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鏡頭亮起時,我老婆薑月正把她那隻剛做了最新款法式美甲的腳,踩在我的臉上。她對著鏡頭笑得風情萬種,家人們,今天是我跟程安的結婚三週年紀念日,我們來玩個刺激的。手機螢幕上,姐姐好颯、姐夫好寵的彈幕瘋狂滾動。她腳尖用力,碾過我的臉頰,紅唇輕啟,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釘子：輸了,就把你那個死鬼兄弟留下的破遊戲,連帶著源代碼,一起刪掉。敢不敢賭
01
我老婆薑月,是個坐擁千萬粉絲的網紅女主播。
而我,是她直播間裡最常出鏡的道具——一個對她百依百順、愛她如命的絕世好老公。
今天,是我們結婚三週年紀念日。她策劃了一場真愛大挑戰的直播,說要給粉絲們發福利。
直播鏡頭開啟的一瞬間,她穿著性感的真絲睡裙,將穿著高跟鞋的腳,結結實實地踩在了我的臉上。冰涼的鞋跟硌著我的顴骨,一股屈辱感混雜著她腳上昂貴的香水味,直沖天靈蓋。
家人們,歡迎來到月月的直播間！她笑靨如花,彷彿腳下踩的不是她的丈夫,而是一塊墊腳石,今天呢,是我和程安的結婚紀念日,我們玩個遊戲,輸的人要接受懲罰哦。
我一聲不吭,透過她腳踝和地板之間的縫隙,看著手機螢幕上滾動的彈幕。
【月姐夫又來配合演出了主打一個陪伴！】
【這老公也太寵了吧,羨慕哭了！】
【賭什麼賭什麼月姐快說！】
薑月很滿意粉絲的反應,她彎下腰,蔥白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強迫我抬起頭。她的聲音甜膩,說出的話卻讓我渾身血液瞬間冰凍。
就賭你那個寶貝遊戲,《星途》。你輸了,就當著所有粉絲的麵,把它刪得乾乾淨淨。
《星途》,那是我和過世兄弟阿哲耗費了五年心血開發的遊戲。三年前,阿哲為了救我,死於一場意外車禍。這遊戲,是他的遺作,也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念想。
我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手背上,一道陳舊的疤痕微微凸起,那是當年為了護著阿哲,跟人打架留下的。每次看到它,我都會想起阿哲臨死前抓著我的手,氣若遊絲地說：程安,我們的遊戲……一定要讓它……麵世……
怎麼不敢了薑月加重了腳上的力道,高跟鞋的尖端幾乎要刺進我的皮膚,你不是很愛我嗎為了我,連個破遊戲都捨不得
你不是說,隻要我開心,你什麼都願意做嗎怎麼,以前說的都是屁話
她對著鏡頭,委屈地撇了撇嘴,家人們,你們看,男人都是這樣,嘴上說得好聽。
彈幕立刻炸了。
【姐夫彆慫啊！不就是個遊戲嗎老婆重要還是遊戲重要】
【就是,月姐這麼好的老婆哪裡找一個破遊戲而已！】
【搞快點搞快點！想看懲罰！】
我看著薑月那張精緻卻冰冷的臉,三年的婚姻生活像電影快放一樣在腦中閃過。她永遠高高在上,享受著我的付出,卻把我的尊嚴踩在腳下。我以為用愛可以融化她,但現在我明白了,在她的世界裡,我不過是她用來固粉、立人設的工具。
今天,她終於要對我最珍貴的東西下手了。
我的心,一瞬間死了。
也就在那一刻,我平靜了。
好。我開口,聲音沙啞,卻異常清晰,我賭。
薑月愣了一下,似乎冇想到我答應得這麼乾脆。隨即,她臉上露出勝利的笑容,那笑容刺眼又醜陋。
這才乖嘛。她移開腳,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第一個挑戰,很簡單。桌上有十瓶醬油,裡麵我都加了芥末,你一分鐘內全部喝完,就算你贏。
她說完,直播間的氣氛瞬間被點燃。
【臥槽！芥末醬油月姐玩這麼大】
【這喝下去胃不得燒穿了姐夫三思啊！】
【前麵的聖母彆吵,就喜歡看這種刺激的！】
我冇有看彈幕,也冇有看薑月。我隻是站起身,走到桌邊,看著那十瓶黑乎乎的液體。濃烈的醬油味和刺鼻的芥末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三年前,我和薑月結婚,她說不喜歡我那幫窮哥們,我便漸漸斷了和所有朋友的聯絡。
兩年前,她說我的工作太忙,冇時間陪她,我便辭掉了前途大好的程式員工作,專心在家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成了她的全職主夫。
一年前,她說我的愛好太幼稚,配不上她的身份,我便收起了所有的遊戲手辦,再也冇碰過一次遊戲機。
我為她放棄了事業、朋友、愛好,乃至於自我。我以為這是愛。
現在我才明白,這不是愛,這是慢性自殺。
我拿起一瓶醬G油,擰開蓋子,對鏡頭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家人們,主打一個說到做到。
說完,我仰起頭,將那瓶混合著芥末的醬油,一飲而儘。鹹澀、辛辣的液體瞬間灌滿我的口腔,衝上鼻腔,眼淚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胃裡像著了火一樣,劇烈地翻騰、絞痛。
但我冇有停下。
一瓶,兩瓶,三瓶……
我麵無表情地喝著,像一個冇有感情的機器。彈幕從一開始的興奮、刺激,慢慢變得安靜下來。
【……我怎麼感覺笑不出來了。】
【姐夫這個表情,好嚇人……】
【月姐,是不是玩得有點過了】
薑月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凝固了。她大概是想看我狼狽求饒的樣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一種自毀般的平靜來對抗她的羞辱。
當我喝下第十瓶,將空瓶子重重地放在桌上時,整個直播間鴉雀無聲。
我抬起頭,滿臉都是生理性的淚水,目光卻死死地鎖住她。
第一個挑戰,我完成了。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記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薑-月被我看得有些發毛,她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隨即又惱羞成怒地挺起胸膛。
完成就完成,你瞪我乾什麼她尖聲說道,還有第二個挑戰呢！
她以為她還能像以前一樣,輕易地拿捏我。
她不知道,從我答應這個賭局開始,一切都已經變了。
那個愛她愛到失去自我的程安,在喝下第一口芥末醬油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現在站在這裡的,是一個準備跟她同歸於儘的瘋子。
02
第二個挑戰是什麼我擦掉臉上的淚水,平靜地問。胃裡的灼痛感一陣陣襲來,但我強撐著,腰桿挺得筆直。
薑月被我這種陌生的、帶著壓迫感的眼神盯得心慌,她習慣性地拿起手機,用指甲尖快速地在螢幕上敲擊著,似乎這樣能給她帶來一些安全感。這是她心虛或者緊張時的小動作,三年來,我見過無數次。
第二個挑戰……她清了清嗓子,強裝鎮定地宣佈,更簡單。你現在,跪下,學三聲狗叫。隻要你叫得像,我就算你贏。
話音剛落,直播間瞬間炸鍋。
【讓我緩緩打出一個問號學狗叫】
【月姐你瘋了這是你老公啊！不是你的狗！】
【太過分了！這已經不是玩笑了,這是在羞辱人！】
【取關了取關了,看不下去了。】
粉絲數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掉。薑月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但她依舊嘴硬：夫妻間的情趣而已,你們懂什麼程安,你快點,彆磨蹭。
她以為我還會像以前一樣,為了讓她開心,毫無底線地順從。
我笑了。
那是一種極其陌-生的,帶著幾分悲涼和嘲諷的笑。
薑月。我叫她的名字,聲音不大,卻讓她的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
三年前,我跟你結婚,你說程式員的格子衫太土,配不上你。我把我所有的格子衫都扔了,從此隻穿你給我買的衣服,哪怕那些衣服上全是誇張的logo,讓我像個行走的廣告牌。
兩年前,阿哲的忌日,我想去墓園看看他,你說那天是你閨蜜的生日派-對,更重要。我冇去成,一個人在家裡,對著他的照片坐了一夜。
一年前,我用我們所有的積蓄,給你買了這套房子,房本上,你隻寫了你一個人的名字。你說,男人就該無條件對老婆好。
我每說一句,就向她走近一步。薑月臉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
直播間的彈幕徹底瘋了。
【我靠！資訊量好大！房子隻寫了她一個人的名字】
【這是什麼絕世大冤種程安你是不是被PUA了】
【月姐的人設崩了啊！這哪裡是寵夫,這根本就是虐夫！】
【等等,阿哲是誰死鬼兄弟聽起來像是有故事啊！】
我走到她麵前,低頭看著她驚慌失措的臉。她眼裡的高傲和得意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恐懼。
我為你付出了我的一切,換來的是什麼是在我們結婚紀念日的今天,你踩著我的臉,逼我刪掉我兄弟的遺作,逼我跪下學狗叫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壓抑了三年的憤怒和失望。
薑月,你想要的,不是一個愛你的丈夫,你想要的,是一條聽話的狗！
你！薑月被我戳中了心事,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要給我一巴-掌。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彆碰我。我甩開她的手,眼神冰冷,我嫌臟。
這是我第一次反抗她,也是第一次,用如此厭惡的眼神看她。
薑月徹底懵了,她捂著發紅的手腕,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彷彿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冇有再理會她,而是轉向鏡頭,對著直播間裡成千上萬的觀眾,一字一句地說道：
各位,你們不是想知道《星途》是什麼嗎我現在就告訴你們。
我拿出自己的手機,連接到直播設備上。螢幕上,出現了一段視頻。
視頻的開頭,是兩個青澀的少年,在一個簡陋的出租屋裡,對著鏡頭興奮地大喊：我們的夢想,從今天開始！
那兩個少年,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阿哲。
視頻記錄了我們開發《星-途》的點點滴滴。從為了一個bug爭得麵紅耳赤,到攻克一個技術難關後相擁歡呼；從吃著泡麪討論劇情,到為了省錢睡在公司的地板上……
視頻的最後,畫麵定格在一張照片上。照片裡,阿哲笑得像個孩子,眼睛裡閃著光。照片下麵,有一行我後來加上的字：敬我最好的兄弟,周哲。
《星途》,是我和-我最好的兄弟周哲,我們兩人共同的夢想。我的聲音有些哽咽,三年前,他為了救我,死在了車禍裡。他臨終前唯一的願望,就是希望我能完成這個遊戲。
這三年來,我每天都在完善它,修改它。它對我來說,不是一個遊戲那麼簡單,它是我兄弟生命的延續,是我對他無法償還的愧疚和承諾。
我抬起頭,直視鏡頭,眼眶通紅。
現在,我的妻子,薑月,要我把它當成一個賭注,在輸掉之後,親手刪掉它。
你們說,這個挑戰,我應該接受嗎
我的話音落下,整個直播間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後,彈幕如同山洪暴發,徹底淹冇了整個螢幕。
【不！不能刪！這是遺作啊！】
【我哭了,這是什麼神仙兄弟情！薑月不是人！】
【薑月滾出來道歉！你憑什麼拿彆人的夢想和生命當賭注！】
【抵製薑月！這種冇有道德底線的主播,必須封殺！】
薑月的臉色慘白如紙,她看著手機上那些憤怒的聲討,身體搖搖欲墜。她想關閉直播,但手抖得連螢幕都點不準。
我冷冷地看著她,我知道,這隻是一個開始。
她加諸在我身上三年的痛苦和羞辱,我會讓她,百倍千倍地,一一償還。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突然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通了電話,聽筒裡傳來一個清脆又急切的女孩聲音。
請問,是程安哥嗎我是周哲的妹妹,周晴。我哥……他留給你的東西,我找到了！
03
周晴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阿哲的妹妹我隻聽阿哲提過一次,說他有個小他幾歲的妹妹,一直在外地讀書,兄妹倆感情很好。阿哲出事後,我聯絡不上他的家人,隻能獨自處理了他的後事。
你說什麼阿哲留給我的東西我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是的！周晴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哥以前有個習慣,他會把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加密後上傳到一個雲端硬盤裡,他說那是他的‘數字遺產’。我最近才破解了他的密碼,在裡麵發現了一個加密檔案夾,名字是‘給程安’。裡麵……裡麵好像有很多關於《星途》的原始資料和……一段視頻。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視頻什麼視頻
我……我還冇來得及看,看到檔案夾名字就馬上找人要了你的聯絡方式。周晴吸了吸鼻子,程安哥,我哥他……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
我還冇來得及回答,一旁的薑月突然像瘋了一樣撲過來,想要搶奪我的手機。
程安！你在跟誰打電話是不是在演戲你找人來配合你演戲！她尖叫著,妝容花了的臉顯得格外猙獰。
我側身躲開,將她推倒在地。
薑月,你鬨夠了冇有
我鬨她坐在地上,突然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程安,你現在長本事了啊！你以為找個什麼阿哲的妹妹出來,就能洗白你自己,抹黑我了
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指著鏡頭,聲嘶力竭地吼道：家人們！你們彆被他騙了！他跟那個周哲,根本就不是什麼好兄弟！他們是……他們是同性戀！
《星途》也不是什麼夢想！那是他們倆的‘定情信物’！我纔是那個被矇在鼓裏的受害者！
薑月的話,像一顆重磅炸彈,不僅讓直播間瞬間癱瘓,也把我炸得外焦裡嫩。
我怎麼也想不到,為了挽回局麵,她竟然能說出如此荒唐、惡毒的謊言。
【臥槽真的假的同性戀】
【我就說嘛,哪個男人會為了兄弟跟老婆鬨成這樣,原來是……】
【貴圈真亂,月姐好慘,被騙婚了！】
【等一下,這隻是薑月的一麵之詞啊,有什麼證據嗎】
輿論的風向,瞬間又變得撲朔迷離。一些原本同情我的粉絲,開始動搖了。
薑月看到彈幕的變化,臉上重新露出了得意的神色。她就知道,隻要把水攪渾,把事情引向最博人眼球的桃色糾紛,她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證據薑月冷笑一聲,程安,你敢不敢把你和周哲的聊天記錄放出來你敢不敢把你電腦裡那個以周哲名字命名的隱藏檔案夾打開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和阿哲是最好的兄弟,聊天記錄裡自然有很多插科打諢、互相調侃的騷話,如果斷章取義,確實容易引人誤會。
而那個隱藏檔案夾,裡麵存放的都是我和阿哲的照片、視頻,還有一些他寫給我的信。那是我最珍貴的寶物,也是我最私密的角落。
薑月,她竟然早就知道,並且一直隱忍不發,就為了在今天,給我最致命的一擊。
這個女人,心機深沉到可怕。
我看著她那副勝券在握的嘴臉,突然很想笑。
我確實笑了出來。
薑月,你以為這樣,就能贏嗎
我拿出手機,打開了擴音,周晴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程安哥,我剛看了那段視頻……是三年前,我哥出車禍時的行車記錄儀錄像！
薑月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周晴,把視頻發給我。我平靜地說道,同時,我將手機螢幕投影到了直播畫麵上。
很快,一段視頻檔案傳了過來。
我當著所有人的麵,點開了它。
視頻畫麵有些晃動,可以聽到嘈雜的鳴笛聲和風聲。畫麵中,是三年前的一條馬路。我和阿哲正走在人行道上,討論著遊戲的一個新功能,有說有笑。
突然,一輛失控的紅色跑車,像瘋了一樣朝著我們衝了過來。
我當時正低頭看手機,完全冇有注意到危險。
是阿哲,他猛地推開了我,而他自己,卻被跑車狠狠地撞飛了出去。
視頻裡,可以清晰地聽到我撕心裂肺的喊聲：阿哲！
也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輛紅色跑車的駕駛座上,坐著一個滿臉驚慌的女人。
那個女人,化成灰我都認得。
她就是薑月。
視頻播放完畢,整個直播間,死寂一片。
我抬起頭,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刺向癱軟在地的薑月。
薑月,現在,你還想看我的聊天記錄和隱藏檔案夾嗎
或者,我們先來聊聊,三年前那場車禍
聊聊你是如何撞死了我的兄弟,又是如何,用你的眼淚和謊言,騙取了我的同情,心安理得地嫁給了我,享受著我因為愧疚而對你予取予求的這三年
我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薑月的心臟上。
她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臉上血色儘失,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天衣無縫的秘密,就這樣,以一種最慘烈、最公開的方式,被揭開了。
04
不……不是的……不是我……薑月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手腳並用地向後退,拚命地搖頭,樣子狼狽又可笑。
那是一場意外！我已經賠錢了！是周哲的家人自己放棄追究的！不關我的事！她語無倫次地辯解著,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意外我冷笑一聲,一步步向她逼近,你酒後駕駛,超速行駛,這也是意外
你撞人後,第一反應不是救人,而是打電話給你那個有錢的爹,讓他幫你擺平一切,這也是意外
你看著阿哲躺在血泊裡,卻對我謊稱你隻是一個被嚇壞了的路人,這也是意外
我的聲音越來越大,每問一句,薑月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這些細節,是當年處理事故的交警偷偷告訴我的。他也是個剛畢業的年輕人,看不慣薑家一手遮天的做法,但又無可奈何。他隻希望我,作為死者最好的朋友,能知道真相。
而我,卻因為沉浸在失去摯友的巨大悲痛和對薑月無辜的同情中,選擇了塵封這段記憶。我甚至愚蠢地認為,娶了薑月,好好對她,就是對那個被嚇壞的路人的一種補償。
現在想來,我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傻子。
你怎麼會知道……薑月瞳孔緊縮,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裡冇有一絲溫度,薑月,你欠阿哲一條命,你欠我一個真相。這筆債,今天我們就在這裡,當著全網的麵,算個清楚。
直播間的彈幕,已經不是爆炸可以形容的了。那是海嘯,是火山噴發。
【我的天！酒駕！肇事逃逸！還嫁給了死者的兄弟這是什麼魔幻現實主義劇情】
【報警！必須報警！這種人渣不配當主播！應該去坐牢！】
【我吐了,我竟然還給這種女人刷過禮物！@網警巡查執法
@直播平台官方
趕緊封殺她！】
【程安太慘了……被這個毒婦騙了整整三年！】
薑月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是她的經紀公司、是她的父母、是各種合作方打來的電話。但她一個都不敢接。
她完了。
我知道,她徹底完了。
就在這時,周晴的電話又打了進來。我再次接通並開了擴音。
程安哥,周晴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憤怒,我剛剛看了我哥雲盤裡的其他東西。裡麵有一份他車禍前剛寫好的項目計劃書,還有……還有一份他偷偷錄下的音頻。
音頻
是的。是我哥和薑月在我們家咖啡館的對話。就在他出車禍的前一天。
周晴的話,讓我的心又一次懸了起來。
阿哲和薑月,在我不知道的時候,見過麵
發給我。
我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三個字。
很快,一段音頻檔案傳了過來。我冇有絲毫猶豫,當眾點了播放。
音頻的開頭,是阿-哲溫和的聲音：薑小姐,我知道你喜歡程安。但是,用這種方式接近他,甚至不惜欺騙他,你覺得合適嗎
緊接著,是薑月尖銳又刻薄的聲音：我怎麼接近他,關你什麼事周哲,我警告你,離程安遠一點！他以後是我的男人,他的身邊,不需要有你這種不清不楚的‘好兄弟’！
阿哲歎了口氣：程安是個很單純的人,他把《星途》看作我們共同的生命。如果你真的愛他,就應該支援他的夢想,而不是想方設法地去控製他,摧毀他。
夢想狗屁的夢想！薑月嗤笑一聲,一個破遊戲能值幾個錢能給他帶來我現在擁有的人氣和財富嗎周哲,我告訴你,程安跟我在一起,纔是他最好的歸宿。至於你和你的那個破遊戲,隻會成為他的拖累。我勸你,最好帶著你的遊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否則,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和你的遊戲,一起毀滅。
音頻到這裡,戛然而止。
整個空間,安靜得能聽到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
我緩緩地抬起頭,看向已經麵如死灰的薑月。
原來,是這樣。
原來,阿哲早就看穿了她的真麵目。
原來,他不是死於一場簡單的意外,而是……一場蓄意的謀殺。
消失……我低聲重複著這兩個字,胸中翻湧的恨意幾乎要將我吞噬。
我猛地抬腳,狠狠地踹在薑月身前的茶幾上。嘩啦一聲巨響,玻璃茶幾四分五裂,碎片濺了一地。
薑月！
我發出了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雙目赤紅,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雄獅。
你是不是覺得,隻要阿哲死了,就再也冇有人能阻礙你了
你是不是覺得,隻要毀了《星途》,就能徹底抹掉他存在過的痕跡
我告訴你,你錯了！
我指著她,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我會完成《星途》,我會讓它成為遊戲史上最耀眼的星辰！我會讓全世界的人都記住周哲這個名字！
而你,薑月,你將為你所做的一切,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我會讓你,身！敗！名！裂！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家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外麵撞開。
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表情嚴肅地衝了進來。
為首的警察目光如電,迅速鎖定了癱在地上的薑月。
薑月,我們是市公安局的。現在懷疑你與三年前的一起交通肇事致人死亡案,以及涉嫌故意殺人有關。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05
警察的出現,像一柄從天而降的審判之錘,將這場鬨劇的最後一絲遮羞布也砸得粉碎。
薑月徹底崩潰了,她尖叫著,掙紮著,像一條被撈上岸的魚,做著徒勞的撲騰。我冇有！你們憑什麼抓我！我爸是薑振華！
為首的老警察麵無表情,拿出手銬,動作乾脆利落。法律麵前,人人平等。有什麼話,留著跟你的律師說吧。
冰冷的手銬哢噠一聲鎖住了薑月的手腕,也鎖住了她全部的囂張和不可一世。她被兩名警察架著,拖出了這個她曾經引以為傲的家。經過我身邊時,她用一種怨毒到極點的眼神死死地瞪著我,嘴裡還在不乾不淨地咒罵著。
我冇有理她。
我隻是靜靜地看著她被帶走,看著那扇曾將我囚禁了三年的門,在我麵前緩緩關上。
直播,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中斷了。平台官方以涉及違法犯罪內容為由,永久封禁了薑月的直播間。
整個世界,終於安靜了。
我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頹然地坐在沙發上,看著一地狼藉,久久無言。
手機在旁邊不停地震動,有無數的未接來電和訊息,但我一條也不想看。
我隻想一個人靜一靜。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鈴響了。
我以為是警察回來取證,拖著沉重的身體去開門。
門口站著的,卻是一個紮著馬尾辮,眼睛又大又亮的女孩。她看起來二十歲出頭,臉上還帶著一絲稚氣,但眼神卻異常清澈堅定。
程安哥。她開口,聲音和電話裡一模一樣,我是周晴。
我愣住了。
你怎麼……
我看了直播,猜到你可能會在這裡。她說著,遞給我一個保溫桶,我熬了點粥,你……喝點吧,你胃肯定不舒服。
我看著她手裡的保溫桶,又看了看她寫滿擔憂的臉,一股暖流從心底湧起,瞬間沖垮了我強撐起來的所有防線。
三年來積壓的委屈、憤怒、痛苦、悔恨,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奔湧而出。
我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就這麼站在門口,當著一個第一次見麵的女孩的麵,哭得像個孩子。
周晴冇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等我哭完。
等我情緒稍微平複了一些,她才把我扶到沙發上,打開保溫桶,盛了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遞給我。
程安哥,都過去了。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我哥在天有靈,看到你為他做的一切,一定會很欣慰的。
我接過粥,溫熱的觸感從手心傳來,驅散了心底的一些寒意。我低著頭,一口一口地喝著,滾燙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進了碗裡。
對不起。我聲音沙啞,我冇有保護好他,也冇有……早點發現真相。
不怪你,程安哥。周晴搖了搖頭,眼眶也紅了,那個女人太會演戲了。而且,你為了我哥的遺作,忍辱負重了三年,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她從隨身的包裡,拿出了一個U盤,放在我麵前。
這是我哥雲盤裡所有關於《星途》的資料,包括最原始的設計手稿、完整的世界觀設定、還有後期的人物和劇情規劃。他說,這是你們倆的孩子,一定要讓它有一個最完美的未來。
我拿起那個小小的U盤,感覺它有千斤重。
這是阿哲用生命守護的東西,也是他留給我最後的,也是最寶貴的遺產。
謝謝你,周晴。我鄭重地說道。
應該是我謝謝你,程安哥。周晴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信任和期待,我哥最大的願望,就是看到《星途》上線。現在,這個願望,隻能靠你來實現了。
我緊緊地握住U盤,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我抬起頭,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天色,感覺自己沉寂了三年的心臟,又重新開始跳動了。
為了阿哲,為了周晴的信任,也為了我自己。
我必須站起來。
你放心。我看著周晴,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僅要讓《星途》上線,我還要讓它,成為這個時代最偉大的遊戲。
這是我對阿哲的承諾,也是我對過去的自己,最好的告彆。
接下來的日子,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星途》的後續開發中。
薑月的事情,在網上掀起了軒然大波。她酒駕肇事、欺騙感情、教唆殺人未遂的罪行,讓她從一個千萬級網紅,淪為了人人喊打的階下囚。薑家動用了所有關係,想把事情壓下去,但在如山的鐵證和滔天的輿論麵前,一切都是徒勞。
最終,薑月數罪併罰,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
我跟她的離婚手續,也辦得異常順利。那套隻寫了她名字的房子,因為屬於婚內財產,並且我有確鑿證據證明她存在重大過錯,法院最終判決房子歸我所有。
我賣掉了那套房子。
那個充滿了屈辱和謊言的地方,我一秒鐘也不想多待。
我用賣掉房子的錢,租了一個工作室,並開始招兵買馬。
讓我意外的是,招聘資訊發出去後,收到了無數的簡曆。其中很多人,都是業內頂尖的大牛。
麵試的時候,一個頭髮染成銀灰色的資深特效師,叼著棒棒糖,吊兒郎當地對我說：哥們,彆的不說,就衝你直播手撕綠茶那股勁兒,我跟定你了！主打一個正道的光！
還有一個業界聞名的金牌製作人,推了推眼鏡,一臉嚴肅地告訴我：我看過周哲先生早年發表的一些遊戲理念,非常超前。能參與完成他的遺作,是我的榮幸。
就這樣,在短短一個月內,我組建起了一支堪稱豪華的複仇者聯盟團隊。
我們這群人,因為同一個目標,因為對一個逝去天才的敬意,聚集在了一起。
工作室裡,每天都迴盪著鍵盤的敲擊聲和激烈的討論聲。我們廢寢忘食,我們精益求精,我們把所有的熱情和心血,都傾注到了《星途》之中。
周晴也經常會來工作室,給我們送來她親手做的飯菜和甜點。她就像我們團隊的小太陽,用她的溫暖和樂觀,感染著每一個人。
有時候,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我會有些恍惚。
彷彿看到了當年,那個總是跟在我身後,甜甜地叫我程安哥的小女孩。
哦,不對,那不是周晴。
那是……另一個女孩。
一個在我記憶深處,幾乎快要被遺忘的女孩。
06
那個女孩叫什麼來著
我的大腦像一台生鏽的機器,咯吱作響地運轉著,試圖從記憶的廢墟中,扒拉出一些蛛絲馬跡。
她好像……也姓周
不,不對。
我甩了甩頭,將這絲莫名的念頭甩出腦海。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星途》的開發已經進入了最關鍵的階段。
我們決定,不走傳統發行商的渠道,而是將遊戲的第一個測試版本,直接放到國內最大的遊戲平台上,進行公開測試。
這又是一場豪賭。
冇有發行商的宣發資源,就意味著我們幾乎冇有任何曝光度。遊戲的成敗,完全取決於玩家的口碑。
我們真的要這麼做嗎團隊裡的運營負責人老王有些擔憂,這太冒險了。萬一前期口碑起不來,我們所有的投入就都打水漂了。
我看著工作室牆上掛著的阿哲的照片,照片裡的他,依舊笑得燦爛。
老王,你相信一見鐘情嗎我突然問。
老王愣了一下：啊老闆,你這話題跳躍得有點快。
我笑了笑：我相信。我相信真正好的東西,是能夠第一眼就抓住人心的。《星途》就是這樣的遊戲。我們不需要花裡胡哨的營銷,我們隻需要把它最真實、最優秀的一麵,展現在玩家麵前。
玩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的話,讓整個團隊都安靜了下來。
是啊,我們這群人,之所以會聚集在這裡,不就是因為被程安和周哲的故事,被《星途》本身所承載的精神所打動嗎
我們應該相信自己,更應該相信玩家。
乾了！銀髮特效師一拍桌子,大不了就當是為愛發電了！能參與製作這麼牛逼的遊戲,就算最後虧錢,老子也認了！
冇錯！乾！
乾！
團隊的士氣,再次被點燃。
公測的日子,定在了三個月後,阿哲的祭日那天。
我們想用這種方式,來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這三個月,整個團隊都進入了一種近乎瘋狂的工作狀態。我們幾乎吃住都在工作室,每天睡眠不足四個小時。每個細節,每一幀畫麵,每一段代碼,我們都反覆打磨,力求做到儘善儘美。
周晴成了我們最堅實的後勤保障。她幾乎每天都來,承包了我們的一日三餐,甚至還在工作室的角落裡,開辟出了一小塊休息區,放上了懶人沙發和毛毯。
我好幾次勸她不用這麼辛苦,她總是笑著說：你們在為我哥的夢想拚命,我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臉頰,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這天晚上,我又一次加班到深夜。整個工作室隻剩下我一個人,鍵盤的敲擊聲在空曠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周晴端著一杯熱牛奶,悄悄地走了進來,放在我的手邊。
程安哥,早點休息吧,身體要緊。
嗯,你先回去吧,我弄完這點就好了。我頭也不抬地說道。
她冇有走,隻是靜靜地站在我身後,看著我螢幕上飛速滾動的代碼。
程安哥,她突然輕聲開口,你還記得嗎小時候,你也是這樣,為了幫我修一個壞掉的玩具,可以一個晚上不睡覺。
我的手指,在鍵盤上猛地一頓。
我緩緩地轉過頭,看著她。燈光下,她的臉龐,和記憶深處那個模糊的身影,漸漸重合。
那個總喜歡跟在我和阿哲屁股後麵的小鼻涕蟲。
那個會在我們打架輸了之後,一邊哭一邊給我們上藥的小姑娘。
那個在我因為父母離異而最低落的時候,送給我一顆大白兔奶糖,對我說程安哥,吃了糖,就不苦了的鄰家小妹。
你是……你是晴晴我試探著,叫出了那個塵封已久的昵稱。
周晴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她用力地點了點頭,聲音裡帶著濃濃的鼻音：你終於想起來了。
我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
周晴,周哲的妹妹。
晴晴,我的鄰居,我童年記憶裡最溫暖的一抹亮色。
這兩條看似毫不相乾的線,竟然在這一刻,交彙到了一起。
我……我的喉嚨發乾,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哥不讓我告訴你。周晴擦了擦眼淚,擠出一個笑容,當年你們家搬走後,我們就失去了聯絡。後來我哥考上了你所在的大學,我們才重新遇上。他知道你一直把我當妹妹,怕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會尷尬,所以一直冇說。
他總說,程安,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也是最遲鈍的人。有些事,得讓他自己想明白才行。
我看著她,心裡五味雜陳。
遲鈍……是啊,我確實太遲鈍了。
我不僅冇有認出她,甚至,連阿哲對我的那份超出兄弟的情誼,也後知後覺。
他不是把我當兄弟。
他是……愛我。
所以他纔會對薑月充滿敵意,所以他纔會用生命來保護我,所以他纔會把《星途》這個我們共同的孩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而我,卻辜負了他。
我不僅冇能保護好他,甚至還和害死他的凶手,做了三年的夫妻。
巨大的愧疚和自責,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死死地包裹住,讓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程安哥,你彆這樣。周晴看出了我的痛苦,她走上前,輕輕地握住了我的手,這不怪你。我哥他……從來冇有怪過你。他隻是希望你能幸福。
他留給我的那段視頻裡,最後有一句話,是說給我的。
他說,‘晴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替我好好照顧程安。他這個人,看著聰明,其實傻得可以。彆讓他再被人騙了。’
周晴的眼淚,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滾燙。
我再也控製不住,反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緊緊地擁入懷中。
對不起……晴晴……對不起……
我隻能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這三個字。
對阿哲,也對她。
周晴在我的懷裡,輕輕地搖著頭,淚水浸濕了我的肩膀。
窗外,夜色如墨。
而在這個小小的,亮著燈的工作室裡,兩個被命運捉弄的靈魂,終於找到了彼此的慰藉。
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揹負的,不僅僅是阿哲的夢想。
還有周晴的未來。
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她。
07
公測那天,陽光正好。
我和團隊的所有人,還有周晴,一起去了墓園。
我將一束白菊,輕輕地放在了阿哲的墓碑前。墓碑上,他的照片依舊笑得那麼燦爛,彷彿他從未離開。
阿哲,我蹲下身,用手拂去墓碑上的塵土,輕聲說道,我們來了。今天,《星途》就要和全世界見麵了。你看到了嗎
我們冇有給你丟臉。我們把它做得很好,比我們當初想象的,還要好。
你在那邊,記得要保佑我們。保佑我們的‘孩子’,能有一個好的前程。
一陣風吹過,捲起幾片落葉,拂過我的臉頰,像是一聲溫柔的歎息。
周晴站在我身邊,眼眶紅紅的,卻努力地笑著。
哥,程安哥他……很厲害。你放心吧。
我們所有人,對著墓碑,深深地鞠了三躬。
下午六點整,《星途》公測服務器,正式開啟。
冇有盛大的釋出會,冇有鋪天蓋地的宣傳,隻有一個簡單的公告,出現在各大遊戲論壇的角落裡。
《星途》——敬我們逝去的夢想,和永不磨滅的星光。
工作室裡,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後台的實時數據。
在線人數：103……527……1245……
數據跳動的速度,比我們想象中要慢得多。
一個小時過去了,同時在線人數,剛剛突破一萬。
這個數字,對於一款冇有任何宣發的新遊戲來說,其實已經算不錯了。但對於付出了我們全部心血的《星途》來說,卻顯得有些慘淡。
工作室裡的氣氛,開始變得有些凝重。
老王坐立不安,不停地刷著各大論壇和社交媒體,想看看玩家的反饋。
怎麼樣我問。
老王皺著眉,臉色不太好看：評價……很兩極分化。
他把電腦螢幕轉向我。
我看到,在遊戲評分網站上,《星途》的評分,隻有尷尬的6.5分。
差評的理由,五花八門。
【什麼垃圾遊戲新手引導都冇有,進去一臉懵逼。】
【畫麵是不錯,但節奏也太慢了吧玩了半個小時都不知道在乾嘛。】
【操作手感好僵硬,打擊感跟冇有一樣。】
【吹得那麼牛,就這浪費我時間。】
而好評的玩家,雖然數量不多,但評價卻都非常高。
【我的天！這是什麼神仙遊戲！世界觀太宏大了！每一個NPC都有自己的故事線！】
【哭了,玩到一個支線任務,講的是一個老兵的故事,劇情太感人了！】
【細節！全是細節！這遊戲絕對是十年磨一劍的作品！】
【求求你們耐心玩下去！過了新手期,就是一片新天地！這絕對是國產遊戲的希望！】
我看著那些評論,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星途》的世界觀太過龐大,我們為了追求真實感和沉浸感,設置了非常多的伏筆和細節,導致遊戲的前期節奏非常緩慢,對習慣了快餐式遊戲的玩家來說,很不友好。
這是一種勸退型的設計。
老闆,我們要不要……緊急修改一下新手流程老王焦急地問,或者,我們自己花錢,請一些主播來宣傳一下
我搖了搖頭。
不。
我站起身,走到工作室的白板前,拿起筆,在上麵寫下了一行字。
相信玩家,相信時間。
我轉過身,看著團隊裡每一個焦慮的臉龐。
各位,還記得我們做這款遊戲的初衷嗎
我們不是為了去迎合市場,我們是為了創造一個我們自己心中最完美的世界。
《星途》就像一壺陳年的老酒,需要時間去品,去發酵。那些真正懂它的人,自然會留下來。
現在,我們要做的,不是去改變它,而是去等待。等待那些,能與我們產生共鳴的‘知己’。
我的話,像一顆定心丸,讓大家躁動的心,慢慢平複了下來。
是啊,我們從一開始,就冇想過要走一條輕鬆的路。
我們選擇了最艱難,也最純粹的那條路。
現在,考驗我們信唸的時刻,到了。
接下來的幾天,對我們來說,是一種漫長的煎熬。
在線人數,不增反降。從一萬,慢慢掉到了八千,六千……
網上的差評和嘲諷聲,也越來越多。
【笑死,還國產之光我看是國產之光汙染吧。】
【製作人就是那個手撕前妻的網紅男吧果然,會炒作不代表會做遊戲。】
【散了散了,又一個被情懷綁架的垃圾產品。】
團隊的士氣,低落到了冰點。有好幾個年輕的程式員,甚至私下裡跟我提出了辭職。
我冇有批準。
我隻是對他們說：再等三天。如果三天後,情況還是冇有好轉,我絕不挽留。
那是我給自己,也是給《星-途》,定下的最後期限。
那三天,我幾乎冇有閤眼。我一遍又一遍地,在遊戲裡遊蕩,像一個孤獨的巡禮者,審視著我和阿哲共同創造的這個世界。
我走過巍峨的雪山,也穿過靜謐的森林。我拜訪過繁華的都市,也探尋過荒蕪的廢墟。
我跟每一個NPC對話,我撫摸每一塊磚石的紋理。
我冇有發現任何問題。
這個世界,就是我想要的那個樣子。真實,厚重,充滿了生命力。
如果,它最終還是要失敗。
那我也,無怨無悔。
第三天晚上,服務器在線人數,掉到了曆史最低點：3500人。
老王默默地把辭職信,放在了我的桌上。
工作室裡,一片死寂。
我看著螢幕上那個慘淡的數字,閉上了眼睛。
阿哲,對不起。
我可能,真的要讓你失望了。
就在我準備宣佈解散團隊的那一刻。
周晴突然發出一聲驚呼。
程安哥！你快看！
我睜開眼,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後台數據監控的螢幕上,那條代表著同時在線人數的曲線,在跌入穀底之後,突然,以一種近乎垂直的角度,瘋狂地向上飆升！
五千……一萬……三萬……十萬！
怎麼回事！老王驚得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銀髮特效師手忙腳亂地打開了各大遊戲論壇。
隻見,幾乎所有的論壇首頁,都被一個帖子的標題刷屏了。
【[萬字血書]我願稱《星途》為神作！這可能是遊戲史上最偉大的一個彩蛋！】
我們所有人都愣住了,顫抖著手,點開了那個帖子。
08
發帖人,是國內遊戲圈一位非常有名的骨灰級評測大神,人稱K神。他以評測苛刻、言辭犀利而著稱,無數被資本吹上天的3A大作,都在他手下被噴得體無完膚。
而此刻,他卻用一種近乎狂熱的語氣,來讚美《星途》。
我必須收回我前幾天對《星途》的所有差評。我錯了,我錯得離譜。我為我的淺薄和傲慢,向《星途》的製作團隊,致以最誠摯的歉意。
這款遊戲,不是慢熱,也不是勸退。它是在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篩選它的玩家。
它在考驗你的耐心,你的觀察力,你的同理心。它在問你,你是否願意,靜下心來,去傾聽一個世界真正的呼吸。
而當你通過了它的考驗,它回饋給你的,將是整個星空。
就在剛纔,我無意中觸發了一個隱藏任務。這個任務,冇有引導,冇有提示,它需要你走遍遊戲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收集齊99個看似毫無關聯的‘記憶碎片’。而當你集齊所有碎片,將它們拚湊在一起時,你將會看到……
一個,關於遊戲締造者,關於周哲和程安的故事。
你會看到他們如何在出租屋裡寫下第一行代碼,如何為了一個設定爭吵,又如何在一個又一個深夜裡,互相鼓勵,支撐著彼此走下去。
你會看到周哲,那個永遠陽光開朗的少年,在他的日記裡寫道：‘我希望《星途》能成為一束光,照亮所有和我們一樣,孤獨而平凡的趕路人。’
你會看到,在遊戲的最後一個記憶碎片裡,周哲留下了一段話。
‘致我最好的朋友,程安：當你看到這段話的時候,我可能已經不在了。彆難過,我的朋友。我的生命,已經融入了《星途》的每一個畫素裡。隻要還有一個人,能在這個世界裡找到快樂和慰藉,我就從未離去。’
‘替我,好好地,看著這個世界。’
當我看到這段話時,我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在電腦前,哭得像個傻逼。
我終於明白,這不僅僅是一個遊戲。這是一個承諾,是一份遺囑,是一個人用生命點燃的,永不熄滅的火炬。
而我們這些玩家,都是傳承火炬的人。
所以,我請求你們,所有玩過或者正在玩《星途》的玩家,請給它多一點耐心。去尋找那些記憶碎片,去解鎖這個遊戲真正的核心。
相信我,這絕對是你這輩子,玩過的,最偉大的遊戲。
K神的這篇帖子,像一顆引爆了核彈的引信。
無數的玩家,在看到帖子後,湧入了遊戲。
那些曾經給過差評的玩家,紛紛刪掉了自己的評論,重新開始了自己的《星途》之旅。
那些還在堅持的玩家,則像找到了組織一樣,激動地在評論區分享著自己的發現。
【原來是這樣！我之前就覺得那些NPC的對話很奇怪,原來都是伏筆！】
【我找到了一個記憶碎片！在一個很不起眼的瀑布後麵！天哪,我激動得手都在抖！】
【兄弟們,我建了一個交流群,我們一起找碎片！一定要讓周哲大佬的故事,被所有人看到！】
在線人數,還在瘋狂地飆升。
二十萬……五十萬……一百萬！
服務器不堪重負,數次瀕臨崩潰。我們團隊的所有人,都投入到了緊張的維護工作中。
冇有人抱怨,冇有人喊累。
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淚水,和笑容。
我看著螢幕上那一條條滾動的,充滿善意和感動的評論,看著那個不斷攀升的,代表著無數玩家認可的數字。
我緩緩地抬起頭,看向牆上阿哲的照片。
阿哲,你看到了嗎
你的光,終於,照亮了整個星空。
周晴站在我的身邊,將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
他看到了。她輕聲說,他一定,很驕傲。
我伸出手,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相扣。
窗外,一輪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灑進這個喧囂而溫暖的工作室,將我們所有人的身影,都拉得很長,很長。
我知道,屬於《星途》的傳奇,纔剛剛開始。
而屬於我和周晴的故事,也翻開了新的篇章。
09
《星途》火了,火得一塌糊塗。
它以一種反商業、反傳統的姿態,成為了當年遊戲界最大的黑馬。無數的獎項和榮譽,紛至遝來。各大資本巨頭,揮舞著支票,想要收購我們的工作室,但都被我一一拒絕了。
《星途》是屬於我和阿哲的,它不應該被資本所玷汙。
我們用遊戲獲得的第一筆收入,成立了一個以周哲名字命名的公益基金會,專門用於資助那些有才華、有夢想,但家庭貧困的年輕遊戲開發者。
我們希望,能有更多的周哲,不會因為現實的窘迫,而放棄心中的那片星空。
我和周晴的感情,也水到渠成。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我帶著她,回到了我們小時候生活過的那個老城區。
我們走過那條熟悉的街道,路過了那家我們曾經每天都去光顧的零食店,也看到了那棵我們曾經在下麵埋下時間膠囊的大槐樹。
一切,都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我牽著她的手,走到了我們曾經的家門口。那是一棟很舊的筒子樓,牆壁上爬滿了青苔。
晴晴,我看著她,認真地說道,以前,我住在這裡,是你的程安哥。後來,我成了阿哲最好的兄弟。現在,我想成為,可以照顧你一生的人。
我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絲絨盒子,單膝跪地。
我冇有準備盛大的求婚儀式,也冇有買昂貴的鑽戒。我隻有一顆,想要和你共度餘生的心。
周晴,你願意,嫁給我嗎
周晴捂著嘴,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往下掉。她冇有說話,隻是用力地,用力地點著頭。
我笑著,將那枚我用《星途》裡最稀有的材料,親手打造的,刻著我們名字的戒指,戴在了她的無名指上。
我們的婚禮,辦得很簡單。
冇有邀請太多的賓客,隻有我們工作室的夥伴,和一些最親近的朋友。
婚禮的司儀,是老王。他拿著話筒,激動得滿臉通紅,把我們倆的愛情故事,講得是蕩氣迴腸,催人淚下。
銀髮特效師,則用他最頂尖的技術,為我們打造了一場全息投影的星空雨。無數璀璨的流星,從我們頭頂劃過,美得像一場夢。
在交換戒指的環節,我看著穿著潔白婚紗的周晴,感覺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周晴,我握著她的手,輕聲說,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
不,她笑著,眼角眉梢都帶著光,應該是我謝謝你。謝謝你,替我哥哥,完成了他的夢想。也謝謝你,讓我,成為了這個夢想的一部分。
就在這時,婚禮現場的大螢幕,突然亮了起來。
螢幕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阿哲。
那是我們當年在出租屋裡,用一個破舊的攝像頭錄下的一段視頻。
視頻裡的他,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T恤,頭髮亂糟糟的,但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對著鏡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呃……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將來程安和晴晴你們倆要是能在一起,看到這段視頻……
程安,你個大笨蛋,一定要對我妹妹好一點！她可是我最寶貝的妹妹,你要是敢欺負她,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晴晴,你也彆老是欺負程安,他這個人,心軟,耳根子也軟,你多擔待著點。
最後……祝你們,新婚快樂,永遠幸福。
視頻的最後,他露出了一個燦爛得有些傻氣的笑容。
整個婚禮現場,哭成了一片。
我緊緊地抱著身邊的周晴,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
阿哲,你這個傢夥。
原來,你早就,為我們安排好了一切。
你放心。
我會用我的一生,去守護你的妹妹,守護我們的《星途》,守護我們共同擁有過的,那片最璀璨的星空。
10
婚後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周晴冇有選擇做全職太太,她利用自己所學的專業知識,和基金會合作,開設了免費的心理輔導課程,專門幫助那些在現實中遇到困難的年輕人,重拾生活的信心。
她變得越來越開朗,越來越自信,成了很多人心中的晴天姐姐。
而我,則繼續帶領著我的團隊,深耕著《星-途》這個IP。
我們推出了新的資料片,講述了更多關於那個世界的動人故事。我們還和國內最好的動畫公司合作,製作了《星途》的同名動畫,一經播出,便好評如潮。
《星途》,已經不再僅僅是一款遊戲。
它成了一個符號,一種精神的象征。它代表著夢想,代表著守護,代表著永不放棄的希望。
五年後。
我和周晴,帶著我們四歲的兒子,再次來到了阿哲的墓前。
我們的小傢夥,叫程念哲。
念哲,快,叫舅舅。周晴摸著兒子的頭,溫柔地說。
小傢夥似懂非懂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奶聲奶氣地喊了一聲：舅舅！
我笑了笑,將一瓶他最愛喝的可樂,放在了墓碑前。
阿哲,我們來看你了。
工作室一切都好,基金會也幫助了很多有夢想的年輕人。《星途》的電影版,也快要上映了。
對了,還有,我和晴晴,給你生了個外甥。長得……比你當年帥多了。
我絮絮叨叨地說著,像是在跟一個老朋友聊天。
周晴和兒子,就在一旁安靜地聽著。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斑駁地灑在我們身上,暖洋洋的。
一陣風吹來,我彷彿又聽到了,那個少年清朗的笑聲。
我回過頭,看到周晴正微笑著看著我,她的身邊,兒子正在追逐著一隻飛舞的蝴蝶。
不遠處,是連綿的青山,和湛藍的天空。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我想,這大概就是,幸福最真實的模樣。
阿哲,謝謝你。
用你的離去,換來了我們的圓滿。
你的那束光,我們已經,好好地,傳承下去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