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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破產那天,是江聿微把我從絕望中撈出來的。她曾是我家資助的貧困生,如今卻成了商界翻手為雲的女大佬。我以為這是雪中送炭,是昔日恩情的回報。
可住進她那座鳥籠般的華麗彆墅後,我才發現,這不是報恩,是圈養。她剪掉我所有帶刺的衣服,銷燬我一切對外聯絡的設備,用最溫柔的語氣,說著最偏執的話。直到她撫摸著我的後頸,像安撫一隻炸毛的貓,輕聲在我耳邊說:哥哥,以後,你的世界裡有我就夠了,我才徹底明白,我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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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家破產的訊息,像一顆深水炸彈,在整個A市的上流圈子裡炸開了鍋。
牆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
昨天還稱兄道弟的朋友,今天就在電話裡用您撥打的用戶正忙來敷衍我。父親一夜白頭,母親以淚洗麵,曾經門庭若市的家,如今隻剩下催債公司的紅色油漆和滿地狼藉。
我就坐在彆墅門口的台階上,手裡攥著最後兩百塊錢,茫然地看著車來車往。
一輛黑色的賓利慕尚在我麵前緩緩停下。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清冷絕美的臉。
林默哥哥
我抬起頭,有些恍惚。
是江聿微。
一個已經被我遺忘在記憶角落裡的名字。
我記得她,那個總是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安靜地跟在我身後,小聲叫我哥哥的女孩。她是我家曾經資助過的貧困生裡,最不起眼的一個。
可現在,她坐在價值千萬的豪車裡,一身高定西裝,氣質清冷,眼神銳利,像變了一個人。
上車吧。她言簡意賅。
我腦子一片空白,幾乎是本能地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車內是恒溫的舒適,和車外是兩個世界。
我聽說了叔叔阿姨的事。她目視前方,聲音平淡得聽不出一絲情緒,他們的住處我已經安排好了,在一個很安靜的小鎮,生活費我會按時打過去。
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感激,也是無地自容的羞愧。
至於你……她頓了頓,終於側過頭來看我,先住我那兒吧。
我以為我聽錯了。
在被所有人拋棄的此刻,向我伸出援手的,竟然是這個我幾乎都快忘了的妹妹。
我眼眶一熱,狼狽地彆過頭:聿微,謝謝你……這份恩情,我以後……
哥哥,我們之間,不用說這些。她打斷我,語氣依舊很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量。
我被她帶到了一座位於半山腰的彆墅。
與其說是彆墅,不如說是一座莊園。巨大的鐵藝雕花門緩緩打開,入眼是修剪整齊的草坪和絢爛的花園,奢華得像電影裡的場景。
我跟著她走進去,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恭敬地迎上來。
江總,您回來了。
江聿微點點頭,對我說道: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了,彆拘束。
她帶我上了二樓,推開一間臥室的門。
裡麵的裝潢是我最喜歡的簡約風格,從傢俱到擺設,無一不透露著昂貴的品味。
你先休息一下,換洗的衣服在衣帽間。她說完,遞給我一份檔案,哦對了,這個你簽一下。
我接過來,是一份贈與及監護協議。
內容大致是她自願承擔我未來的一切生活開銷,並作為我的監護人,全權處理我的對外事務,直到我身心狀態完全恢複。
我當時腦子亂成一鍋粥,隻覺得這是她為了名正言順地幫我,又怕傷我自尊才搞出來的東西。
我甚至冇仔細看那些密密麻麻的條款,拿起筆,就在末尾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謝謝你,聿微。我由衷地說。
她接過協議,嘴角似乎微微勾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近似於笑的表情。
哥哥,早點休息。
她轉身離開,輕輕帶上了門。
我癱倒在柔軟的大床上,感覺像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宿醉般醒來,習慣性地伸手去摸床頭的手機,卻摸了個空。
我這才發現,我的手機,連同我的錢包、身份證,都不見了。
02
我把整個房間翻了個底朝天,彆說手機了,連一根充電線都冇找到。
一種不祥的預感在我心底升起。
我衝下樓,江聿微正坐在餐廳裡,姿態優雅地用著早餐。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在她身上,讓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暈裡,美得像一幅畫。
聿微,我的手機呢我開門見山地問。
她放下手裡的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角,才抬起眼看我。
舊的扔了,我給你準備了新的。
她示意了一下,旁邊的管家立刻遞上一個嶄新的手機盒。
我鬆了口氣,覺得自己有點小題大做了。
謝謝。我接過手機,當著她的麵開機。
然而,當我看到手機介麵時,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這是一部被閹割過的手機。
除了幾個內置的基礎應用,什麼都冇有。不能下載任何APP,通訊錄是空的,甚至連撥號介麵都被鎖定了。唯一能用的,就是一個隻有一個聯絡人的即時通訊軟件。
聯絡人頭像是灰色的,名字是:聿微。
這是什麼意思我舉著手機,感覺自己的聲音都在發顫。
哥哥,你現在需要靜養。江聿微的語氣依舊平靜,外界那些紛紛擾擾,對你的恢覆沒有好處。有任何需要,你直接聯絡我就行。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靜養你這是軟禁!
我是在保護你。她糾正道,眼神裡冇有一絲波瀾,那些所謂的‘朋友’,隻會給你帶來二次傷害。至於叔叔阿姨,我會定期讓你和他們視頻,你放心。
我感覺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環顧四周,這棟華麗得如同宮殿的彆墅,此刻在我眼裡,變成了一座金碧輝煌的牢籠。
所有的窗戶都裝著看似裝飾精美的金屬護欄,厚重的實木門上是複雜的電子鎖。我昨天進來時,壓根冇注意到這些細節。
我要出去。我壓抑著怒火,一字一句地說。
不可以。她回答得乾脆利落。
江聿微!你憑什麼限製我的人身自由我終於爆發了。
她站起身,一步步朝我走來。
明明她比我矮一個頭,氣場卻強大到讓我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她在我麵前站定,拿出昨天我簽的那份協議,指著其中一條不起眼的條款,輕聲念道:
乙方(林默)自願將人身安全及對外交流的全部權利,暫時交由甲方(江聿微)托管……哥哥,你看,是你自己同意的。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我死死地盯著那行小字,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我昨天……到底簽了個什麼賣身契
你到底想乾什麼我盯著她,聲音沙啞。
她冇有回答,隻是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拂去我額前的一縷亂髮,動作溫柔得像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寵物。
哥哥,你隻需要乖乖的,待在我身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卻讓我毛骨悚然。
03
我開始了我的囚禁生活。
說是囚禁,但物質上,我被照顧得無微不至。
一日三餐是營養師精心搭配的,味道堪比米其林餐廳。衣帽間裡掛滿了當季最新款的奢侈品牌服裝,但我很快發現,這些衣服都有一個共同點——麵料柔軟,冇有任何尖銳的配飾,比如金屬拉鍊或者鉚釘。
江聿微的解釋是:哥哥皮膚嫩,怕你被劃傷。
我內心的吐槽彈幕已經刷瘋了:我一個大男人,是紙糊的嗎
彆墅裡有健身房、遊泳池、私人影院,甚至還有一個小型圖書館。我所有的時間,都被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上午健身,下午閱讀,晚上陪她看一部老電影。
她似乎很享受這種飼養我的感覺。
每天晚上,她都會親自來我的房間,檢查我有冇有按時睡覺。
起初,我充滿了抗拒。
我試過絕食,試過砸東西,試過用最惡毒的語言攻擊她。
但江聿微永遠都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
我絕食,她就讓家庭醫生來給我輸營養液,然後靜靜地坐在我床邊,看著我,一看就是一整夜。那眼神,冇有責備,隻有一種讓我窒息的……心疼。
我砸東西,她就等我發泄完,然後讓管家默默地把碎片收拾乾淨,第二天,房間裡又會換上更昂貴的替代品。
我罵她,她就安靜地聽著,等我罵累了,再遞上一杯溫水,輕聲說:哥哥,罵人傷嗓子,潤潤喉。
她就像一團棉花,我用儘全力打過去,卻隻能陷進去,無力迴天。
這種感覺,比打我一頓還讓我難受。
漸漸地,我放棄了這些無謂的掙紮。
我開始觀察她,試圖從她的行為裡找到一絲破綻。
她是個極度自律且有控製狂傾向的人。
家裡所有的物品擺放,都必須精確到厘米。她每天的工作行程,精確到分鐘。而我,顯然是她人生規劃裡,最重要也最失控的一環。
所以她要掌控我,把我掰成她想要的樣子。
一天晚飯後,她照例和我一起看電影。
是一部很老的愛情片,我看得昏昏欲睡。
她卻看得很認真,當電影裡的男主角為女主角披上外套時,她突然轉過頭問我:哥哥,你冷嗎
不冷。我敷衍道。
她卻好像冇聽到,起身去臥室拿了一條羊絨毯,仔細地蓋在我身上,甚至連我的腳踝都掖得嚴嚴實實。
這樣就不會著涼了。她滿意地說。
我看著她,內心五味雜陳。
我分不清,這到底是溫柔,還是變態的控製。
或許,兩者皆是。
04
人,是很容易被馴服的動物。
尤其是在一個絕對舒適且無法逃離的環境裡。
我嘗試過第一次逃跑。
那是在我被收養的第二個月。我通過幾周的觀察,摸清了彆墅安保換班的規律,找到了一個監控死角——後花園的工具房。
那天下午,我藉口去花園散步,趁傭人不注意,溜進了工具房。
我用一把生鏽的鉗子,花了半個小時,剪斷了花園圍欄的一根鐵絲。
一個隻夠我勉強鑽出去的洞。
我從冇有那麼狼狽過,昂貴的衣服被劃破,身上沾滿了泥土。但我顧不上這些,貪婪地呼吸著外麵自由的空氣。
我沿著山路狂奔,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一半是緊張,一半是興奮。
然而,我還冇跑出一百米。
一輛黑色的賓利,就悄無聲息地滑到了我身邊。
車窗降下,江聿微坐在後座,臉上冇有任何表情。
哥哥,要去哪兒
我的血液,在瞬間凝固了。
她是怎麼知道的
後來我才明白,我所謂的監控死角,不過是她故意留下的陷阱。她在等我自投羅網。
我被帶回彆墅,冇有想象中的狂風暴雨。
江聿微屏退了所有傭人。
她蹲下身,用醫藥箱裡的碘伏,一點一點地,為我處理著胳膊上被鐵絲劃出的傷口。
她的動作很輕,很專注。
但整個客廳的氣氛,壓抑得讓我喘不過氣。
她冇有罵我,也冇有懲罰我,隻是用一種極度失望和悲傷的眼神看著我。
為什麼……要跑呢她輕聲問,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我對你不好嗎還是你覺得,外麵的那些人,會比我更真心對你
她抬起頭,眼眶是紅的。
哥哥,你知不知道,外麵很危險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
那一刻,我竟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負罪感。
彷彿逃跑的我,是一個犯了彌天大罪的壞人,辜負了她全部的真心。
這種精神上的淩遲,遠比任何打罵都讓我恐懼。
第二天,後花園的圍欄被加高了一倍,上麵佈滿了紅外線感應器。
那個我辛苦挖出來的自由之洞,被水泥封得嚴嚴實實。
我的牢籠,被她打造得更加堅固了。
而我,也徹底斷了逃跑的念想。
05
日子就這麼不鹹不淡地過著。
我像一隻被折斷翅膀的鳥,被圈養在這座華麗的籠子裡,漸漸失去了掙紮的力氣。
直到有一天,我無意中走進了彆墅三樓的一個房間。
那扇門平時總是鎖著,那天管家打掃時忘了鎖。
我推門進去,愣住了。
這裡不是客房,而像是一個……儲藏室,或者說,一個關於我的博物館。
房間的正中央,放著一個玻璃展櫃。
裡麵陳列著一些……我小時候的東西。
一個掉漆的奧特曼玩具,那是我小學時最喜歡的,後來搬家弄丟了。
一本翻得捲了邊的《福爾摩斯探案集》,那是我初中時送給一個成績很好的貧困生的獎勵。
甚至還有一件洗得發黃的白襯衫,是我高中參加籃球賽時穿過的……
我一件件看過去,大腦一片混亂。
這些東西,怎麼會在這裡
牆上,掛滿了我的照片。
從我記事起,到大學畢業。
有的是生活照,有的……明顯是偷拍的。
我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的側臉,我在圖書館裡靠窗看書的背影,甚至還有我高中畢業典禮上,和朋友們勾肩搭背大笑的樣子。
每一張照片,都承載著一段我幾乎已經遺忘的時光。
而這些時光,都被另一個人,用這種方式,小心翼翼地珍藏了起來。
我走到書桌前,上麵放著一本厚厚的日記。
我鬼使神差地翻開了它。
雋秀的字跡,記錄著一個女孩卑微而偏執的暗戀。
今天,林默哥哥對我笑了,他不知道,為了這一個笑,我昨晚背書背到了淩晨三點。
今天,哥哥把他的外套借給了我,上麵有陽光的味道。我一晚上都冇捨得脫。
今天,哥哥鼓勵我,說我一定能考上最好的大學。我一定會的,因為我想和他站在同一個高度。
……
今天,聽說林家破產了。我很難過,但又有一絲……竊喜。哥哥,這一次,換我來保護你了。你再也不會離開我了,對不對
日記的最後一頁,是幾天前寫的。
他今天又跑了。他還是想離開我。是我做得不夠好嗎沒關係,我會造一個更堅固的籠子,一個讓他覺得最溫暖、最安全的籠...
我會讓他明白,這個世界上,隻有我,纔是他唯一的歸宿。
我合上日記本,手腳冰涼。
原來,從我第一次注意到那個安靜的、不起眼的女孩開始,我就已經掉進了一張蓄謀已久的網裡。
這張網,她織了十年。
而我,是她唯一的獵物。
06
從那個房間出來後,我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
恐懼、震驚、荒謬……各種情緒在我心裡翻江倒海,最後都沉澱為一種無力的宿命感。
我不再想著逃跑,甚至不再抗拒江聿微的安排。
我開始順從她,配合她。
她讓我健身,我就把身材練得恰到好處。
她讓我閱讀,我就能和她討論書裡最深刻的哲學問題。
她讓我穿什麼,我就穿什麼。
我的順從,讓她非常滿意。她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雖然依舊清冷,但不再是那種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冰山感。
她的獎勵也隨之而來。
哥哥,你想不想見見叔叔阿姨一天晚飯後,她突然開口。
我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以嗎
當然。她笑了笑,我讓管家安排視頻通話。
幾分鐘後,彆墅的巨幕影院裡,出現了我父母的臉。
他們在一個雅緻的小院子裡,氣色看起來比破產時好了很多。他們對我噓寒問暖,告訴我他們現在生活得很好,讓我不要擔心,好好聽聿微的話。
我知道,這通電話肯定是被監聽的。
但我還是忍不住眼眶發熱。
視頻快結束時,母親突然提了一句:對了,阿默,前兩天我還碰到你高中同學蘇曉了,她還問起你呢……
蘇曉兩個字一出口,我眼角的餘光立刻瞥見,坐在我身旁的江聿微,端著水杯的手,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她的臉上依舊冇什麼表情,但眼神卻冷了下來。
掛掉視頻,客廳裡的氣氛有些凝固。
蘇曉是誰她狀似無意地問。
我的心裡警鈴大作。
這是一道送命題。
我腦子飛速運轉,用一種最平淡的語氣回答:一個很多年冇聯絡的高中同學,冇什麼印象了。
是嗎她放下水杯,站起身,走到我麵前。
她俯下身,離我很近,我能聞到她身上清冷的香水味。
哥哥,我不喜歡彆人騙我。她的聲音很輕,特彆是你。
我感覺自己的後背已經滲出了冷汗。
我冇騙你。我強作鎮定。
她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很久,久到我幾乎要撐不住。
最後,她直起身,淡淡地說:最好是這樣。早點休息吧。
那一晚,我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我夢見蘇曉,夢見我所有的朋友,他們都在離我越來越遠的地方,而我被一條無形的鎖鏈,牢牢地拴在江聿微身邊。
07
蘇曉事件後的幾天,江聿微表現得和往常一樣,彷彿那天晚上的試探從未發生過。
但越是這樣,我心裡越是冇底。
直到一週後,管家遞給我一個平板電腦。
江總說,這是給您的禮物。
我打開平板,螢幕上是一段新聞視頻。
A市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因為惡意競爭、偷稅漏稅等罪名,被查封了。公司的老闆,一個姓蘇的中年男人,鋃鐺入獄。
我瞳孔驟縮。
這家公司,是蘇曉家的。
視頻裡,記者正在采訪一些被遣散的員工。鏡頭一掃而過,我看到了人群中哭得梨花帶雨的蘇曉。
她一夜之間,從一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變成了落魄的負債人。
和我當初,何其相似。
我拿著平板的手,不住地顫抖。
晚上,江聿微回來,看到我蒼白的臉色,以及放在桌上的平板,便什麼都明白了。
她冇有解釋,也冇有掩飾。
她隻是走到我身邊,從身後輕輕地抱住我,將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
哥哥,現在,你相信了嗎
她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帶著一絲勝利者的慵懶。
這個世界,很危險。任何試圖把你從我身邊帶走的人,都會給你帶來不幸。
隻有我,隻有在我身邊,你纔是最安全的。
我冇有說話,也說不出話。
我感受到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懼。
她不僅囚禁了我的身體,還在用一種斬斷羽翼的方式,隔絕我與過去所有世界的聯絡,讓我徹底變成一座孤島。
而她,是這座孤島上,唯一的居民和主宰。
她似乎很滿意我的沉默,將我抱得更緊了。
哥哥,彆怕。我會保護你的。
這句本該是世界上最溫暖的話,此刻聽在我耳中,卻比任何詛咒都來得驚悚。
因為我清楚地知道,她的保護,代價是我的自由,我的一切。
08
那件事之後,我病了一場。
高燒,說胡話,整個人昏昏沉沉。
在半夢半醒之間,我感覺自己墜入了一個冰冷黑暗的深淵。
是江聿微。
她遣散了所有的傭人和家庭醫生,親自照顧我。
我能感覺到,一雙冰涼的手,在不停地用酒精為我擦拭身體,試圖為我降溫。
我燒得迷迷糊糊,嘴裡不停地喊著:媽……爸……
然後,我感覺那雙手停住了。
黑暗中,我似乎聽到了壓抑的哭聲。
為什麼……為什麼你叫的不是我
那個聲音,帶著無儘的委屈和絕望。
哥哥……我這麼愛你……為什麼你就不看看我
小時候,我生病發燒,快要冷死了,是你把你的外套給了我……你說,小妹妹,穿上就不冷了……
從那天起,我就發誓,這輩子,我再也不會讓你受到一點傷害,再也不會讓你感到一點寒冷……
我努力學習,拚命掙錢,我變得比所有人都強……我以為這樣,我就能保護你了……
可你為什麼,還是想逃呢
斷斷續續的囈語,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我塵封的記憶。
我想起來了。
那是一個很冷的冬天,我放學回家,看到一個瘦小的女孩縮在牆角,凍得瑟瑟發抖。
我看她可憐,就把身上新買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了她身上。
我早就不記得這件事了。
對我來說,那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善舉。
可對她來說,那卻是照進她黑暗人生裡的,唯一一束光。
而她,為了追逐這束光,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偏執的怪物。
第二天,我退了燒,醒了過來。
江聿微就趴在我的床邊,握著我的手睡著了。
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痕,長長的睫毛濕漉漉的,睡夢中都蹙著眉,像個迷路的孩子。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麵。
冇有了商界女王的冰冷和銳利,她隻是一個……害怕被拋棄的小女孩。
我伸出手,想要觸碰她的臉。
指尖剛碰到她的皮膚,她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猛地睜開了眼。
看到我醒了,她眼中的慌亂瞬間被喜悅取代。
哥哥!你醒了!有冇有哪裡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看著她佈滿血絲的眼睛,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你……一晚上冇睡
她愣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彆開眼。
我冇事。你好了就行。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一種複雜的情緒狠狠地撞了一下。
是憐惜,是無奈,也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疼。
09
我的病好後,我和江聿微之間的氣氛,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我不再把她單純地看作一個囚禁我的惡魔。
我開始嘗試著去理解她,理解她那份扭曲的、偏執的愛。
我不再消極抵抗,而是開始主動關心她。
她開視頻會議時,我會為她端上一杯熱茶。
她因為工作疲憊地蹙眉時,我會笨拙地為她按按太陽穴。
她有胃病,飲食不規律,我會監督她按時吃飯。
我的轉變,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但更多的是肉眼可見的欣喜。她看我的眼神,越來越亮,像藏著漫天的星辰。
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從囚犯與看守,漸漸變成了一種……奇怪的共生關係。
一天,我正在書房看書,她走進來,遞給我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
送給你的。
我打開,裡麵是一套頂級的繪畫工具。
我記得,哥哥你大學時最喜歡畫畫了。她輕聲說,你說過,你的夢想是當一個畫家。
我愣住了。
我自己都快忘了的夢想,她卻記得那麼清楚。
你可以畫任何你想畫的東西。她頓了頓,補充道,隻要……是在這裡畫。
我看著她,心裡百感交集。
她依然在用她的方式,控製著我。
但這一次,她試圖給予我的,是她認知範圍內,最大的自由。
我拿起了畫筆。
我開始畫畫,畫窗外的四季,畫彆墅裡的一草一木,畫光影的變化。
最後,我的畫筆,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畫工作時清冷的她,畫看電影時專注的她,畫熟睡時脆弱的她……
她成了我唯一的模特,也是我唯一的觀眾。
她會站在我身後,靜靜地看我畫畫,一看就是一下午。
那樣的午後,陽光很暖,歲月靜好。
我甚至會產生一種錯覺,彷彿我們隻是一對最普通的戀人,在過著最平淡的二人世界。
隻是,我知道,這座彆墅的門,依然是鎖著的。
10
在我被收養的週年紀念日。
江聿微準備了一場極其豐盛的燭光晚餐。
她穿了一條我為她畫過的白色長裙,臉上化了精緻的淡妝,美得讓人心驚。
飯後,她冇有像往常一樣拉我去看電影。
她遞給我一把鑰匙。
一把沉甸甸的,雕刻著複古花紋的銅鑰匙。
這是大門的鑰匙。她看著我,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認真,甚至還帶著一絲緊張。
哥哥,今天,籠子的門是開著的。
你可以走。
我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我接過鑰匙,手心冰涼。
自由
這個我曾經夢寐以求,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去追尋的東西,當它真的被擺在我麵前時,我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我看著江聿微。
她的臉上冇有了往日的強勢和控製,隻有一種孤注一擲的脆弱。
我一步步地,走向那扇我曾無數次在夢裡衝出去的大門。
鑰匙插入鎖孔,發出清脆的哢噠聲。
我轉動鑰匙,推開了厚重的大門。
外麵是自由的,帶著青草氣息的晚風。
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是久違的人間煙火。
我隻要踏出這一步,我就能回到我原來的世界。
可是……我的世界,還是原來的樣子嗎
父母安好,衣食無憂,但代價是寄人籬下。
朋友……那些在我落魄時作鳥獸散的朋友,還算是朋友嗎
而蘇曉的下場,還曆曆在目。
我回頭,看見江聿微就站在彆墅的門廊下,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她冇有看我,隻是低著頭,像一個等待宣判的罪人。
我的腦海裡,閃過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
閃過她霸道的控製,也閃過她笨拙的溫柔。
閃過她清冷的眼神,也閃過她病中脆弱的淚水。
我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給我自由,她是在賭。
賭我在看儘了人情冷暖,體驗了世態炎涼之後,會不會……選擇她這個雖然偏執,卻是唯一真心對我的人。
我站在門口,站了很久很久。
然後,我轉過身,一步步地,走了回去。
我走到她麵前,當著她的麵,將那扇通往自由的大門,重新關上。
哢噠。
這一次,是我親手上的鎖。
我看到她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我張開雙臂,將這個為我畫地為牢的女人,緊緊地擁入懷中。
在她耳邊,我輕聲說:
你不是說,我的世界,有你就夠了嗎
我感覺懷裡的人,身體在瞬間僵硬,隨即開始劇烈地顫抖。
我頓了頓,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繼續說道:
我想,你的世界,也隻有我就夠了。
從此,心甘情願,畫地為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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