渺茫的希望。
風險從未離開。
隻是從現在開始,我和它,隔著一扇冇有上鎖的門。
6
烏鴉的威脅
日子在高度緊繃的警惕和某種詭異的平靜中,又滑過去兩天。
每天,我準時送去食物、水和抗生素。秦悠手臂上的傷口癒合得很好,痂殼邊緣開始微微翹起,露出底下新生的粉色皮肉。冇有發燒,冇有神誌不清,冇有攻擊傾向。她甚至開始主動和我說話,聲音雖然還帶著劫後餘生的虛弱,但不再是完全的絕望。
晚晚,外麵……還有聲音嗎
今天天氣好像不錯,有點光從那個小氣窗透下來。
謝謝你的書,雖然看不太清,但能打發時間。
她試圖讓語氣輕鬆一些,但我每次開門那條縫時,全身的肌肉都是繃緊的,手永遠按在腰後的獵刀刀柄上。我迴應得簡短而剋製,遞東西,快速檢查她的氣色和眼神,然後迅速退開。
信任像破碎的琉璃,就算勉強拚湊起來,裂痕也無處不在。我們都心照不宣地迴避著那個最恐怖的可能性,扮演著一種脆弱的常態。
第四天下午,我照例送去物資。秦悠接過水和壓縮餅乾,卻冇有立刻退開,她猶豫了一下,輕聲說:晚晚,我……我想洗個臉。下麪灰塵太大,傷口好像有點癢,我怕忍不住去撓。
她的請求合情合理。個人衛生在末世極其重要,一個發炎的傷口也可能是致命的。
我沉默了。讓她上來使用收集的雨水,意味著風險升級。但一直把她關在肮臟的地下室,本身也是一種風險。
……等著。我最終說道。
我回到一樓,用一個大塑料盆接了小半盆雨水,又扔進去一塊乾淨的軟布和一小塊捨不得用的香皂。我冇有讓她進主屋,而是把盆放在了彆墅大門內玄關的位置。這裡相對封閉,萬一有變,我也有反應的空間和時間。
然後我下去叫她。
上來吧,動作快點。
秦悠跟著我走上樓梯,當她重新站在相對開闊的一樓,接觸到外麵透進來的天光時,她閉上眼睛,深深地、貪婪地吸了一口氣,彷彿重獲新生。但很快,她意識到我的緊張和這洗漱區的選址,眼神黯淡了一下,默不作聲地走到水盆前,小心翼翼地清洗臉和手臂,避開了傷口區域。
我站在幾米外,背靠著通往二樓的樓梯扶手,目光一刻也冇有從她身上離開。獵刀的刀柄已經被我手心的汗浸得有些滑膩。
她洗得很仔細,但又很快,似乎怕讓我等得不耐煩。洗完,她用那塊軟布輕輕蘸乾水珠,然後把香皂還給我。
謝謝。她小聲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就在我準備讓她立刻回去時,屋頂上突然傳來咚的一聲悶響!
聲音不大,但在死寂的環境裡,無異於一聲驚雷!
我和秦悠同時渾身一僵,猛地抬頭看向天花板。
什麼東西鳥鬆果
緊接著,一陣令人牙酸的、細碎的刮擦聲從屋頂傳來,淅淅索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上麵緩慢地移動。
絕對不是自然掉落的東西!
我臉色驟變,對著秦悠猛地一揮手,用口型無聲地命令:下去!快!
秦悠也嚇白了臉,毫不猶豫,轉身就衝向地下室入口,敏捷地鑽了下去。我緊隨其後,在她下去後立刻拉上鐵門,但冇有落鎖——萬一上麵需要撤退,這裡還是最近的避難所。
我則迅速衝向二樓,腳步放得極輕,心臟在胸腔裡瘋狂跳動。
刮擦聲還在繼續,似乎移動到靠近露台方向的位置。
我弓著腰,像隻受驚的貓,悄無聲息地摸到露台門邊,小心翼翼地撥開一點窗簾縫隙,向外望去。
露台上空蕩蕩的,隻有我之前堆放的一些雜物和太陽能板。
聲音是從屋頂傳來的。
我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那刮擦聲變成了某種……咀嚼啄食的聲響
一個模糊的、暗紅色的影子在屋頂邊緣一閃而過。
是鳥類
我稍微鬆了口氣,但警惕未消。我輕輕推開露台門一條縫,更仔細地觀察。
隻見一隻體型很大的烏鴉,正落在屋頂斜麵上,用它粗壯的喙啄食著什麼東西。它啄幾下,又警惕地抬頭四處張望一下,暗紅色的眼睛閃爍著貪婪的光。
它吃的是什麼
我順著它啄食的位置看去——那是幾天前喪屍和暴徒廝殺的地方,雖然大部分殘骸都被後來的喪屍帶走了,但瓦縫和縫隙裡,難免嵌著一些乾涸凝固的碎肉和組織……
一陣噁心湧上喉嚨。
但下一刻,我的血液幾乎瞬間凍結了。
那隻烏鴉啄起了一小塊暗紅色的、乾癟的肉條,撲棱了一下翅膀,似乎覺得這裡不太安全,叼著它的戰利品,猛地從屋頂飛起!
它冇有飛遠,而是在空中盤旋了半圈,然後徑直朝著——朝著彆墅側麵,秦悠所在的地下室那個唯一的氣窗方向飛去!
那個氣窗很小,裝著堅固的鐵柵,但縫隙足以讓這樣的鳥類鑽進鑽出!前幾天我檢查時,還看到裡麵有它搭建的簡陋鳥巢的痕跡!它顯然把那裡當成了它的據點之一!
不!
一個恐怖的念頭閃電般擊穿我的大腦!
那隻烏鴉叼著的,是感染了喪屍病毒的生肉!如果它把那塊肉帶回氣窗外的巢穴……如果那塊肉在啄食過程中掉落在氣窗附近……甚至掉進氣窗裡麵……
病毒不需要直接咬傷!體液接觸黏膜或者傷口同樣可以感染!秦悠手臂上那道剛剛結痂的傷口!
操!我失聲罵了一句,所有的冷靜和計劃瞬間被拋到九霄雲外。
我像瘋了一樣衝下樓梯,甚至顧不上可能會引來什麼,猛地拉開地下室的門。
秦悠正不安地站在樓梯下,仰頭看著我,被我猙獰的臉色嚇到了:晚晚怎麼了!
烏鴉!外麵有烏鴉叼了外麵的肉!可能飛到氣窗那邊了!你離氣窗遠點!千萬彆碰任何從外麵掉進來的東西!尤其是像肉塊的!我語無倫次,聲音尖厲得幾乎破音。
秦悠的臉唰一下變得慘白,冇有任何血色。她驚恐地抬頭看向地下室深處那個唯一透著微光的小氣窗,身體下意識地後退,直到脊背抵上冰冷的牆壁,退無可退。
恐懼像實質的冰水,瞬間淹冇了地下室裡狹窄的空間。
我站在門口,喘著粗氣,死死盯著那個氣窗的方向,雖然從這個角度根本看不到什麼。
時間一秒一秒地爬過,每一秒都漫長如年。
外麵冇有任何異響。那隻烏鴉似乎已經飛走了。
但誰也不知道它是否留下了致命的禮物。
我猛地轉身,衝回一樓,從工具箱裡翻出所有能找到的塑料布、膠帶和一塊之前打算用來做盾牌的輕質金屬板。然後又衝回地下室門口。
悠悠,你聽著,我聲音發抖,但極力壓製,我現在進去,用塑料布把那個氣窗從裡麵完全封死!你退到最遠的角落,無論發生什麼都彆過來!明白嗎
秦悠已經被這接連的變故嚇得說不出話,隻是拚命點頭,縮到了堆放物資的箱子後麵,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我深吸一口氣,戴上手套和之前找出來的一個簡易防塵口罩(聊勝於無),抱起材料,衝進了地下室。
陰冷、潮濕、昏暗。氣窗投下的那點光斑,此刻看起來像地獄的入口。
我強迫自己不去看地麵,不去尋找可能存在的可怕肉塊,將所有注意力集中在那個離地兩米多高的氣窗上。我手腳並用地爬上堆疊的物資箱,搖搖晃晃地靠近它。
鐵柵外空空如也,隻有傍晚灰暗的天空。冇有烏鴉,也冇有看到明顯的肉塊殘留。
但我不敢有絲毫大意。我用最快的速度,將厚厚的塑料布覆蓋住整個氣窗區域,用膠帶瘋狂地纏繞、粘貼,確保每一寸縫隙都被死死封住,密不透風。最後,又把那塊金屬板壓在塑料布上,用更多的膠帶固定。
做完這一切,我幾乎是跳下箱子,踉蹌著退到門口,劇烈地喘息,冷汗已經浸透了後背。
封……封好了……我對著角落裡的秦悠說,聲音虛脫。
她慢慢地從箱子後麵探出頭,臉上依舊是劫後餘生的驚恐。
我的目光卻不受控製地、死死地盯在她剛剛藏身的那片區域的地麵上。
光線昏暗,什麼都看不清。
但那種無形的、致命的威脅,彷彿已經化作肉眼可見的毒霧,瀰漫在空氣中,無處不在。
地下室的隔離,因為一個意外的訪客,變得形同虛設。
最大的危險,或許從來都不在門外。
而是在我們之間,在那無處不在、防不勝防的,名為未知的陰影裡。
我封住了氣窗,卻封不住那已然鑽入心底最深處、瘋狂滋長的恐懼。
封死的氣窗像一塊醜陋的補丁,貼在昏暗的地下室牆壁上,徹底阻斷了最後一點自然光和新鮮空氣的流通。地下室裡本就陰冷潮濕的空氣變得更加滯重,瀰漫著灰塵、黴菌、還有那無法驅散的無形恐懼。
我和秦悠隔著幾米的距離對視著,彼此都能在對方臉上看到驚魂未定的蒼白。剛纔那幾分鐘的瘋狂,抽空了我們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力氣。
暫時……應該冇事了。我的聲音乾澀發緊,像是在安慰她,更像是在說服自己,我檢查過了,地上……冇看到奇怪的東西。
這話蒼白無力。光線那麼暗,誰知道那塊致命的肉是否掉在了哪個陰暗的角落
秦悠抱著膝蓋,把自己縮得更緊,目光不受控製地掃視著周圍的地麵,每一個陰影都像是蟄伏的惡魔。她手臂上的紗布,在此刻顯得格外刺眼。
我……我會小心的。她聲音微弱,帶著顫音。
我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被動地等待災難降臨,會先把人逼瘋。
你待在這裡,絕對不要亂動任何東西。我上去想辦法。我啞聲說道,退出了地下室,再次將門虛掩。
我冇有回一樓,而是直接衝上二樓露台,再次舉起望遠鏡,像一頭焦躁的困獸,瘋狂地掃視著屋頂和彆墅四周每一個角落。我必須確認那隻該死的烏鴉有冇有留下其他禮物,也必須確保冇有其他飛鳥或動物被殘留的血腥味吸引過來。
望遠鏡的視野緩緩移動。屋頂瓦片、露台邊緣、庭院荒草、遠處的樹林……每一個細節都被放大檢視。
突然,我的動作頓住了。
鏡頭裡,遠處山下那片原本空無一物的盤山公路拐彎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反光。
不是自然的光澤,是某種……金屬的反射
我的心猛地一沉,調整焦距,死死盯住那個方向。
冇錯!是金屬!不止一處!
幾輛汽車——看起來像是經過粗糙改裝的越野車和皮卡,正停在山路拐彎的隱蔽處,若不是那一點反光,幾乎難以發現!車上似乎冇有人,但它們停靠的位置,恰好能俯瞰到我這座彆墅的大致輪廓!
有人來了!不是零散的倖存者,是成建製的!有車的!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天靈蓋!比麵對喪屍和那幾個暴徒時更甚的恐懼攫住了我!
那夥暴徒臨死前的話猛地迴盪在耳邊:……從山下一個度假村逃出來的……
度假村!有車!他們可能不止這五六個人!這些車,是來接應的還是另一批完全不同的、更危險的掠食者!
他們停在那裡觀察了多久是不是聽到了昨天的槍聲和動靜是不是看到了屋頂的太陽能板是不是……正在計劃著下一次進攻
孤獨堡壘的幻覺瞬間破碎。我自以為是的避難所,在更有組織、更具威脅的活人麵前,可能不堪一擊!
我死死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冷靜。數了數,三輛車。看不清具體人數,但絕對比上次更多,而且可能有更強的火力。
他們現在按兵不動,是在等待時機還是在偵察
我必須知道他們想乾什麼!
一個瘋狂的念頭冒了出來。
我衝回臥室,從床底翻出最後一件壓箱底的東西——一個老舊但還能用的無人機和它的控製器。這是以前玩攝影時買的,末日來臨後,我一直捨不得用它的寶貴電量,把它當成最後的偵查手段。
現在,就是用它的時候!
我快速給無人機裝上電池,檢查遙控信號。電量顯示隻剩百分之六十,必須速戰速決。
抱著無人機和控製器,我再次回到露台,選擇了一個有牆體遮擋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將無人機升空。
嗡鳴聲輕微,但在死寂的山間依然顯得刺耳。我的心跳隨著無人機一起升高,通過控製器螢幕傳回的畫麵,緊張地觀察著。
無人機繞過樹梢,降低高度,朝著那幾輛車的方向飛去。
螢幕上的畫麵逐漸清晰。三輛車,一輛越野,兩輛皮卡。皮卡的車鬥用鋼板粗糙地加固過,上麵站著人!四個人,手裡都拿著武器,一把獵槍,兩把砍刀,還有一個……拿著的是消防斧他們穿著統一風格的臟汙外套,正朝著彆墅的方向指指點點,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貪婪和評估的神色。
不是軍人,不是警察,更像是一群聚集起來的暴徒,但明顯比上次那幾個人更有組織性!
無人機稍微靠近了一些。
就在這時,那個拿著獵槍的人似乎聽到了無人機的嗡鳴,猛地抬起頭!
螢幕瞬間對上他一雙警惕而凶戾的眼睛!
操!我暗罵一聲,立刻操縱無人機急速升高後退。
但還是晚了一步。
那人顯然發現了無人機,他並冇有驚慌,反而咧嘴露出一個猙獰的笑容,突然舉起獵槍,並冇有朝無人機開槍,而是槍口朝天——
砰!
一聲巨大的槍響猛然炸裂,打破了山林的寂靜,驚起遠處一片飛鳥!
他在鳴槍!不是在攻擊,而是在……示威!或者說,是在宣告他們的到來!
槍聲的迴音在山穀間層層迴盪。
幾乎在槍響的同時,地下室的方向,傳來秦悠一聲壓抑的短促驚叫!
而更遠處,山林深處,那些遊蕩的死亡身影,也被這巨大的聲響驚動了嗎
我手忙腳亂地操縱無人機返回,心臟快要跳出胸腔。
最後的電量耗儘,無人機搖搖晃晃地降落在露台上。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控製器從無力的手中滑落。
示警的槍聲,受驚的閨蜜,可能被引來的喪屍……
新的危機,以最糟糕的方式,轟然降臨。
他們發現了我們,並且,毫不掩飾他們的惡意。
這一次,不再是僥倖能對付的零星匪徒了。
真正的考驗,現在纔開始。
7
最後的希望
鳴槍的迴音如同惡毒的詛咒,纏繞在山穀間,久久不散。
我癱坐在露台冰冷的地麵上,耳膜還在嗡嗡作響,心臟一下下沉重地撞擊著肋骨,震得全身發麻。控製器螢幕已經暗了下去,最後一點電量耗儘。
他們發現了。不僅發現了彆墅,還發現了我這個窺探者。那一聲槍響,是**裸的挑釁,是獵人對獵物劃下的道兒。
地下室方向,秦悠那聲短促的驚叫之後,再無聲息。死一樣的寂靜從樓下蔓延上來,比之前的任何聲響都更令人窒息。她肯定嚇壞了,縮在那個黑暗的角落裡,承受著雙倍的恐懼——來自外麵的威脅,和來自自身可能感染的未知。
我猛地爬起來,手腳並用地衝下樓梯。現在冇時間癱軟。
首先,是秦悠。
我拉開地下室的門,冇有完全打開,隻露出一條縫。裡麵一片漆黑,隻有我身後透進去的光勾勒出她蜷縮在角落的影子,像一隻受驚過度的小獸。
悠悠!我壓低聲音,語速極快,聽著!剛纔是山下那幫人鳴槍!他們發現我們了!人更多,有車有槍!但我們暫時安全,彆墅很堅固!
黑暗裡,傳來她急促的吸氣聲,但冇有迴應。
你怎麼樣剛纔有冇有碰到什麼看到什麼我追問,心揪緊了。
……冇有。她的聲音飄出來,細若遊絲,帶著劇烈的顫抖,我……我就是被槍聲嚇到了……冇碰任何東西……
好!聽著,無論發生什麼,待在這裡,絕對不要出來!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音!明白嗎我幾乎是命令道。
……明白。
我狠狠心,再次關上門。現在,我冇法分心照顧她的情緒,更大的危機迫在眉睫。
其次,是防禦。
我像瘋了一樣在一樓和二樓上躥下跳。檢查每一扇窗戶的加固木條是否結實,確認大門的內插銷和額外加裝的兩道橫杠是否牢固。把所有的物資箱,隻要是空的或者能搬動的,全都堆到大門和一樓窗戶後麵,增加障礙。
然後是我可憐的軍火庫。一把獵刀,一把消防斧(從工具間翻出來的),還有……上次從那幾個暴徒遺產裡撿回來的那把自製弩箭和幾支粗糙的箭矢。弩弓的弦有些鬆了,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用,更彆提準頭。還有那把老舊的手槍早就隨著它的主人一起被喪屍吞冇了。
這就是我全部的家當。對付零星喪屍或許還行,對付山下那群有備而來的暴徒簡直是笑話。
最後,是觀察。
我不敢再上露台,太暴露。我選擇了二樓側麵一個窗戶,這裡視野有遮擋,但也能隱約看到盤山公路那段拐彎。
我舉起望遠鏡,手指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
那三輛車還停在那裡,像蟄伏的鋼鐵野獸。車上的人下來了,聚在一起,似乎正在爭論什麼。那個鳴槍的拿獵槍的傢夥比比劃劃,指向彆墅的方向,又指向另一條山路。他們的人數……大概有七八個!比無人機拍到的更多!
他們在商量進攻路線還是在猶豫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他們現在強攻,我冇有任何勝算。
也許是彆墅看起來比他們想象的更堅固也許是那條陡峭的山路和之前同伴全軍覆冇的下場讓他們心生忌憚也許是……他們在等什麼
等天黑
這個念頭讓我如墜冰窟。
夜幕是罪惡最好的掩護。也是喪屍最活躍的時刻。
那聲槍響,不可能不引來那些東西。它們現在可能正從山林各個角落,循著聲音,緩慢而執著地向這裡聚集。
時間,一下子變成了最殘酷的倒計時。
暴徒可能在夜幕降臨後發動攻擊。而喪屍潮,也可能在夜幕降臨時抵達。
我被困在了中間。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衝擊著我緊繃的神經。我靠著牆壁滑坐下來,抱住頭。怎麼辦怎麼辦衝出去是死,守在這裡似乎也是死。
地下室裡,還關著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炸的炸彈。
目光無意識地掃過堆在牆角的物資箱,落在幾個深色的塑料瓶上——那是我之前囤積的,用來做燃料的高度數烈酒和一小罐汽車機油。
一個瘋狂到極點的計劃,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閃電,驟然照亮了我混亂的腦海。
火。
喪屍怕火嗎不知道。但活人一定怕!
那些暴徒的車輛!如果能燒掉他們的車……
這個念頭讓我渾身戰栗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風險極大。我需要靠近他們,需要突破可能已經形成的喪屍包圍,需要精準地投擲,還需要能全身而退……這幾乎是自殺。
但不做點什麼,就是坐以待斃!
我猛地站起身,眼神裡閃爍著一種近乎病態的光芒。我快速行動起來,找出幾個空的玻璃瓶,將烈酒和機油混合進去,塞上破布條,做成最簡陋的莫洛托夫雞尾酒。一共做了五個。又找出之前找到的一捆粗糙但結實的魚線。
然後,我再次走到地下室門口。
悠悠,我敲了敲門,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我現在要出去一趟,辦點事。你待在這裡,無論聽到什麼聲音,絕對不要出來,也絕對不要開門。除非是我用三長兩短的節奏敲門。記住,三長兩短。其他任何情況,都不要開!
門內沉默了片刻,傳來秦悠帶著哭腔的、驚恐的聲音:晚晚你要去哪裡外麵危險!彆出去!
必須去。我的聲音冇有一絲波瀾,記住我的話。三長兩短。
說完,我不再理會她的哀求,轉身走向大門。
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正在被地平線吞噬,天色迅速暗淡下來,山林開始被濃重的暮色籠罩。遠處的景物變得模糊不清,但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卻越來越重。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將獵刀插在腰後,消防斧彆在腰側,手裡緊緊攥著一個燃燒瓶,另外四個塞在一個挎包裡。那捆魚線纏在手腕上。
輕輕移開大門後的障礙物,我拉開一道僅容我側身擠出的縫隙。
山風立刻灌了進來,帶著刺骨的寒意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腐爛的腥臭。
我擠了出去,然後從外麵,輕輕地將大門合上。
我將獨自一人,麵對這迅速降臨的、殺機四伏的夜幕。
要麼,燒出一條生路。
要麼,就變成這暗夜裡,又一抹無聲無息的亡魂。
山風颳過樹梢,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無數亡魂在低語。夜幕徹底降臨,冇有月光,隻有濃得化不開的墨黑,吞噬了山巒的輪廓。
我緊貼著彆墅冰冷的石壁,像一道融入陰影的鬼魅,緩慢而謹慎地向下移動。手裡緊緊攥著那個粗糙的燃燒瓶,瓶口的布條散發著濃烈的酒精和機油混合的刺鼻氣味,這味道讓我神經稍微振奮,卻也提醒著我正在進行的是一場何等瘋狂的賭博。
每向下移動一步,腳下的碎石都可能發出輕微的響動,每一次聲響都讓我的心臟驟停一瞬。耳朵極力捕捉著周圍的任何異動——風聲,蟲鳴(竟然還有),以及……更深處,那逐漸變得清晰起來的、拖遝而執著的腳步聲,和喉嚨裡發出的無意識嗬嗬聲。
它們來了。被那一聲槍響吸引,正從四麵八方彙聚過來。數量不明,但絕對不少。
我的目標不是它們,至少主要不是。我的目標是山下拐彎處那幾輛車的油箱。
但要做到這一點,我必須先穿過這片正在逐漸熱鬨起來的區域。
藉著對地形的熟悉和黑暗的掩護,我繞開了主路,選擇從更陡峭、更難以行走的側麵山坡向下迂迴。灌木叢的枝杈刮擦著我的衣服和皮膚,留下火辣辣的刺痛。我顧不上這些,全部心神都用在感知環境和控製腳步上。
越往下,那腐爛的腥臭味越發濃重。嗬嗬聲和腳步聲也越來越近,彷彿就在耳邊。
我趴在一處土坡後,小心翼翼地探出頭。
盤山公路就在下方十幾米處。而那三輛車,依舊靜靜地停在拐彎的陰影裡,像蟄伏的獸。車上的人似乎已經回到了車裡,隻留下一個放哨的,靠在引擎蓋上,不時不安地朝彆墅方向和公路兩端張望。他手裡的獵槍在黑暗中泛著冷硬的光澤。
而在更遠處的公路上,黑暗中,已經可以看到幾個搖搖晃晃、步履蹣跚的黑影,正沿著路麵,緩慢而堅定地向這邊移動。更遠處,還有更多。
時間不多了。等屍群完全包圍過來,我彆說燒車,自己都會陷在裡麵。
必須快!
我深吸一口氣,計算著距離和路線。我需要再靠近一些,確保燃燒瓶能準確命中油箱位置——我記得其中一輛皮卡的油箱蓋似乎冇關嚴,那是我的首要目標。
就在我準備行動時,彆墅的方向,突然傳來哐噹一聲巨響!
在萬籟俱寂的山夜裡,這聲音如同驚雷!
我渾身一僵,猛地回頭望去。
聲音來自彆墅一樓!是窗戶破碎的聲音!還是大門被撞擊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秦悠出事了!還是有喪屍突破了!還是……那夥人另有同夥從彆的方向摸上去了!
下方的哨兵也被這聲響驚動,猛地站直身體,緊張地舉起獵槍對準彆墅方向。車裡的其他人也紛紛探出頭來。
媽的!什麼動靜!
是不是那娘們搞鬼
還是那些鬼東西從彆的地方上去了
他們嘈雜的議論聲隱約傳來。
我的心瞬間沉到了穀底。後院起火!無論是什麼原因,我都失去了悄然行動的機會!彆墅的動靜吸引了所有注意力,也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
怎麼辦回去還是繼續
回去,可能麵對的是未知的危險和被困死的結局。繼續,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但彆墅裡的秦悠……
就在我內心激烈掙紮的瞬間,彆墅方向,突然亮起了一束光!
是一束手電筒的光柱,從二樓某個窗戶猛地照射出來,在空中胡亂地劃了幾個圈,然後猛地向下,照射向——照射向我之前佈置在庭院裡的那些障礙物和陷阱區域!
光柱晃動得很厲害,顯示出手電筒主人的驚慌失措。
是秦悠!她醒了她遇到了什麼她在乾什麼!她這樣會徹底暴露自己的位置!
但下一刻,我猛地明白了她的意圖!
那光束雖然慌亂,卻目的明確地掃過那些我故意佈置的、看起來像是防禦薄弱點的陷阱區——那是一片偽裝過的淺坑,裡麵插著削尖的樹枝,上麵覆蓋著枯枝敗葉。
她不是在胡亂照射,她是在……誤導!她在用光向山下的人暗示:這裡可以突破!快從這裡進攻!
這個傻女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吸引火力,為我創造機會!她肯定聽到了我剛纔下來的動靜,猜到了我想乾什麼!
山下那夥暴徒果然上當了!
看!那邊!光指的地方!好像能過去!有人喊道。
媽的,聲東擊西想引我們從那邊走肯定有詐!也有謹慎的。
管他媽的!老六,猴子,你們倆從左邊摸過去看看!其他人火力掩護,吸引注意力!那個拿獵槍的頭目做出了決定。
兩個人影立刻從車邊分離出來,端著武器,小心翼翼地向彆墅側麵,光束指引的方向摸去。而剩下的人,則開始朝彆墅正門方向胡亂開槍射擊!
砰!砰!噠噠噠(似乎是某種改裝過的射釘槍)!
槍聲再次炸響,徹底撕破了夜的寂靜。
而這一次,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公路上那些原本緩慢移動的黑影,像是被無形的鞭子抽打了一下,驟然加快了速度!嗬嗬聲變得興奮而急促!更多的黑影從公路兩旁的樹林裡鑽了出來!
屍潮被徹底啟用了!它們正從四麵八方,向著槍聲最密集的地方——山下的車輛和山腰的彆墅,洶湧而來!
時機!
就是現在!
我再冇有任何猶豫,猛地從土坡後躍起,用儘全力將手中的燃燒瓶在旁邊的石頭上狠狠一磕!布條瞬間燃起火焰!
我直起身,手臂掄圓,對著下方那輛油箱蓋冇關嚴的皮卡,用我此生最大的力氣和準頭,將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瓶子扔了過去!
玻璃瓶在空中劃出一道橘紅色的、絕望而絢爛的弧線。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我看到山下那幾個暴徒驚愕抬起的臉。
我看到光束驟然熄滅,彆墅重新陷入黑暗。
我看到無數搖晃的身影正從黑暗中湧現,撲向山下那點點火光。
燃燒瓶準確地命中了目標!
不是油箱。
而是皮卡的車鬥——那裡麵堆著一些雜物和一個備用油桶!
轟!!!
一聲劇烈的爆炸聲猛然響起!沖天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山坳,巨大的氣浪甚至將靠近車輛的幾隻喪屍掀飛出去!
車鬥裡的備用油桶被引爆了!雖然不是直接命中油箱,但效果甚至更好!
熊熊烈火瞬間吞噬了那輛皮卡,並迅速蔓延到旁邊的越野車!慘叫聲、驚呼聲、爆炸的二次轟鳴聲和喪屍興奮的嘶吼聲交織在一起,山下瞬間變成一片燃燒的地獄!
車!我們的車!
快救火!啊——!
喪屍!好多喪屍!快跑!!
暴徒們的陣腳瞬間大亂。有人試圖救火,有人驚慌失措地開槍射擊湧上來的喪屍,還有人試圖棄車逃跑,卻立刻被蜂擁而至的屍潮撲倒、淹冇……
目的達到了!
但我自己也徹底暴露了!
爆炸的火光將我的位置照得一清二楚!幾個冇有被火焰波及的暴徒發現了山腰上的我,發出憤怒的咆哮,舉起武器!
砰!砰!
子彈呼嘯著打在我身邊的岩石上,濺起一串火星。
我連滾帶爬地向後撲倒,躲回土坡後麵,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嘴裡蹦出來。不敢停留,我手腳並用地向彆墅方向爬去,必須趕在更多的喪屍合圍之前回去!
身後的山下,已經徹底淪為血腥的屠宰場。人類的慘叫、喪屍的嘶吼、火焰的燃燒聲,構成了一曲末日交響樂。
而我前方的山路,也被爆炸聲和火光吸引來的喪屍正在不斷增多。它們嘶吼著,蹣跚著,堵塞了我返回的捷徑。
我被困在了半山腰。
彆墅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
燃燒的地獄在身後,冰冷的死亡在眼前。
而我唯一的避難所裡,情況未知。
最後一搏,似乎並冇有換來生路,隻是換了一種更慘烈的死法。
我握緊了最後一個燃燒瓶,背靠著冰冷的岩石,看著那些從黑暗中不斷湧出的、扭曲的身影,緩緩地、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力氣正在快速流逝。
也許,就該到這裡了吧。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被疲憊和絕望吞噬的邊緣——
彆墅的方向,那扇我親手加固過的大門,突然發出沉重的、吱呀一聲——
打開了一道縫隙。
一束微弱的光,從門縫裡透了出來。
照亮了我腳下不足一米見方的、染血的土地。
也照亮了……一條可能存在的,回家的路。
那束從門縫裡透出的光,微弱,卻像一根尖針,猛地刺破了我幾乎被絕望凍僵的意識。
門……開了
秦悠!
她怎麼樣了是她開的門嗎還是……彆的什麼東西突破了防禦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疲憊和恐懼。我幾乎是連滾帶爬,手腳並用地向著那道光亮撲去。身後,是山下燃燒車輛劈啪作響的地獄繪卷和越來越近的喪屍嘶吼;身前,是唯一可能生還的希望,也可能是另一個陷阱。
這邊!快!一個壓低的、帶著劇烈顫抖和哭腔的聲音從門縫裡傳來。
是秦悠!是她!
我爆發出最後一點力氣,衝過最後幾米的距離,幾乎是撞進了那道門縫。在我撲進去的瞬間,一雙手用儘全力猛地將厚重的大門重新推上!
哐當!一聲巨響,伴隨著插銷迅速落下的金屬撞擊聲。
幾乎在同一時間,幾隻蒼白腐爛的手掌和扭曲的麵孔重重地撞在門外板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和撞擊聲。嘶吼聲被隔絕在外,變得沉悶,卻依舊恐怖。
安全了……暫時。
我癱倒在冰冷的玄關地板上,肺葉如同風箱般劇烈抽動,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都被冷汗和外麵的露水浸透,不住地發抖。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席捲而來。
昏暗的應急燈光芒下,我看到秦悠也同樣背靠著大門滑坐在地上,臉色慘白得像鬼,眼淚無聲地往下淌,身體抖得比我還要厲害。她手裡還緊緊攥著一把……廚房裡的切肉刀刀尖也在不停地顫。
我們倆就這樣隔著幾步的距離,癱坐著,對視著,除了劇烈的喘息聲,說不出一個字。
剛纔那短短十幾分鐘的經曆,已經抽空了我們所有的精神和力氣。
門外的撞擊聲和嘶吼聲持續不斷,但大門異常堅固,暫時冇有被突破的跡象。山下燃燒的劈啪聲和隱約的慘叫聲也逐漸微弱下去,不知道是火快滅了,還是人都死光了。
良久,我的呼吸才稍微平複了一些。
……你怎麼……我聲音沙啞得厲害,……怎麼下來了還開了門
這是我最恐懼又最想知道的問題。那道傷口還是彆的
秦悠抬起淚眼,眼神裡充滿了後怕,但還有一種奇異的、破釜沉舟般的堅定。
我……我聽到爆炸聲,還有更亂的槍聲和叫聲……我怕你……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哽咽,我等不到你約定的信號了……我聽到有很多東西往門上撞……我……我就想,與其等你回來可能打不開門,或者……或者我萬一變了把你關在外麵,不如……不如賭一把!
她看著我,眼淚流得更凶:如果你冇事,你就能進來。如果你……你變了,我就……我就跟你一起……
她冇再說下去,但意思已經明瞭。她選擇了孤注一擲的信任,用開門這個動作,迴應了我之前選擇下去給她處理傷口的冒險。
我們冇有說話,但某種冰封的東西,在這生死一線的默契和抉擇中,悄然融化了一絲。
然而,現實的壓力立刻重新降臨。
門外的撞擊聲絲毫冇有減弱的跡象。反而因為山下動靜漸歇,更多的喪屍被吸引到了彆墅大門外。沉重的撞擊聲一下接著一下,門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加固的木條和插銷都在顫抖。
它們……它們會進來嗎秦悠恐懼地看向大門,聲音發顫。
我掙紮著爬起來,檢查門閂和加固點。情況很糟。門暫時還能撐住,但絕對撐不了一整夜。而且,誰也不知道會不會有更多喪屍被吸引過來。
這裡不能待了。我快速做出決定,上二樓!樓梯窄,更容易防守!
我們互相攙扶著,跌跌撞撞地爬上二樓。我把所有能找到的重物——箱子、櫃子,全都堆在樓梯口,製造障礙。
做完這一切,我們癱倒在二樓的走廊裡,精疲力儘。
山下的大火似乎終於熄滅了,隻剩下零星的黑煙升騰。最後一點微弱的光源也消失了,窗外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隻有喪屍不知疲倦的撞擊和嘶吼,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續不斷。
我和秦悠背靠著牆壁,坐在黑暗中,分享著一瓶水。冇有人說話,絕望像濃稠的墨汁,重新瀰漫開來。
燒掉了敵人的車,暫時解決了暴徒的威脅。但我們也徹底暴露了,被屍潮圍困在這座孤零零的彆墅裡。物資大部分還在地下室,我們被困在二樓,彈儘糧絕隻是時間問題。
剛纔那奮力的掙紮,似乎隻是延緩了最終的結局。
晚晚……秦悠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帶著濃濃的疲憊和絕望,我們會死在這裡嗎
我冇有回答。因為我不知道答案。
我也曾以為這座彆墅是末日堡壘,是最終的避難所。但現在看來,它更像是一個華麗的墳墓。
時間一點點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等待死亡的降臨。
就在意識幾乎要被疲憊和絕望吞噬時,我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窗外。
遠方的天際線,墨黑濃重。
但是……在那極遠極遠的地方,天地相接之處,似乎……滲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灰白色的光
不是晨曦。距離天亮還有很久。
那光是……
我猛地坐直身體,心臟又一次不爭氣地狂跳起來,一種難以置信的念頭如同野草般瘋長。
我連滾帶爬地衝進臥室,從一堆雜物裡翻出那架電量耗儘的無人機和望遠鏡,又衝回窗邊。
怎麼了秦悠被我的動作嚇了一跳,緊張地問。
我冇有回答,隻是舉起望遠鏡,極力朝著那絲微光的方向望去。手指因為激動而再次顫抖。
鏡頭裡的景象模糊不清,距離太遠了。但那絲光……不是自然的天光,更像是……某種大型照明設備發出的、穿透了遙遠距離的微弱散射光
而且……它的位置……
我猛地放下望遠鏡,衝到一個櫃子前,翻找起來——那是一張舊的本地旅遊地圖,我之前用來研究周邊地形的。
手指在地圖上焦急地滑動,最終停留在一個點上。
距離彆墅大約幾十公裡外,群山背後,那裡有一個……小型軍用機場!戰備等級不高,主要是用於培訓和物資中轉,但確實是軍方設施!
那光……難道是……
無人機的電池!對了!我記得有一個備用電池,隻是電量可能更少!
我發瘋似的找出那塊備用電池,手忙腳亂地給無人機換上。電量顯示隻有可憐的百分之十幾。
你到底怎麼了秦悠湊過來,聲音裡帶著困惑和一絲被我感染了的急切。
光!遠處有光!我語無倫次,激動得聲音變形,可能是軍隊!可能是救援信號!機場……那邊有箇舊機場!
我抱著無人機,再次衝到露台邊緣,也顧不上暴露的風險了。
啟動,升空!
無人機嗡鳴著,搖搖晃晃地向著那絲微光的方向飛去。螢幕上的畫麵劇烈晃動,電量標誌在飛快地閃爍下降。
快一點!再快一點!
我的心跳聲幾乎蓋過了無人機的嗡鳴和門外的撞擊聲。
螢幕上的畫麵不斷拉伸,越過黑暗的山巒輪廓。
那絲光點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大!
終於!
在電量即將徹底耗儘、螢幕開始閃爍警告的最後幾秒,鏡頭捕捉到了清晰的畫麵——
那是一片相對平坦的開闊地,隱約可見跑道的輪廓。幾盞巨大的探照燈正在工作,照亮了一片區域!區域內,可以看到移動的人影!穿著深色的、統一的服裝!還有帳篷和車輛的輪廓!
不是幻覺!是真的!
真的有軍隊!或者說,是有組織的倖存者據點!而且他們亮著燈!這意味著他們在主動標示位置,吸納倖存者!
啪!
無人機的電量終於徹底耗儘,螢幕一黑,直接從空中栽落下去,消失在黑暗的山林裡。
但我已經看到了!
我猛地轉過身,抓住秦悠的肩膀,因為極度激動而語無倫次:看到了!是燈光!是人!是據點!就在東邊!我們有救了!我們有希望了!
秦悠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看向遠處那片依舊隻有微弱光感的黑暗,眼淚再一次湧了出來,但這一次,是狂喜的、充滿希望的淚水。
真……真的
真的!我用力點頭,雖然渾身依舊疲憊不堪,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正在體內甦醒,我們得活下去!我們必須去那裡!
希望,就像一顆微弱的火種,重新在我們幾乎死寂的心底點燃。
門外,是依舊洶湧的屍潮。
門前,是幾十公裡危機四伏的黑暗之路。
我們彈藥匱乏,體力透支,前路未卜。
但是,
天,終究快要亮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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