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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裡像是被炭火燎過,乾澀刺痛得厲害。刺骨的寒意從身下的青石磚蔓延至四肢百骸,凍得人血液都快凝固了。

我艱難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蛛網密結的房梁和積滿灰塵的破敗窗欞。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和……餿臭氣。

晦氣!趕緊吃了上路,擋了貴妃娘孃的路,活該你有今天!

冷宮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被粗魯地推開,一個小太監嫌惡地瞥了我一眼,將一個黑乎乎、硬得硌人的餿饅頭扔在我麵前的塵土裡,彷彿在施捨一條癩皮狗。

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轟然沖垮了意識的堤壩。

雲婉才人。嘉貴妃的愛貓雪團。那盤

allegedly

被我下了毒的糕點。沈煜那張俊美卻冰冷徹骨的臉,和他不帶一絲情緒的聲音——拖下去,打入冷宮,永不召見。

然後是長達十年的幽魂飄蕩。我看著嘉貴妃穩坐高位,享儘榮華;看著沈煜開拓他的盛世江山;看著我自己……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寒冬夜晚,咳儘了最後一口血,悄無聲息地腐爛在這冷宮最陰暗的角落。

我也看清了真相。那糕點,分明是嘉貴妃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隻為除掉我這個因容貌與她有三分相似而無故遭她嫉恨的倒黴才人。而沈煜,他並非被矇蔽,他隻是……根本不在意。一個七品小官之女的清白與性命,於他而言,螻蟻不如。

餿饅頭的酸臭氣味鑽入鼻腔,我卻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蕩破敗的殿宇裡迴盪,帶著一絲鬼魅般的淒厲和徹骨的冰冷。

沈煜,嘉貴妃。

你們欠我的,該還了。

這一次,遊戲規則,由我來定。

冷宮的日子,每一天都是煎熬。份例被剋扣得厲害,連餿饅頭有時都供應不上。那幾個看守冷宮的老嬤嬤,更是拜高踩低的好手,動輒打罵譏諷。

但我已經不是那個隻會默默垂淚、祈盼君王迴心轉意的雲婉了。

我注意到其中一個負責雜掃的小太監,名叫小路子,總是眉宇間帶著愁容,偶爾聽到他唉聲歎氣,唸叨著孃的病銀子之類的話。

前世飄蕩時,我依稀記得,小路子家境貧寒,有個久病臥床的老母,他入宮就是為了賺取微薄的月錢補貼家用。後來他母親還是因為冇錢買藥,在一個冬天病故了。

機會來了。

我等到那幾個老嬤嬤又一次故意找茬,剋扣了我的晚膳之後,蜷縮在角落裡,發出極力壓抑卻仍能讓人聽見的啜泣聲。

哭什麼哭!喪氣!一個姓錢的嬤嬤罵道。

我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嗓音沙啞,彷彿無意識地喃喃:……若是,若是能有點‘三七草’就好了……家鄉的土方子,止血化瘀奇效……或許,或許能治咳血之症……

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冷宮裡,足夠清晰。

我看到小路子的身影在門外微微一頓。

三七草並非什麼名貴藥材,但確是邊境地區民間常用的止血藥,京城並不多見,且價格對窮人來說不菲。更重要的是,它對於某種特定的咳血癥有奇效——這恰好是小路子母親的病症,是我前世偶然得知的。

第二天,當錢嬤嬤又一次故意把洗碗的臟水潑到我身上時,我冇有像往常一樣逆來順受,而是猛地抬起頭,直直地看向她。

那眼神,冰冷,死寂,帶著一絲彷彿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幽光。

錢嬤嬤被我看得莫名一怵,色厲內荏地罵道:看什麼看!小賤蹄子!

我緩緩扯出一個極淡的笑,聲音輕得隻有她能聽見:嬤嬤,昨夜我好像夢見……你老家院牆根下,埋著個紮針的小布人……

錢嬤嬤的臉色瞬間煞白,像是被鬼掐住了脖子。

那是我前世飄蕩時,無意間看到的她的秘密——她曾用巫蠱之術詛咒過曾經苛待她的上一任管事太監。這件事若被捅出去,她必死無疑。

她驚恐地看著我,彷彿第一次真正認識我這個冷宮棄妃。最終,她一句話也冇說,灰溜溜地走了,甚至下午還偷偷給我塞了半個不算餿的餅子。

威懾,初步建立。

傍晚,小路子磨磨蹭蹭地最後一個走,趁人不備,將一小包用油紙裹著的東西迅速塞進我手裡,低聲道:才人……您、您說的那藥……

我捏了捏那包乾枯的草藥,心中瞭然。他信了我那無意的喃喃自語,也或許,是他走投無路下的最後一搏。

多謝。我看著他,眼神平靜,放心,你母親的病,會好的。

小路子眼中閃過一抹希冀和掙紮,最終咬了咬牙,低聲道:才人……您要小心,錢嬤嬤她們……好像收了貴妃宮裡人的銀子……

我知道,我不能一直困在冷宮。我必須走出去,必須回到沈煜的視線裡,哪怕是以一種他最厭惡、最意想不到的方式。

機會很快來了。

幾天後就是禦花園的百花宴。前世,嘉貴妃憑藉一曲精心排練的驚鴻舞,再次豔驚四座,穩固聖寵。也正是在那場宴會上,她設計讓一位與她父親政見不合的將軍之女當眾出醜,失了體麵,間接打擊了那位將軍。

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攪亂局麵,又能將自己巧妙隱藏起來的契機。

我讓小路子偷偷找來一些最普通的蒲公英、細竹篾和糊窗戶的油紙。前世為了討好沈煜,我曾苦練過書畫和各類精巧手藝,做一盞不起眼卻能精準控製的孔明燈,並非難事。

百花宴那夜,絲竹管絃之聲隱約從禦花園方向傳來。冷宮愈發顯得死寂。

我藉口腹痛,支開了唯一看守的老嬤嬤(錢嬤嬤已然不敢再多管我的事),拿著準備好的孔明燈,悄無聲息地溜到禦花園最外圍一處荒廢的假山石後。

這裡位置偏僻,卻能透過樹木縫隙,隱約看到宴席中心的燈火通明。

我計算著風向和距離。時機必須恰到好處。

當嘉貴妃的驚鴻舞跳到最**,鼓點密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高座上那個男人的目光,都被她曼妙的身姿吸引時——我點燃了孔明燈下的蠟燭團。

燈,冇有如尋常那般直飛沖天,而是被我做了特殊處理,藉著微弱的東南風,不偏不倚,晃晃悠悠地飄向了宴席中心!

它像一隻笨拙又頑皮的螢火蟲,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精準地撞在了嘉貴妃那高聳奢華、綴滿珠翠的髮髻上!

啊——!嘉貴妃尖銳的驚叫聲劃破了歌舞昇平。

雖然燈上的火焰很小,很快就被手忙腳亂的宮人撲滅,但火星已然燎焦了她幾縷精心保養的髮絲,更重要的是,在她最風光無限的時刻,讓她在滿朝文武和後宮妃嬪麵前出了一個大醜!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和混亂。侍衛們四處奔跑,尋找燈的來處。

但我早已縮回假山深處,屏住呼吸。冇人會想到,這燈來自冷宮方向。

混亂中,冇人注意到燈身上那一行細小的、我用簪花小楷寫的詩句:

鋒芒畢露易折腰,韜光養晦待風起。

這句詩,出自那位即將被設計的將軍之女不久前纔讀過的一本冷門詩集。我前世恰好看過。

果然,事後查明燈上詩句來源的沈煜,眉頭深深皺起。他多疑的性格立刻讓他產生了聯想:這是警告是提醒是針對嘉貴妃,還是另有所指

那位將軍之女因此逃過一劫,對我將來是一步暗棋。而沈煜,對後宮這起意外事件,第一次投來了審視的目光。他下令嚴查,雖然最終不了了之,但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

孔明燈事件後,冷宮的日子似乎更難了。嘉貴妃吃了癟,怒火自然發泄到我這個罪魁禍首的冷宮棄妃身上。份例被剋扣得幾乎斷絕,連餿水都快送不進來了。

但我等的就是這個。

我故意讓小路子無意中向錢嬤嬤等人透露,我夜裡常常哭泣,唸叨著一種隻有邊境纔有的罕見草藥,說若是能有少許,或許能治疑難雜症,價值千金。

訊息很快通過各路眼線傳了出去。

三天後,沈煜的心腹大太監李公公突然帶著一群如狼似虎的侍衛衝進了冷宮。

搜!給咱家仔細地搜!任何角落都不許放過!李公公平日裡總是笑眯眯的臉此刻冷若冰霜。

錢嬤嬤等人嚇得瑟瑟發抖。

我驚慌失措地跪在地上,看著他們翻箱倒櫃,最終,當然一無所獲。

李公公銳利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雲才人,有人舉報你私藏邊境違禁藥材,你可知罪

我抬起頭,臉上毫無血色,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身體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公、公公明鑒……臣妾冤枉……臣妾久居冷宮,連飯都吃不飽,哪裡來的什麼違禁藥材……定是、定是有人要害臣妾……

我哭得情真意切,恐懼表現得淋漓儘致。

李公公眯著眼打量了我半晌,似乎在我這張隻有恐懼和愚蠢的臉上找不出一絲破綻。最終,他冷哼一聲,帶著人走了。

但這件事本身,就像在看似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皇帝在懷疑什麼懷疑有人與邊境將領私相授受後宮之中,誰的手能伸得那麼長目的又是什麼

沈煜的疑心病被徹底勾了起來。他看後宮每一個女人,都覺得她們背後可能藏著巨大的陰謀。

而我,則藉著這股東風,和之前埋下的恐懼種子,巧妙地將剋扣我份例、欺辱我最甚的錢嬤嬤等幾人,全都暗示成了形跡可疑、可能與外界有非法勾當的嫌疑分子。

很快,內務府來人,以清查違禁為由,將哭天搶地的錢嬤嬤等人拖走了。冷宮瞬間清淨了不少。

小路子因為在此次事件中表現沉穩、及時上報異常(自然是我讓他去的),竟被提拔,接管了冷宮的一部分管事權。

我在深淵裡,終於埋下了第一塊墊腳石。

我知道,單打獨鬥走不遠。我需要盟友。

我瞄準了淑妃。她出身清流書香門第,性子冷淡,不爭不搶,但也因此被張揚跋扈的嘉貴妃視為眼中釘,屢屢打壓。前世,她後來因家族被嘉貴妃之父一黨構陷而失寵,鬱鬱而終。

我讓小路子想辦法尋來淑妃丟失已久的一枚舊玉佩。那玉佩並不值錢,卻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前世我飄蕩時,曾見她在禦花園某個偏僻角落尋找時黯然神傷,後來知道是被一個粗心的小太監掃落葉時無意埋進了土裡。

小路子費了些功夫,果然找到了。

我將玉佩用手帕細細包好,又附上一張字條,上麵隻有一句話:**玉玦雖微,完璧歸趙。風驟雨急,望惜其身。

冇有落款。

小路子設法將東西混在淑妃宮中日常領取的份例中,送到了她貼身宮女手裡。

淑妃是聰明人。她收到失而複得的玉佩和那句意有所指的警告後,沉默了很久。

她冇有立刻來找我,也冇有聲張。

但不久後,在一次後宮例行的請安聚會上,嘉貴妃果然又藉故刁難我(因著之前的幾次意外,沈煜似乎對我起了一絲模糊的興趣,雖未複我位份,卻允許我離開冷宮,參加一些不重要的場合)。她譏諷我身份低微,舉止粗鄙,不配與諸位妃嬪同席。

我垂著頭,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

就在嘉貴妃得意洋洋,準備進一步折辱我時,一向沉默寡言的淑妃突然開口了,她端著手裡的茶盞,目光淡淡地掃過嘉貴妃,聲音清冷:

貴妃姐姐言重了。雲才人縱然有錯,也是皇上開恩準許出來的。姐姐這般苛責,倒顯得不容人了。況且,‘鋒芒畢露易折腰’,有時候,低調些未必是壞事。

她輕飄飄地引用了孔明燈上的那句詩!

嘉貴妃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她猛地看向淑妃,又驚又怒。她顯然也查過那句詩的來曆,此刻被淑妃當眾提起,無異於被打了一記耳光。

沈煜的目光也在那一刻變得深邃起來,在淑妃、嘉貴妃和我之間來回逡巡。

我依舊低著頭,嘴角卻幾不可查地彎了一下。

聯盟,無聲地達成了。

嘉貴妃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她認定我和淑妃已經勾結在一起,必須儘快除掉。

她策劃了一個極其惡毒的巫蠱厭勝之局。她買通了我宮裡一個剛來不久、背景乾淨的小宮女翠兒,將一個寫著皇帝生辰八字、紮滿銀針的布偶,偷偷埋在了我院中那棵枯死的石榴樹下。

隻等時機成熟,她便要偶然發現,一舉將我和淑妃徹底打入萬劫不複之地。

這一切,都被暗中留意嘉貴妃宮中動靜的小路子看在眼裡,並及時告訴了我。

才人,怎麼辦要不要奴才今晚就去把那臟東西挖出來小路子急得滿頭汗。

我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光:挖出來那多冇意思。她既然送了這份‘大禮’,我們不回敬,豈不是失禮

我將我的計劃低聲告訴小路子。

他聽得目瞪口呆,臉色發白:才、才人……這太冒險了!萬一……

冇有萬一。我打斷他,按我說的去做。記住,手腳乾淨點。

當夜,小路子趁著夜色,偷偷將我院中的布偶取了出來。

另一邊,淑妃也動用了一個她安插在嘉貴妃宮中、負責送花卉的小太監。那小太監按照我的指示,將一個一模一樣的布偶(我讓小路子連夜仿做的),埋在了嘉貴妃最信任的那個心腹老嬤嬤——容嬤嬤的床下不遠處。

風暴來臨得很快。

第二天下午,沈煜麵色鐵青,帶著大批侍衛、太監和李公公,浩浩蕩蕩地直奔我的居所。嘉貴妃跟在他身後,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得意和狠毒。

給朕搜!任何角落都不許放過!沈煜的聲音冷得能凍死人,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樣刮過我,帶著毫不掩飾的厭棄。

我嚇得渾身發抖,跪在地上,臉色蒼白如紙。

侍衛們如狼似虎地翻找起來。嘉貴妃的人更是直接衝向了那棵石榴樹下,迫不及待地開始挖掘。

然而,挖地三尺,一無所獲。

怎麼可能!嘉貴妃失聲叫道,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轉為驚愕和慌亂。

沈煜的眉頭緊緊皺起,不悅地看向嘉貴妃:愛妃,這是怎麼回事

陛下!不可能!一定是藏到彆處了!再搜!肯定有!嘉貴妃急了,語無倫次。

就在這時,我猛地抬起頭,淚流滿麵,卻不是求饒,而是用一種彷彿被巨大的恐懼和忠誠驅使般的語氣,顫聲高呼:

陛下!陛下明鑒!臣妾有罪!臣妾昨夜偶得噩夢,心驚肉跳,恍惚間似乎見到有鬼祟之物藏於宮中,意圖對陛下不利……臣妾惶恐萬分,不敢隱瞞,又怕驚擾聖駕,便私下請小路子偷偷探查……竟、竟真的在……在……

我像是恐懼得說不下去,伸手指向了嘉貴妃宮苑的方向。

在何處!沈煜厲聲追問,眼神銳利如鷹。

小路子適時地噗通跪下,雙手高舉過頭頂,托著一個臟兮兮的布偶,聲音顫抖卻清晰:回、回陛下!奴才昨夜奉才人之命,暗中查探,竟在……在嘉貴妃娘娘宮中容嬤嬤的住處附近,發現了此等大逆不道之物!

全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紮滿銀針、寫著皇帝生辰八字的布偶上!

嘉貴妃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乾乾淨淨,她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僵在原地,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沈煜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那是暴風雨前的死寂,是帝王權威被觸犯後的極致冰冷。他死死地盯著那個布偶,又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向麵無人色的嘉貴妃。

愛妃,他的聲音平靜得可怕,你,有何解釋

誣陷!這是誣陷!陛下!是雲婉這個賤人!是她陷害臣妾!嘉貴妃終於反應過來,尖聲叫著,指著我的手指都在顫抖。

混亂中,我抬起頭,目光恰好與沈煜探究的、冰冷的視線對上。

那一刻,我眼底那泫然欲泣的恐懼、卑微和驚慌,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靜如水的冰冷,一絲洞察一切的瞭然,和一抹幾乎難以察覺的、帶著譏誚的快意。

那眼神,銳利,清醒,充滿了掌控感,與他記憶中那個懦弱愚蠢、隻會哭泣的雲才人判若兩人!

沈煜猛地一震!

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就是這個眼神!

和他最近夢中反覆出現的、那個他在禦書房絕密暗格裡看到的、前朝秘密卷宗中記載的某個傳奇家族標誌性的眼神一模一樣——冷靜、睿智、深邃,彷彿能洞悉人心,掌控全域性。

卷宗記載,前朝雲氏,族人皆天賦異稟,尤善謀略、星象、醫卜之道,有謀聖之稱。因其能力駭人,被皇室忌憚,前朝末代皇帝尋了個由頭,將雲氏幾乎滿門抄斬……據說,隻有一支極偏遠的旁係僥倖逃脫,隱姓埋名……

而眼前這個跪在地上、剛剛上演了一出完美逆轉戲碼的女人……姓雲。

一個他從未放在眼裡、棄如敝履的才人。

一個應該早已湮滅在曆史塵埃中的家族的後人。

沈煜的心頭掀起了驚濤駭浪。他看著我的眼神,從最初的震怒、厭棄,變成了極度的震驚、探究,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火熱的興趣。

後續的清查,幾乎冇有任何懸念。

在容嬤嬤床下附近起獲的贓物鐵證如山,加上沈煜早已對嘉貴妃的跋扈和其家族的勢力心存忌憚,這次事件成了最好的清算藉口。

嚴刑拷打之下,嘉貴妃宮中的漏洞百出。她這些年做過的許多醃臢事,包括當年如何陷害我、如何打壓其他妃嬪、甚至其家族在前朝的一些不法之事,都被一一牽扯出來。

嘉貴妃被廢黜封號,打入比冷宮更淒慘的掖庭獄。其家族勢力受到沉重打擊,樹倒猢猻散。

淑妃因為在此次事件中保持了沉默(這是我給她的建議,不必急於落井下石,以免引來皇帝對聯盟的猜忌),反而在沈煜心中留下了安分守己的印象,加之其家族清流聲望,地位更加穩固。我們之間的默契更深了。

而我,雲婉,這個曾經的冷宮棄妃,一夜之間成為了後宮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沈煜冇有立刻恢複我的位份,但他允許我遷出了冷宮,住進了一處雖然偏僻卻乾淨整潔的宮苑。賞賜也如流水般送來。

他開始了對我的試探。

有時是突然駕臨,問一些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觀察我的反應;有時是送來一些難題,比如一本殘缺的古籍,問我如何解讀;有時甚至是故意在我麵前表現出對某些朝政事務的煩惱。

我應對得小心翼翼。大多數時候,我依舊扮演著那個僥倖脫罪、對未來充滿不安的柔弱才人,但在某些瞬間,當他的問題觸及到關鍵,或者當他流露出真正的困惑時,我會不經意地、用最平淡的語氣,點出一兩個要害。

每一次,我都能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豔和更深的探究。

他像一個發現了絕世寶藏的獵人,既興奮又警惕,迫不及待地想要揭開所有的秘密,又擔心寶藏本身帶著致命的詛咒。

這種危險的博弈,讓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意。

終於,在一個雪夜。

他屏退了所有宮人,獨自來到我的宮苑。屋內炭火燒得很暖,燭光搖曳。

他負手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紛飛的雪花,久久冇有說話。

我安靜地站在他身後,心如止水。

許久,他轉過身,一步步走向我,明黃的龍袍在燭光下泛著威嚴的光澤。他在我麵前站定,指尖帶著一絲涼意,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對上他那雙深邃如潭的眼眸。

那裡麵冇有了往日的戲謔和試探,隻有一片沉沉的、幾乎要將人吞噬的認真。

雲婉,他叫我的名字,聲音低沉而緩慢,告訴朕,你究竟是誰

我看著他,看著這張曾讓我癡迷、也讓我徹底心死的俊美臉龐,緩緩地笑了。這一次,笑容裡冇有絲毫掩飾,冇有了卑微和怯懦,隻有一種近乎囂張的坦然和銳利。

陛下不是早已查到了嗎我的聲音平靜無波,我姓雲。前朝謀聖雲家,最後一滴血脈。

沈煜的瞳孔猛地收縮,儘管早有猜測,但親耳證實,依然給他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你要什麼他的聲音更沉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一個前朝遺族,懷著如此心智和仇恨潛入他的後宮,其目的讓他不得不防。

我迎著他震驚而銳利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要的很簡單。

曾經毀了我一切的,我要親手拿回來。

曾經欠了我一切的,我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我的目光大膽地在他臉上流轉,最終定格在他深邃的眼底,帶著一種近乎挑釁的嫵媚和冰冷:

這包括仇人的命,也包括……陛下你的心。

沈煜呼吸猛地一窒!

他看著我,眼中瞬間掀起了驚濤駭浪,有震怒,有忌憚,有不可思議,但最終,所有這些情緒,都化為了一種近乎瘋狂的、濃烈的興趣與佔有慾!

他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溫暖的殿宇中迴盪,充滿了帝王的霸道和一絲遇到對手的興奮。

好!很好!他鬆開我的下巴,轉而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但眼神卻灼熱得嚇人,朕給你!雲婉,朕倒要看看,你究竟如何來拿朕的心!

那夜之後,一切似乎都冇有變,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他依然是大權在握的帝王,心思深沉,手段莫測。但他看我的眼神,徹底變了。那裡麵充滿了探究、挑戰、以及一種強烈的、想要征服和占有的**。

他為我家族平反,洗刷了冤屈。他一步步將我晉升,從才人到美人,到貴人,到嬪,再到妃。榮寵冠絕後宮。

他默許甚至縱容我在後宮清理嘉貴妃的殘餘勢力,我知道,他是在借我的手整頓後宮,同時也是在觀察我的手段。

我們之間形成了一種詭異又默契的關係。既是君臣,又是夫妻;看似他掌控一切,實則我心知肚明;像是棋逢對手,又像是註定糾纏的共犯。

一年後,我懷上了孩子。

生下皇子那天,坤寧宮修繕完畢。沈煜力排眾議,冊封我為皇後。

冊封大典上,我穿著鳳袍,戴著鳳冠,接受百官和命婦的朝拜。沈煜站在我身邊,握著我的手,掌心溫熱。

冇有人知道,這座鳳位,不是依靠溫良恭儉讓,不是依靠家族的顯赫,而是憑藉我從地獄帶回來的恨意、無人能及的智謀和手段,一步步博弈而來的。

窗外又飄起了雪,坤寧宮的地龍燒得暖暖的。我抱著繈褓中睡得香甜的小太子,哼著輕柔的調子。

沈煜從身後擁住我,下巴抵在我的發間,語氣複雜,卻帶著一絲認命般的寵溺和無奈:

皇後,朕這江山社稷,怕是遲早要跟你姓雲了。

我回過頭,在他微微驚愕的目光中,主動吻上他的唇,一觸即分。然後,我看著他笑得明豔又囂張,眼底閃爍著洞察一切的光芒和毋庸置疑的掌控感:

陛下,你說錯了。

這是我們的江山,自然該姓沈(雲)。

(係統提示音:叮!恭喜宿主完成‘鳳儀天下’終極任務!獎勵:【帝心獨握】永久稱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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