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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寒鴉

雪,無聲地落著。

夜色中的北境荒原,彷彿一塊被遺忘的巨大裹屍布,蒼白而冰冷。

寒風如刀,刮過嶙峋的怪石和枯死的灌木,發出嗚咽般的嘶鳴。

淩絕站在風雪中,一身玄衣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

他像一尊石雕,一動不動,唯有那雙眼睛——冷冽如星,深不見底——微微轉動,掃視著前方的關隘。

雁門關。

中原王朝的北大門,屹立三百年的鋼鐵要塞。

此刻在漫天飛雪中,如同匍匐的巨獸,沉默而威嚴。

城牆高達十丈,以巨石壘砌,曆經烽火洗禮,斑駁不堪卻依然堅固。

牆頭上火把在風中搖曳,守軍的身影在火光中若隱若現。

戌時三刻,哨崗換防。淩絕的聲音低沉,幾乎被風雪吞冇,卻清晰地傳入身後三人的耳中。

他身後,三個同樣黑衣的身影伏在雪地中,呼吸微弱得幾乎不存在。

他們是影組織的精英殺手,而淩絕,代號寒鴉,是這次行動的指揮與執行者。

東北角樓,每半刻鐘有哨兵巡視一次。西南箭塔,每刻鐘有弩手檢查軍械。

淩絕繼續道,聲音冇有任何起伏,戍衛巡邏隊每兩刻鐘經過一次主城門。今夜口令是‘風雪’、‘歸人’。

身後的黑影微微震動。

在如此惡劣的天氣條件下,從遠處觀察,竟能如此精確地掌握關防細節,這就是組織頂級殺手的實力。

寒鴉,直接殺進去便是,何必如此麻煩。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不耐。

代號屠夫的壯漢握緊了手中的厚背砍刀,刀身在雪光中泛著冷冽的青光。

淩絕冇有回頭:楊嘯雲不是尋常目標。十八年來,七十七次刺殺,無一成功。你想做第七十八個

屠夫噎住了,喉結滾動,卻冇再出聲。

按計劃行事。淩絕的聲音不容置疑,屠夫,子時整,你在關東製造騷亂,引開部分守軍。魅影,潛入軍械庫,必要時縱火。鬼手,解決西南角的哨塔,清理登牆路徑。

三人無聲頷首。

我獨自負責主目標。淩絕最後道,語氣平靜得像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風雪更急了。

淩絕抬頭望天,雪花落在他臉上,瞬間融化,如同淚水,卻冰冷無情。

他從不流淚。

自從二十年前那個血與火的夜晚之後,就再也冇有流過淚。

寒鴉,完成任務後,組織真會給你自由魅影突然輕聲問道,她的聲音在風雪中幾不可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渴望。

淩絕沉默片刻。

影主承諾過。他最終說道,聲音裡冇有任何情緒。

自由。多麼陌生的詞彙。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為影組織殺了多少人,完成了多少不可能的任務。從七歲被帶入組織,經過殘酷訓練,成為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寒鴉,他的人生隻有命令和殺戮。

直到三個月前,影主召見他,給了他這個任務——刺殺鎮北將軍楊嘯雲。

承諾是:成功之後,寒鴉將獲得自由,不再是組織的奴隸。

淩絕並不完全相信影主。但他彆無選擇。這個承諾,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可能的光亮,即使那可能是虛幻的誘餌。

子時將近。

行動。淩絕的聲音斬釘截鐵。

三道黑影悄無聲息地散入風雪中,如同鬼魅融入黑夜。

淩絕獨自站在原地,望著雄關的輪廓,眼神複雜了一瞬。楊嘯雲,北境長城,國之柱石。這些詞彙對他來說毫無意義。

他的人生隻有殺戮和生存,家國大義、忠孝節義,不過是話本裡的無聊故事。

但不知為何,這次任務讓他感到一絲不同尋常。

組織為何非要楊嘯雲死北境局勢緊張,蠻族蠢蠢欲動,此時刺殺邊關主帥,豈不是自毀長城

淩絕搖搖頭,甩開這些無用的思緒。

殺手的準則第一條:不要思考,隻需執行。

他身形一動,如一片落葉般飄向雁門關高聳的城牆,在夜色和風雪的掩護下,幾乎看不見蹤影。

雁門關內,與外麵的肅殺寒冷截然不同,雖已夜深,卻仍有一種緊張的活力。

將軍府邸實際上隻是關內一座簡樸的石砌建築,與普通將士的營房並無太大區彆,隻是稍大一些。

此刻,書房內燭火通明。

鎮北將軍楊嘯雲站在北境地圖前,眉頭緊鎖。

他已年過五旬,鬢角斑白,臉上刻滿了風霜痕跡,但腰桿依然挺直如鬆,眼神銳利如鷹。

將軍,夜深了,您該休息了。副將韓棠端著一碗熱湯走進書房,語氣中帶著關切和一絲無奈。

楊嘯雲冇有回頭,手指點在地圖上的一處山穀:黑風穀的防禦工事必須加固。探子回報,蠻族最近活動頻繁,很可能在醞釀大規模進攻。

韓棠歎了口氣,將湯碗放在桌上:已經安排了,明天一早工匠就會出發。但您不能天天熬夜啊,身體會撐不住的。

楊嘯雲終於轉過身,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老了,睡不了幾個時辰。倒是你,跟著我熬什麼快去休息吧。

韓棠搖頭:您不睡,我哪能安心休息。他跟隨楊嘯雲二十餘年,從親兵做到副將,深知將軍的脾氣。

窗外風聲呼嘯,楊嘯雲走到窗前,望著紛飛的大雪,神色凝重:這場雪下得不是時候。蠻族慣於雪中奇襲,我們的哨探視野受限,防守難度大增。

已經加派了三倍哨崗,所有弩箭都塗了防凍油,將軍放心。韓棠道。

楊嘯雲點點頭,忽然問道:昭雪睡了嗎

小姐房裡的燈半個時辰前就熄了。韓棠回答,她今天幫著醫護營照顧傷員,累了一天。

楊嘯雲眼中閃過一絲柔和。

女兒楊昭雪今年剛滿十八,三個月前從京城來到邊關探望他,因北境局勢緊張,遲遲未能送她回去。妻子早逝,女兒是他唯一的親人。

儘快安排人手,送昭雪回京城。楊嘯雲突然道,語氣堅決,邊關越來越危險,她不能待在這裡。

韓棠愣了一下:可是小姐她堅持要等開春再...

必須送走!楊嘯雲打斷他,聲音罕見地嚴厲,我有種不好的預感。最近關內關外都不太平,那場遭遇戰太過蹊蹺,我懷疑...

話未說完,突然關東方向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警鐘長鳴!

敵襲!遠處傳來士兵的呼喊。

楊嘯雲和韓棠同時色變,抓起佩劍就向外衝去。

保護小姐!楊嘯雲對韓棠喊道,自己則向著騷亂方向奔去。

韓棠猶豫一瞬,咬牙向著楊昭雪的房間方向跑去。

關東方向,火光乍起,喊殺聲震天。

整個雁門關瞬間被驚醒,士兵們迅速集結,奔向自己的崗位。

冇有人注意到,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過屋頂,悄無聲息地潛入將軍府邸。

淩絕如一片羽毛落在院內,屏息凝神。

外麵的騷亂顯然是屠夫製造的

,時機把握得恰到好處。

根據情報,楊嘯雲的書房在東廂。

淩絕悄無聲息地靠近,手指間已夾住三枚淬毒的飛鏢——見血封喉,絕無生還可能。

書房內空無一人,燭火仍在搖曳,桌上還放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湯。

淩絕皺眉。

目標不在這不在計劃之中。

他敏銳的聽覺捕捉到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和楊嘯雲洪亮的指揮聲。

目標竟然親自去處理騷亂了

淩絕眼神一冷。

也好,在眾人麵前擊殺北境統帥,更能造成恐慌和混亂,有利於組織後續的計劃。

他身形一動,如影隨形般向著聲音來源追去。

雁門關東側,一座糧草倉庫燃起大火,儘管士兵們正在全力撲救,火勢卻仍在蔓延。

楊嘯雲站在高處,沉著指揮:一隊二隊救火!三隊四隊外圍警戒,防止調虎離山!弩手上牆,加強警戒!

他的聲音洪亮沉穩,冇有絲毫慌亂。

將士們看到主帥鎮定自若,也都秩序井然,毫不混亂。

淩絕潛藏在陰影中,冷靜地觀察著。

楊嘯雲身邊圍著親兵,防守嚴密,不是下手的最佳時機。他在等待,如同最耐心的獵手,等待獵物露出破綻。

將軍,火勢控製住了!一名滿臉菸灰的校尉跑來報告,是有人故意縱火,巡邏隊發現了一個可疑人物,正在追擊!

楊嘯雲眉頭緊鎖:活捉他!我要知道是誰派來的!

淩絕心中微沉。屠夫暴露了那個莽夫果然靠不住。

就在這時,西南方向突然傳來一聲爆炸巨響——軍械庫方向!

場麵再次混亂起來。楊嘯雲臉色一變:韓棠!帶人去軍械庫!絕不能有失!

淩絕看到楊嘯雲身邊的親兵分出一半奔向軍械庫,防守出現了空隙。

機會來了。

淩絕的手指扣緊飛鏢,計算著角度和風向。隻需一瞬,他就能結束這位北境守護神的性命。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孩童的啼哭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從著火的倉庫方向跑來,臉上滿是黑灰和淚水,一邊跑一邊哭喊著孃親。

火場方向,一根燃燒的梁柱突然倒塌,正向小女孩砸來!

士兵們驚呼起來,但距離太遠,無人能及時相救。

電光火石間,楊嘯雲動了。

年過五旬的將軍如猛虎般撲出,速度快得驚人,在千鈞一髮之際抱住小女孩,向前翻滾,險險避開倒塌的梁柱。火星濺在他的戰袍上,燃起幾點火苗。

親兵們慌忙衝上前,幫將軍撲滅身上的火苗。楊嘯雲卻毫不在意,隻是輕輕拍著懷中嚇壞了的小女孩的背,柔聲安慰:不怕不怕,將軍爺爺在這裡。

小女孩的母親跌跌撞撞地跑來,跪地連連叩謝。

楊嘯雲將孩子交還給她,轉身時,臉上柔和的表情已變得嚴肅冷峻。

加強巡邏!搜查關內每一個角落!還有同黨潛伏!他命令道,聲音如鋼鐵般堅硬。

淩絕的手指微微顫抖了一下。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即將被殺死的人,會不顧自身安危去救一個平民孩童

在淩絕的世界裡,生命隻有價值高低,冇有貴賤之分。

弱者天生就該被淘汰,強者纔有資格生存。這是他從小被灌輸的理念,也是殺手世界的鐵律。

但楊嘯雲的行為,顛覆了這種認知。

淩絕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的那個雪夜,那個他拚命想要忘記的夜晚。

當時年僅七歲的他,躲在屍堆中瑟瑟發抖,眼睜睜看著親人被殺,希望有人能來救他,但冇有人出現。

如果當時有楊嘯雲這樣的人...

淩絕猛地搖頭,甩開這瞬間的軟弱。殺手準則第二條:情緒是最大的敵人。

他重新聚焦,發現楊嘯雲身邊的防衛因剛纔的混亂而變得更加嚴密,失去了最佳刺殺時機。

淩絕冷靜地後退,融入陰影中。獵手必須有無限的耐心。

他改變計劃,決定先與其他人會合。

雁門關外三裡處,有一個荒廢的樵夫小屋,是事先約定的撤離點。

淩絕悄無聲息地潛入小屋時,裡麵已有兩人。

屠夫靠牆坐著,粗重地喘息,左肩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簡單包紮的布條已被鮮血浸透。魅影正在為他處理傷口。

鬼手呢淩絕冷聲問道。

魅影抬頭,麵具下的眼睛閃過一絲不安:還冇到。軍械庫爆炸後,我就冇看到他。

淩絕眼神一冷。

鬼手是組織裡的潛行和機關專家,負責清理西南哨塔,按理說應該最先撤離。

發生了什麼淩絕看向屠夫。

屠夫啐出一口血沫:媽的,雁門關的守軍比預想的難纏。我放火後被髮現,那些士兵像瘋狗一樣追著不放。中了埋伏,差點回不來。

你暴露了身份淩絕的聲音危險地低沉下來。

屠夫下意識地縮了一下:不可能!我一句話冇說,裝備也都是北蠻的製式。

淩絕沉默地盯著他,直到屠夫心虛地移開目光。

殺手準則第三條:永遠不要低估對手。

組織提供的關於雁門關守軍的情報似乎有所偏差。

楊嘯雲的部隊比描述中更加訓練有素,應對突髮狀況的能力極強。

軍械庫爆炸是怎麼回事淩絕轉向魅影。

魅影的聲音輕柔卻清晰:我按計劃潛入,但發現裡麵守衛異常嚴密,幾乎像是早有準備。我剛安裝好爆破裝置,就觸發了警報。爆炸提前了,我勉強逃出來,冇看到鬼手。

淩絕走到窗邊,望著雁門關方向。關牆上火把通明,顯然已進入高度戒備狀態。

這次行動已經失敗了一半。組織不會滿意這個結果。

我們必須完成刺殺。淩絕緩緩道,明天是楊嘯雲例行巡視關防的日子,那是最後的機會。

屠夫嘶聲道:還來今晚已經打草驚蛇,明天肯定防守更加嚴密!

正因為如此,他們可能想不到我們還會再次行動。淩絕轉身,眼神如冰,明天清晨,楊嘯雲會巡視西南城牆段。那裡視野開闊,不利於埋伏,但有一處死角。

他從懷中取出一張羊皮紙,上麵精細地繪製著雁門關的平麵圖。

這裡,瞭望塔與城牆連接處,有一個視覺盲區。巡視隊伍經過時,會有大約十次心跳的時間處於這個位置。淩絕的手指點在圖上,我從關外懸崖攀爬,在那裡埋伏。

屠夫和魅影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驚。

那處懸崖近乎垂直,光滑如鏡,加上冰雪覆蓋,根本不可能攀爬。

不可能!那是自殺!屠夫脫口而出。

淩絕麵無表情:可能與否,我說了算。你們的任務是製造混亂,引開守軍注意力。

他詳細佈置了計劃,每一個細節都精確到極致。

最後,淩絕補充道:如果明天日出後我還冇有回來,你們就自行撤離,向影主報告。

屠夫和魅影沉默地點頭。

他們知道,這意味著如果失敗,寒鴉已做好赴死的準備。

鬼手怎麼辦魅影突然問。

淩絕望向雁門關的方向,眼神深邃:如果他還活著,自然會找到我們。如果死了...他冇有說下去,但意思明確。

殺手準則第四條:任務高於一切,包括同伴的生命。

淩絕揮手讓兩人休息,自己則坐在門口,擦拭著他的武器——一對特製的短刃,刃身黝黑,不會反光,刃口鋒利無比,吹毛立斷。這把兵器飲過無數人的血,明天或許將增添一位將軍的性命。

他腦海中卻不斷回放著楊嘯飛身救人的那一幕。

那種毫不猶豫的舉動,那種對生命的珍視,是淩絕無法理解的。

為什麼明明身居高位,為什麼要為一個小女孩冒險

淩絕搖搖頭,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無論楊嘯雲是什麼樣的人,他都隻是目標而已。完成任務,獲得自由,這就是一切。

窗外,風雪漸歇,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

城關將軍府內,楊昭雪並未入睡。

她披著外衣,坐在窗前,望著漸漸平息騷亂的關隘,眉頭微蹙。

十八歲的楊昭雪繼承了母親江南女子般的清麗容貌,眉眼如畫,膚白似雪,但那雙眼睛卻有著北境兒女的堅毅和敏銳。

在京城時,她是閨閣小姐,但到了邊關,她主動參與醫護工作,照顧傷員,絲毫冇有大小姐的嬌氣。

今晚的騷亂不同尋常。她敏銳地感覺到,這不僅僅是普通的偷襲或意外。

敲門聲響起,韓棠的聲音傳來:小姐,您冇事吧

我冇事,韓叔叔。楊昭雪開門,看到韓棠滿身煙塵,關切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韓棠簡要說明瞭情況:糧草庫火災,軍械庫爆炸,疑似蠻族細作破壞。

楊昭雪卻搖頭:不像蠻族的作風。他們更擅長野戰突襲,這種潛入破壞不是他們的風格。

韓棠驚訝地看著她。這位小姐的洞察力有時驚人地準確。

將軍呢楊昭雪問。

還在指揮搜查和善後工作。韓棠回答,小姐放心,將軍安全無虞,親兵隊寸步不離。

楊昭雪點點頭,忽然道:韓叔叔,我覺得不對勁。父親最近收到的那封匿名信...

一個月前,楊嘯雲收到一封匿名警告信,說有人要行刺他,信中還準確預測了幾次小規模的襲擊事件。楊嘯雲加強了戒備,但冇有對外聲張。

韓棠神色嚴肅起來:小姐認為今晚的事與那封信有關

太過巧合了。楊昭雪走到書桌前,鋪開紙筆,韓叔叔,能幫我取一些東西來嗎

她列出幾樣物品:雁門關近期巡邏記錄、哨崗佈置圖、還有今晚事發地的詳細位置。

韓棠猶豫道:小姐,這些是軍務機密...

父親說過,我有權檢視任何檔案。楊昭雪平靜卻堅定地說,彆忘了,我母親那邊的關係。

韓棠一震,隨即躬身:是,我這就去取。

楊昭雪的母親出身於一個神秘的情報世家,雖然早逝,卻留下了一些特殊的人脈和資源。

楊昭雪從小就被教導觀察和分析的技巧,隻是很少有人知道這一點。

等待韓棠的時候,楊昭雪從隱秘處取出一枚小巧的青銅令牌,上麵刻著複雜的雲紋,中央有一個古老的影字。

這是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之一,囑咐隻有在極端危險時才能使用。

楊昭雪一直不知道這令牌的具體用途,隻模糊地知道它與一個神秘組織有關。

難道今晚的事件與這個影組織有關

韓棠很快帶回所需的檔案。

楊昭雪在燈下仔細研究,將今晚事發地點標註在關防圖上,又對照巡邏記錄和時間。

她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這不是外部襲擊。她最終得出結論,聲音微微顫抖,有人對關防佈置和巡邏規律瞭如指掌。火災和爆炸發生的地點和時間,都是精心計算好的,旨在製造最大混亂,同時測試我們的應急反應。

韓棠倒吸一口冷氣:內部有奸細

或者是有極高明的外部觀察者。楊昭雪指著圖紙上的幾個點,看這裡,這裡,還有這裡。如果我是刺客,我會選擇這些視覺盲區潛入,而今晚的事發地點恰好都在這些區域附近。

她抬起頭,眼中滿是擔憂:他們的目標很可能是父親。今晚隻是試探和準備,真正的行動可能還在後麵。

韓棠頓時緊張起來:我立刻去加強將軍的護衛!

不!楊昭雪阻止他,不要打草驚蛇。我們需要設下陷阱,引蛇出洞。

她在韓棠耳邊低語良久。老副將先是驚訝,然後猶豫,最終堅定地點頭。

就按小姐說的辦。韓棠道,我這就去安排。

韓棠離開後,楊昭雪獨自站在窗前,手握那枚青銅令牌,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

她有一種預感,一場巨大的風暴正在逼近雁門關,而她的父親正處於風暴中心。

翌日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淩絕如壁虎般貼在光滑如鏡的懸崖麵上,手指和腳尖尋找著幾乎不存在的著力點。

寒風如刀,颳得他臉生疼,冰雪讓岩石表麵覆蓋著一層薄冰,極度危險。

他的判斷準確,這裡確實是視覺盲區,守軍根本冇想到有人能從這種絕壁攀爬上來,因此冇有設置哨崗。

淩絕的心跳平穩,呼吸悠長。

極度危險的環境反而讓他進入一種絕對冷靜的狀態,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如機械。

下方遠處,屠夫和魅影已經開始行動。

關牆西側突然響起喊殺聲,緊接著火光乍起——那是事先計劃好的佯攻。

正如淩絕所料,守軍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巡邏隊向著騷亂方向增援,牆頭上的哨兵也紛紛向西側張望。

完美。

淩絕計算著時間。楊嘯雲的清晨巡視通常會在這個時間開始,從東向西沿著城牆巡視。很快就會到達這個位置。

他如幽靈般翻上牆頭,悄無聲息地潛入陰影處,與黑暗融為一體。

遠處傳來腳步聲和交談聲。

淩絕屏住呼吸,手中緊扣毒鏢。

...必須加強西南角的防禦,那裡是薄弱點。楊嘯雲的聲音傳來,沉穩有力。

已經加派了人手,將軍。另一個聲音回答,似乎是副將韓棠。

淩絕的心跳微微加速。

目標就在眼前,不到二十步的距離。

巡邏隊伍緩緩走來。淩絕計算著距離和速度...就是現在!

他如獵豹般暴起,手中毒鏢疾射而出,直取楊嘯雲咽喉!

這一擊快如閃電,毒鏢劃破黎明前的黑暗,幾乎不可能閃避。

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異變突生!

一麵盾牌突然從旁伸出,鐺的一聲擋住了毒鏢。

幾乎同時,一張大網從天而降,罩向淩絕所在的位置!

陷阱!

淩絕心中一驚,但身體已本能反應。他就地一滾,險險避開大網,手中短刃出鞘,劃向衝上來的士兵。

血光迸現,兩名士兵慘叫倒地。

淩絕抬眼,對上楊嘯雲震驚而憤怒的目光。

拿下他!韓棠大吼,更多士兵從隱蔽處湧出,將淩絕團團圍住。

淩絕心沉到穀底。

行動完全暴露了,對方早有準備。

但他冇有慌亂。

殺手準則第五條:無論處境多麼絕望,總有至少一條生路。

他的目光鎖定楊嘯雲。

距離十五步,中間隔著七名士兵。

夠近了。

淩絕突然動了,速度快得超乎常人理解。他如鬼魅般穿梭在士兵中間,短刃劃出致命弧線,每一步都有士兵倒下,每一步都更接近楊嘯雲。

韓棠護在楊嘯雲身前,舉劍迎戰。刀劍相交,火花四濺。

淩絕的武功遠超尋常將士,短短幾招就逼得韓棠連連後退。

一個虛晃,他突破韓棠的防守,直取楊嘯雲!

這一刻,時間彷彿慢了下來。

淩絕看到楊嘯雲眼中的震驚,但冇有任何恐懼。

這位老將軍竟然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拔劍迎戰,劍法沉穩而老辣,其勢大力沉,遠超淩絕的預期。

但終究年紀已大,速度卻是不及淩絕的快攻。

幾乎是轉瞬之間,淩絕的短刃突破楊嘯雲的防禦,直刺心口!

就在這致命一擊即將得手之際,一支弩箭破空而來,直射淩絕麵門!

淩絕不得不回刀格擋,鐺的一聲擊飛弩箭。

可就這瞬間的延誤,楊嘯雲已被親兵層層護住。

淩絕抬眼望去,弩箭來自不遠處的一個哨塔。

哨塔視窗,一個纖細的身影手持弩機,正在重新裝填。

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白衣勝雪,麵容清麗,眼神卻異常堅定。

四目相對的一刹那,淩絕心中莫名一震。

就在這時,他聽到楊嘯雲焦急的喊聲:昭雪!危險!快下去!

昭雪楊嘯雲的女兒

淩絕分神的刹那,韓棠的劍已到麵前。

他急忙閃避,劍鋒仍劃破他的左臂,鮮血頓時湧出。

更多的士兵湧了上來。

淩絕知道刺殺已經失敗,此刻必須撤離。

他虛晃一招,逼退韓棠,隨即向牆外一躍而下!

放箭!韓棠大吼。

箭雨傾瀉而下,但淩絕已在空中轉身,手中飛爪射出,抓住城牆縫隙,如猿猴般蕩向崖壁,迅速向下攀爬。

幾支箭矢擦身而過,一支流矢射中他的大腿,但他彷彿感覺不到疼痛,速度絲毫不減。

上方傳來楊嘯雲的聲音:不要追了!加強戒備!醫護兵,快看看傷亡的弟兄!

淩絕心中又是一震。

在這種時候,楊嘯雲最先關心的竟然是士兵的安危

他咬緊牙關,壓下心中的異樣感,加速向下攀爬。

必須儘快撤離,雁門關的守軍很快就會展開大規模搜捕。

在即將到達地麵時,淩絕抬頭望了一眼牆頭。

那個白衣少女——楊昭雪,正站在牆邊,目光如炬地看著他逃離的方向。

黎明初光映照著她的側臉,有一種不似凡塵的美。

他迅速落地,忍痛拔掉腿上的箭矢,簡單包紮後,消失在漸亮的黎明中。

風彷彿來得更急,黃昏的黑暗過後,卻冇有迎來無限的光明。

淩絕拖著傷腿,在雁門關外的山林中艱難前行。

失血過多讓他頭暈目眩,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但他不敢停下,身後的追兵隨時可能趕來。

刺殺失敗,同伴失蹤,自己負傷——這是淩絕職業生涯中最糟糕的一次任務。

而更糟糕的是,那個畫麵不斷在他腦海中回放:楊嘯雲不顧自身安危救小女孩;中箭倒地的士兵被急忙搶救;楊昭雪那雙清澈卻堅定的眼睛...

這些影像不斷擾亂著他的心神。

在他二十年的殺手生涯中,這是從未有過這種情況。

殺手準則第六條:不要思考目標的身份、性格、動機。他們隻是目標,不是人。

但楊嘯雲和他身邊的人,卻讓這條準則變得難以遵守。

淩絕找到一處隱蔽的山洞,艱難地爬進去,終於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他檢查自己的傷勢:左臂劍傷較淺,已自行止血;右腿箭傷較深,仍在滲血。若不及時處理,很可能感染致命。

淩絕咬緊牙關,從懷中取出應急藥粉,灑在傷口上,然後用匕首割下衣襟,緊緊包紮。

劇痛幾乎讓他昏厥,但他以強大的意誌力保持著清醒。

外麵逐漸傳來搜捕的聲音,士兵的呼喊聲由遠及近。

淩絕屏住呼吸,手握短刃,準備做出最後的搏殺。

不過幸運的是,搜捕隊冇有發現這個隱蔽的山洞,聲音在盤旋片刻之後,逐漸遠去。

淩絕不由鬆了口氣,但知道這裡並不安全。他必須儘快與屠夫和魅影會合,然後撤離北境。

然而,一種不安的感覺縈繞心頭。

這次行動太過蹊蹺,組織提供的情報有嚴重偏差,彷彿...是故意為之。

淩絕不敢細想。

懷疑組織是殺手的大忌。

夜幕降臨時,淩絕掙紮著起身,拖著傷腿向約定的撤離點移動。

每走一步都如同酷刑,但他訓練有素的身體仍在堅持。

風雪再次降臨,這為他提供了掩護,也增加了前進的難度。

終於,在天亮前,他看到了那個荒廢的樵夫小屋。

但一種不祥的預感讓他停下腳步。

太安靜了,冇有警戒信號,也冇有生命跡象。

淩絕悄無聲息地靠近,從縫隙中向內窺視。

淡淡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屋內,屠夫倒在血泊中,已經氣絕身亡。

他的喉嚨被利刃割開,眼睛瞪得老大,滿是驚愕和不甘。

冇有魅影的蹤跡。

淩絕警惕地環顧四周,確認冇有埋伏後,才小心翼翼地進入屋內。

矮身檢查屠夫的屍體:傷口乾淨利落,是一擊致命。

凶手顯然是位高手,從屠夫驚愕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是屠夫認識的人,否則不會在如此接近的情況下得手。

淩絕的心沉了下去。

組織處理失敗任務者的常用手法。

所以,組織已經判定這次行動的失敗,開始清理參與者

淩絕搜尋了整個小屋,冇有找到任何線索。魅影是生是死鬼手又在哪裡

他在屋角發現了一個模糊的標記,是組織內部的暗號:危險,勿回。

是魅影留下的警告他不要返回組織

淩絕陷入兩難。

任務失敗,同伴或死亡或失蹤,自己同樣負傷。

如果回組織,很可能被清理;如果不回,則將成為組織追殺的叛徒。

無論哪種選擇,都彷彿是死路一條。

淩絕黯然無語,臉色暗沉。

無謂的思緒並冇有持續多久,他走出小屋,望著雁門關的方向。

關牆上火把通明,如同一條火龍守護著北境。

那個關隘裡,有他任務的目標,也有他無法理解的人和事。

突然,一個瘋狂的念頭在淩絕心中升起。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組織絕不會想到,他會返回雁門關。

而且,他需要答案。

為什麼組織要殺楊嘯雲為什麼情報有誤今晚的陷阱是如何設下的

還有...那個白衣少女的身影,不知為何,深深印在他腦海中。

淩絕做出決定:重返雁門關。

這不是理智的決定,而是直覺的驅使。

二十年來,他第一次跟隨直覺而非訓練和準則。

他簡單掩埋了屠夫的屍體,清理了痕跡,然後向著那座雄關的方向,一瘸一拐地走去。

風雪更急了,彷彿要掩蓋世間一切痕跡和罪孽。

淩絕不知道,這個決定將徹底改變他的命運,也將是揭開一個驚天陰謀的序幕。

雁門關的烽火已經點燃,北境的命運之輪開始轉動。

而冷血殺手寒鴉的贖罪之路,纔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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