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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梅雨,淅淅瀝瀝,纏纏綿綿,像是天上仙人打翻了硯台,將那飽蘸了墨色的雲絮浸染了整片天空,一連多日不肯放晴。空氣濕重得能擰出水來,青石板路麵上總是汪著淺淺一層水光,倒映著兩旁白牆黛瓦的斑駁舊影,以及偶爾掠過的一頂油紙傘。
鎮子不大,名叫棲水,一條蜿蜒小河穿鎮而過,數十座石橋連通兩岸。日子在這裡流淌得緩慢,彷彿也染上了水汽,變得沉靜而黏稠。鎮東頭有間老舊的鋪麵,門楣上懸著一塊黑底金字的匾額,字跡已被歲月風雨侵蝕得有些模糊,仔細辨認,方能讀出忘言齋三字。這是一家舊書店。
店主是個六十歲上下的男人,名叫沈墨。人如其名,他總是穿著深灰或藏青的布衣,身形清瘦,沉默寡言,像一卷被遺忘在角落裡的線裝書,散發著陳舊而安寧的氣息。他的生活極有規律,清晨即起,拂去書架上的微塵,將頭一天顧客翻動過的書籍歸回原位。上午,若無客人,他便坐在臨窗的那張紅木書案後,就著天光,用一套略顯斑駁的器具,慢條斯理地修補那些破損的古籍。動作輕柔而專注,彷彿指尖流淌的不是漿糊與棉線,而是時光本身。
午後,他會泡一杯極淡的綠茶,捧一卷書,直到天色昏沉,方纔起身,仔細鎖好店門,穿過濕滑的小巷,回到不遠處的老宅。他的妻早已病故,兒女都在大城市立業安家,屢次想接他同住,他卻總是搖頭,隻說舍不下這間店,舍不下這些書。
鎮上的人大多知道忘言齋,但真正常來的顧客並不多。年輕人多去了外地,留下的老人裡,嗜好讀書的也有限。生意自是清淡,好在沈墨似乎也並不指望這個營生,彷彿開店的目的,就是為了讓這些書有個妥帖的歸宿,而他,便是那個默然的守望者。
這日雨勢稍歇,天色依舊陰沉。沈墨剛用鑷子將一頁蟲蛀嚴重的書頁邊緣展平,門口掛著的銅風鈴叮咚一聲脆響,打破了室內的寂靜。
進來的是個生麵孔。約莫四十歲年紀,穿著與小鎮氛圍有些不協調的深色夾克,身形微胖,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手裡拎著一個看起來頗沉的黑色公文包。他站在門口,目光快速地在店內掃視一圈,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而非尋常書客那種漫無目的的瀏覽。
您好,請問是沈老闆嗎來人開口,聲音倒是頗為客氣。
沈墨放下手中的工具,微微點頭:是我。先生想找什麼書
那人臉上堆起笑容,幾步走到書案前,從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雙手遞過:敝姓趙,趙啟明,是做文化投資的,偶爾也幫一些藏家尋覓些有趣的舊物。
沈墨接過名片,隻瞥了一眼,便輕輕放在案上。名片很精緻,頭銜不少,但他並未多問,隻是靜靜地看著對方。
趙啟明似乎有些不適應這種沉默,乾笑兩聲,自顧自地說道:久聞沈老闆您這兒是塊寶地,藏著不少好東西。我這次來,是想向您打聽一樣東西,或者說,一批東西。
他頓了頓,壓低了聲音,身體微微前傾:不知道您這裡,有冇有……關於‘落星坡’那一片的老東西地圖、縣誌、筆記、日記,哪怕是零散的字紙,隻要是那個地方的,越老越好,我都感興趣。
沈墨的眼皮微微抬了一下。落星坡是鎮子往西十裡外的一片荒坡,據說古時曾有隕石墜落,故此得名。那裡地勢偏僻,除了些雜樹荒草,並無甚稀奇。近年來倒是因為臨近城市規劃的新區,風聲漸起,據說有開發商瞄上了那一片。
趙先生為何對那裡感興趣沈墨的聲音平穩無波。
哦,純屬個人愛好,趙啟明笑得有些閃爍,我對地方誌、民俗之類的一向很有興趣。尤其是‘落星坡’,名字挺有詩意,就想多瞭解瞭解它的曆史。
沈墨搖了搖頭:敝店書雜,但多是些尋常讀物。關於本地方誌的書籍,縣圖書館或許更全些。至於‘落星坡’
specifically,並無專門記載。讓趙先生失望了。
趙啟明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並未放棄:沈老闆再仔細想想不一定非得是成書的,哪怕是散頁、殘稿,甚至是老一輩人信手寫畫的東西,隻要有關於那片地的資訊,都行。價錢方麵,好商量。他拍了拍手中的公文包,暗示意味明顯。
沈墨再次搖頭,語氣溫和卻堅決:確實冇有。趙先生若想淘書,可以自己看看,架上的書都明碼標價。
趙啟明盯著沈墨看了幾秒,似乎想從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找出些什麼。最終,他笑了笑,恢複了些許之前的客氣:那好吧,打擾沈老闆了。我隨便看看,您忙。
他在店裡踱起步子,手指漫不經心地劃過書架,但眼神銳利,顯然並未放棄搜尋。沈墨不再理會他,重新拿起鑷子,專注於指尖那頁脆弱的故紙。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隻有窗外偶爾滴落的雨聲,以及趙啟明翻動書頁的細微聲響。
忽然,趙啟明在一排書架的最底層停住了。那裡堆放著一些最為破舊、無人問津的殘書散冊,甚至有些是沈墨尚未及整理修補的廢料。趙啟明蹲下身,抽出一本冇有封麵、線繩散亂、紙頁焦黃脆硬的冊子。他翻了幾頁,眼睛微微亮起。
那似乎是一本流水賬冊,記錄著某家商鋪日常的柴米油鹽開銷,字跡潦草,墨色深淺不一。但吸引趙啟明的,並非賬目本身,而是冊子後半部分,被用來當作草稿紙,塗畫著一些看似毫無意義的線條和圖形,間或有些零散的詞語。
其中一頁的角落,用極淡的墨跡,畫著一個極簡易的、類似地貌的示意圖,旁邊標註著兩個小字,依稀可辨是落星。
趙啟明的心臟猛地跳了一下。他迅速將冊子合攏,又隨意挑了兩本舊小說,走到書案前。
沈老闆,這幾本怎麼賣他將三本書放在案上,那本賬冊壓在最下麵。
沈墨抬眼看了看,報了價。趙啟明爽快地付了錢,彷彿真的隻是買了幾本閒書。
拿著包好的書,趙啟明轉身離開,腳步似乎輕快了些。銅鈴再次響起,店內重歸寂靜。
沈墨望著那人消失的背影,手中的鑷子久久未動。他緩緩起身,走到趙啟明剛纔停留的書架前,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那處空位,然後蹲下身,從更深的角落裡,取出另一本同樣殘破、封麵卻略有不同的冊子。
他回到書案後,戴上老花鏡,就著窗光,仔細地、一頁一頁地翻閱起來。這本冊子的紙張更劣,墨跡更潦草,裡麵同樣混雜著許多塗畫和零碎記錄。翻到某一頁時,他的手指停住了。
那一頁上,除了雜亂的數字和圖形,還反覆出現了幾個詞語,被無意識地書寫了許多遍,筆跡時而清晰,時而狂亂:
……不能挖…………下麵是…………罪過…………要出大事……
在這些詞語的包圍中,同樣有一個簡陋的地形圖,比趙啟明拿走的那一頁上的要稍微清晰一些,標註的範圍也更明確,中心點正是落星坡的某一區域。旁邊還有幾個模糊難辨的字,像是某種警告,又像是極度恐懼下的囈語。
沈墨的眉頭微微蹙起。他記起很多年前,鎮上一個嗜酒如命、最終凍死在雪夜裡的老鰥夫。那人年輕時據說走過不少地方,後來不知為何回到鎮上,變得瘋瘋癲癲,偶爾會抓著人說些誰也聽不懂的胡話,關於地下的轟鳴、不該醒來的東西、集體的恥辱什麼的。這冊子,便是那老鰥夫死後,他家人當廢紙賣來的,因其汙損不堪,一直丟在角落無人理會。
如今,突然有人來打聽落星坡,並且明顯是帶著目的性地搜尋任何與之相關的紙片。這僅僅是巧合嗎
趙啟明那雙看似客氣卻暗藏精明的眼睛,和他公文包裡可能裝著的、遠超舊書價格的誠意,在沈墨腦海中閃過。
沈墨合上冊子,久久沉默。窗外的雨又密了起來,敲打著玻璃,發出沙沙的聲響。店內的光線更加昏暗,那些高聳到天花板的書架,投下濃重而沉默的影子,彷彿無數曆史的見證者,佇立在時光深處。
他感到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安,如同投入古井的一顆小石子,雖然輕微,卻擾動了長久的平靜。
那些模糊的字跡、狂亂的塗畫、陌生訪客急切的眼神、還有落星坡那個荒僻之地……這些碎片在他心中慢慢拚湊,卻形成一個令人隱隱心悸的圖案。
他知道,有些東西,或許不應該被輕易喚醒。有些土地,承載的不僅僅是泥土和岩石。
沈墨輕輕摩挲著那本殘破的賬冊,目光投向窗外迷濛的雨霧,彷彿要穿透這潮濕的天氣,望向鎮西那片沉默的荒坡。
守望者,不僅僅守護書籍,有時也守護著書籍背後,那些被時光掩埋的秘密。
銅鈴安靜地懸在門後,等待著下一次被叩響。
第二章:暗流
趙啟明回到臨縣下榻的賓館,迫不及待地反鎖房門,拉上窗簾。他從公文包裡小心地取出那本破舊的賬冊,像是捧著一件稀世珍寶。他忽略掉前麵記錄的雞毛蒜皮,直接翻到後半部分那些塗鴉之處。
檯燈被調到最亮,光線下,紙張的黴味和塵封氣息更加明顯。他屏住呼吸,用手機放大功能,仔細辨認著那些模糊潦草的墨跡。
線條雜亂無章,像是無聊時的信手塗鴉。但趙啟明的眼睛卻越來越亮。他受過一定的訓練,知道如何從看似無用的資訊中提取關鍵。那些重複的詞語,落星、井下、東偏北十五步、雷音石……雖然斷續,卻指向性明確。尤其是那一小塊簡陋的地形示意圖,雖然粗糙,但與他現在手中掌握的另一份模糊資料的某些特征隱隱吻合。
雷音石……他喃喃自語,嘴角抑製不住地向上揚起。民間常有傳說,某些特殊地點地下空竅,遇雷雨時會發出轟鳴,謂之雷音,這種地方往往有些蹊蹺。結合井下、東偏北十五步這樣的方位描述,這很可能是一份隱藏的標記指示!
他激動地搓了搓手。老闆的猜測可能是對的!這片看似平常的土地下,或許真的埋藏著那個動盪年代遺留的、未被記錄的……東西。可能是某個倉促廢棄的臨時設施,甚至可能關聯到一些被刻意遺忘的、涉及麵頗廣的舊事。無論是什麼,其潛在的價值,都遠超金錢衡量。老闆吩咐了,不惜一切代價,要搶在任何人、特彆是官方注意到之前,確認並拿到主導權。
收購地皮的計劃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但需要更確切的資訊來定位和評估風險。任何文字記錄,哪怕是隻言片語,都可能至關重要。
這本意外獲得的賬冊,無疑是一條極有價值的線索。雖然殘缺,但足以證明這片土地確有隱秘。那個姓沈的老店主,看起來古板沉默,店裡果然有點東西。他肯定不知道這本破冊子的真正價值,否則絕不會讓它埋在廢紙堆裡。
趙啟明小心地將冊子收好,心裡盤算著下一步。光有線索還不夠,需要更精確的資訊,甚至需要實地驗證。那個沈老闆……他總覺得對方似乎有所保留。那種過分的平靜和淡然,在這種小地方一箇舊書店主身上,顯得有些不合時宜。他是真的不知情,還是刻意隱瞞
或許,應該再去找他一次。軟的不行,就來點硬的或者,繞過他,從彆的渠道打聽鎮上的老人應該不少,總有人知道些零碎往事。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老闆,是我。有點進展,找到一點老線索……對,像是標記之類的東西。還需要進一步確認……嗯,明白,我會抓緊。那個書店老闆可能還知道些什麼,我打算再探探……好的,資金冇問題,必要的話,我知道怎麼做。
掛了電話,趙啟明走到窗邊,掀開窗簾一角。窗外,這個江南小縣城華燈初上,霓虹閃爍,透著一種躁動的活力。而西邊那片被稱為落星坡的黑暗地帶,在他眼中,卻彷彿閃爍著誘人而危險的金光。
與此同時,忘言齋內。
沈墨冇有開燈,獨自坐在昏暗裡。麵前的書案上,攤開著那本他從更深處找出的冊子。他已經反覆看了很久。
冊子裡的字跡,比趙啟明拿走的那本更加狂亂無助,透著一股瀕臨崩潰的恐懼。除了類似的地形標註,那些反覆書寫的不能挖、罪過、要出大事、驚醒、報應等字眼,觸目驚心。
這絕不僅僅是一個瘋子的胡言亂語。沈墨年輕時讀過不少史書方誌,也聽過鎮上一些老人零星的、諱莫如深的回憶。關於落星坡,確實有一些模糊的、上不得檯麵的傳說。並非什麼寶藏神話,而是關於某個非常時期,那裡可能發生過的一些事情。一些因為曆史原因而被刻意淡化、掩蓋,甚至扭曲的事情。具體是什麼,知情者大多早已作古,或者三緘其口。
那老鰥夫,年輕時或許偶然接觸甚至捲入過什麼,晚年被記憶和恐懼折磨,最終潦倒瘋癲。他留下的這些塗畫,很可能是在極度精神壓力下,無意識記錄的碎片化資訊,是一種無法直言又無法忘卻的痛苦宣泄。
趙啟明這樣的人,為何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他口中的文化投資、個人愛好,沈墨一個字都不信。那人的眼神裡,隻有貪婪和目的性。
他們想乾什麼想去落星坡挖掘尋找什麼根據這些模糊混亂、甚至可能是精神失常者的臆想記錄
沈墨感到一陣寒意。並非僅僅因為可能存在的曆史隱秘被驚擾,更因為他從那些狂亂的筆跡裡,感受到了一種深切的恐懼和不祥的預警。老鰥夫重複書寫要出大事,那或許不僅僅是指過去發生的事,也可能是指一旦被驚動,將會發生的後果。
是物理上的危險比如地下結構不穩,可能存在塌方或者未知的有害物質還是……彆的什麼一些涉及更廣、更深層次的東西
沈墨想起國家關於文物保護、地質保護、安全生產等方麵的法律法規。私自進行地下勘探和挖掘是明令禁止的,尤其是可能涉及曆史遺存、礦產或危險物品的情況,必須上報有關部門。任何個人和組織都不能為了私利而罔顧法規和安全。
他也想到,如果那裡真的埋藏著某種時代的傷痕,貿然揭開,是否會對社區的穩定、對曆史的認知造成不必要的困擾和衝擊某些曆史的傷疤,需要在合適的時機、以合適的方式去麵對,而不是成為滿足私慾和好奇心的工具。
守護這些書籍久了,沈墨深知文字和記憶的力量。它們可以啟迪智慧,傳承文明,也可以被利用來混淆是非,甚至帶來災難。有些東西,知其存在,而後謹慎待之,嚴加保護,等待國家權威部門的專業處理,遠比盲目地、自私地去觸動要穩妥得多。
那個趙啟明,顯然不屬於穩妥之列。
沈墨輕輕合上冊子,做出了決定。
他不能確定這冊子的內容百分百真實,也不能百分百確定趙啟明就一定心懷不軌。但他不能冒險。作為這片土地的一員,作為一個知曉了潛在風險的人,他有一種責任感。
他需要瞭解更多關於趙啟明以及其背後意圖的資訊。同時,也需要對落言坡的曆史做一些更深入的查證。鎮上圖書館或許有些邊緣資料,或者,該去找找幾位年事已高、或許還知道點往事的老街坊聊聊,當然,要講究方式方法。
最重要的是,如果趙啟明再次前來,或者發現有可疑人員在落星坡活動,他必須有所行動。至少,應該向鎮上的有關部門反映情況,提醒他們注意。
雨不知何時停了。窗外屋簷滴著殘水,嗒,嗒,嗒,聲音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彷彿敲在人的心上。
小鎮依舊沉睡在氤氳的水汽中,寧靜祥和。但沈墨知道,平靜的水麵之下,暗流已然開始湧動。
他站起身,打開燈,溫暖的光線驅散了店內的昏暗。他將那本冊子小心地鎖進書案下的一個小抽屜裡。
然後,他像往常一樣,開始巡視書架,檢查門窗。
隻是這一次,他的目光更加深沉,腳步也更加沉重。
守望的時刻,或許到了。
第三章:尋蹤
接下來的兩天,棲水鎮似乎恢複了往日的寧靜。雨徹底停了,天空雖未完全放晴,但雲層薄了許多,偶爾有陽光掙紮著透出,在水汽氤氳的河麵上灑下碎金。
忘言齋裡,沈墨的生活節奏依舊。修補舊書,擦拭書架,喝茶看書。但他留意著門口的銅鈴,也在客人閒聊時,格外留意是否有關於陌生人或落星坡的談論。
果然,第三天下午,銅鈴再響。進來的還是趙啟明。
這次他換了一身更休閒的打扮,臉上笑容也更熱絡了些,手裡還提著一盒包裝精美的茶葉。
沈老闆,又來打擾了。他將茶葉放在書案上,一點心意,不成敬意。上次買的書,挺有意思。
沈墨看了一眼茶葉,並未推辭,也未表現出熱情,隻是淡淡點頭:趙先生太客氣了。書合心意就好。
趙啟明寒暄了幾句天氣和鎮上風物,話鋒一轉,似不經意地問道:沈老闆,您在這鎮上住了大半輩子了吧對‘落星坡’那邊,老一輩人有冇有傳下來什麼特彆的故事比如……關於地下有什麼的說法或者以前那邊有冇有過什麼特彆的建築、工事之類的
他儘量問得隨意,但眼底的急切卻掩藏不住。
沈墨心中瞭然,對方果然並未死心。他沉吟片刻,緩緩道:落星坡啊……老輩人是有說過些傳聞,無非是隕星墜地、有點靈異之類的老套話,當不得真。至於建築工事,荒坡野地的,除了早些年間有幾個廢棄的采石坑,冇聽說有什麼特彆的。他頓了頓,反問道,趙先生怎麼對那片荒坡如此感興趣
趙啟明打了個哈哈:哦,我就是好奇。搞文化投資的,總喜歡挖掘點獨特的地域文化素材。說不定能開發個旅遊景點什麼的,帶動一下當地經濟嘛。他試圖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飾。
沈墨心中冷笑,麵上卻不顯:原來如此。不過那邊地勢偏,路也不好走,開發起來恐怕不易。
事在人為嘛。趙啟明笑道,眼神又在店裡逡巡,沈老闆,您再幫我想想,店裡或者您認識的街坊鄰居手裡,還有冇有類似上次那種老賬本、舊筆記什麼的隻要是關於鎮西頭那片地方的,什麼都行。價錢真的可以好好談。
店裡應該是冇有了。沈墨搖頭,街坊鄰居……大多都是老人,留下的老物件或許有,但專門關於落星坡的,恐怕難找。年頭太久,好多事都忘了。
趙啟明觀察著沈墨的表情,試圖判斷他話的真偽。但沈墨的臉色平靜得像一潭深水,看不出任何波瀾。
那真是太遺憾了。趙啟明歎了口氣,顯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來,要不這樣,沈老闆,您在鎮上人麵熟,能不能幫我打聽打聽或者引薦幾位年紀大、瞭解往事的老先生谘詢費我來付。
沈墨再次婉拒:鎮上老人喜靜,怕生人打擾。我一個賣書的,也不好貿然去問這些陳年舊事。趙先生若真有興趣,或許可以去縣檔案館問問,那邊資料更權威。
連續被拒,趙啟明臉上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他盯著沈墨,語氣稍微冷了一些:沈老闆,我是誠心想要瞭解本地文化,這也是好事。您何必……
話未說完,銅鈴又響。進來的是鎮上的老郵遞員,給沈墨送一封銀行對賬單。老郵遞員看到趙啟明,愣了一下,笑著對沈墨說:沈老,這位先生昨天好像跟我打聽去落星坡的路來著,是您朋友
沈墨心中一動。趙啟明已經私下在行動了。
趙啟明臉色微變,隨即笑道:是啊,想去看看風景,結果路不熟,冇找到。
老郵遞員熱心道:那地方冇啥看頭,路還難走。而且最近聽說可能有勘探隊要去看呢,閒人最好彆去,不安全。
勘探隊沈墨和趙啟明幾乎同時出聲。
老郵遞員點點頭:是啊,我聽鎮政府的小王說的,好像上麵有什麼規劃,可能要初步勘測一下地質情況吧。還冇準信兒呢。
趙啟明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但很快掩飾過去。又閒扯了幾句,老郵遞員放下信走了。
店內氣氛一時有些微妙。
趙啟明顯然冇了繼續周旋的心情,匆匆告辭離開。
沈墨站在店門口,看著趙啟明快步遠去的背影,眉頭緊鎖。勘探隊是真的有官方計劃,還是趙啟明那夥人放出的煙霧彈或者,是趙啟明背後的人已經動作這麼快,開始以某種名目進行初步探查了
情況似乎比他想的更急迫。
他鎖好店門,掛上暫歇的小木牌,決定出去走走。
他冇有去縣檔案館,而是拐進了幾條小巷,敲開了一扇褪色的木門。開門的是位滿頭銀髮、精神卻頗矍鑠的老太太,是鎮上以前的老教師,姓文,大家都叫她文婆婆。她年輕時受過良好教育,丈夫曾是縣裡的文史員,去世後她獨自居住,是鎮上少有喜歡看書也藏了些舊書報的人,也是沈墨為數不多的能聊得來的老友。
沈墨冇有直接提趙啟明,隻是藉口整理地方文獻,向她請教一些關於鎮西曆史的模糊記載,特彆是落星坡一帶。
文婆婆扶了扶老花鏡,沉思良久。
落星坡啊……名字由來倒是清楚,明代縣誌有載,隕星落於此。但要說彆的……她壓低了聲音,老沈,你問這個,是不是聽到什麼風聲了
沈墨心中一動:文姐何出此言
文婆婆歎了口氣:前幾天,也有個生人模樣的人,鬼鬼祟祟地在附近打聽老事,也問到了落星坡。我看著不像好人。老沈,那邊……唉,有些事,不好說。
她起身,從裡屋一箇舊箱子裡翻出一本薄薄的、手工裝訂的冊子,紙張已經發黃脆化。
這是我老伴生前私下整理的一些雜記,有些是聽老輩人口述,有些是從廢棄檔案裡摘抄的碎片,不成係統,他也說真偽難辨,所以從未示人。文婆婆神色嚴肅,裡麵提到,大概幾十年前,物資極度匱乏的那段時期,落星坡那邊……好像有過一個臨時的小型提煉點,非常隱蔽,後來出了事,好像……死了人,具體原因不明,然後就廢棄掩埋了。記錄極其模糊,我老伴也隻是偶然看到一點殘缺檔案,加上一點傳聞。
提煉點提煉什麼沈墨追問。
文婆婆搖頭:冇寫清楚。可能是某種礦物也可能是彆的……老伴推測,可能是因為條件太簡陋,操作不規範,發生了泄漏或者爆炸,當時為了不影響……嗯,你知道的,那種年代,有些事故會被壓下來,就地處理。所以記載極少。
她指著冊子上一段潦草的字跡:你看這裡,‘……聲若悶雷,綠煙三日不散……坡下村民有嘔吐暈厥者,後遷之……’還有這裡,‘……封井填土,諱莫如深……’。
沈墨的心沉了下去。老鰥夫賬冊上雷音、罪過、要出大事的囈語,似乎有了更具體、也更可怕的指向。如果那裡真的埋藏著一個未經妥善處理的事故現場,可能存在化學汙染、放射性殘留甚至未爆的危險品趙啟明他們如果貿然挖掘……
後果不堪設想!
文婆婆合上冊子,鄭重地說:老沈,這事關重大。如果真有人打那裡的主意,絕不是小事。不是為了什麼寶藏,而是可能要命的大事!而且私自挖掘,嚴重違反國家安全生產和環境保護法規,是犯法的!
沈墨完全讚同。事情的性質已經變了。從可能的曆史探尋,變成了涉及公共安全、環境保護和法律底線的嚴重事件。
他謝過文婆婆,叮囑她暫時保密,便匆匆離開。
走在回店的路上,沈墨思緒紛亂。文婆婆提供的線索,雖然依舊模糊,但指向的危險性卻大大增加。趙啟明一夥人的行為,已經不僅僅是貪圖私利,更是在漠視法律,罔顧公共安全!
他們很可能並不知道真正的危險,隻以為是普通的遺蹟或寶藏。必須阻止他們!
直接報警但目前證據依然零碎,大多是推測和模糊的曆史碎片,警方會采信嗎會不會打草驚蛇
找鎮政府那個勘探隊的訊息是真是假鎮政府是否知情
沈墨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他隻是一個普通的舊書店主,卻無意間捲入了這樣一個潛在的危機之中。
但他知道,他不能退縮。守護,有時也意味著在危險臨近時發出警告。
他回到忘言齋,再次打開那個鎖著的抽屜,拿出老鰥夫的賬冊和文婆婆借給他的那本雜記。燈光下,那些模糊的字跡彷彿帶著沉重的分量和無聲的呐喊。
他必須做點什麼。
就在他沉思之際,店外的巷子裡,一個黑影悄悄離去,很快消失在暮色中。那是趙啟明派來暗中監視書店的人。沈墨頻繁與人接觸的行為,已經引起了他們的懷疑。
暗流,正在加速湧動。
第四章:交鋒
次日上午,天氣難得的晴朗。陽光驅散了連日的陰霾,將小鎮照得透亮,河水粼粼,石板路泛著微光。
但忘言齋內的氣氛卻有些凝滯。
沈墨剛剛打開店門不久,趙啟明便再次上門。這次,他不再是獨自一人,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壯、麵色冷硬的年輕人,穿著緊身T恤,肌肉賁張,一言不發地守在門口,眼神不善地掃視著店內。
趙啟明臉上的客氣笑容消失殆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皮笑肉不笑的冷意。他徑直走到書案前,開門見山:
沈老闆,明人不說暗話。我的人昨天看到你去找了文老太太。聊得挺投機關於落星坡,看來你是想起些什麼了
沈墨心中一驚,對方果然在監視自己。他麵上保持鎮定,放下手中的抹布:文老師是退休教師,我偶爾去請教些文史問題,很正常。趙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趙啟明冷笑一聲,從公文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啪的一聲拍在書案上,沈老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這裡是五萬塊現金。隻要你把手裡所有關於落星坡的老紙片,特彆是從文老太太那裡拿到的東西,交給我。這錢就是你的。你的店一年也賺不到這個數吧
沈墨看都冇看那信封一眼,聲音沉了下來:趙先生,我說過,冇有什麼東西。文老師隻是借了我一本她丈夫生前整理的普通風物筆記,與落星坡無關。請你離開。
無關趙啟明逼近一步,語氣帶著威脅,沈墨!你彆給臉不要臉!我查過你,一個窮賣舊書的,守著一堆破爛裝清高!我告訴你,落星坡的事,不是你這種小人物能摻和的!識相點,拿錢交貨,大家痛快。否則……
他身後的壯漢向前挪了一步,捏了捏手指關節,發出哢噠的輕響。
店內的空氣彷彿凝固了。陽光透過窗欞,照出空氣中飛舞的塵埃,卻帶不來絲毫暖意。
沈墨看著眼前氣勢洶洶的兩人,心臟跳得有些快,但更多的是一種憤怒。對方果然肆無忌憚,利誘不成,竟直接上門威逼。
他深吸一口氣,非但冇有退縮,反而挺直了一直微駝的背脊。他的目光掃過那一排排沉默的書籍,彷彿從中汲取了力量。
否則怎樣沈墨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堅定,趙啟明,我也告訴你。這裡是棲水鎮,不是你可以為所欲為的地方。你們想打落星坡的主意,到底想乾什麼你們知不知道那裡可能有什麼
趙啟明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強硬道:有什麼不關你的事!我們合法投資,合規勘探!
合法合規沈墨提高聲音,拿起文婆婆那本雜記的影印件(原件他已收好),如果下麵埋藏著危險化學物,甚至可能有放射性殘留,是幾十年前事故遺留下來的,你們私自挖掘,是想製造更大的事故嗎是想讓周邊環境遭受汙染,讓鎮上的人健康受損嗎你們這是嚴重違法!是對國家和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極端不負責任!
趙啟明臉色一變,顯然冇想到沈墨竟然知道了這麼多內情,但他嘴硬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什麼危險物哪來的事故少拿這些嚇唬人的話搪塞我!我看你就是想獨吞!
獨吞沈墨氣得笑了,我吞什麼吞那些可能致命的隱患嗎趙啟明,我警告你,立刻停止你們的非法計劃!否則,我會向鎮政府、縣公安局、國土資源局、環保局實名舉報!你們的行為已經涉嫌嚴重違法!
聽到舉報二字,趙啟明臉色徹底陰沉下來,眼中閃過一絲凶光:舉報你以為你能有機會老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對門口的壯漢使了個眼色。那壯漢立刻轉身,將店門關上,並從裡麵反鎖!銅鈴被粗暴的動作震得亂響。
壯漢一步步向沈墨逼來,巨大的陰影籠罩住清瘦的老人。
把東西交出來。趙啟明冷聲道,不然,你這把老骨頭,今天就得拆幾根在這裡。一把火燒了你這破店,誰又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麵對**裸的暴力威脅,沈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手摸向書案上的老式電話機。
壯漢獰笑一聲,猛地伸手抓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砰!砰!砰!店門被用力敲響,外麵傳來一個洪亮的聲音:老沈!沈老闆!開門啊!大白天關什麼門呐!我來還書了!
是鎮派出所的老民警周衛國的聲音!他退休後喜歡來沈墨這裡淘換舊書看。
趙啟明和壯漢都是一驚,動作僵住。
沈墨立刻大聲迴應:老周!門被風吹得反鎖了!幫我撞開!
門外的周衛國咦了一聲,似乎覺得奇怪,但還是用力撞了幾下門。那老舊的插銷並不十分牢固,發出吱呀的呻吟聲。
趙啟明臉色變幻不定,惡狠狠地瞪了沈墨一眼,低聲道:算你走運!老東西,你給我等著!這事冇完!
他迅速對壯漢一擺手,兩人快步走到後院方向(沈墨的店是老式結構,有後門),倉皇離去。
幾乎同時,前門被周衛國撞開。老民警走進來,看著洞開的店門和略顯淩亂的室內,又看到臉色發白、驚魂未定的沈墨,詫異道:老沈,怎麼回事剛纔好像聽到你在跟人吵架那兩人是誰跑後門去了
沈墨扶著書案,長長舒了一口氣,定了定神。他知道,事到如今,不能再隱瞞了。
他請周衛國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然後將趙啟明數次前來、老賬冊的發現、文婆婆的線索、對方的利誘威逼以及落星坡可能存在的危險和他們的非法圖謀,原原本本、清晰地告訴了這位老警察。
周衛國聽著,臉色越來越嚴肅。作為老公安,他敏銳地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已經超出了普通糾紛,涉及到可能的環境安全、公共危險以及明顯的違法犯罪行為。
豈有此理!無法無天!周衛國聽完,一拍桌子,怒道,竟敢在鎮上公然威脅人,還想動手!還想搞非法勘探老沈,你做得對!這事必須立即上報!
他拿出手機,直接撥通了現任派出所所長的電話,言簡意賅地說明瞭情況。
……對,情況很嚴重,涉及公共安全和高危物質的可能性……對方可能持有器械,有暴力傾向……請求立即派人調查控製相關人員,並聯絡縣裡環保、國土部門介入……
掛了電話,周衛國對沈墨說:老沈,你放心,所裡馬上派人過來給你做筆錄,也會立刻去查詢那個趙啟明和他同夥。你提供的線索非常重要。落星坡那邊,會馬上設立警示,禁止任何人靠近,等待專業部門檢測。
很快,派出所的民警趕到忘言齋,詳細記錄了沈墨的證詞,並取走了老賬冊和文婆婆雜記的影印件作為證據。鎮政府和縣裡相關部門也迅速接到了通報,高度重視。
一張針對趙啟明一夥人的法網,以及保護落星坡區域的警戒網,迅速張開。
沈墨站在店門口,看著民警們忙碌的身影,和周衛國擔憂而堅定的目光,心中的巨石終於落下了一半。
他知道,事情還遠未結束。專業的檢測、後續的處理都還需要時間。趙啟明及其背後勢力是否還有其他手段,也未可知。
但至少,危險的苗頭被及時發現了,並且被果斷地置於法律法規和公共權力的監管之下。
陽光灑在他花白的頭髮上,溫暖而明亮。他回頭看了看滿屋的書籍,它們沉默著,卻彷彿在無聲地讚許。
文字的記憶,最終化為了守護現實的力量。
守望者,這一次,守住了底線。
第五章:迴響
趙啟明及其同夥並未能逃離多遠。
在接到沈墨報案和周衛國的通報後,縣公安局迅速調集警力,在各路口設卡排查,並很快根據賓館登記資訊和路麵監控,將正準備駕車離開本縣的趙啟明和那名壯漢抓獲。隨後,根據趙啟明的供述,又在省城將其幕後老闆——一個打著文化投資旗號、實則長期從事非法勘探、倒賣文物甚至企圖盜采礦產的團夥頭目控製。
經初步審訊,趙啟明等人對企圖非法勘探、威脅他人、危害公共安全等行為供認不諱。他們確實從某些非正規渠道,獲得了一些關於落星坡可能埋藏有戰時遺留物資或早期工業殘骸的模糊資訊,便利慾薰心,企圖私自挖掘牟利,完全不清楚其下方可能存在的真實危險,更無視國家法律法規。
與此同時,由市縣兩級環保、國土資源、應急管理等部門組成的聯合專家組迅速進駐棲水鎮。在警方封鎖現場後,對落星坡區域進行了初步的地球物理勘探和土壤氣體檢測。
檢測結果令人心驚。在劃定區域的地下數米處,確實存在異常反應,探測到疑似金屬容器狀物體以及區域性區域的化學物質濃度異常偏高,與文婆婆雜記中提到的小型提煉點事故後掩埋的線索高度吻合。專家組初步判斷,其下方極有可能埋藏著未經處理的危險化學品甚至放射性廢料,具體成分和危險等級需進一步鑽探取樣分析後才能確定,但潛在風險極高,絕對禁止任何形式的私自開挖。
縣政府立即啟動了應急預案,劃定了更大的隔離區,設立了永久性的警示牌和監控設施,並向上級部門申請了專項治理資金和技術支援。一個徹底排查、科學評估、安全清理該隱患的長期方案開始製定。專家表示,清理過程可能複雜而昂貴,但為了徹底消除安全隱患,保護人民群眾生命財產安全和生態環境,這項工作必須進行。
棲水鎮的人們得知真相後,先是後怕,繼而紛紛讚揚沈墨的警覺和勇氣。鎮政府特意表彰了沈墨維護公共安全的行為,老民警周衛國也因其及時反應受到了嘉獎。
忘言齋一下子出了名。那幾天,店裡來了不少好奇的訪客,有的是來表示感謝,有的是來打聽細節,還有的純粹是來看望這位深藏不露的老店主。
沈墨依舊淡然處之,對待來訪者客氣而疏離,很快又恢複了往日安靜的生活節奏。隻是案頭那杯茶,偶爾會由熱心的鄰居悄悄續上。
風波漸漸平息。
一個月後,一個秋高氣爽的下午。
文婆婆來到忘言齋,取回了她那本珍貴的雜記原本。兩人坐在窗邊,喝著清茶。
總算是有個交代了。文婆婆感慨道,老頭子當年發現那些碎片資訊時,就擔心以後會出問題,可惜他人微言輕,那時又敏感,不敢多說什麼。現在好了,國家知道了,就會管到底。
沈墨點點頭:是啊。有些秘密,還是交給國家處理好。個人不能亂來,法律法規不是擺設,那是保護大家的屏障。
他看著窗外,陽光明媚,河水安寧。鎮西的方向,隔離網已經立起,專業的團隊正在做更詳細的勘探設計。危險被控製,等待被科學地解除。
老沈,這次多虧了你。文婆婆真誠地說,你守住了不少東西。
沈墨微微搖頭:不是我一個人。是大家的責任意識,是國家的力量。他頓了頓,輕聲道,我隻是一個……守望者。看著這些書,也看著這片土地。該沉默時沉默,該發聲時發聲。
文婆婆笑了:你這守望者,當得好。
銅鈴輕響,有顧客進來。文婆婆起身告辭。
沈墨送走老友,回到書案後。新來的顧客是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正饒有興趣地翻看一本關於本地民俗的老書。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書頁上,字裡行間流淌著溫暖的光澤。店內瀰漫著舊書特有的、混合著紙張、墨水和時光的味道。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但有些東西,已經不同。
沈墨知道,經曆了這件事,他更加確信自己守護的意義。這些書籍,這些沉默的紙張,不僅是知識的載體,也是曆史的見證,有時甚至是關鍵的密碼,能解開現實的迷局,守護當下的安寧。
而他對這片土地、對這個國家的熱愛與責任,也更深了一層。遵守法規,維護穩定,保護環境,敬畏曆史,這不僅是要求,更是每一個公民內心深處的守望。
他拿起工具,繼續修補一本破損的古籍。動作輕柔而專注,彷彿在撫平曆史的褶皺,連接過去與未來。
窗外,天高雲淡,歲月靜好。
守望者依舊沉默,但他的守望,有了更深遠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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