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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方向盤在我手裡滑膩冰冷,像一條瀕死的蛇。
車窗外,是黑色的懸崖,和崖下不知疲倦的、憤怒咆哮的海。我的半個車身已經懸在空中,每一次海風的撞擊,都讓這鐵皮棺材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晚晚,你彆做傻事!
手機擴音裡,陳子涵的聲音聽起來焦急萬分,甚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哽咽。多麼完美的演技,不愧是影帝的兒子。
我輕笑一聲,聲音被風吹得破碎:傻事陳子涵,是我傻,還是你覺得我傻
我知道你生氣,是我不對,我不該跟林雪走得太近。但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難道比不過一個誤會嗎你先回來,我跟你解釋,我什麼都跟你解釋!
感情
我的目光越過方向盤,看著擋風玻璃上那道刺眼的裂痕。就在一小時前,林雪,我名義上的妹妹,那個鳩占鵲巢的真千金,就是坐在這輛車的副駕上,用最甜美的聲音,說著最惡毒的話。
姐姐,子涵哥愛的是我。你占了我的位置二十多年,現在,該還給我了。包括這個未婚夫。
哦,對了,爸爸媽媽也很為難呢。他們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血緣總是親一些。林家的產業,以後自然也是我的。你一個外人,總不好分一杯羹吧
姐姐,你這麼善良,一定會成全我們的,對不對
她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準地插進我的心臟。而陳子涵,我的未婚夫,就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著,用他的默許,將那些刀捅得更深。
我被趕出了林家。那個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一夜之間,成了彆人的。我唯一的價值,就是與陳家的婚約。現在,連這個價值也要被剝奪了。
誤會我對著電話那頭,一字一句地問,你和林雪在我的床上翻雲覆雨,是誤會你們聯手轉移林氏集團的資產,是誤會還是說,你們巴不得我死,好讓你們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也是誤會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很久,陳子涵的聲音纔再次響起,這一次,虛偽的溫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不耐煩的威脅。
林晚,你彆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還是林家大小姐嗎我願意跟你打這通電話,是給你麵子。你最好乖乖地消失,不然,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意外’消失。
是嗎我笑了,眼淚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比如,像現在這樣,刹車失靈,墜入大海
冇錯,這輛車的刹車,早就被動了手腳。這是他們為我精心準備的結局。
你……你知道了陳子涵的聲音裡終於有了一絲慌亂。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我深吸一口氣,鹹澀的海風灌滿我的肺部,陳子涵,你聽好了。
我就是死了,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說完,我掛斷電話,將手機遠遠地扔出窗外。它在空中劃出一道微弱的亮光,隨即被黑暗吞噬。
我不再看那深不見底的懸崖,而是側過頭,看向另一邊的車門。車門把手上,繫著一根不起眼的、隻有我知道的攀岩繩。繩子的另一頭,牢牢地固定在崖壁的一棵老鬆樹上。
這是我給自己留的生路。
他們想要我死,我偏要活著。但林晚必須死。死在今天,死在這場精心策劃的意外裡。
我解開安全帶,在車身最後一次劇烈晃動時,用儘全身力氣推開車門,抓住了那根救命的繩索。
巨大的拉扯力傳來,我的身體重重地撞在粗糙的崖壁上,疼得我幾乎暈厥。而那輛紅色的跑車,我十八歲的生日禮物,則像一顆流星,帶著我所有的過去,義無反顧地墜入了深淵。
轟——
巨大的水花聲,是為林晚奏響的葬禮進行曲。
我吊在半空中,感受著海風吹乾我臉上的淚水。
再見了,林晚。
你好,新生。
02
我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醒來。
雪白的天花板,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和陽光混合的味道。我動了動手指,全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一樣疼。
醒了一個熟悉又帶著點玩世不恭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我轉過頭,看到了阿飛那張過分帥氣的臉。他正坐在一把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手裡把玩著一個銀色的打火機。
我……成功了我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當然。阿飛啪地一聲合上打火機,挑了挑眉,我出馬,什麼時候失手過‘林家千金為情所困,深夜飆車墜崖’,今天早上的頭版頭條。寫得那叫一個聲淚俱下,我看了都快信了。
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卻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彆亂動。阿飛站起身,給我倒了杯水,你從懸崖上下來的時候,還是受了些傷。醫生說,輕微腦震盪,加多處軟組織挫傷。得虧你以前練過攀岩,不然小命真交代了。
我接過水杯,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安慰。他們……有什麼反應
能有什麼反應。阿fen嗤笑一聲,陳子涵和林雪昨天還假惺惺地去警局錄了口供,表示悲痛萬分。今天一早,就被狗仔拍到兩人一起去逛奢侈品店了。至於你那對‘好父母’,對外宣佈取消一切商業活動,為愛女默哀。實際上,我的人看到他們正跟律師團隊開會,商量怎麼把你名下的那點可憐的股份,合法地轉移到林雪名下。
意料之中的答案,卻還是讓我的心像被針紮一樣,密密麻麻地疼。
人性啊,真是個經不起考驗的東西。我喃喃自語。
所以啊,為這群人生氣,不值得。阿飛把一個檔案袋扔到我床頭,看看你的新身份。
我打開檔案袋,裡麵是一套全新的身份證明。
姓名:蘇沐。
年齡:二十三歲。
戶籍:一個我從未聽說過的小城市。
照片上的女孩,短髮,眼神清冷,嘴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是我,又不是我。
從今天起,世界上再也冇有林晚,隻有蘇沐。阿飛說,我已經幫你在這座城市租了套公寓,離海很近,風景不錯。你先在這裡好好養傷,之後有什麼打算,想好了再告訴我。
我看著蘇沐這個名字,手指在上麵輕輕摩挲。
打算我抬起頭,看著阿fen,眼睛裡是前所未有的堅定,我的打算,從我決定‘死’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想好了。
我要他們,血債血償。
03
三個月後。
我以蘇沐的身份,回到了那座讓我獲得新生,也差點讓我萬劫不複的城市。
我剪了短髮,摘掉了多年的隱形眼鏡,換上了一副黑框的平光鏡。我不再穿那些為了討好陳子涵而買的、顯得溫婉可人的長裙,而是換上了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
我站在鏡子前,鏡子裡的女孩陌生又熟悉。她的眼神裡冇有了林晚的怯懦和討好,隻剩下蘇沐的冷靜和疏離。
阿飛動用他的人脈,幫我在一家名為光影的策劃公司找到了工作。這家公司不大,但在業內口碑很好,更重要的是,它最近接了一個大單子——陳氏集團三十週年慶典。
這是我複仇計劃的第一步。
上班的第一天,我故意穿得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抱著一個印著卡通圖案的檔案夾,走進了光影的辦公室。
大家好,我是新來的策劃助理,我叫蘇沐,請多指教。我微微鞠躬,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辦公室裡所有人都聽到。
同事們抬起頭,對我投來審視的目光。有好奇,有冷漠,也有不加掩飾的輕視。
我的直屬上司,策劃部總監,是一個叫Lisa的女人。她妝容精緻,氣場強大,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用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桌麵。
蘇沐是吧簡曆上說,你不是本地人
嗯,剛從海城過來。我回答得滴水不漏。
為什麼想來我們公司
因為‘光影’在業內的名氣很大,我想來學習。我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點羞澀和嚮往的笑容。
Lisa似乎對我的回答還算滿意,點了點頭:行吧。你的位子在那邊。先把這份資料看一下,下週的例會,我要聽你的想法。
她扔給我一份厚厚的檔案夾,上麵赫然印著陳氏集團三十週年慶典策劃案。
我抱著檔案夾,走到角落的空位上。坐下的那一刻,我能感覺到背後有好幾道目光在打量我。
我冇有回頭。我隻是平靜地翻開策劃案,一頁一頁地看下去。
我的手指在特邀嘉賓那一欄上停了下來。
陳子涵,林雪。
他們的名字並排印在一起,像一根毒刺,狠狠地紮進我的眼睛。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拿出筆,在旁邊默默地寫下了一個名字。
一個他們絕對想不到,卻能給他們帶來致命一擊的名字。
04
我是在公司樓下的咖啡館第一次見到陸舟的。
那天下午,我為了陳氏的案子和一個供應商吵得口乾舌燥,Lisa讓我下樓買杯咖啡醒醒腦。
咖啡館裡人不多,光線溫暖,空氣中飄著濃鬱的咖啡香氣,讓人緊繃的神經不自覺地放鬆下來。
我點了一杯冰美式,正準備找個位置坐下,一個清朗的男聲在我身後響起。
不好意思,可以拚個桌嗎
我回頭,看到了一個穿著白色T恤和淺色牛仔褲的男人。他很高,很瘦,揹著一個看起來很重的相機包。他的頭髮有點亂,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鏡片後的眼睛,乾淨得像被水洗過的天空。
我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他對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謝謝。
他在我對麵坐下,把相機包小心翼翼地放在旁邊的椅子上,然後就拿出手機,安靜地看著,冇有要和我搭訕的意思。
我喝著苦澀的咖啡,腦子裡還在盤算著慶典的細節。供應商那邊出了問題,一個很關鍵的物料無法按時到貨,這會打亂我所有的部署。
遇到麻煩了對麵的男人忽然開口。
我抬起頭,有些驚訝地看著他。
他指了指我的眉心,笑了笑:你從坐下開始,眉頭就冇鬆開過。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眉心,有些窘迫。
工作上的事。我含糊地回答。
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嗎他把手機收起來,身體微微前傾,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樣子,我叫陸舟,是個自由攝影師。有時候,跟陌生人聊聊,反而能找到解決問題的靈感。
他的聲音很溫和,像午後的陽光,讓人無法拒絕。
或許是壓抑得太久,或許是他的眼神太過真誠,我鬼使神差地,把物料的事情跟他說了。當然,我隱去了所有關於陳氏和林家的資訊,隻說是一個很重要的項目。
他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點頭。等我說完,他沉思了片刻。
你說的這種特殊塗料,我好像知道有個地方可以買到。他說,是我一個玩模型的朋友告訴我的,在城西一個很偏僻的工業區裡,有家小作坊,專門生產這種東西,質量很好,就是老闆脾氣有點怪。
我眼睛一亮:真的嗎
我把地址給你,你可以去碰碰運氣。他拿出手機,很快就發給了我一個定位。
太謝謝你了!我激動得差點站起來,你幫了我大忙了!這杯咖啡我請你!
舉手之勞而已。他笑著擺了擺手,不過,如果你真的想謝我,不如……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我臉上,眼神裡帶著一絲我看不懂的情緒。
不如,下次還在這裡遇到,再請我喝一杯吧。
05
我按照陸舟給的地址,真的找到了那家小作坊。
老闆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脾氣果然像陸舟說的那樣,又臭又硬。我磨了整整一個下午,軟硬兼施,甚至把我大學時跟化學係教授學來的那點專業知識都搬了出來,才終於讓他鬆口,答應加急幫我趕製一批物料。
問題解決,我鬆了一口氣,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要謝謝陸舟。
我給他發了條資訊:【物料搞定了,萬分感謝!欠你一杯咖啡,隨時兌現。】
他很快回覆:【不客氣。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
我看了看時間,已經快七點了。
【你還冇吃飯吧我請你吃飯。】我回道。
我們約在了一家評價很好的私房菜館。
見到他的時候,他還是那身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看起來乾淨又清爽。
冇想到,你還真是個談判專家。他笑著調侃我。
為了工作,隻能逼自己一把。我給他倒了杯茶,說起來,我還冇正式地自我介紹。我叫蘇沐,在‘光影’做策劃。
陸舟。他舉起茶杯,和我碰了一下,一個到處亂逛的攝影師。
那頓飯,我們聊了很多。聊他的攝影,聊他去過的那些有趣的地方。聊我的工作,聊我對策劃這個行業的熱情。我們很有默契地,都冇有去觸碰對方更私人的領域。
和陸舟在一起,我感到一種久違的輕鬆。我不需要偽裝,不需要算計。我可以隻是蘇沐,一個努力工作的,有點小煩惱的普通女孩。
吃完飯,他堅持要送我回家。
我們並肩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昏黃的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蘇沐。他忽然開口,叫我的名字。
嗯
你笑起來,很好看。他說,你應該多笑笑。
我的心臟,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我有多久,冇有發自內心地笑過了從林晚到蘇沐,我的臉上總是掛著一層冰冷的麵具。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該怎麼笑。
謝謝。我低下頭,掩飾自己的失態。
他似乎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唐突,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覺得……
我知道。我打斷他,抬起頭,對他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謝謝你,陸舟。
謝謝你,讓我暫時忘記了仇恨。
謝謝你,讓我想起了,作為一個普通女孩的快樂。
06
陳氏集團三十週年慶典的籌備工作,正式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作為項目組裡最不起眼的助理,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訂會議室、整理檔案、列印資料,以及給所有人買咖啡。
Lisa對我這個走後門進來的新人,似乎格外關照,總是把最繁瑣、最容易出錯的工作交給我。
我知道,她在試探我,也在敲打我。
我全都默默地接了下來,並且做得滴水不漏。
漸漸地,辦公室裡那些輕視的目光,少了很多。連一向挑剔的Lisa,在某次我提前半小時將她需要的、橫跨三年的數據整理好放到她桌上時,也難得地給了我一個讚許的眼神。
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每一次整理資料,我都在腦海裡構建著陳氏集團的商業版圖和人際關係網。每一次旁聽會議,我都在分析他們的決策漏洞和內部矛盾。
我像一隻潛伏在暗處的蜘蛛,不動聲色地,編織著我的網。
終於,機會來了。
慶典前夕,Lisa突然急性腸胃炎住院,需要休息一週。而慶典的總負責人,陳氏集團的副總裁,也就是陳子涵,點名要策劃案的直接負責人,立刻去他辦公室彙報最終細節。
這個重擔,毫無意外地,落在了我的頭上。
辦公室裡,所有人都向我投來同情的目光。誰都知道,陳子-涵是個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脾氣暴躁,極難伺候。之前已經有好幾個同事被他罵得狗血淋頭了。
蘇沐,你……你行不行啊一個平時跟我關係還不錯的女孩小聲問我。
我對著她笑了笑,抱起厚厚的策劃案,深吸一口氣。
不行也得行啊。
我走進電梯,看著鏡子裡那個穿著職業套裝,畫著精緻淡妝的自己,眼神平靜得冇有一絲波瀾。
陳子涵。
林雪。
我回來了。
你們,準備好了嗎
07
我推開陳子涵辦公室的門時,他正和林雪抱在一起,吻得難捨難分。
聽到開門聲,他們嚇了一跳,慌忙分開。林雪的臉頰緋紅,嘴角還帶著一絲晶瑩的液體,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鄙夷和不屑。
你誰啊懂不懂規矩進來不知道敲門嗎
陳子涵的臉色也很難看,他煩躁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領帶,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一種審視和不悅。
你是‘光影’的
陳總,你好。我是‘光影’的策劃助理蘇沐。我微微欠身,不卑不亢地回答,Lisa姐今天身體不適,由我來向您彙報慶典的最終流程。
我的聲音很平靜,冇有一絲波瀾。
陳子涵的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似乎在判斷我看到了多少。他的眼神,和我記憶中一樣,充滿了高高在上的傲慢。
助理他嗤笑一聲,你們公司冇人了嗎讓一個助理來跟我談
Lisa姐說,最終方案已經敲定,我隻是來跟您確認一些細節,不會耽誤您太久。我將策劃案放到他的辦公桌上,翻到了流程頁。
我的鎮定,似乎讓陳子涵有些意外。他皺了皺眉,冇有再發作,而是坐回了老闆椅上。
林雪則像個女主人一樣,走到我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蘇沐這名字真土。她輕哼一聲,行了,趕緊說吧,我們還忙著呢。
我冇有理會她的挑釁,開始逐條彙報流程。我的語速不快不慢,吐字清晰,將每一個細節都解釋得清清楚楚。
陳子涵一開始還心不在焉,時不時地和林雪眉來眼去。但漸漸地,他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因為我提出的幾個關於安保和媒體接待的補充建議,精準地戳中了他之前忽略的幾個漏洞。這些漏洞一旦在慶典當天爆發,後果不堪設想。
你……這些都是你想的他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是我根據Lisa姐的方案,做的一些細節補充。我把功勞推給了Lisa。
他沉默了,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似乎在重新評估我這個不起眼的小助理。
而一旁的林雪,看到陳子涵的注意力完全被我吸引,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行了行了,說完了就趕緊走吧。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一個助理,哪來那麼多廢話。
我合上檔案夾,對著陳子涵點了點頭:陳總,如果冇有其他問題,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我轉身就走,冇有一絲留戀。
就在我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陳子涵的聲音突然在我身後響起。
等等。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他。
他眯著眼睛,死死地盯著我的臉,眼神裡充滿了探究和疑惑。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08
我的心,猛地一沉。
但我臉上,卻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點受寵若驚的困惑表情。
陳總,您真會開玩笑。我笑了笑,帶著一絲自嘲,像我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入得了您的眼。
我的反應,似乎打消了他的一些疑慮。他皺著眉,又看了我幾眼,最終還是擺了擺手。
可能是我記錯了。你走吧。
我鬆了一口氣,快步走出了那間讓我窒息的辦公室。
回到公司,所有人都圍了上來。
怎麼樣怎麼樣冇被罵吧
陳總是不是特彆難搞
我笑著搖了搖頭:還好,就是確認了一下流程。
冇有人知道,就在剛纔那短短的二十分鐘裡,我經曆了一場怎樣驚心動魄的心理戰。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後背已經被冷汗浸濕。
陳子涵的疑心,比我想象的要重。我必須更加小心。
晚上,我約了陸舟吃飯。
我需要見見他,需要從他那裡,汲取一些溫暖和力量,來對抗那些快要將我吞噬的黑暗。
我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輕描淡寫地告訴了他。當然,我還是隱去了主角的名字,隻說是一個很難纏的客戶。
他懷疑你陸舟放下筷子,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擔憂。
嗯。可能是我提出的建議,超出了一個助理的範疇吧。
那你以後要小心一點。他叮囑道,職場很複雜,不要讓自己陷入危險。
我知道。我點了點頭,心裡卻是一陣苦澀。
陸舟,你不知道,我早就身處在最大的危險之中了。
對了,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從他的相機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我,送給你的。
我愣了一下,接了過來。
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條很別緻的手鍊。手鍊的主體是一片銀杏葉,做工非常精緻,葉脈清晰可見。
這個是……
上次你說,你很喜歡銀杏葉。我路過一家手工銀飾店,覺得這個很適合你,就買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希望你不要嫌棄。
我的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我隨口說過的一句話,他竟然記在了心裡。
這種被人珍視的感覺,我已經太久太久冇有感受過了。
我很喜歡。我抬起頭,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謝謝你,陸舟。
他看著我的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眼神溫柔得像一汪春水。
你戴上試試。
我笨拙地想把手鍊戴上,試了好幾次,都冇有扣好。
他無奈地笑了笑,伸出手:我來吧。
他的手指微涼,輕輕地碰觸到我的手腕,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
我看著他低著頭,認真地為我扣上手鍊的樣子,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蘇沐,你不能動心。
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
你的世界充滿了仇恨和算計,他那麼乾淨,那麼溫暖,你不可以把他拉下水。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一回事。
當那片冰涼的銀杏葉貼在我溫熱的皮膚上時,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失控了。
09
陳氏慶典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我利用職務之便,拿到了慶典當晚所有工作人員的名單和通行證樣本。
深夜,在我的小公寓裡,我對著電腦,將一份早就準備好的視頻,和一個小型的信號發射器連接在了一起。
視頻的內容,是當初林雪坐在我的車裡,親口承認她和陳子涵的陰謀,以及他們是如何設計讓我意外死亡的錄音。
這是我用藏在胸針裡的微型錄音筆,錄下的最關鍵的證據。
我的計劃很簡單。在慶典進行到最**,也就是陳子涵和林雪上台,準備宣佈他們訂婚訊息的時候,我會利用信號發射器,黑進現場所有的大螢幕,把這段錄音公之於眾。
我要讓他們在最風光,最得意的時候,從天堂,墜入地獄。
阿飛不止一次地警告我,這樣做太冒險。一旦被髮現,我不僅會暴露身份,甚至可能會有牢獄之災。
但我顧不了那麼多了。
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
慶典前一天,我以檢查場地為由,提前進入了會場。我需要找到一個最佳的位置,來安放我的信號發射器。
我穿著工作人員的製服,戴著口罩和鴨舌帽,在巨大的宴會廳裡穿梭。
就在我勘察完地形,準備離開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林雪。
她正站在一個角落裡,對著電話那頭髮脾氣。
媽,你到底什麼意思為什麼要把我名下那套彆墅賣掉……公司資金週轉不開怎麼可能!陳家不是剛注資了一大筆錢嗎……什麼那筆錢被陳子涵拿去澳門賭了!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
我躲在一根巨大的柱子後麵,心臟狂跳。
陳子涵,賭博
這可是個我之前完全不知道的,意外之喜。
林雪掛斷電話,氣得渾身發抖。她拿出手機,似乎想打給陳子涵,但猶豫了片刻,又放下了。
她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最後,竟然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冷笑。
我看著她的背影,一個更大膽,也更惡毒的計劃,在我的腦海裡,慢慢成形。
10
慶典當晚,星光璀璨。
城中所有的名流顯貴,都聚集在了這裡。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一派歌舞昇平的景象。
我作為工作人員,在後台忙碌著。我的口袋裡,放著那個小小的信號發射器,它像一顆滾燙的心臟,在我的掌心跳動。
我看到陳子涵和林雪,像一對璧人,站在人群中央,接受著所有人的祝福和吹捧。
陳子涵意氣風發,林雪嬌豔動人。他們看起來,是那麼的般配,那麼的幸福。
我冷冷地看著,等待著最佳的時機。
晚宴進行到一半,主持人用激昂的聲音,邀請陳氏集團的董事長,也就是陳子涵的父親上台致辭。
陳董事長講了一些冠冕堂皇的場麵話,然後,他笑著說:今天,除了是陳氏的三十週年慶,我還有一件大喜事要宣佈。
他頓了頓,把目光投向了陳子涵和林雪。
我的兒子陳子涵,和林氏集團的千金林雪小姐,即將訂婚!
全場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聚光燈下,陳子涵牽起林雪的手,兩人深情對視,笑得無比甜蜜。
就是現在。
我拿出手機,正準備按下那個紅色的啟動鍵。
就在這時,宴會廳的大門,突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幾個穿著製服的警察,麵容嚴肅地走了進來。
全場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這群不速之客。
為首的警察,徑直走到了台上,他拿出一份檔案,對著目瞪口呆的陳子涵,一字一句地說道:
陳子涵先生,我們接到舉報,懷疑你涉嫌商業詐騙,以及挪用公款進行非法賭博活動。現在,請你跟我們回去接受調查。
11
全場嘩然。
陳子涵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你……你們胡說!我冇有!他聲嘶力竭地喊道。
我們有冇有胡說,回去調查就知道了。警察的表情冇有任何變化,他對著身後的同事使了個眼色。
兩個警察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陳子涵。
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爸是陳氏集團的董事長!陳子涵瘋狂地掙紮著。
陳董事長也反應了過來,他衝上台,想去阻攔,但被警察攔住了。
這位先生,請你配合我們的工作。
而站在一旁的林雪,則完全傻眼了。她呆呆地看著被警察帶走的陳子涵,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我站在後台的陰影裡,看著這出乎我意料,卻又精彩絕倫的大戲,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冇錯。
舉報陳子涵的人,是我。
但我用的,是林雪的名義。
我黑進了林雪的手機,用她的號碼,向警方發送了匿名的舉報郵件。郵件裡,附上了我之前查到的,所有關於陳子涵挪用公款的證據。
我就是要讓他們,狗咬狗。
陳子涵被帶走後,整個宴會廳亂成了一鍋粥。記者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湧向台上,將陳董事長和林雪圍得水泄不通。
陳董,請問您兒子挪用公款的事情屬實嗎
林小姐,你對你未婚夫的所作所為,是否知情
請問你們的婚約,是否還會繼續
林雪被這些尖銳的問題,問得節節敗退。她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這時,宴會廳所有的大螢幕,突然同時亮了起來。
螢幕上,冇有畫麵,隻有一段經過處理的,卻依然清晰可辨的錄音。
那是林雪的聲音,甜美而又惡毒。
……姐姐,子涵哥愛的是我。你占了我的位置二十多年,現在,該還給我了……
……爸爸媽媽也很為難呢……你一個外人,總不好分一杯羹吧
……我們已經把車子的刹車動了手腳,隻要她開車上了盤山公路,一切就都結束了。到時候,她‘意外’身亡,我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
錄音的最後,是陳子涵那冰冷而不耐煩的聲音。
林晚,你彆給臉不要臉。你最好乖乖地消失,不然,我有的是辦法讓你‘意外’消失。
12
死寂。
整個宴會廳,陷入了一片死一樣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這段錄音的內容,震驚得無以複加。
謀殺
還是謀殺自己的親姐姐(雖然是冇有血緣關係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劍一樣,射向了台上的林雪。
林雪的身體,晃了晃,差點摔倒。她驚恐地看著那些大螢幕,嘴裡喃喃地說道:不……不是我……這不是我說的……
她的辯解,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因為那聲音,那語氣,在場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無比熟悉。
天哪!他們竟然為了在一起,謀殺了林家的大小姐
怪不得林晚會深夜飆車墜崖,原來是刹車被動了手腳!
真是蛇蠍心腸啊!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議論聲。那些剛纔還對林雪笑臉相迎的名流們,此刻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鄙夷和厭惡。
林雪的精神,徹底崩潰了。
她尖叫一聲,推開身邊的記者,跌跌撞撞地想往外跑。
但她剛跑下台,就被幾個警察攔住了。
林雪小姐,關於錄音裡的內容,你也需要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不!放開我!我冇有!林雪瘋狂地掙紮著,哭喊著,像一個瘋子。
我站在陰影裡,冷冷地看著這一幕。
看著那個曾經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真千金,如今像一條喪家之犬,被警察帶走。
我的心裡,冇有一絲快意,隻有一片冰冷的空虛。
結束了。
我為林晚,報了仇。
我轉身,默默地離開了這個喧囂而又肮臟的地方。
我隻想快點離開,快點去見一個人。
那個唯一能給我帶來溫暖的人。
13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公寓的。
我隻記得,我給陸舟打了個電話,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陸舟,你……你現在有空嗎我想見你。
他似乎察覺到了我的不對勁,冇有多問,隻是溫柔地說:在家等我,我馬上到。
我蜷縮在沙發上,抱著膝蓋,渾身冰冷。
複仇的快感,像潮水一樣退去,留下的是無邊無際的疲憊和恐慌。
我毀了陳子涵和林雪,也徹底暴露了自己。
明天,不,也許今晚,林晚未死的訊息,就會傳遍全城。
到時候,我該怎麼辦
蘇沐這個身份,還能用多久
更重要的是,我該如何向陸舟解釋這一切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我嚇了一跳。
我從貓眼裡看到,是陸舟。他穿著一件卡其色的風衣,風塵仆仆的樣子,額頭上還帶著細密的汗珠。
我打開門,他看到我蒼白的臉色,和紅腫的眼睛,眼神裡瞬間充滿了擔憂。
蘇沐,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扶住我的肩膀,語氣焦急。
我再也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我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懼,所有的不安,都哭了出來。
他冇有說話,隻是緊緊地抱著我,輕輕地拍著我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受了驚嚇的孩子。
他的懷抱,溫暖而又有力,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哭了很久,我才漸漸平複下來。
我從他懷裡退出來,擦了擦眼淚,聲音沙啞地說:陸舟,我有事要告訴你。
他扶著我,在沙發上坐下,然後給我倒了杯熱水。
你說,我聽著。他的眼神,依舊是那麼的溫柔和專注。
我深吸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
陸舟,我……我不是蘇沐。
我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的真名叫林晚。那個三個月前,被報道為情所困,墜崖身亡的林家大小E姐。
14
陸舟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臉上的表情,凝固了。有震驚,有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我知道,我的坦白,對他來說,是一個多大的衝擊。
我苦笑一聲,繼續說道:我冇有死。那是一場我自導自演的戲。我為了擺脫那段令人窒息的婚約,為了向那對狗男女複仇,我假裝死去,換了一個身份,重新活過。
今晚陳氏慶典上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舉報了陳子涵,我放了那段錄音。我毀了他們,也毀了自己。
我說完了。
把所有最陰暗,最不堪的一麵,都剖開來,展現在了他的麵前。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看到他眼神裡的厭惡和鄙夷。
我低下頭,聲音輕得像蚊子叫:我知道,我騙了你。你認識的蘇沐,是一個謊言。你……你可以……
你可以什麼他突然開口,打斷了我。
我愣了一下,抬起頭。
他看著我,眼神裡冇有我預想中的任何負麵情緒。他隻是看著我,眼神深邃得像一片海。
所以,他緩緩地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你第一次見我的時候,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
所以,你總是一個人,默默地扛著所有的事情,因為你不敢相信任何人。
所以,你明明那麼難過,卻總是在我麵前,強顏歡笑。
他的每一句話,都像一顆石子,投進了我平靜的心湖,激起圈圈漣漪。
他……他冇有怪我
陸舟,我……
林晚,還是蘇沐,有那麼重要嗎他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我的臉頰,擦去我眼角不知何時又流下的淚水,我認識的,是那個在咖啡館裡,為了工作愁眉不展的女孩。是那個為了拿到物料,跟怪脾氣老闆鬥智鬥勇的女孩。是那個收到一條廉價手鍊,就會開心得像個孩子的女孩。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愛上的,是這個堅強、善良,又有點傻的你。從來都隻是你。
我的眼淚,再次決堤。
這一次,不是因為悲傷,也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因為,幸福。
我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了他。
陸舟,謝謝你。
謝謝你,在我最黑暗的時候,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世界。
15
第二天,整個城市都炸了。
陳氏集團和林家的醜聞,以一種爆炸性的方式,傳遍了每一個角落。
陳子涵因涉嫌多項罪名被刑事拘留,陳氏集團股價暴跌,瀕臨破產。
林雪也因涉嫌參與謀殺,被警方正式立案調查。而林家,因為這樁醜聞,聲譽掃地,多年的基業,搖搖欲墜。
而我,死而複生的林晚,成了這場風暴中最具傳奇色彩的人物。
有記者想采訪我,有節目想邀請我,甚至有影視公司想把我的經曆拍成電影。
我全都拒絕了。
在陸舟的幫助下,我召開了一個小型的記者會。
我冇有聲淚俱下地控訴,也冇有大快人心地炫耀。我隻是平靜地,將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敘述了一遍。
最後,我說:我做這一切,不是為了博取同情,也不是為了成為什麼話題人物。我隻是想為那個死去的林晚,討回一個公道。
從今天起,林晚已經死了。活下來的人,是蘇沐。
我希望,大家能給我,也給這個名字,一份安寧。謝謝。
說完,我對著鏡頭,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後,在陸舟的保護下,我離開了那個閃光燈聚集的地方。
風波,總會過去。
生活,還要繼續。
我辭掉了光影的工作,和陸舟一起,離開了那座喧囂的城市。
我們回到了那個我最初重生的海邊小城。
我們租下了一間帶院子的房子,院子裡種滿了陽光。
陸舟繼續做他的自由攝影師,他的鏡頭裡,從此多了一個永遠的女主角。
而我,開了一家小小的甜品店。
店名,就叫蘇沐。
我每天烤著香甜的蛋糕,煮著醇厚的咖啡,看著窗外潮起潮落,雲捲雲舒。
偶爾,阿飛會來看我,給我講一些城市裡的後續。
他說,陳子涵被判了十五年。
他說,林雪因為精神失常,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他說,林家和陳家,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我聽著,心裡冇有一絲波瀾。
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經離我很遠了。
我現在的世界裡,隻有陽光,海風,和甜點的香氣。
還有一個,會把我的手,暖暖地握在他掌心裡的男人。
他會陪我看日出日落,會給我拍很多很多好看的照片,會把最好吃的蛋糕尖,留給我。
他會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對我說:
蘇沐,你笑起來,真好看。
我知道,這一次,我是真的,找到了我的新生。
和我的,真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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