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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弟弟坐了十年牢,出獄那天,他正在全市最豪華的酒店辦婚禮。
冇有人來接我。
他就好像,把我徹底忘在了那個鐵鏽和絕望構成的一方天地裡。
而我,今天偏要從地獄爬出來,給他送上一份大禮。
1
哐啷——
監獄那扇沉重的大鐵門,在我身後緩緩關上,發出的聲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十年了。
我終於出來了。
刺眼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外麵汽車鳴笛的聲音震得我腦袋嗡嗡響。
我像個從古墓裡爬出來的殭屍,茫然地站在路邊,和這個嶄新的世界格格不入。
十年。
外麵變了天。
我身上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舊衣服,是出獄時發的。
手裡緊緊攥著一個洗得發白的布包,裡麵是幾件換洗衣物,還有一張皺巴巴的五十塊錢。
這是我全部的家當。
我下意識地攏了攏頭髮,指尖觸到幾縷刺眼的白髮。
我才三十四歲。
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回家。
爸媽,弟弟,我回來了。
我冇有手機,隻能憑著十年前的記憶,去坐那趟熟悉的公交車。
可車站挪了位置,路也拓寬了。
我像個傻子一樣,問了好幾個路人,才找到正確的站台。
車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像在看一個怪物。
我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地縫裡。
一個小時後,車到站了。
我憑著記憶往家的方向走,心跳得越來越快。
但是,眼前的一切讓我傻了眼。
我們家那片低矮的平房區,冇了。
取而代代的是一個氣派的高檔小區,門口的保安一臉警惕地盯著我。
家……冇了
我心裡咯噔一下,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姑姑家的。
她是這個城市裡,我唯一能想到的親人了。
嵐嵐
姑姑開門看到我,嚇了一大跳,眼神裡除了震驚,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躲閃。
姑,我回來了。我爸媽呢我聲音乾得像砂紙。
姑姑歎了口氣,把我拉進屋,眼神不敢看我。
你……你先進來喝口水。
壞了。
我心裡那股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
姑!我爸媽呢我抓住她的胳膊,控製不住地發抖。
姑姑的眼圈紅了,終於開了口。
嵐嵐,你做好心理準備。
你爸……五年前突發腦溢血,冇搶救過來。
你媽跟著就病倒了,撐了不到半年,也走了。
轟的一聲。
我的世界,塌了。
我感覺不到任何東西,聽不到任何聲音,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靈魂的木偶。
十年牢獄,我受過傷,捱過餓,被人欺負,被人辱罵,我都冇哭過。
因為我告訴自己,我還有家,有爸媽和弟弟在等我。
可現在,什麼都冇了。
我這十年,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冇有哭,隻是身體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牙齒咯咯地響。
唯一的念想,隻剩下弟弟林偉了。
我弟呢林偉呢
我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死死盯著姑姑。
姑姑的表情更複雜了,她猶豫了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話。
小偉……他今天結婚。
什麼
今天
我出獄的日子,是他大喜的日子
他知道我今天出來!入獄通知書上寫得清清楚楚!
他冇來接我。
他甚至,連爸媽去世的訊息都冇想過要告訴我。
我感覺自己的心,被人用一把鈍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著,鮮血淋漓。
姑姑從房間裡拿出一個紅包,塞到我手裡,沉甸甸的,大概有兩千塊錢。
嵐嵐,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小偉現在有出息了,在市裡最好的‘金煌酒店’辦婚禮,娶了個城裡有錢人家的姑娘。你……你就彆去添亂了。
添亂我自嘲地笑了一聲,聲音比哭還難聽。
姑姑看我那副樣子,終於不忍心,又補了一句。
小偉對外麵說……說你早年不懂事,跟人跑了,死在了外麵。
死在了外麵。
好一個死在了外麵!
我為了他的前途,頂下撞死人的彌天大罪,把十年最好的青春爛在了監獄裡。
到頭來,在他嘴裡,我成了一個不知廉恥、客死異鄉的野女人!
我再也站不住了,踉蹌著衝出姑姑家。
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
我要去看看。
我必須親眼去看看!
看看我用十年青春換來的大好前程,究竟是何等的風光!
我打了輛車,直接開到金煌酒店。
門口鮮花簇擁,紅毯鋪地,氣派非凡。
一排豪車停在門口,最前麵那輛嶄新的寶馬,車頭上紮著一朵俗氣又刺眼的大紅花。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林偉。
我的親弟弟。
他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頭髮梳得油光鋥亮,滿麵春風地在門口招呼客人。
他身邊站著一個漂亮的新娘,還有渾身珠光寶氣的親家母。
他們一家人談笑風生,幸福得彷彿會發光。
而我,站在馬路對麵,穿著不合身的舊衣服,像個陰溝裡的老鼠,又臟又可悲。
突然,我的目光凝固了。
我看到林偉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
那手腕上,戴著一塊明晃晃的手錶。
那塊表……我認得!
十年前,他剛找到工作,為了給他撐場麵,我用自己攢了整整三年的工資,給他買了這塊表。
花光了我當時所有的積蓄。
我至今都記得,他戴上表時那興奮的樣子,抱著我說:姐,你真好,等我以後有錢了,加倍還你!
加倍還我
這就是他的加倍奉還嗎!
十年牢獄的委屈。
父母雙亡的悲痛。
被親弟弟遺忘和抹殺的屈辱。
所有的情緒,在看到那塊表的一瞬間,彙聚、壓縮,然後轟然爆炸!
我的視線掃過路邊,那裡有個建築工地,堆著一些雜物。
一塊半截的紅磚,靜靜地躺在那裡。
我走了過去,彎腰,撿起那塊磚。
磚頭很沉,硌得我手心生疼,但這疼痛,卻讓我感到無比清醒。
我握緊磚頭,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野獸,用儘全身力氣,衝向了那輛紮著大紅花的寶馬婚車。
哐當!
一聲巨響,震徹雲霄!
寶馬車的前擋風玻璃,在我眼前應聲碎裂!
蛛網般的裂痕,像一張醜陋的臉,瞬間爬滿了整塊玻璃。
婚禮現場原本的喧鬨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我,這個衣衫襤褸、狀若瘋癲的女人。
林偉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他驚恐地看著我,嘴巴張了張,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姐……你怎麼出來了
我丟掉手裡的磚頭,任由玻璃碴劃破了我的手。
我感覺不到疼。
我抬起頭,用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林偉,我的十年,就換來這一地玻璃碴子嗎
2
我那句質問,像一顆炸雷,在婚禮現場炸開。
林偉的臉,瞬間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紫,精彩極了。
他不是在想念我,也不是在愧疚。
他在害怕。
我能看到他眼神裡一閃而過的驚慌,就像十年前那個雨夜一樣。
十年前的那個晚上,也是這樣。
雨下得很大,砸在窗戶上劈裡啪啦地響。
剛大學畢業的林偉,在國企找到了份好工作,意氣風發,請同事吃飯喝得酩酊大醉。
我當時在紡織廠上班,不放心他,騎著我的舊電瓶車去接他。
他卻嫌棄我的電瓶車丟人,非要開他剛貸款買的二手車。
姐,你彆管了,我得開車送我領導,有麵子!
我說喝酒了不能開車。
他擺擺手,姐,都這個點了,還下雨,路上冇人。
我怎麼攔都攔不住。
結果,在一個路口,他闖了紅燈。
砰的一聲悶響。
一個騎三輪車賣菜的老人,被撞飛了出去,當場就冇了呼吸。
回到家,林偉嚇得像一攤爛泥,跪在地上抱著爸媽的腿,哭得涕泗橫流。
我媽見狀,不是先問他有冇有事,而是反手給了我一巴掌。
你為什麼不攔著他!你這個當姐姐的是怎麼當的!
她哭著捶打我。
你弟弟的前途全毀了!他可是我們老林家唯一的指望!
我捂著臉,懵了。
我爸抽了一整夜的煙,天快亮的時候,他掐滅菸頭,下了決心。
嵐嵐,你替小偉去頂罪。
我以為我聽錯了。
爸,你說什麼
你是個女孩子,冇讀多少書,在廠裡上班也冇什麼前途。他看著我,眼神冷得像冰。
可你弟弟不一樣,他是大學生,馬上就是國企乾部了!你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毀了!
我媽撲過來,跪在我麵前,抱著我的腿。
媽求你了,你就當是為了這個家!
等你出來,我們和小偉養你一輩子!給你買房買車,讓你後半輩子享福!
我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的母親,看著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弟弟。
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然後,我點了頭。
他們教我怎麼說,我就怎麼背。
我說是我開的車,是我喝了酒,是我闖了紅燈。
我把所有罪,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現在,十年過去了。
我這個罪人從地獄裡爬了出來。
而他這個天之驕子,卻被我嚇得魂不附體。
短暫的震驚過後,是暴怒。
林偉衝了上來。
他冇有問我這十年過得好不好,冇有問我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指著那滿是裂痕的車窗,衝我咆哮:
林嵐你瘋了!你知道這車是我嶽父送的嗎你這是要害死我!
他心疼的,是他的車,是他的麵子,是他的榮華富貴。
而不是我。
從來都不是。
這是哪裡來的瘋婆子!
一個尖利的女聲響起。
新娘趙莉,像隻受驚的孔雀,尖叫著躲到林偉身後,指著我破口大罵:
快把她趕走!晦氣死了!保安呢保安死哪去了!
一個珠光寶氣的胖女人也衝了過來,應該是她媽。
她一把拽住林偉的胳膊,火上澆油:
林偉!這就是你說的那個‘死在外麵’的姐姐原來是個剛放出來的勞改犯!
你是不是騙婚!我們家的臉都被你丟儘了!
幾個保安終於反應過來,衝上來一左一右地架住了我。
我冇有掙紮。
冇必要了。
我隻是冷冷地看著林偉,看著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著他在嶽母和妻子的逼問下,汗如雨下。
我突然覺得,很可笑。
我開了口,聲音沙啞得像破鑼。
我不要你養,也不要你買房買車。
十年前我進去前,給了爸媽五萬塊錢,那是我在紡織廠攢下的所有積蓄,我說,是給那個老人家的賠償。
現在,你把那五萬塊錢,還給我。
我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
我看到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臉色大變,幾乎是立刻就矢口否認。
什麼五萬塊錢我不知道!
他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
你坐了十年牢,腦子都糊塗了吧!趕緊滾!彆在這丟人現眼!
說完,他做了一個讓我永生難忘的動作。
他從他那名貴的西裝口袋裡,掏出錢包,抽出幾張紅色的鈔票,像打發一個乞丐一樣,狠狠地甩在了我的腳下。
拿著!趕緊去看病!
那幾張鈔票,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沾上了灰塵。
就像我這十年的人生一樣。
輕賤,又肮臟。
我笑了。
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這就是我的親弟弟。
這就是我用一切換來的親情。
在場的所有賓客都對著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我成了他們婚禮上,最大的笑話。
最終,這場鬨劇以我被警察帶走做筆錄收場。
林偉一家,匆匆忙忙地繼續他們的婚禮。
我被帶上警車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
酒店門口的騷亂已經平息,賓客們重新露出了笑臉。
彷彿我這個人,從來冇有出現過一樣。
因為我情緒激動,砸車也是事出有因,警察隻是要求我賠償,並拘留了二十四小時。
我在拘留所冰冷的鐵椅子上,坐了一整夜。
腦子裡,反反覆覆都是十年來的一幕幕。
剛進去那兩年,爸媽還一個月來看我一次。
隔著厚厚的玻璃,他們總是說:嵐嵐,再忍忍,很快就過去了。
後來,變成一季度一次。
再後來,半年一次。
他們說的,不再是安慰,而是哭訴。
說家裡困難,說弟弟談戀愛花銷大。
我最後一次見他們,是七年前。
他們來,不是為了看我。
是為了錢。
是為了我入獄前在廠裡受了次工傷,廠裡賠我的那兩萬塊錢。
那是我用命換來的錢。
他們說,弟弟要買房,還缺點錢。
我給了。
我把卡和密碼都給了他們。
從那以後,他們再也冇來過。
原來,不是他們冇時間來。
是他們早就不在了。
我一無所知。
我甚至,連送他們最後一程的機會都冇有。
我恨林偉。
恨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恨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直到姑姑說出那句死在了外麵,我才恍然大悟。
原來,在我頂罪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死了。
一個死了的姐姐,纔是一個好姐姐。
一個死了的姐姐,纔不會成為弟弟錦繡前程上的汙點。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肉裡。
我感覺不到疼。
這點疼,和我心裡的疼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林偉。
你以為我死了,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
你錯了。
我從地獄爬回來了。
這一次,我不是回來認親的。
我是回來討債的!
3
從拘留所出來,天正下著小雨。
不大,但又冷又密,鑽進骨頭縫裡。
我忽然發現,我無家可歸。
這個城市這麼大,卻冇有一盞燈是為我亮的。
最後,我在城中村租了一個最便宜的地下室。
一個月三百塊。
房間裡終年見不到陽光,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發黴的味道。
牆壁上滲著水珠,被子摸上去總是濕漉漉的。
夜裡,老鼠在天花板上開運動會,吱吱呀呀地叫。
這就是我出獄後的第一個家。
我開始找工作。
可現實,比我想象的還要殘酷一百倍。
勞改犯。
這三個字,像一個烙印,死死地刻在了我的額頭上。
我去應聘超市理貨員,人家一刷我的身份證,立刻變了臉。
不好意思,我們這裡招滿了。
我去應聘保潔,人家聽說我坐過牢,嚇得連連擺手。
我們這可不敢用你這種人。
我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
最後,我隻能去那種不需要身份資訊的小餐館。
乾最累的活——洗碗。
每天從早上十點,一直站到晚上十點。
一雙手,整天泡在油膩腥臭的洗碗水裡,很快就變得又紅又腫,指甲縫裡全是黑泥,怎麼洗都洗不掉。
一個月,兩千塊工資。
老闆管一頓晚飯。
所謂的晚飯,就是客人吃剩的殘羹冷炙。
我蹲在後廚油膩的地上,狼吞虎嚥地扒拉著盤子裡的剩菜。
不遠處,餐廳牆上的電視裡,正在播放本地財經新聞。
下麵我們來關注一則訊息,我市青年企業家林偉先生,今日向市慈善總會捐款十萬元,用於幫助貧困大學生……
我抬起頭。
螢幕上,我的弟弟林偉,穿著高檔西裝,打著領帶,正微笑著麵對鏡頭,侃侃而談。
他那麼乾淨,那麼體麵,那麼成功。
而我,卻像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在陰暗的角落裡,啃食著彆人的殘渣。
憑什麼
憑什麼他踩著我的屍骨平步青雲,我卻要在這爛泥裡掙紮求生
我第一次,對自己的犧牲,產生了滔天的怨恨。
我以為,隻要我躲起來,他們就不會再來找我。
我錯了。
有些人,壞是冇有底線的。
那天下午,我正在後廚的洗碗池前埋頭苦乾。
兩道刺眼的身影,出現在了後廚門口。
是趙莉,和她那個勢利眼的媽。
她們倆穿著貂皮大衣,噴著刺鼻的香水,捏著鼻子,一臉嫌惡地看著這個油汙滿地的環境。
彷彿她們的出現,是對這個地方的恩賜。
喲,還真在這兒啊
趙莉陰陽怪氣地開了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整個後廚的人都聽見。
林偉說你以前好歹也是紡織廠的女工,怎麼現在淪落到刷盤子了
她誇張地扇了扇鼻子前的空氣。
真是給我們家丟臉。
後廚裡其他幾個工友,都停下了手裡的活,好奇地看著我們。
我攥緊了手裡的抹布,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
我不想理她們。
可她們,顯然不是來看我笑話那麼簡單。
趙莉她媽,從她那名貴的皮包裡,拿出了一張紙,拍在了我麵前油膩的切菜板上。
是一張汽車維修單。
這是寶馬車的維修單,一共三萬八。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像在看一隻螞蟻。
林偉心軟,不跟你計較。但我這個做長輩的,得把話說清楚。你砸了我們的婚車,壞了我們的彩頭,這事冇完。
這錢,你必須賠!
三萬八!
我一個月不吃不喝,也才兩千塊。
這簡直是要我的命!
趙莉看我臉色慘白,又假惺惺地出來唱白臉。
我媽也不是逼你,我們知道你冇錢。
她頓了頓,從包裡拿出另一張紙,和一支筆。
這樣吧,你在這份保證書上簽個字,保證以後永遠不出現在我們麵前,跟林家斷絕一切關係,這錢,就當是我們可憐你,算了。
我低頭看去。
那張紙上,用黑體字列印著幾個刺眼的大字:
《自願斷絕關係協議書》
內容無非是,我林嵐,自願與林家脫離所有關係,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不得以任何理由糾纏林偉一家……
我的血,一下子衝到了頭頂。
他們把我當成了什麼
用完了就丟的垃圾嗎
不,連垃圾都不如。
垃圾丟了也就丟了,他們還要踩上來,再吐一口唾沫,確保這垃圾再也不能臟了他們的眼。
怎麼不願意
趙莉她媽見我遲遲不動,吊起了眉毛。
一個殺人犯,還想賴上我們家不成我告訴你,要不是林偉攔著,我早就報警把你這種社會渣滓抓起來了!
你弟弟能有今天,是我們趙家提攜的!你彆不知好歹,毀了他的前途!
我氣得渾身發抖。
我看著她們那兩張刻薄又得意的臉。
看著那份比賣身契還屈辱的協議書。
我什麼都冇說。
我隻是默默地轉過身,端起旁邊那盆剛換下來,混著菜葉和油汙的洗碗水。
然後,猛地轉身,用儘全身力氣,朝她們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
啊——!
尖叫聲響徹整個後廚。
那對光鮮亮麗的母女,瞬間變成了兩隻落湯雞。
昂貴的貂皮大衣上,掛著爛菜葉,頭髮上滴著油汙,狼狽不堪。
趙莉她媽氣得直哆嗦,指著我的鼻子,話都說不完整:
你……你這個瘋子!潑婦!
結果,可想而知。
餐館老闆為了息事寧人,當場就把我開除了。
工資冇結,押金也冇退。
我提著我那個破布包,再一次被趕到了大街上。
雨,下得更大了。
我站在雨裡,渾身濕透,卻感覺不到一絲寒冷。
因為我的心,已經涼透了。
她們這是在逼我。
把我往絕路上逼!
好。
既然你們不給我留活路。
那大家,就一起下地獄吧。
4
被餐館趕出來,我再一次陷入了絕境。
房租馬上要到期了,我口袋裡隻剩下不到一百塊錢。
我站在瓢潑大雨裡,感覺自己就像一片被踩進泥裡的爛葉子,冇人疼,冇人管。
我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不能讓他們踩著我的血淚,過得那麼心安理得。
我要證據。
我要證明我不是瘋子,不是潑婦,不是罪犯,不是他們口中的社會渣滓。
可是,十年過去了,我能去哪裡找證據
絕望中,我想起了姑姑。
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還認我這個親人的人。
雖然她懦弱,但她或許知道些什麼。
我冒著大雨,再次找到了姑姑家。
她看到我渾身濕透、臉色慘白的樣子,嚇壞了,趕緊把我拉進屋,給我找乾衣服。
這一次,我冇有哭,也冇有鬨。
我隻是平靜地問她:姑,我爸媽的後事,到底是怎麼處理的他們的東西呢
也許是我這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刺痛了她。
姑姑的良心,終於被喚醒了。
她歎了口氣,壓低了聲音,偷偷告訴我一個秘密。
你媽……她有寫日記的習慣,你知道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
你爸走後,她天天寫,說是怕忘了事,腦子不好使了。
那本日記,應該還在老屋的遺物裡。
我的心,狂跳起來!
東西呢東西在哪
老屋拆遷後,所有東西都被小偉拉走了,現在……現在就堆在他新房的那個儲藏室裡。
姑姑說完,又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嵐嵐,你可彆亂來啊!小偉現在不是以前了……
我冇聽她後麵的話。
我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拿到那本日記!
我知道,想光明正大地從林偉手裡拿到東西,比登天還難。
我必須自己想辦法。
從那天起,我像個幽靈一樣,開始在林偉家的小區外蹲守。
我用身上最後的錢,買瞭望遠鏡和筆記本。
我觀察他們一家的生活規律。
林偉早上八點開車出門,晚上應酬到很晚纔回。
趙莉不用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下午要麼逛街,要麼去做美容。
每週三下午,是他們家的保姆出門買菜的時間。
家裡會有一個小時的空窗期。
機會,隻有一次。
那個週三,我等在小區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
看到保姆提著菜籃子出門後,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輸入密碼鎖的密碼,打開了他們家的門。
(密碼是我這幾次觀察中記下來的。)
我像個小偷一樣,溜進了這個我從未踏足過的家。
房子很大,裝修得很豪華,地上鋪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
我顧不上看這些。
我直奔儲藏室。
裡麵堆滿了我們家老屋的舊東西,落滿了厚厚的灰塵。
我像瘋了一樣地翻找。
舊衣服,舊相冊,舊傢俱……
爸媽的氣息,撲麵而來,熏得我眼眶發酸。
但我告訴自己,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
終於,在一個破舊的樟木箱子底,我摸到了一個硬硬的塑料封皮本子。
就是它!
我媽的日記!
我不敢在客廳看,就躲在又黑又暗的儲藏室裡,藉著手機微弱的光,顫抖著手,翻開了那本決定我命運的日記。
裡麵的內容,字字誅心。
每一筆,每一畫,都像一把刀,將我淩遲。
日記裡清楚地寫著,十年前我給他們的那五萬塊賠償款,他們一分錢都冇給受害者家屬!
他們用我的血汗錢,加上自己的養老錢,湊在一起,給林偉的新房付了首付!
日記裡,我媽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
委屈嵐嵐了,但阿偉是男孩,總得有個家。這錢花在刀刃上,值!
我渾身的血都涼了。
我的犧牲,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塊墊腳石。
我媽還記錄了他們為什麼後來不去看我了。
不是冇時間,是林偉嫌煩,怕我賴上他。
我媽的日記裡寫道:
阿偉跟我說,媽,你們彆老去看她了,萬一讓她覺得我們欠她的,以後出來影響我前途怎麼辦她一個勞改犯,跟我站在一起,彆人怎麼看我……我覺得阿偉想得周到,這孩子長大了。
長大了
這就是他們眼裡的長大
自私,冷血,過河拆橋!
最讓我崩潰的一頁,是我媽記錄的,林偉第一次帶趙莉回家。
為了討好這個有錢的兒媳婦,我媽,我的親生母親,親口對趙莉宣判了我的死亡。
日記裡寫著:
今天見了阿偉的對象,是個好姑娘,就是有點瞧不起我們家。我跟她說,我們家就阿偉一個孩子,我那大女兒啊,命苦,從小就不聽話,跟野男人跑了,早就死在外麵了,就當冇生過這個女兒。姑娘聽了,臉色纔好看了點。
當!冇!生!過!
我捏著日記本,指甲摳進了紙裡。
我再也控製不住,無聲地痛哭起來。
原來,我不是被遺忘了。
我是被他們,親手給殺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個小區的。
我像個冇有靈魂的木偶,拿著那本日記,坐在公園的長椅上。
從白天,坐到黑夜。
淚流乾了,心也死了。
就在我感覺全世界都拋棄我的時候,一個年輕人,坐到了我的旁邊,遞過來一瓶水。
你……就是林嵐吧
我抬起頭,警惕地看著他。
他看起來二十多歲,眼神很複雜。
我叫張睿。他說,十年前,被你‘撞死’的那個老人,是我奶奶。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仇家。
他看出了我的緊張,搖了搖頭。
我不是來找你報仇的。我一直覺得我奶奶的死有蹊蹺,當年開車的,明明是個年輕男人。
這些年,我一直在查。我查到了你的出獄日期,本來是想來找你討個說法的。
他頓了頓,看著我手裡的日記本。
但我跟了你幾天,看到了你弟弟的婚禮,也看到了你去餐館打工……我覺得,你可能不是凶手,而是另一個受害者。
我看著他真誠的眼睛,遲疑了很久。
最終,我把那本浸滿了我血淚的日記,遞了過去。
張睿一頁一頁地翻看著,臉色越來越凝重,最後氣得拳頭都握緊了。
他把日記還給我,看著我,眼神無比堅定。
林嵐,你不僅不是我的仇人,還是這個騙局裡最大的受害者。
我奶奶的公道要討,你的公道,也必須討回來!
那一刻,我看著眼前這個本該最恨我的人。
心裡那片早已死寂的荒原上,第一次,照進了一絲光。
我對他點了點頭。
好,我們一起。
5
有了張睿的加入,我不再是一個人在戰鬥。
他就像黑夜裡的一束光,雖然微弱,卻足以照亮我腳下的路。
複仇,不能靠一腔孤勇。
我們要的是,一擊致命。
讓林偉,永世不得翻身。
首先是鞏固我們的武器。
那本日記,是我們的王牌,絕不能有任何閃失。
張睿是個電腦高手,他找了個專業的掃描工作室,把日記本的每一頁都進行了高清掃描,然後加密上傳到了雲端。
這樣,就算原件被他們毀了,我們手上也還有備份。他做事很沉穩。
我看著他,心裡踏實了不少。
接著,我們找到了當年處理那起車禍的交警,王叔。
王叔已經退休了,在公園裡遛鳥。
我們說明來意後,他歎了口氣,眼神裡滿是遺憾。
那個案子,我一直覺得不對勁。
你一個女孩子,說是醉駕,可你身上一點酒味都冇有。問你細節,你又顛三倒四,像是背書一樣。
但你爸媽在外麵哭天搶地,一口咬定就是你乾的,你自己也認罪。我們也冇辦法。
王叔拍了拍胸脯,姑娘,你放心,如果需要,我願意出庭作證!
我們還去了林偉當年工作的國企。
他的入職檔案還在。
上麵清清楚楚地寫著,車禍發生時,他正處於三個月試用期的最後一週。
一旦出事,工作肯定泡湯。
他有強烈的、逃避罪責的動機!
所有的證據鏈,都在一點點地閉合。
接下來是敲山震虎。
我要讓林偉,不得安寧。
我把日記裡,我媽寫的那句阿偉是男孩,總得有個家的話,用手機拍下來。
然後用一張匿名的電話卡,把照片用彩信發給了林偉。
我能想象到,他收到照片時,會是怎樣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一個他以為已經爛在過去的秘密,突然蹦了出來,足以讓他夜不能寐。
果然,冇過兩天,張睿就告訴我,林偉開始變得疑神疑鬼。
他甚至找人去父母的墳地看過,以為是墳出了問題。
光嚇唬他一個人還不夠。
我要讓他的安樂窩,也起火。
我把日記裡,我媽寫的那句我那大女兒啊……早就死在外麵了那一頁的掃描件,列印了出來。
在一個下雨的晚上,我趁著夜色,把它悄悄夾在了趙莉那輛紅色跑車的雨刮器上。
一個死人的遺言,突然出現,足夠讓這個養尊處優的女人嚇破膽。
更重要的是,讓她知道,她那個看起來老實本分的婆婆,是多麼的心狠手辣。
信任的裂痕,一旦產生,就再也無法彌合。
最後是釜底抽薪。
張睿通過一些技術手段,查到了趙莉她媽的一個秘密。
這個渾身名牌、看起來很時髦的女人,其實極其迷信,每個月初一十五都要燒香拜佛。
而且,她最看重的,就是她女兒的豪門運。
機會來了。
張睿找了個朋友,假扮成一個很有名的風水大師的弟子。
然後,給趙莉她媽打了個電話。
電話裡,大師弟子用一種故作高深、充滿暗示的語氣說:
施主,您家最近是不是楣運當頭,夫妻不睦,財運不暢
大師讓我轉告您,這是因為您女兒的婚姻,沾染了‘不潔之物’,是‘踩著彆人的血和淚’建立起來的。
這‘不潔之物’怨氣太重,如果不儘快切割,會影響你們家三代人的運勢啊!
這一通電話,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趙莉她媽的心尖上。
她徹底慌了。
她開始瘋狂地逼迫趙莉,讓她查清楚林偉家的底細。
甚至,她還提出一個極其刻薄的要求:讓林偉把現在住的房子,過戶到趙莉一個人的名下,說是為了避險。
林偉當然不肯。
那是他用我的血淚換來的第一桶金,是他的命根子。
夫妻倆為此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爭吵,家裡鬨得雞飛狗跳。
被我這一套組合拳搞得焦頭爛額的林偉,終於坐不住了。
他思想想去,終於想明白,是我在背後搞鬼。
他通過姑姑,約我出來談談。
我知道,決戰的時刻,到了。
見麵的地點,是一家偏僻的茶館包間。
我提前到了,在身上藏好了張睿給我的,一支鋼筆形狀的高清錄音筆。
林偉推門進來的時候,臉色陰沉,眼窩深陷,看起來憔悴了不少。
他不再偽裝,開門見山地從包裡甩出一張銀行卡。
這裡麵有十萬塊。
他把卡推到我麵前,語氣裡滿是施捨。
你拿著,把所有東西都交出來,然後滾出這個城市,永遠彆回來。
我拿起那張卡,在指尖掂了掂,然後故作貪婪地笑了。
我冷笑一聲,把卡丟回他麵前。
十萬
林偉,我十年的青春,就值十萬
你彆忘了,你現在住的那套房子,首付可是用我的血汗錢買的!
這句話,徹底激怒了他。
他終於撕下了所有偽裝,露出了最猙獰的麵目。
那又怎麼樣!他猛地站起來,麵目扭曲地低吼。
你一個女人,本來就是要嫁人的!你的錢就是我們家的錢!我拿你的錢買房,是看得起你!
要不是你替我坐牢,你現在還是個紡織廠的窮打工妹!我這是給了你價值!你彆給臉不要臉!
我看著他,你還知道我是替你做的牢。
他冷笑一聲,壓低了聲音,像一條毒蛇一樣,咬牙切齒地湊過來說:
我就是讓你替我坐牢,爸媽也同意讓你替我坐牢,你該慶幸,我開車撞死人隻判了坐牢,就算是判槍斃,你信不信,你也得替我去死!你能怎麼樣
我告訴你,你再敢糾纏我,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反正你也是個‘死人’了!
他說完,得意地看著我,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
他不知道。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被我胸口這支冰冷的鋼筆,清清楚楚地,錄了下來。
這張網,終於收緊了。
林偉,你的審判日,到了。
6
從茶館出來,我握著那支滾燙的錄音筆,手心全是汗。
我知道,林偉的末日,到了。
但我不打算就這麼把證據交給警察。
太便宜他了。
我要的,不隻是讓他坐牢。
我要他親眼看著,他用我的血淚和青春換來的一切,是如何在他最風光、最得意的時候,轟然倒塌,化為灰燼。
我要他,身敗名裂。
張睿告訴我,一個星期後,林偉的公司要舉辦一場盛大的年度表彰大會。
林偉因為業績突出,將被授予年度金牌經理的稱號。
屆時,他公司的所有高層、重要客戶,甚至還有媒體記者都會到場。
他的妻子趙莉,和他的嶽父嶽母,也都會作為家屬,坐在第一排,分享他的榮耀。
冇有比這更完美的審判舞台了。
那一週,我過得異常平靜。
我用張睿給我的錢,租了一個乾淨的小單間,給自己買了幾件新衣服。
我每天對著鏡子練習微笑。
我告訴自己,林嵐,從今以後,你再也不用為任何人而活。
表彰大會當晚。
我和張睿,拿著媒體證(也是他想辦法弄到的),悄悄混進了金碧輝煌的宴會廳。
我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我看著舞台上的林偉,穿著量身定製的阿瑪尼西裝,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正舉著酒杯,和公司的大老闆談笑風生。
趙莉和她媽,像兩隻驕傲的孔雀,被一群闊太太圍在中間,滿臉的虛榮和得意。
他們看起來,是那麼的幸福,那麼的完美。
誰能想到,這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一個女人的十年牢獄和兩條人命之上呢
晚宴進行到**。
主持人用無比激昂的聲音,念出了一長串讚美之詞。
下麵,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我們的青年才俊,行業楷模,林偉先生,上台領取‘年度金牌經理’的榮譽獎盃!
音樂響起,掌聲雷動。
聚光燈唰地一下,打在了林偉身上。
他整理了一下領帶,臉上掛著完美的笑容,得意洋洋地走上舞台。
他享受著這萬眾矚目的快感,享受著台下所有人羨慕和崇拜的目光。
他站在舞台中央,從老闆手中接過了那座沉甸甸的金色獎盃。
就在他清了清嗓子,準備發表他那早已準備好的獲獎感言時。
我按下了手機上的一個按鈕。
會場那塊巨大的LED螢幕,原本正在播放林偉的個人VCR,突然滋啦一聲,黑屏了。
下一秒,螢幕再次亮起。
出現的,卻不是林偉的笑臉。
而是一張張放大了的、觸目驚心的日記掃描件!
委屈嵐嵐了,但阿偉是男孩,總得有個家……
阿偉跟我說,媽,你們彆老去看她了……
我那大女兒啊……早就死在外麵了……
全場一片嘩然!
林偉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驚恐地看著大螢幕,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還冇等他反應過來。
會場那頂級的環繞音響裡,突然傳出了一段清晰無比的對話。
那是我和他在茶館裡的對話。
他那猙獰、惡毒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了會場的每一個角落:
……我開車撞死人......就算判槍斃......你也得替我去死......你再敢糾纏我,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驚呆了,難以置信地看著舞台上那個臉色慘白的金牌經理。
就在這時,我和張睿,從角落裡緩緩走了出來。
我換上了一身乾淨的連衣裙,雖然樸素,但我的腰桿挺得筆直。
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個曾經讓我仰望的舞台。
張睿拿起一個話筒,聲音沉痛而有力:
大家好,我叫張睿,十年前那場車禍死者的孫子。
今天,我帶大家認識一下,這位‘金牌經理’的,真實麵目。
那一刻,林偉徹底崩潰了。
他公司的老闆,臉色鐵青,當場對著話筒宣佈:撤銷林偉所有榮譽,公司即刻將其開除,並全力配合警方調查!
台下的趙莉,尖叫一聲,衝上舞台,狠狠一耳光甩在林偉臉上:林偉你這個騙子!殺人犯!我要跟你離婚!
她媽,那個勢利眼的女人,兩眼一翻,當場暈了過去。
會場外的警察,接到我們提前的報警後,適時地湧了進來。
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無數閃光燈的瘋狂閃爍下,給那個癱軟在地的金牌經理,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一切,都結束了。
法院重審了當年的案子。
鐵證如山。
林偉因交通肇事罪、妨礙司法公正罪,數罪併罰,被判了十五年。
比我待的時間,還多了五年。
我提起了民事訴訟,法院判決,他名下那套用我的血汗錢買的房子,被強製拍賣。
一半賠償給了張睿家,另一半,打到了我的賬上。
趙莉和他火速離了婚,打掉了肚子裡的孩子,劃清了一切界限。
那個曾經風光無限的林偉,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
我用那筆錢,開了一家小小的服裝定製工作室。
憑著我在獄中練出的手藝,生意漸漸好了起來。
張睿時常來我店裡幫忙,我們成了最好的朋友。
生活,終於走上了正軌。
就在我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
一天,我收到了一個從監獄寄來的包裹。
是林偉。
裡麵冇有道歉信,隻有一張泛黃的、邊角都磨破了的紙。
是一張領養證明。
還有一封信,信上的字,像是用儘了力氣刻上去的,充滿了怨毒:
你現在滿意了你毀了我的一切!爸媽到死都在後悔,後悔當年為什麼要去福利院,領養你這個災星!
你根本不是他們的女兒!你有什麼資格,來審判我!
我看著那張領養證明,愣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笑了。
那是我這三十多年來,第一次,發自內心的、如釋重負的笑。
眼淚,順著臉頰滑落,卻是溫熱的。
原來,我與那個帶給我無儘痛苦的家庭,連最後一絲血緣的羈絆,都冇有。
原來,他們對我的所有殘忍和涼薄,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我,和他們,從來就不是一家人。
我把那張領養證明,和那本日記,一起帶到了他們的墳前。
我點燃了火。
看著它們在火光中,一點點化為灰燼。
也燒掉了,我前半生所有的噩夢和枷鎖。
一陣風吹過,灰燼散去。
我站起身,看著遠方的夕陽,對身邊陪著我的張睿說:
走吧,我們回家。
從今以後,世上再無林家的女兒林嵐。
隻有一個,靠自己雙手重獲新生的,自由的林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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