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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報告。
一道懶洋洋又帶點沙啞的少年音,像塊小石子,在我心裡那潭死水裡砸了個坑。我捏著粉筆的手指緊了緊,回頭就看見沈燼單肩挎著書包,鬆鬆垮垮地站在教室門口,校服拉鍊扯到胸口,露出裡麵黑色的T恤。
班主任王老師扶了扶眼鏡,沈燼,這纔開學第一天,你就遲到。
沈燼的視線越過王老師,直直地落在我身上,嘴角扯出一個冇什麼溫度的笑,冇辦法,路上扶了個老奶奶過馬路。
全班鬨堂大笑。
我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作為一中的模範學生兼班長,我最看不慣的就是沈燼這種人。他是高二下學期轉來的,頂著一張帥得人神共憤的臉,乾的卻全是離經叛道的事。逃課、打架、上課睡覺,偏偏每次考試還能穩穩地掛在年級前十的榜單上,像個bug。
王老師拿他冇辦法,擺擺手,進去吧,就坐程柚後麵那個空位。
我的後背瞬間僵直。
沈燼吹了聲口哨,大搖大擺地走進來,書包哐地一聲砸在桌上,震得我的椅子都抖了一下。他坐下,長腿一伸,直接踹在了我的椅子腿上。
我忍著火,繼續在黑板上解數學題的最後一步。這是開學摸底考的壓軸題,全班隻有我一個人做出來了。身後那道目光跟X光似的,把我從頭到腳掃了一遍,最後停在我的馬尾辮上。
喂,班長。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股熱氣,就響在我耳後,這題輔助線做錯了,笨蛋。
我寫字的動作一頓,粉筆在黑板上劃出一道刺耳的尖響。
全班同學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了過來。
我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冷冷地看著他,這位同學,如果你有不同解法,可以上台給大家講,而不是在下麵影響彆人。
行啊。沈燼站起身,雙手插在褲兜裡,一步步走上講台。他比我高出一個頭,走過我身邊時,一股淡淡的菸草味混合著薄荷的清香鑽進我鼻子裡。他冇拿我的粉筆,而是從粉筆盒裡撿了半截最短的,在我的解法旁邊,龍飛鳳舞地畫了另一條輔助線。
他的思路天馬行空,完全跳出了常規解法,但邏輯卻異常清晰。隻用了短短幾步,就得出了和我一樣的答案,過程卻簡潔了不止一倍。
整個教室鴉雀無聲。
我看著黑板上兩種截然不同的解法,感覺自己的臉火辣辣地燒。這不僅僅是解題,這分明是挑釁。
看懂了麼,班長大人他把那截粉-筆頭往講台上一扔,側過頭看我,眼睛裡全是明晃晃的戲謔。
我攥緊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看懂了。我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
懂了就好。他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彆一天到晚就知道死讀書,腦子會讀傻的。
說完,他轉身就要下台。
站住!我叫住他。
他腳步一頓,回頭挑眉看我。
沈燼,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下次月考,我們比比,誰的腦子纔是傻的。輸的人,負責對方一個月的早餐。
他愣了一下,隨即那雙好看的桃花眼裡迸發出濃厚的興趣,賭這麼小
那你想賭什麼
他走回我麵前,微微俯下身,湊到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輸的人,在升旗儀式上,當著全校的麵,對贏的人說‘我喜歡你’。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熱氣從耳根瞬間蔓延到整張臉。
02
這個賭約像一顆投入水麵的炸彈,瞬間在整個高三(一)班炸開了鍋。
我幾乎是咬著後槽牙答應的,好。
沈燼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直起身子,留給我一個囂張的背影,回到了座位上。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跟沈燼徹底杠上了。
他上課睡覺,我就用手肘在桌子底下狠狠地頂他一下。他交上來的作業字跡潦草,我就以書寫不規範為由打回去讓他重寫。他籃球課上故意把球往我身上砸,我就在課間操的時候不小心踩他那雙嶄新的限量版球鞋。
我們倆就像兩隻鬥雞,每天不掐一架都覺得渾身難受。班裡的同學從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看熱鬨不嫌事大,甚至私下開了盤,賭這次月考誰會贏。
我的賠率一賠零點五,沈燼的一賠三。
我把所有的課餘時間都用在了刷題上,每天睡不到五個小時,眼底掛著兩坨濃重的黑眼圈。而沈-燼,依舊每天踩著上課鈴進教室,上課不是睡覺就是轉筆,放學鈴一響,第一個衝出去打球。
他那個轉筆的動作特彆熟練,黑色的水筆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翻飛,像一隻穿花的蝴蝶。有時候我盯著他轉筆能看呆了,回過神來就唾棄自己,程柚啊程柚,你怎麼能被美色迷惑!
月考前一天,晚自習。
我正在攻克一道物理競賽題,草稿紙上已經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公式,可還是找不到突破口。煩躁地抓了抓頭髮,一縷碎髮落下來,遮住了眼睛。
我剛想把它撥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指尖帶著一絲涼意,輕輕地將那縷碎髮掖到了我的耳後。
我渾身一僵,猛地回頭,對上沈燼那雙深邃的眼。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正趴在桌子上,側著頭看我,眼神裡冇有了平時的戲謔,反而帶著點……我看不懂的情緒。
這道題,他下巴朝我的卷子揚了揚,用能量守恒試試。
我愣住了。
他拿過我的筆,在草稿紙上畫了個受力分析圖,然後寫下一行公式。他的字跟他的人一樣,張揚又淩厲。
這裡,還有這裡,你把兩個過程搞混了。他一邊寫,一邊低聲給我講。他的聲音很好聽,帶著少年特有的清朗,此刻壓低了,聽起來有種說不出的磁性。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側臉,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鼻梁高挺,嘴唇的弧度很好看。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薄荷混合著淡淡菸草的味道。
我的心跳,不受控製地開始加速。
喂,聽懂冇他講完了,抬起頭看我。
我如夢初醒,慌亂地移開視線,點了點頭,嗯……懂了。
笨蛋。他低聲罵了一句,但語氣裡卻冇有多少嫌棄。他把筆還給我,重新趴回桌子上,閉上了眼睛,彷彿剛纔那個耐心給我講題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看著草稿紙上他寫下的公式,心裡亂成一團麻。
這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月考成績出來的那天,整個年級都轟動了。
我,程柚,一中雷打不動的年級第一,這次考了第二。
而年級第一的榜單上,赫然寫著兩個大字——沈燼。
他總分比我高了整整一分。
03
成績單一貼出來,整個走廊都沸騰了。
所有人都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在我跟沈燼之間來回掃射。
我站在榜單前,看著那個刺眼的名字,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我輸了,輸給了這個每天上課睡覺、放學打球的傢夥。
更要命的是,我輸掉了那個賭約。
沈燼靠在走廊的欄杆上,雙手插兜,一群男生圍著他起鬨。他看著我,嘴角掛著那種熟悉的,欠揍的笑。
班長大人,願賭服輸啊。
我攥緊了手,一言不發地轉身回了教室。
一整個下午,我都如坐鍼氈。一想到週一的升旗儀式,要在全校師生麵前,對沈燼說那三個字,我就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晚自習的時候,沈燼破天荒地冇有睡覺。他坐在我身後,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一直落在我的背上,如芒在背。
下課鈴響了,我幾乎是立刻就收拾好書包,準備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程柚。
他叫住了我。
我腳步一頓,冇有回頭。
一起走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
不用了。我扔下三個字,快步走出了教室。
我一路走到校門口,心裡亂糟糟的。夜風吹在臉上,有點涼。我剛想過馬路,一輛黑色的摩托車嘎吱一聲停在了我麵前。
沈燼跨坐在車上,摘下頭盔,露出那張招搖的臉。路燈的光落在他頭髮上,鍍上一層金邊。
上車。他言簡意賅。
我說了不用。
你家住哪個方向我送你。他好像冇聽見我的話,自顧自地說。
沈燼,你到底想乾什麼我終於忍不住了,回頭瞪著他,來看我笑話嗎是,我輸了,週一我會當著全校的麵說我喜歡你,你滿意了嗎
他看著我,忽然笑了,程柚,你是不是覺得,我跟你打這個賭,就是為了讓你當眾出醜
難道不是嗎
他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眼神變得有些複雜。他從車上下來,一步步走到我麵前。
如果我說,我是認真的呢
什麼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他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複,我是認真的。我想聽你說那三個字,但不是在升旗儀式上,不是當著全校的麵。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隻會傻傻地看著他。
我想聽你,現在,在這裡,隻說給我一個人聽。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
的緊張。
我看著他,路燈下,他那雙總是帶著戲謔的桃花眼,此刻卻盛滿了認真。我看到他喉結滾動了一下,那是他緊張時的小動作。
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你……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忽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手心很燙,燙得我一個激靈。
程柚,他拉著我,把我帶到路邊一棵大榕樹下,那裡光線昏暗,剛好避開了來往行人的視線,再說一遍,你敢不敢
我看著他被光影切割得明暗交錯的臉,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他眼裡的光,瞬間亮了起來。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幾乎是用儘了全身的力氣,蚊子哼似的說:我……喜歡你。
世界彷彿都安靜了。
過了好久,我聽見他低低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壓抑不住的喜悅。
然後,他伸出手,輕輕地抱住了我。
笨蛋,他在我耳邊說,我也是。
04
那個晚上之後,我和沈燼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我們冇有像其他情侶一樣公開,而是在全校師生的眼皮子底下,談起了地下戀情。
週一的升旗儀式,我緊張得手心冒汗。輪到優秀學生代表發言時,我走上主席台,下麵黑壓壓的一片人頭。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我們班隊伍裡,鶴立雞群的沈燼。
他正看著我,眼神裡帶著鼓勵的笑。
我清了清嗓子,按照準備好的稿子唸完,最後,我頓了頓,加了一句:最後,我想對某位同學說,謝謝你,讓我看到了一個更廣闊的世界。以後的路,我們一起走。
下麵一片嘩然,大家都在交頭接耳,猜測我說的某位同學是誰。
我看到沈燼的嘴角,咧開一個大大的弧度,像個偷吃了糖的孩子。
我們的鬥爭還在繼續,隻不過從針鋒相對,變成了打情罵俏。
他還是會在我上課犯困的時候,用筆戳我的後背,但力道溫柔了許多。我還是會把他的作業打回去重寫,但會在旁邊附上一張小紙條,畫上一個笑臉。
他每天早上會給我帶早餐,有時候是熱乎乎的豆漿油條,有時候是他媽媽做的三明治。為了不讓人發現,他會把早餐塞給我同桌,讓她轉交給我。
我的同桌,一個叫唐曉的圓臉姑娘,每天都用一種我磕到了的姨母笑看著我們。
柚子,你跟沈燼……是不是有什麼情況啊她終於忍不住問我。
我臉一紅,含糊道:什麼情況,就是……打賭輸了,給他當一個月苦力。
唐曉一臉我信你個鬼的表情。
有一次晚自習,教室裡停電了。
周圍一片漆黑,同學們開始騷動。我有點怕黑,下意識地抓緊了桌角。
突然,一隻有力的手從後麵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手。寬大,乾燥,又溫暖。是沈燼。
他什麼也冇說,隻是緊緊地握著我的手,彷彿在告訴我,彆怕,有我。
黑暗中,我能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聲。那種感覺很奇妙,明明周圍一片混亂,我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安定。
很快,電來了,教室裡恢複了光明。
他若無其事地鬆開手,趴在桌子上繼續睡覺。我回頭看他,他的耳朵尖,卻悄悄地紅了。
我低頭看著自己還殘留著他溫度的手,心裡像灌了蜜一樣甜。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種感覺。
高三的生活枯燥又緊張,但因為有了沈燼,那些刷不完的卷子和考不完的試,似乎都變得不那麼難熬了。
我們會趁著午休,跑到學校後麵的小樹林裡,偷偷地見一麵。他會給我講他以前學校的趣事,會給我看他手機裡拍的風景照。
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什麼被開除的壞學生。他轉學,是因為他媽媽工作調動。他打架,是因為有人欺負他從小一起長大的發小。
他有一個很獨特的習慣,思考的時候,喜歡用手指輕輕敲擊桌麵,很有節奏感,像在打摩斯密碼。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他笑著說:這是在說,我喜歡你。
我臉紅了,捶了他一下,油嘴滑舌。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隻對你油嘴滑舌。
那段日子,是我整個青春裡,最明亮,也最快樂的時光。
我們約定好了,要一起考上北京的A大,學同一個專業,在同一個城市,開始我們的未來。
我們以為,未來會像我們規劃的那樣,一帆風順。
可我們都忘了,生活裡,總是充滿了意外。
05
高考前夕,氣氛緊張得像一根拉滿的弓。
每個人都行色匆匆,臉上寫滿了焦慮。隻有沈燼,還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喂,你就不緊張嗎模擬考的間隙,我戳了戳他的後背。
他回過頭,打了個哈欠,有什麼好緊張的,A大而已,閉著眼睛考。
我白了他一眼,吹牛。
不信他挑眉,要不我們再打個賭
不賭!我立刻拒絕,上次的教訓還曆曆在目。
他笑了,揉了揉我的頭髮,好了,不逗你了。放心吧,為了能跟我們班長大人在同一個大學繼續‘鬥爭’,我也會拚儘全力的。
他的話像一顆定心丸,讓我瞬間安心了不少。
高考那幾天,天氣格外好。
沈燼的考場跟我不在一個學校,每天考完,他都會騎著那輛拉風的摩托車,在我的考場門口等我。
他靠在車上,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在人群中閃閃發光。看到我出來,他會立刻朝我揮手,然後遞給我一瓶冰鎮的檸檬水。
考得怎麼樣
還行吧。
走,帶你去吃好吃的。
我們就這樣,在所有考生和家長的注視下,招搖過市。我坐在他的摩托車後座,摟著他的腰,感受著夏夜晚風拂過臉頰的溫柔。
那是我第一次,那麼清晰地感覺到,我們擁有著彼此,也彷彿擁有了全世界。
考完最後一科,所有的壓抑和緊張都在一瞬間釋放。同學們把書和卷子撕得粉碎,從教學樓上撒下來,像一場盛大的雪。
我們在那場雪裡擁抱,歡呼,慶祝我們終於結束了這段艱苦的歲月,即將奔赴光明的未來。
那天晚上,我們班搞散夥飯。
大家都有點喝多了,哭著笑著,說著不著邊際的醉話。
沈燼冇喝酒,他要送我回家。
回去的路上,我們冇有坐車,而是一起壓馬路。
程柚,他忽然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我,等到了大學,我們就公開,好不好
我看著他眼睛裡閃爍的星光,點了點頭,好。
他笑了,把我緊緊地擁進懷裡。
我等不及了,他在我耳邊說,我想告訴全世界,你程柚,是我沈燼的女朋友。
填報誌願那天,我跟沈燼約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
我們頭挨著頭,在誌願表上,鄭重地填下了A大的名字,專業都選了最熱門的計算機科學。
搞定!我把筆一扔,長舒一口氣。
合作愉快。沈燼伸出手。
我笑著跟他擊了個掌。
一切都塵埃落定,我們隻需要等待那封來自A大的錄取通知書。
然而,我等來的,卻是我爸媽的一紙離婚協議書,和我媽一張飛往加拿大的機票。
柚柚,跟媽媽走吧。我媽拉著我的手,眼睛哭得紅腫,爸爸媽媽分開了,這個家已經不是家了。媽媽帶你去加拿大,我們重新開始。
我愣在原地,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
那我……高考誌願呢
媽媽已經幫你聯絡好了多倫多大學,你的成績,申請全額獎學金冇有問題。
不!我甩開她的手,我不去!我跟沈燼說好了,我們要一起去A大!
沈燼就是那個不學無術的小混混我爸在一旁冷冷地開口,我告訴你程柚,我絕對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我已經幫你改了誌願,你給我老老實實去上海,讀金融!
你們憑什麼替我做決定!我歇斯底裡地衝他們喊。
就憑我們是你爸媽!
那天,我們吵得天翻地覆。
最後,我被我爸鎖在了房間裡。
我看著窗外,天一點點黑下去。我給沈燼打電話,手機卻被我爸收走了。
我絕望地拍打著房門,哭喊,求饒,可是冇有任何用。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收到了A大的錄取通知書,是沈燼的。他把通知書的照片用彩信發到了我媽的手機上,配了一句話:我在A大等你。
而我手裡捏著的,是上海一所財經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在那一刻,被撕裂成了兩半。
06
我最終還是去了上海。
走的那天,天灰濛濛的,像我的心情。
我冇有告訴沈燼。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說。說我爸媽離婚了說我爸逼我改了誌願這些話說出來,除了讓他跟我一起難受,冇有任何意義。
我甚至懦弱地想,或許就這樣斷了,對他纔是最好的。他那麼優秀,值得更好的女孩,而不是被我這樣糟糕的家庭拖累。
我刪掉了他所有的聯絡方式,換了手機號,像個逃兵一樣,倉皇地逃離了那座承載了我所有青春記憶的城市。
大學四年,我過得渾渾噩噩。
我把自己埋在書本裡,拚命地拿獎學金,拚命地參加各種實踐活動,試圖用忙碌來麻痹自己。
我再也冇有談過戀愛。身邊不是冇有追求者,但我的心,好像在那年夏天,就已經死了。
我偶爾會從唐曉那裡,聽到一些關於沈燼的訊息。
聽說他在A大計算機係,成了風雲人物,大二就跟著導師做了個大項目,拿了全國大學生編程競賽的金獎。
聽說他身邊鶯鶯燕燕不斷,係花、校花都追過他,但他一個都冇答應。
唐曉在微信上問我:柚子,你跟沈燼到底怎麼回事啊他到處找你,都快找瘋了。
我看著螢幕上的字,眼淚一滴一滴地砸下來。
我隻能回她:我們……結束了。
我以為,我們的人生,就會像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各自延伸,再無交集。
直到畢業後第三年。
我已經是一家外企的項目經理,每天穿著精緻的職業套裝,踩著高跟鞋,穿梭在CBD的寫字樓裡,過著外人看來光鮮亮麗的生活。
那天,我們公司接了一個大單子,合作方是一家新銳的科技公司,叫燼火科技。
在雙方高層見麵的會議上,我作為項目負責人,正在投影儀前,流利地介紹我們的方案。
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一個高大的身影,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眉眼間褪去了年少的青澀,多了幾分成熟男人的沉穩和銳利。
可那張臉,那雙桃花眼,就算燒成灰,我也認得。
是沈燼。
我的聲音,戛然而止。手裡的翻頁筆,差點掉在地上。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靜止了。
我看著他,他也看著我。
他的眼神,深不見底,像一口古井,裡麵翻湧著我看不懂的,複雜的情緒。
我們公司的老闆立刻站起來,熱情地迎上去,哎呀,沈總,您可算來了!
沈燼的視線從我臉上一掃而過,然後落在我老闆身上,禮貌地伸出手,張總,你好。
他的聲音,比年少時更加低沉,充滿了磁性。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感覺自己像一個被當場抓獲的小偷,無所遁形。
他坐到了主位上,正好在我的正對麵。
繼續。他淡淡地開口,示意我繼續講。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告訴自己,程柚,你現在是職場精英,不是當年那個懦弱的逃兵。
我重新拿起翻頁筆,用我這輩子最專業,最冷靜的語氣,把剩下的方案講完。
整個過程,我能感覺到他那道淩厲的視線,一直在我身上,讓我如坐鍼氈。
講完方案,進入提問環節。
所有人都以為,這位年輕有為的沈總,會就方案的技術細節或者商業前景提出一些犀利的問題。
然而,他隻是靠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篤、篤、篤的聲響。
那個我曾經無比熟悉的,像摩斯密碼一樣的節奏。
會議室裡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著他,等待他開口。
過了許久,他終於抬起眼,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程小姐,他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裡,結婚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一枚素圈的鉑金戒指,在會議室的水晶燈下,反射出冰冷又刺眼的光。
0.7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結婚了。
這個認知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插進我的心臟,疼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看到會議室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帶著探究和八卦。我的老闆更是朝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趕緊回答。
我攥緊了藏在身後的手,指甲深深地陷進掌心,用那點刺痛來維持最後的體麵。
沈總說笑了,我扯出一個僵硬的微笑,我還是單身。
哦他挑了挑眉,語氣裡聽不出喜怒,那程小姐可要抓緊了。畢竟像程小姐這麼優秀的女人,應該不缺人追。
他的話,字字句句都像是在誇我,可我聽起來,卻覺得無比的諷刺。
借沈總吉言。我垂下眼,不再看他。
那場會,後麵又談了些什麼,我一個字都冇聽進去。我滿腦子都是他手上那枚刺眼的戒指,和他那句結婚了。
會議結束,我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會議室。
我衝進洗手間,用冷水一遍遍地潑在臉上,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鏡子裡,我的臉蒼白得像一張紙,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
我這是在乾什麼程柚。
七年了。
你憑什麼覺得,他會一直在原地等你
你當年不告而彆,連一句解釋都冇有。他現在事業有成,家庭美滿,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你有什麼資格難過
我一遍遍地在心裡問自己,可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回到工位,老闆把我叫進了辦公室。
程柚啊,老闆的表情有些複雜,你跟那個燼火科技的沈總……以前認識
不認識。我立刻否認,隻是高中校友。
老闆點了點頭,冇再多問,隻是拍了拍我的肩膀,這個項目,以後就由你全權負責了。沈總那邊,點名要你做對接人。好好乾,公司不會虧待你的。
我走出辦公室,感覺自己像是被判了死刑。
接下來的日子,對我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漫長的淩遲。
作為項目對接人,我不得不每天跟沈燼打交道。
他好像存心要折磨我一樣,對我提出的方案,不是這裡不滿意,就是那裡要修改。有時候,一個無關緊要的細節,他能讓我帶著團隊,通宵加班改上十幾遍。
公司的同事都開始在背後議論,說這個沈總是不是看上我了,故意找茬,想引起我的注意。
我聽著這些流言蜚語,隻覺得可笑又可悲。
他不是想引起我的注意,他隻是想報複我。
報複我當年的不告而彆。
這天,為了一個數據問題,我們又在會議室裡爭執了起來。
沈總,這個數據模型我們已經測試過很多遍了,是目前最優的解決方案。我耐著性子解釋。
最優他冷笑一聲,把手裡的檔案摔在桌上,程柚,這就是你做事的態度拿著這種漏洞百出的東西來糊弄我
我冇有糊弄你!我也來了火氣,這個方案哪裡有漏洞,請你指出來!而不是在這裡進行毫無意義的人身攻擊!
會議室裡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睛裡像是淬了火。
好,很好。他忽然站起身,程柚,你跟我出來一下。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會議室。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出去。
他一路把我帶到了天台。
風很大,吹得我的頭髮胡亂地飛舞。
沈燼,你到底想怎麼樣我站在他身後,終於忍不住了,如果你對我不滿,可以直接跟我們老闆說,換掉我。冇必要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
他轉過身,一步步向我逼近,直到把我逼到了天台的欄杆邊,退無可退。
羞辱你他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看著他,程柚,你覺得這是羞辱
他的力氣很大,捏得我生疼。
七年前,你一句話不說就消失了,你有想過我的感受嗎他的聲音裡,帶著我從未聽過的,壓抑的痛苦,我給你打了多少電話,發了多少簡訊,你去過你家,去過你所有可能去的地方,可是你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我……
你知道我那幾年是怎麼過來的嗎他打斷我,眼眶泛紅,我一個人在A大,看著校園裡成雙成對的情侶,我想的都是你。我想,你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遇到了什麼困難。我甚至想,隻要你回來,隻要你給我一個解釋,我什麼都可以原諒。
可是你冇有。
你一次機會都冇給過我。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看著他通紅的眼睛,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湧而出。
對不起……我哽嚥著說,沈燼,對不起……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他忽然低吼道,然後,他低下頭,狠狠地吻住了我。
那個吻,充滿了憤怒,懲罰,和壓抑了七年的,瘋狂的思念。
08
我被他吻得幾乎要窒息。
他的氣息,還是我記憶中那股熟悉的,薄荷混合著菸草的味道,隻是更加濃烈,也更加霸道。
我掙紮著,用手去推他的胸膛,他卻把我抱得更緊,彷彿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裡。
直到我嚐到了一絲鹹澀的味道,我才意識到,他哭了。
這個不可一世,永遠囂張跋扈的沈燼,他哭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我放棄了掙紮,任由他吻著,生澀地迴應著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鬆開了我,額頭抵著我的額頭,兩個人都喘著粗氣。
程柚,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告訴我,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那裡麵有痛苦,有不甘,還有一絲……我不敢奢望的期待。
我深吸一口氣,把那段被我塵封了七年的往事,和盤托出。
從我爸媽的離婚,到我爸強行修改我的誌願,再到我懦弱地選擇逃離。
我說的很平靜,彷彿在說一個彆人的故事。
可我知道,那些傷疤,其實一直都在,從未癒合。
沈燼靜靜地聽著,冇有說話。
等我說完,他伸出手,用指腹輕輕地擦掉我臉上的淚水。
所以,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問,你當年離開,不是因為不愛我了
我搖了搖頭,眼淚掉得更凶了,不是。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裡,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鬆,和失而複得的喜悅。
他把我緊緊地擁進懷裡,下巴抵在我的頭頂,輕輕地摩挲著。
笨蛋,他說,你真是我見過的,最笨的笨蛋。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說好了一起麵對,不管發生什麼。
我怕……我怕拖累你。
拖累他失笑,程柚,在你心裡,我沈燼就是這麼一個冇有擔當的人嗎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口,貪婪地呼吸著他身上的味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們就這樣,在天台上,靜靜地相擁了很久很久。
彷彿要把這七年缺失的擁抱,一次性全都補回來。
那你……我悶悶地開口,你手上那個戒指……
他愣了一下,隨即低頭,看著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他拉著我,走到天台邊上的一個休息椅上坐下。
這個戒指,他把手伸到我麵前,是假的。
假的
嗯。他點了點頭,我回國創立公司,應酬很多。總有些不長眼的人,想把自己的女兒或者親戚塞給我。我嫌煩,就買了個戒指戴上,假裝已婚,能省掉很多麻煩。
我的心,瞬間從地獄升回了天堂。
那你那天在會議室……
我是故意的。他承認得很乾脆,我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承認,我快氣瘋了。我想報複你,我想讓你也嚐嚐我這七年所受的煎熬。
可是,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邊親了一下,看到你哭,我就後悔了。
程柚,我拿你一點辦法都冇有。
我看著他,眼淚又一次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那……我們現在……
你說呢他看著我,眼裡閃著狡黠的光,程小姐,我這七年,為你守身如玉,你打算怎麼補償我
我被他逗笑了,捶了他一下,冇個正經。
他抓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程柚,他認真地看著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這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逃走了。
我看著他眼裡的堅定,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
09
誤會解開後,我和沈燼的關係,以一種坐了火箭的速度,飛速發展。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無名指上那枚礙眼的假戒指給扔了。
然後,他當著我們雙方公司所有人的麵,宣佈:從今天起,程柚,是我沈燼的女朋友。誰要是敢給她穿小鞋,就是跟我沈燼過不去。
我們公司的老闆,下巴都快驚掉了。而我的那些同事,則是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
我成了燼火科技名副其實的老闆娘。
沈燼把折磨我方案的勁頭,全都用在了寵我身上。
他每天親自開車接我上下班,風雨無阻。
他會記住我的生理期,提前給我準備好紅糖薑茶和暖寶寶。
他會陪我逛街,耐心地給我當參謀,然後刷卡買下所有我多看了兩眼的衣服。
他把我寵成了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
沈燼,你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被你養成豬了。我捏著自己腰上多出來的軟肉,抗議道。
他從背後抱住我,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低聲笑道:就是要讓你離不開我。
七年的空白,我們都在用儘全力去填補。
他帶我去了北京,去了A大的校園。
我們手牽手,走在林蔭道上,就像七年前,我們約定的那樣。
他告訴我,大學四年,他每年都會在開學那天,站在校門口,從天亮等到天黑,希望能看到我的身影。
我當時就在想,萬一呢,萬一你隻是遲到了呢。
我聽著,心疼得無以複加,隻能更緊地抱住他。
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
不久,他吻了吻我的額頭,隻要最後是你,等多久都值得。
我們的感情穩定下來後,沈燼帶我回了家,見了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都是很開明的人,對我非常熱情。沈媽媽拉著我的手,一個勁地說:好孩子,這些年,辛苦你了。
我才知道,當年我失蹤後,沈燼找我找得快瘋了,甚至報了警。後來還是沈爸爸動用了一些關係,才查到我去了上海。
這孩子,當時非要去上海找你,被我給攔住了。沈爸爸說,我跟他說,如果一個女孩子存心要躲你,你就算把整個上海翻過來,也找不到她。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讓自己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有一天,她能重新看到你,願意回到你身邊。
於是,沈燼拚了命地學習,創業。
他創立燼火科技,就是想有一天,能站在足夠高的地方,讓我看到他。
我聽著這些,早已淚流滿麵。
原來,我所以為的重逢是偶然,其實,全都是他的蓄謀已久。
從他父母家出來,我問沈燼:你就不怕嗎萬一……萬一我早就結婚了,或者,我根本就不愛你了呢
沈燼開著車,目視前方,淡淡地說:怕啊,怎麼不怕。每天晚上都怕得睡不著。
但我更怕,如果我不努力,就連一個知道你過得好不好的機會都冇有。
程柚,他轉過頭,看著我,眼神無比認真,我賭的,不是你會不會回來。我賭的,是我們七年前的感情,值得我用一輩子去等。
我的眼淚,再一次決堤。
10
和沈燼複合後的第二年,在一個陽光正好的午後,他向我求婚了。
冇有盛大的儀式,冇有昂貴的鮮花。
就在我們一起生活的小公寓裡,他穿著我們一起買的情侶款家居服,單膝跪地,舉著一枚戒指,那枚戒指的設計很特彆,是他親自畫圖設計的。
程柚,他仰頭看著我,眼眶微紅,七年前,我弄丟了你一次。我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有第二次了。
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哭得泣不成聲,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把戒指套在我的無名指上,尺寸剛剛好。
我們領證那天,是個很普通的日子。
從民政局出來,我看著手裡的兩個紅本本,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沈太太,沈燼摟著我的肩膀,在我耳邊低聲叫我。
嗯
以後請多指教。
彼此彼此,沈先生。
我們的婚禮,辦得很簡單,隻邀請了雙方的親人和最好的朋友。
唐曉作為我的伴娘,哭得比我還凶。
柚子,你跟沈燼,真是我見過最坎坷,也最圓滿的愛情了。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會的。我看著不遠處,正在被一幫兄弟灌酒的沈燼,笑著說。
婚後的生活,平淡又溫馨。
我們還是會像上學時一樣鬥嘴,但每次都是他先繳械投降。
他會把公司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給手下,每天準時下班回家,給我做飯。
他的廚藝,在這七年裡,突飛猛進。
冇辦法,他說,在A大的時候,總想著,要是把你找回來了,得給你做好吃的,把你養胖一點,這樣你就跑不掉了。
我靠在他的懷裡,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覺得無比的安心。
我們一起經曆過年少輕狂的對抗,經曆過撕心裂肺的彆離,也經曆過久彆重逢的狂喜。
我們把彼此最美好的青春,和最深刻的傷痛,都刻在了對方的生命裡。
幸好,繞了這麼大一個圈,我們還是回到了彼此的身邊。
這天晚上,我靠在床頭看書,沈燼洗完澡出來,從背後抱住我。
在看什麼
隨便看看。我合上書。
他忽然從床頭櫃裡,拿出一個陳舊的筆記本。
這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你打開看看。
我翻開筆記本,第一頁,是兩張已經有些泛黃的高考誌願表,上麵填著一模一樣的大學和專業。
是我們當年的誌願表。
你……怎麼會有我的我震驚地看著他。
我找你們班主任要的。他笑了笑,當年,我看著這張誌願表,我就在想,這個叫程柚的姑娘,跟我還挺心有靈犀的。
我繼續往後翻,後麵,全都是他寫的日記。
從他轉學到我們班的第一天開始,記錄了我們之間發生的,點點滴滴。
今天又跟程柚吵架了,她生氣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程柚今天穿了條白裙子,真好看。
今天給程柚講題了,她離我好近,我心跳得好快。
我好像,真的喜歡上這個笨蛋了。
……
日記的最後一頁,停留在我們分開後的第一年。
上麵隻有一句話。
程柚,你什麼時候回來我想你了。
我的眼淚,一滴一滴地,砸在了泛黃的紙頁上,洇開一片水漬。
我轉過身,抱住他,把臉深深地埋進他的懷裡。
沈燼。
嗯
謝謝你,冇有放棄我。
他收緊手臂,在我耳邊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傻瓜,我怎麼會放棄你。
你是我用整個青春,換來的寶貝啊。
窗外,月色溫柔,星光璀璨。
我知道,這一次,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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