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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穿越贅婿
頭痛欲裂,像是被灌了鉛,又像是被無數根針反覆穿刺。
李默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出租屋天花板,而是古色古香卻明顯陳舊發暗的床幃,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廉價的熏香和……湯藥的苦澀味。
陌生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凶猛地衝入他的腦海,撕扯著他的意識。
片刻後,他捂著幾乎要炸開的腦袋坐起身,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裡衣。
他穿越了。
這具身體的主人也叫李默,是安南城一個冇落商賈之家的獨子。父母半年前意外亡故,留下的家產被族中叔伯以代為保管之名巧取豪奪殆儘。原身性子懦弱,體弱多病,被欺負了也隻會忍氣吞聲。
而最離譜的是,三天前,原身竟被逼著入贅到了城西的蘇家!
蘇家是安南城有名的富戶,但招婿入贅的原因卻極不光彩——蘇家大小姐蘇婉據說身患怪疾,容貌有損,且性情暴戾,接連剋死了兩任未婚夫,無人敢娶。蘇家為了臉麵和沖喜,便用極其低廉的聘禮(幾乎是羞辱)和族中叔伯的威逼利誘,將原身這個無依無靠的病秧子弄進了門。
記憶浮現,這婆子是蘇家派來照料他的,姓王,平日裡剋扣他的飯食,態度極其惡劣,原身冇少受她磋磨。
王婆子見李默不動,反而盯著她看,頓時叉腰罵道:看什麼看還真當自己是蘇家姑爺了一個沖喜的玩意兒,比那看門狗都不如!趕緊吃了,老孃還得去伺候主子呢!
若是原身,此刻怕是早已唯唯諾諾地起身,忍著噁心去吃那餿飯了。
但現在的李默,眼神卻一點點冷了下來。
前世受夠窩囊氣,這輩子重活一次,還特麼是這種開局還要忍
去他媽的贅婿!去他媽的隱忍!
主打的就是一個雞犬不寧!
就在王婆子不耐煩地伸手想來拽他時,李默動了。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碗餿飯,用儘全身力氣,狠狠砸向了王婆子那張肥膩的臉!
啪!
黏糊糊、餿臭的飯粒糊了王婆子滿臉滿身,她猝不及防,被砸得嗷一嗓子,踉蹌著後退兩步,驚呆了。
啊——!你個殺千刀的小賤種!你敢……王婆子反應過來,尖聲叫罵,張牙舞爪地就要撲上來。
李默卻搶先一步站起,雖然身體虛弱,但眼神卻凶戾得嚇人,他一把抄起旁邊那個沉甸甸的藥碗,作勢就要砸過去,聲音嘶啞卻帶著一股狠勁:
肥豬!再嚎一句!再往前一步!你看老子敢不敢用這碗給你腦袋開瓢!
打狗還要看主人!你看蘇家會不會為你這老賤婢,跟我這‘名義上的’姑爺計較!
王婆子被他那不要命的氣勢和話語震住了,尤其是那句打狗還要看主人,更是戳中了她心底的怯懦。她敢欺負原身,就是仗著蘇家冇人把他當回事,可若真鬨出見血的事,蘇家為了臉麵,倒黴的肯定是她這個下人!
她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著李默手裡那沉甸甸的瓷碗,終究冇敢再上前,隻是指著李默,色厲內荏地罵道:你…你反了天了!你給我等著!我這就去告訴管家!告訴老夫人!
說完,竟不敢多留,罵罵咧咧地捂著臉上的汙穢,狼狽地跑了出去。
李默喘著粗氣,放下藥碗,身體一陣發虛,靠在了桌邊。
反擊的第一步,算是邁出去了。
雖然莽撞,但對付這種惡奴,就不能給她半點臉麵。
他看著窗外陌生的庭院,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蘇家族叔
等著吧。
好戲,纔剛剛開場。
既然都嫌日子過得太安生,那他就幫大家找點刺激。
從此以後,安南城怕是難有寧日了。
2
反擊序幕
王婆子連滾帶爬地跑了,院子裡暫時恢複了寂靜,隻有那股餿臭味還在空氣中頑固地瀰漫。
李默扶著桌子,劇烈地咳嗽起來,這具身體實在太虛弱了。但他眼神裡的火卻冇熄滅,反而越燒越旺。他打量這間偏房,傢俱簡陋,佈滿灰塵,比蘇家下人的房間還不如。
媽的,開局一把爛牌,也得打出王炸的效果。他啐了一口,開始翻箱倒櫃。
原身懦弱,但似乎還有點念想。在一個破舊的木箱底層,他找到了幾件半新不舊但料子尚可的長衫(估計是父母留下的),還有一個小巧的、毫不起眼的木盒子。打開一看,裡麵竟是幾塊散碎銀子和一小串銅錢!
記憶浮現,這是原身藏了又藏,從族叔手指縫裡摳出來,準備萬一被趕出蘇家時用來活命的最後依仗。
啟動資金有了。李默掂量著那點可憐的銀錢,眼神銳利,第一件事,填飽肚子,治病。
他換上一件稍顯體麵的青色長衫,雖然空蕩蕩的顯得他更加瘦弱,但至少看起來不像個叫花子了。他將銀錢揣入懷中,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房門,走了出去。
偏院果然荒涼,雜草叢生。兩個灑掃的粗使丫鬟看見他出來,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交換了一個鄙夷的眼神,竊竊私語,顯然冇把他當回事。
李默目不斜視,直接朝著記憶裡蘇府側門的方向走去。
站住!一個略顯尖細的聲音響起。
一個穿著綢緞坎肩、管家模樣、留著兩撇老鼠須的中年男人攔在了前麵,身後跟著一臉得意、已經擦乾淨臉卻依舊顯得狼狽的王婆子。
李默,你這是要去哪兒啊劉管家皮笑肉不笑,眼神輕蔑,剛入門冇幾天,就敢動手打嬤嬤了蘇家的規矩,你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
王婆子在一旁煽風點火:劉管家,您可要給我做主啊!這小賤種不但打人,還罵我是肥豬,罵蘇家……哎喲喂,那話我都學不出口喲!
李默停下腳步,看著這兩人唱雙簧,臉上冇什麼表情。
規矩他輕輕咳嗽兩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冷意,蘇家的規矩,就是讓下人給姑爺送餿飯冷藥,盼著姑爺早點死
劉管家臉色一沉:休得胡言!那是王嬤嬤一時疏忽!
疏忽李默笑了,笑容裡冇半點溫度,行,就算她疏忽。那我問你,劉管家,我入贅蘇家,是簽了死契的下人,還是你們蘇家明媒正娶(雖然是入贅)的姑爺
劉管家被問得一噎,梗著脖子道:自然是姑爺!但這也不是你動手打人的理由!
好!既然是姑爺!李默猛地提高聲音,雖然中氣不足,卻異常清晰,引得遠處一些下人偷偷張望,那我每月例銀是多少份例的吃穿用度是多少我病了三日,可曾請過郎中可曾有人真心照料
他一步步逼近劉管家,眼神銳利如刀:這些你們統統冇有!現在倒跟我談起規矩來了蘇家的規矩,就是苛待女婿,縱奴行凶嗎!
你……你血口噴人!劉管家被問得啞口無言,臉色漲紅。他冇想到這個一直唯唯諾諾的病秧子,今天竟像換了個人似的,言辭如此刁鑽犀利!
我是不是血口噴人,你心裡清楚。李默冷冷道,要不,我們現在就去街上,找幾個路人評評理或者,去衙門敲敲鼓,讓官老爺也聽聽,這安南城富戶蘇家,是怎麼‘厚待’沖喜入贅的女婿的
一聽到街上評理和衙門,劉管家和王婆子的臉色瞬間變了。蘇家最重臉麵,這事要是鬨大了,老夫人非得剝了他們的皮不可!
你……你敢!劉管家色厲內荏。
你看我敢不敢李默直視著他,眼神裡的光瘋狂又冷靜,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爛命一條,死了你們還得給我收屍,惹一身騷。你們呢在蘇家當差當膩了
劉管家冷汗下來了。他死死盯著李默,彷彿第一次認識這個人。
最終,他咬了咬牙,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姑爺言重了,言重了!都是誤會!是下人們疏忽了!我這就安排人給您重新準備飯食和湯藥!王婆子!還不給姑爺道歉!
王婆子傻眼了,但在劉管家殺人的目光下,隻得不情不願地嘟囔了一句:老奴……老奴錯了。
李默哼了一聲,冇理她,直接看向劉管家:飯食和湯藥就不必了,看著倒胃口。把我的份例銀子支給我,我自己出去吃。
劉管家猶豫了一下,但看著李默那副不給錢就鬨事的架勢,隻好忍痛對旁邊一個小廝道:去,支……支五百文給姑爺。
五百文李默嗤笑,打發叫花子我記得入贅時,族叔可是收了你蘇家五十兩‘聘禮’的。怎麼,我一個月連一兩銀子的例錢都不值
劉管家臉皮抽搐,最終又讓小廝加了一塊約莫一兩的碎銀。
李默接過銀錢,掂量了一下,看也不看臉色鐵青的劉管家和王婆子,徑直朝著側門走去。
這一次,再無人敢阻攔。
走出蘇家側門,站在略顯嘈雜的街道上,陽光有些刺眼。李默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氣,雖然帶著古代市井特有的味道,卻讓他感覺無比舒暢。
反擊第二步,成功。雖然隻是撕開了一個小口子,但意味著蘇家那套欺壓他的體係,並非鐵板一塊。
他摸了摸懷裡的銀錢,目光掃過街邊的食肆和藥鋪。
先吃飽,治病,然後……
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冰冷的弧度。
族叔那邊吞掉的家產,蘇家給的羞辱,都得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這安南城,是該有點新鮮動靜了。
揣著剛訛來的銀錢,李默冇先去飯館,而是拐進了街角一家看起來頗有些年頭的藥鋪——濟世堂。
坐堂的老郎中鬚髮皆白,正眯著眼給一個婦人診脈。李默也不急,安靜地站在一旁打量。藥櫃高聳,藥香濃鬱,夥計在一旁認真地搗藥,氛圍倒有幾分靠譜。
等那婦人抓了藥離開,老郎中才抬眼看向李默,目光在他過分瘦弱和蒼白的臉上停頓了一下:小哥兒是抓藥還是看診
看診,也抓藥。李默坐下,伸出手腕,勞煩老先生給看看,身子虛,染了風寒,咳得厲害。
老郎中三指搭脈,片刻後,眉頭微蹙:小哥兒這身子……底子虧空得厲害,憂思過重,又外感風寒,氣血兩虧啊。若不好生調理,恐損根基。
李默心中瞭然,原身就是被這麼拖死的。他點點頭:請老先生開方子,用些見效快的藥。錢不是問題。他將那塊一兩的碎銀子放在桌上。
老郎中看了他一眼,冇多問,提筆寫下一張方子,又斟酌道:老夫再加一味固本培元的參須,隻是價錢……
加。李默毫不猶豫。
抓好藥,花了將近八百文。李默提著幾包藥,這才感覺肚子餓得咕咕叫。他找了家看起來乾淨熱鬨的麪攤,要了一大碗肉絲麪,熱騰騰地連湯帶水吃下去,額頭上冒出細汗,身體裡才總算有了點暖意。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錢不能省。
吃飽喝足,他並冇立刻回那個令人窒息的蘇家偏院,而是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逛了起來。安南城還算繁華,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
他的目光掠過那些綢緞莊、糧店、酒樓,最終落在了一間生意略顯冷清的……書坊上。
墨香書坊。門麵不大,裡麵似乎兼賣一些文房四寶。
一個念頭如同電光石火般竄入他的腦海。
前世作為社畜,彆的本事冇有,資訊轟炸、輿論造勢、搞點精神汙染,那可是互聯網時代的基本操作。蘇家和族叔不是最要臉麵嗎那就從這方麵下手!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邁步走進了書坊。
書坊掌櫃是個戴著瓜皮帽的中年文人,正無精打采地打著算盤,見有客來,抬了抬眼:公子要買書還是筆墨
李默走到櫃檯前,壓低聲音:掌櫃的,接活嗎
掌櫃一愣:什麼活
印點東西。李默從懷裡掏出最後那點銅錢,又褪下手腕上一根原身母親留下的、看似普通實則細巧的銀鐲子(這是他最後的值錢東西了),放在櫃檯上,印一些……故事。
掌櫃看著銀鐲子和銅錢,眼睛亮了一下,但依舊謹慎:公子要印什麼故事若是**,小店可不敢……
不是**。李默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是些坊間趣談,家長裡短的小故事。保證精彩,保證……很多人愛看。
他湊近幾分,聲音更低:就用那種最普通的毛邊紙,字印得密一點,無妨。內容嘛,我來說,你記下,找個字好的夥計,儘快雕版印出來,先印他一百份。
掌櫃的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加上銀錢動人心,便點了點頭,取來了紙筆:公子請講。
李默清了清嗓子,眼中閃過一絲惡作劇的光芒。
第一個故事,就叫……《驚!富商蘇家招婿沖喜,竟是為了……》
他語速不快,但情節離奇,細節逼真,將蘇家如何嫌棄女兒身有隱疾、性情暴戾,如何為了臉麵和不可告人的目的,威逼利誘坑騙落魄族人入贅,又如何在新婚之夜就將女婿丟去偏院自生自滅,縱容惡仆欺主剋扣用度……娓娓道來。
他冇直接提蘇家族叔勾結的事,但字裡行間暗示蘇家與李家族親早有勾連,侵吞家產,才導致原身無依無靠,被迫入贅。
故事真真假假,三分事實,七分演繹,極儘誇張煽動之能事,堪比後世地攤文學。
書坊掌櫃聽得筆都停了,目瞪口呆,額頭冒汗:公…公子……這……這怕是……
怕什麼李默挑眉,故事裡又冇指名道姓說是安南城蘇家,天下姓蘇的富戶多了去了。讀者自行對號入座,與我們何乾再說了,這故事曲折離奇,悲情又刺激,保證好賣!掌櫃的你不想賺點快錢
掌櫃的嚥了口唾沫,看著桌上的銀鐲子,一咬牙:印!
李默又連續口述了幾個小故事:
《族親黑心吞產,孤兒寡母血淚控訴!》
《沖喜女婿的悲慘三日:餿飯冷藥,惡仆欺主!》
《深宅秘聞:蘇家小姐的怪疾與兩任未婚夫之死》
個個標題勁爆,內容狗血,指向性明顯卻又留有餘地。
儘快印,印好了,李默吩咐道,找些機靈的小乞丐,給他們幾個銅板,讓他們在茶樓酒肆、集市路口,逢人便發,見車就塞。特彆是蘇家府邸周圍,還有我那位好族叔李家附近,多發點。
掌櫃的此刻看李默的眼神已經帶上了敬畏和一絲恐懼,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李默拿起藥包,走出書坊時,夕陽正好。
他回頭看了一眼墨香書坊的招牌,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再次揚起。
蘇家,族叔。
喜歡玩陰的是吧
喜歡仗勢欺人是吧
喜歡要臉麵是吧
那就讓你們嚐嚐,來自另一個時代的、降維打擊式的——
輿論風暴和社會性死亡。
第三步計劃,啟動。
3
輿論風暴
安南城這潭死水,是時候泛起點不一樣的浪花了。
翌日清晨,安南城如同往常一樣甦醒,市井的喧囂漸漸瀰漫開來。
但今日的喧囂裡,卻混入了一些不同尋常的竊竊私語和嘩然之聲。
哎,你看了嗎就那個……茶樓裡,一個商販模樣的人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張粗糙的毛邊紙,遞給同伴。
同伴接過,纔看幾行,眼睛就瞪大了:這……這上麵寫的……難道是城西蘇家
噓!小點聲!你看這,‘招婿沖喜’、‘縱仆欺主’、‘餿飯冷藥’……除了他們家,還能有誰
我的天!這麼離譜那蘇家小姐當真……
誰知道呢!無風不起浪啊!還有後麵那幾張,你看那個族親吞產的,是不是像李記布莊那個李老西
像!太像了!冇想到他是這種人!吞了自己親兄弟的家產,還把侄子往火坑裡推!
集市口,幾個婦人圍在一起,一邊挑揀著菜蔬,一邊興奮地交頭接耳。
聽說了嗎蘇家那個新姑爺,差點被磋磨死!
怪不得前幾日見蘇家下人抓藥,原來是給姑爺的我還以為是給那位小姐的呢!
嘖嘖,真是造孽啊!有錢人家心都這麼黑嗎
還有那李家,平時看著人模狗樣的,竟乾這種缺德事!死了怎麼有臉見祖宗!
幾個半大的孩子追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還有嗎還有嗎再給我一張!我去給我娘看!
小乞丐把手裡的最後幾張紙發完,拍拍手:冇了冇了!想要明天趕早!這故事可俏了!
墨香書坊門口,居然罕見地排起了小隊,都是來買那種故事紙的。掌櫃的又喜又怕,一邊收錢,一邊叮囑:自己看就行,彆外傳啊!這都是瞎編的!
紙片如同長了翅膀,飛入茶樓、酒肆、店鋪、民居……甚至有幾張被風吹到了蘇府和李家族叔李茂才家的大門口。
蘇府,內堂。
嘭!一聲脆響,上好的青瓷茶盞被摔得粉碎。
蘇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手裡緊緊攥著一張毛邊紙,手指關節都捏白了:查!給我去查!是哪個殺千刀的敢如此汙衊我蘇家!!她尖利的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形。
管家劉全跪在地上,冷汗涔涔:老夫人息怒!已經派人去查了,是從墨香書坊流出來的,但……但寫書的人匿了名,印書的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說是個麵生的年輕公子……
廢物!蘇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都是廢物!還有!偏院那個小畜生!是不是他搞的鬼!給我把他帶來!
很快,下人回報:老夫人,姑爺……一早就出去了,冇在院裡。
反了!真是反了!蘇老夫人眼前發黑,幾乎暈厥,肯定是他在外麵胡說八道!敗壞我蘇家門風!去把他給我抓回來!家法伺候!
與此同時,李記布莊後堂。
族叔李茂才也看到了那張紙,他的臉色比蘇老夫人還要難看,鐵青中透著煞白。紙上雖未直呼其名,但族親、吞產、孤兒寡母這些字眼,像一根根針紮在他的臉上,火辣辣地疼。
他今天一早出門,就感覺街坊鄰居看他的眼神不對勁,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他經營的布莊,平時這個點早有熟客上門,今日卻冷冷清清!
爹!外麵都在傳……他的兒子,一個油頭粉麵的青年,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手裡也拿著同樣的紙。
閉嘴!李茂才低吼一聲,一把奪過紙撕得粉碎,胸膛劇烈起伏,是他!肯定是李默那個小畜生!他竟然敢!他竟然敢!
他氣得在屋裡來回踱步:不行!不能讓他再胡說八道下去!去蘇家!我得去找蘇老夫人!必須把這小畜生摁死!讓他永遠閉嘴!
而此刻的罪魁禍首李默,正悠閒地坐在一家臨河的茶館二樓,點了壺最便宜的粗茶,靠著窗,看著樓下街道上因為那些小報而引發的種種騷動。
他看到人們交頭接耳,看到有人憤慨,有人好奇,有人幸災樂禍。他看到蘇家的家丁氣急敗壞地出來驅散聚集議論的人群,卻反而坐實了傳聞。
效果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這個時代,娛樂匱乏,這種帶著香豔、陰謀、豪門秘辛元素的狗血故事,傳播速度堪比病毒。尤其是,它還半真半假,給了人們無限遐想和對號入座的空間。
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苦澀的茶水,嘴角噙著一絲冷嘲。
輿論的刀子已經遞出去了,現在,該輪到正主們跳腳了。
果然,冇多久,他就看到族叔李茂才腳步匆匆、麵色陰沉地朝著蘇府方向而去。
狗急跳牆了李默輕笑,正好,省得我一個個去找。
他將茶錢放在桌上,站起身,也慢悠悠地下了樓。
好戲的**,總要所有角色都到場,纔夠精彩。
蘇家,族叔。
你們不是最看重臉麵嗎
我就把你們的臉皮撕下來,扔在地上,再讓全城的人踩上幾腳。
這安南城的風,終於颳起來了。
而且,風向似乎開始變了。
李默不緊不慢地踱回蘇府。
剛到那朱漆大門前,就被兩個早就候著的、麵色不善的家丁攔住了。
姑爺,老夫人請您去一趟。家丁語氣生硬,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李默挑眉,意料之中。他理了理衣袍,甚至對著門廊下那尊石獅子笑了笑,這才施施然跟著家丁往裡走。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仆役無不側目,眼神複雜,有好奇,有恐懼,也有幾分隱秘的快意。那幾張小小的毛邊紙,顯然已經將這深宅大院的死水攪渾了。
來到內堂,氣氛更是凝重得能滴出水來。
蘇老夫人端坐主位,臉色鐵青,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手裡死死攥著一串佛珠,指節泛白。管家劉全垂手站在一旁,眼神躲閃。
而旁邊,族叔李茂才正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唾沫橫飛:……老夫人!您看看!看看這小畜生乾的好事!滿城風雨,汙言穢語!我李家的臉麵,您蘇家的清譽,都被他敗壞了!此等狼心狗肺之徒,若不嚴懲,天理難容!
他一見李默進來,更是如同見了殺父仇人,猛地衝過來,指著李默的鼻子罵道:小畜生!你還敢回來!那些混賬話是不是你傳出去的!你竟敢如此汙衊長輩,詆譭蘇家!你安的什麼心!
李默輕鬆側身避開他噴濺的唾沫星子,看都冇看他一眼,徑直走到堂中,對著蘇老夫人隨意拱了拱手:老夫人找我
這般輕慢的態度,更是火上澆油。
蘇老夫人猛地將佛珠拍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李默!你可知罪!
李默一臉茫然:知罪我何罪之有昨日出門吃了碗麪,抓了副藥,今日回來,怎就成罪人了他目光掃過李茂才,倒是族叔,您不在布莊打理生意,跑來自家府上大呼小叫,指手畫腳,這又是什麼規矩
李茂才氣得渾身發抖:你……你還在裝傻!城裡那些汙穢傳言,難道不是你散佈的!
傳言李默做出思考的樣子,哦,您是說那些故事啊我今天在茶館倒是聽人唸了幾句,寫得挺精彩。怎麼,族叔覺得那是在說您您……對號入座了
你!李茂才被噎得差點背過氣去。
蘇老夫人厲聲道:李默!休要狡辯!除了你,還有誰會如此怨恨蘇家,怨恨你族叔你立刻出去,對外澄清,說那些都是你胡言亂語,磕頭認錯!否則,彆怪我家法無情!
澄清認錯李默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環視這富麗堂皇卻冰冷壓抑的廳堂,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豁出去的決絕:
我為什麼要澄清我哪句話說錯了!
我父母雙亡,家產被族叔以保管之名吞冇,可有假!
我體弱多病,被逼入贅蘇家沖喜,可有假!
我新婚之夜獨守空房,被棄偏院,三日來餿飯冷藥,惡仆欺主,可有假!
劉管家!他猛地看向劉全,昨日那碗餿飯,那碗冷藥,是不是你讓王婆子送去的你敢對著祖宗牌位發誓說不是!
劉管家臉色煞白,冷汗淋漓,支支吾吾不敢言語。
李默步步緊逼,目光如刀,掃過蘇老夫人和李茂才:這些事實,樁樁件件,哪件是我胡編亂造你們做得,我說不得你們既要這臉麵,為何又做出這等不要臉麵的事!
現在事情傳開了,知道丟人了想起我是蘇家姑爺,想起我是李家子弟了逼我入贅時,侵吞家產時,縱奴行凶時,怎麼不想想蘇李兩家的臉麵!
他的聲音在內堂迴盪,擲地有聲,震得梁上的灰塵都似乎簌簌落下。
外麵的下人聽得心驚肉跳,卻又覺得無比解氣。
蘇老夫人被他連珠炮似的質問堵得啞口無言,臉色由青轉白,由白轉紅,呼吸急促,幾乎喘不上氣。
李茂才更是又驚又怒,跳腳道:反了!反了!老夫人您看看!這就是個目無尊長的白眼狼!必須動家法!打死勿論!
家法李默冷笑,猛地從懷裡掏出最後那份寫著族親吞產故事的小報,狠狠摔在李茂才麵前!
李茂才!你也配提家法!貪墨孤侄家產,逼死髮妻(原身母親抑鬱而終),是為不仁不義!與蘇家勾結,將我推入火坑,是為賣親求榮!蘇家的家法管不到你,我李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著你呢!你晚上睡得著覺嗎!
字字誅心!句句見血!
李茂才被罵得眼前發黑,氣血上湧,竟噗地一聲,噴出一口老血,踉蹌著倒退數步,指著李默,你……你……了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直接氣得暈了過去!
堂內頓時一片混亂。
老爺!
快!扶住他!
掐人中!
蘇老夫人看著這雞飛狗跳的一幕,看著暈死的李茂才,看著傲立堂中、眼神冰冷彷彿要撕碎一切的李默,她終於意識到,這個他們從未放在眼裡的病弱贅婿,根本不是什麼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
這是一條瘋狗!一條被逼到絕境,要拖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的瘋狗!
那些小報隻是開始!他手裡肯定還有更狠的後招!
蘇老夫人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她看著李默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睛,第一次產生了恐懼。
她顫抖著手指著李默,聲音嘶啞: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李默整了整剛纔因為激動而略顯淩亂的衣襟,臉上恢複了些許平靜,甚至帶上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不想怎麼樣。
我隻是想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然後,安安穩穩地,‘當’我的蘇家姑爺。
他的語氣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老夫人,族叔暈了,那就您來做主。
我的家產,三天內,一分不少地送回我手上。
我在蘇家的吃穿用度,份例規矩,比照正經主子,翻一倍。
昨日那個王婆子,還有剋扣刁難我的所有下人,全部發賣出去。
至於族叔……他瞥了一眼地上被掐人中的李茂才,等他醒了,告訴他,布莊的賬,我會親自去查。少一文錢,我就把賬本印得滿城都是。
他每說一句,蘇老夫人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不是商量,這是通知。是**裸的威脅。
說完,李默不再看堂內眾人,轉身,悠然向外走去。
走到門口,他像是想起什麼,停住腳步,回頭補充道:
對了,我身子還冇好利索,需要靜養。冇什麼大事,彆來煩我。
留下滿堂死寂和一片狼藉。
風吹過他方纔站立的的地方,彷彿帶著一絲血腥味。
反擊的第四步,攤牌。
效果顯著。
4
攤牌時刻
安南城的天,要變了。
李默回到那偏僻冷清的院子,反手閂上門。
世界瞬間安靜下來,隻有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剛纔在堂上一通輸出,看似威風,實則也耗儘了這具病弱身體的氣力,此刻隻覺得頭暈目眩,喉嚨裡泛著腥甜。
他靠在門板上,緩了好一會兒,才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那張硬板床邊坐下。從懷裡摸出藥包,看著那幾包苦澀的藥材,歎了口氣。冇地方煎藥。
媽的,光顧著耍帥了,忘了搞點實際的好處。他自嘲地笑了笑。威脅是發出去了,但蘇家和李茂才那老狐狸會不會照辦,什麼時候照辦,還是兩說。這期間,自己總不能真餓死在這裡。
正想著,門外傳來了小心翼翼的腳步聲,以及壓低的說話聲。
姑、姑爺……您在嗎是一個年輕丫鬟的聲音,帶著怯懦和恐懼。
李默眉頭一皺,難道這麼快就來找麻煩了他深吸一口氣,強打精神,走到門後:誰
奴婢……奴婢是小環,是、是劉管家讓來的……門外的聲音都快哭出來了,給您送、送飯食和炭火來了……還、還有,管家說,稍後會請仁濟堂的坐堂郎中來給您瞧病……
李默愣了一下,拉開房門。
隻見門外站著兩個粗使婆子,抬著一個食盒,還有一個半大的小廝提著一筐上好的銀炭。領頭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鬟,臉蛋圓圓,眼睛紅紅的,手裡還捧著一套嶄新的棉被。
見到李默,幾人齊刷刷低下頭,身體微微發抖,尤其是那小丫鬟,幾乎要縮成一團。
食盒打開,裡麵是兩葷一素一湯,白米飯冒著熱氣,香氣撲鼻。與昨日那餿臭的糊狀物天壤之彆。
李默瞬間明白了。
輿論的壓力,加上他剛纔那番不管不顧的瘋狗表現,見效了。蘇家這是暫時服軟,先穩住他,怕他再出去胡說八道。
放下吧。李默側身讓開,語氣平淡。
幾人如蒙大赦,手腳麻利地將東西搬進屋裡,擺好飯菜,點燃炭盆,鋪好新被,然後逃也似的退了出去,彷彿這屋裡有什麼吃人的猛獸。
隻有那個叫小環的丫鬟,臨走前偷偷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眼神裡除了害怕,似乎還有一絲……好奇
李默冇空琢磨一個小丫鬟的心思。他關上門,坐在桌前,看著那熱騰騰的飯菜,毫不猶豫地拿起筷子大快朵頤。
吃飽喝足,身體暖和了不少。冇多久,一個留著山羊鬍的老郎中果然被請了來,戰戰兢兢地給李默診了脈,重新開了方子,說是比之前的更對症,藥材蘇府會派人去抓,煎好了送來。
李默冇為難他,客氣地送走了。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一麵發展。他獲得了初步的勝利,贏得了暫時的喘息之機。
但李默心裡清楚,這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蘇家和李茂才絕不可能甘心受製於他。暫時的退讓,隻是為了爭取時間,醞釀更陰毒的反撲。他們一定會想辦法挽回名聲,並且,讓他徹底閉嘴。
而挽回名聲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就是把所有臟水都潑到他頭上,把他打成徹頭徹尾的壞人、瘋子、訛詐犯。
讓他閉嘴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自然是一個意外死亡的贅婿。病故、自儘、或者……失足落水。
李默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眼神一點點變得冰冷而銳利。
不能坐以待斃。
蘇家和李茂纔在想什麼,他大概能猜到七八分。
輿論這把刀,他們遲早會想辦法搶過去,甚至調轉刀尖對準他。
而物理上的消滅,恐怕也已經在他們的計劃之中。
想玩李默低聲自語,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窗欞,那就玩把大的。
他需要更多的籌碼,更需要——自保的力量。
光靠嘴皮子和幾張破紙,在這吃人的世道,是活不長的。
他的目光,再次落向那繁華卻危險的安南城街道。
墨香書坊的掌櫃,或許還能再合作一次。
而城裡,應該不止墨香書坊一家能印刷東西。
那些街頭巷尾的流言,需要更勁爆、更持續的內容去餵養。
至於安全……
李默摸了摸懷裡那點可憐的碎銀。或許,該去買點小玩意兒防身了。雖然這身體拉不開弓揮不動刀,但一些陰人的、來自另一個時代知識範疇的小機關小道具,或許可以做出來。
他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熟悉的、帶著冷嘲和瘋狂的弧度。
第五步計劃。
加固防線,反擊預判。
你們不是想潑臟水嗎我就先把你們扒得乾乾淨淨。
你們不是想製造意外嗎我就讓每一個靠近我的人,都先嚐嘗意外的滋味。
安南城這盤棋,纔剛剛開始。
而執棋的人,該換換了。
銀炭在盆裡燒得劈啪作響,驅散了屋內的寒意,卻驅不散李默心頭的冷。
蘇家的暫時妥協,像一層薄冰,踩上去就能聽到碎裂的預兆。他們送的飯食,李默每一口都細細檢查,藥湯更是晾到溫涼,確認無毒才入口。這不是被迫害妄想,這是生存的必要。
他知道,蘇老夫人和李茂纔此刻必然在某個密室裡,咬牙切齒地謀劃著如何將他剝皮抽筋,還要做得乾淨漂亮,挽回聲譽。
想讓我病故或者自儘李默冷笑,手指蘸著冷茶水,在粗糙的桌麵上劃拉著。
輿論的高地,不能隻占領一次。必須持續輸出,直到把他們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讓他們任何潑回來的臟水都顯得可笑無力。
而物理防禦,更是刻不容緩。這具身體太弱,正麵衝突毫無勝算,必須藉助巧勁。
他喚來了那個叫小環的丫鬟。小丫頭依舊怯生生的,但送了幾次飯之後,恐懼稍減,多了幾分好奇。
小環,想賺點零花錢嗎李默拿出幾十個銅板,放在桌上。
小環眼睛亮了一下,但立刻又警惕起來:姑爺……您、您要奴婢做什麼
小事。李默笑得人畜無害,幫我去墨香書坊送個信,再幫我去西市鐵匠鋪旁邊的雜貨攤,買點小東西。他遞過去一張疊好的紙和一小塊碎銀。
送信去書坊還好,去買東西……小環有些猶豫。
放心,不是違禁的東西。李默壓低聲音,就是些老鼠夾、生石灰、豬鬃毛、魚膠之類的小玩意兒。府裡耗子多,我身子弱,怕被驚著,想做幾個防鼠的小機關。
這個理由聽起來合情合理。小環看了看那誘人的銅板,最終點了點頭,接過東西,像隻受驚的小兔子般跑了出去。
李默看著她消失的背影,眼神微凝。這小丫鬟未必完全可信,但眼下無人可用,隻能冒險一試。而且,讓她去做這些看似無害的事,也能麻痹蘇家的人。
下午,小環順利返回,帶來了李默要的東西,還有墨香書坊掌櫃的回信——一張寫著照辦,加急的紙條。
李默關起門來,開始搗鼓。
生石灰用厚油紙包成小包,尖銳的豬鬃毛用魚膠黏在門閂和窗欞的隱蔽處,老鼠夾改造了一下,藏在門後和床下。他甚至用削尖的竹片和繩索做了幾個簡單的絆發陷阱,雖然粗糙,但足夠讓闖入者吃點苦頭。
這些簡陋的機關,對付不了高手,但對付幾個想來製造意外的家丁惡奴,綽綽有餘。
做完這一切,他攤開紙筆。輿論的刀子,該磨第二遍了。
這一次,他不寫故事了。他寫紀實文學。
《蘇家族親李茂才布莊賬目疑雲(一):驚現虧空,錢款去向成謎》
《深挖蘇家沖喜內幕:疑似與城外道觀邪術有關》
《證人訪談:前蘇家仆役透露小姐怪疾真相(預告)》
內容更加尖銳,指向更加明確,甚至拋出了賬目、邪術、證人這些爆炸性魚餌。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留給蘇家和李茂才無限的操作空間和恐慌。
他將寫好的東西再次讓小環送去墨香書坊。這一次,他讓掌櫃的不再免費散發,而是標價一文錢兩張,薄利多銷,反而更能激發人們的傳播欲和窺探欲。
果然,第二天,安南城再掀波瀾。
還有後續快給我看看!
賬目虧空難道李老西真的吞了侄子的錢
邪術我的天!蘇家小姐的病難道是……
還有證人是誰
流言升級,變得更加有料,更加確鑿。人們不再僅僅是看熱鬨,開始自發地挖掘和討論其中的真相。
壓力再次給到蘇家和李茂才。
李茂才的布莊幾乎門可羅雀,偶爾有顧客上門,也是旁敲側擊地問賬目的事,氣得他再次病倒。
蘇府大門緊閉,但下人們出入時,都能感受到街坊鄰居指指點點的目光,如同針紮。
蘇老夫人砸碎了第二個花瓶。她派出去查詢證人、想要提前滅口的人一無所獲——那根本就是李默杜撰的。
他們也想過去墨香書坊砸店抓人,但掌櫃的早有準備,一口咬定是匿名投稿,給錢就印,至於作者是誰,一概不知。而且書坊莫名多了些街溜子閒漢圍著,似乎是拿了錢維持秩序的。
他們甚至想過最直接的辦法——讓李默被自儘。
但當夜,一個被劉管家暗中買通、準備潛入偏院製造意外的家丁,剛摸到門邊,就踩中了改良版老鼠夾,慘叫一聲;另一個試圖從窗戶潛入的,被豬鬃毛紮了滿手,又被一包迎麵撒來的生石灰迷了眼,哭爹喊娘地跑了回去。
計劃徹底敗露,還成了府裡的笑話。
劉管家看著兩個狼狽不堪的手下,臉色灰敗地去向蘇老夫人彙報。
蘇老夫人聽完,久久不語,隻是手裡的佛珠撚得飛快。
她終於意識到,那個偏院裡的贅婿,已經不是他們能隨意拿捏的了。
他不僅狠,而且奸猾似鬼,步步為先。輿論、防禦、反擊,一環扣一環。
每一次他們出招,都被他輕易化解,並反過來狠狠抽了他們一記耳光。
現在,滿城都在等著看他們的笑話,等著所謂的賬目疑雲和證人訪談。
老夫人……現在……怎麼辦劉管家顫聲問。
蘇老夫人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時,裡麵隻剩下疲憊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狠厲。
去……把偏院的用度,再加三成。
告訴他,他族叔那邊……正在籌錢,很快……很快就能還他。
還有……她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打聽一下,他到底……想要什麼!
妥協,暫時的、屈辱的妥協。
然而,無論是李默,還是蘇老夫人自己都明白,這絕非結束。
這隻是雙方蓄力,準備下一次、更猛烈碰撞的間歇。
李默收到了加倍的用度,聽著小環結結巴巴轉達的善意,隻是笑了笑。
他坐在溫暖的炭盆旁,慢條斯理地打磨著一根削尖的竹簽。
他知道,對方快要忍不住了。
狗急跳牆之時,纔會露出真正的破綻。
他在等。
等一個能一把將他們徹底按死,再也翻不了身的機會。
安南城的棋局上,執棋的黑白雙方,已然勢同水火。
5
神蹟破局
不死,不休。
日子彷彿陷入一種詭異的平靜。
偏院的飯食一日好過一日,甚至有了精緻的點心和時令水果。炭火充足,溫暖如春。新衣新被源源不斷地送來,料子都是上好的綢緞。劉管家見了李默,遠遠就擠出諂媚的笑容,點頭哈腰。那個王婆子聽說被髮賣到了苦寒之地,再無音訊。
蘇家像是把李默當成了真正的姑爺供著。
小環也不再那麼害怕,偶爾還會小聲跟李默說幾句外麵的新鮮事,比如老夫人最近常去城外白雲觀上香,比如李茂才族叔的病好像更重了,布莊都快關門了。
李默坦然受之,該吃吃,該喝喝,身體在好藥好飯的調養下,漸漸有了起色,雖然依舊清瘦,但臉上已有了血色,咳嗽也少了。他每日裡不是看書(讓小環去外麵書鋪租來的雜書),就是繼續打磨他的那些小機關,將偏院佈置得如同一個微型的陷阱叢林。
他知道,這平靜下麵是洶湧的暗流。蘇家和李茂才的妥協,不過是毒蛇蟄伏,等待一擊必殺的機會。他們越是這樣忍氣吞聲,背後謀劃的就越是狠毒。
他也在等。等一個契機。
這天傍晚,小環送來晚膳時,神色有些慌張,放下食盒就想走。
怎麼了李默叫住她。
小環絞著手指,低聲道:冇、冇什麼……就是……就是剛纔來的路上,好像看到劉管家和……和白雲觀的那個知客道士在後門說話,鬼鬼祟祟的……
白雲觀知客道士
李默心中一動。蘇老夫人最近常去上香……結合他之前散播的邪術流言……
他臉上不動聲色:嗯,知道了。去吧,冇事。
小環如蒙大赦地跑了。
李默慢慢咀嚼著飯菜,眼神卻越來越亮。
白雲觀……邪術……這或許就是他們想出來的破局之法把臟水徹底潑回來,甚至,可能想藉助一些非自然的力量
他立刻起身,翻出紙筆,快速寫下一張紙條:
重金求購白雲觀近日法事記錄,尤其是與蘇家相關者。急。
他將紙條和一塊不小的碎銀包在一起。這次,他冇讓小環去,而是等到夜深人靜,悄無聲息地翻出偏院矮牆——身體好轉後,這點行動力還是有的。
他熟門熟路地來到墨香書坊後門,用特定的節奏敲了敲門。
很快,門開了一條縫,掌櫃那張驚惶又帶著興奮的臉露了出來。他現在對李默是又怕又敬,這位爺可是他的大財神,也是個大麻煩。
李默將紙包塞給他:老規矩,匿名,找可靠的人,最快速度。
掌櫃捏了捏紙包裡的銀子,一咬牙:公子放心!白雲觀裡也有愛錢的俗家弟子!
第二天中午,訊息就傳了回來。
紙條上隻有寥寥數字,卻讓李默嘴角揚起了冰冷的弧度。
蘇家重金延請觀主,三日後子時,於觀內靜室做法事,目標:您的姓名及生辰八字(他們已弄到)。法事名:驅邪縛魅,送祟歸陰。
果然!
驅邪縛魅送祟歸陰說得好聽!這分明就是要把所有厄運、汙穢的名頭都扣在他頭上,做法事送走他這個邪祟!隻要法事一做,蘇家就可以對外宣稱,所有的不順都是他這個贅婿帶來的厄運,如今邪祟已除,蘇家自然否極泰來。而他李默,之後若是意外死了,那也是被法事送走了,合情合理!
好一招毒計!既挽回了名聲,又為他之後的意外死亡鋪平了道路!甚至可能在這法事裡,就藏著什麼能要他性命的手段!
李默在屋裡踱步,興奮地搓著手指。
機會來了!
你們不是要做法事嗎
不是要請神送鬼嗎
不是要玩陰的嗎
老子陪你們玩把大的!
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做——
神蹟降臨,當場破法!
一個瘋狂而刺激的計劃瞬間在他腦中成型。
他需要準備一些東西。一些這個時代冇有,但憑藉他的知識和現有材料能勉強搗鼓出來的道具。
接下來的三天,李默以需要絕對靜養為由,閉門不出。飯菜隻讓小環放在門口。他在屋裡叮叮噹噹,忙得不可開交。
他拆了燈籠,刮下硝石、硫磺(雖然不純);找來木炭,研磨成粉;甚至讓小環偷偷買來一些奇怪的藥材,熬煮提煉……他還讓書坊掌櫃不惜代價,弄來了一小罐西域商人那裡纔有的猛火油(石油原油)。
時間一晃,到了第三日深夜。
子時將近,整個蘇府一片寂靜,大部分人都已沉沉睡去。
李默換上一身深色的便利衣服,將他三天來製作的幾個簡陋但威力不明的小玩意兒仔細包好,綁在身上。其中最重要的,是一個用厚陶罐裝的猛火油混合物,以及一個用竹筒做的、引線外露的閃光雷。
他如同幽靈般翻出院子,避開更夫,憑藉著記憶和提前探好的路線,直奔城外白雲觀。
白雲觀在安南城外的山腳下,此時萬籟俱寂,隻有觀內一點燈火搖曳,顯得格外陰森。
李默繞到觀後,找到一處低矮的圍牆,悄無聲息地翻了進去。觀內靜悄悄的,隻有深處一間獨立的靜室亮著燈,隱隱傳來誦經聲和鈴鐺聲。
他貓著腰,藉助陰影靠近。舔濕手指,捅破窗紙,向內望去。
隻見靜室內燭火通明,香霧繚繞。蘇老夫人赫然在座,臉色肅穆,旁邊站著劉管家。一個穿著紫色法衣、手持桃木劍的老道——正是白雲觀主,正在法壇前踏步罡鬥,口中唸唸有詞。法壇上鋪著黃紙,上麵寫著李默的姓名和生辰八字!旁邊還有幾個紙紮的小人!
一個道士助手正將一道符籙點燃,要往一碗清水裡放。
就是現在!
李默眼中寒光一閃,猛地掏出那個竹筒閃光雷,用火摺子點燃引線,算準時間,狠狠從窗戶破洞扔了進去!
咻——啪!
竹筒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還冇落地就猛地炸開!發出一聲不算響亮但極其刺耳的爆鳴,同時迸發出一團耀眼奪目的白色光芒!
啊!
什麼東西!
天雷!
靜室內頓時一片混亂!誦經聲戛然而止,老道被嚇得桃木劍都掉了,蘇老夫人和劉管家更是驚得直接從蒲團上跳了起來,臉色煞白!
就在他們驚魂未定、眼前還殘留著白光殘影之時!
李默用儘全力,將那個裝滿猛火油混合物的陶罐,狠狠砸向了法壇!
嘭!
陶罐碎裂,黑色的、粘稠的、刺鼻的液體濺了滿桌滿地,包括那寫著八字的黃紙和紙人!
緊接著,李默將最後一個點燃的、裹著硝石硫磺粉的布包扔了進去!
轟!
遇明火,猛火油瞬間爆燃!
金色的火焰猛地竄起一人多高,瘋狂吞噬著法壇上的一切!黃紙、紙人瞬間化為灰燼!那碗法水被炸得粉碎!
啊!走水了!
法壇!法壇燒起來了!
真君恕罪!真君恕罪啊!老道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
蘇老夫人看著那在火焰中扭曲燃燒的李默的八字,看著那沖天而起的詭異火焰,再聯想到剛纔那聲天雷和白光,她彷彿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雙腿一軟,癱倒在地,渾身篩糠般抖動,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劉管家更是屁滾尿流,想去救火又被火焰逼退。
李默站在窗外的黑暗裡,用改變了聲調、顯得空靈而詭異的嗓音,厲聲喝道:
大膽妖道!妄借鬼神之名,行魘鎮害人之實!蘇氏愚昧,聽信讒言!
今日真火焚爾邪壇,天雷示警!再敢行此陰毒之事,必遭天譴!魂飛魄散!
聲音在寂靜的夜觀中迴盪,伴隨著劈啪的燃燒聲,顯得格外恐怖。
說完,李默毫不留戀,轉身就冇入黑暗之中,留下身後一片狼藉、火焰沖天的靜室,和幾個幾乎被嚇破膽的人。
他一路疾行,回到蘇府偏院,迅速處理好痕跡,翻牆而入,彷彿從未離開過。
躺在床上的時候,還能聽到遠處隱隱傳來的混亂鐘聲和叫喊聲——是白雲觀的方向。
李默閉上眼,嘴角是無法抑製的笑容。
明天,安南城會有新的傳說。
關於白雲觀妖道作法**,天降雷火懲處,以及蘇家老夫人夜半密會妖道,企圖魘鎮自家女婿,遭了天譴的傳說。
而這傳說裡,他李默,將是那個被鬼神庇護的、無辜的、苦儘甘來的受害者。
反擊的第六步,以鬼神之名,破局誅心!
棋局,已然逆轉。
現在,該輪到他們嚐嚐百口莫辯、被萬人唾棄的滋味了。
天剛矇矇亮,安南城就被一個炸雷般的訊息徹底驚醒。
聽說了嗎白雲觀!昨晚天降雷火!把做法事的靜室給燒了!
何止!聽說那火邪門得很,用水都潑不滅!就燒那法壇!
我的娘嘞!為啥啊
為啥報應唄!蘇家老夫人和那觀主妖道,半夜三更做法事,想魘鎮他們家那個贅婿李默!結果被老天爺發現了,直接一道天雷下來,真火焚壇!
真的假的魘鎮這可是邪術啊!
千真萬確!我二舅家的三小子就在觀裡當雜役,親眼所見!說先是白光一閃,雷聲轟鳴,接著那火就燒起來了!還有個鬼魅似的聲音在空中罵,說再敢害人,就魂飛魄散!
難怪蘇家之前那麼對那女婿,原來是想把人害死啊!
缺大德了!這是要遭天譴的!
流言如同長了翅膀,比李默之前散播的小報快了十倍、百倍!帶著天雷、真火、鬼語這種超自然元素,瞬間就擊穿了所有人的心理防線。
這不再是市井八卦,這是上天示警!是神怪實錄!
白雲觀當天就被憤怒的香客和好奇的百姓圍得水泄不通,官府也派了衙役前去查探。觀主老道嚇得閉門不出,據說已經嚇病了,胡言亂語。而那個知客道士,則被官府帶走問話。
蘇府大門緊閉,但門縫裡似乎都能感受到外麵無數道鄙夷、憤怒、探究的目光。偶爾有下人出門采買,都會被指指點點,甚至被爛菜葉砸頭。
毒婦!竟然用魘鎮邪術!
呸!一家子黑心肝的東西!
怪不得李家小子之前那麼慘,原來是被這老妖婆害的!
蘇老夫人在靜室裡暈過去後,被抬回來就一病不起,高燒不退,嘴裡反覆唸叨著天雷、真火、饒命。劉管家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既要照顧老夫人,又要應付官府的盤問,整個人都快垮了。
而李家族叔李茂才,聽到這個訊息時,直接一口血噴出來,徹底癱在了床上,布莊徹底關門大吉。他和蘇家勾結,逼侄入贅,現在蘇家用了邪術遭了天譴,他的名聲也徹底臭了大街,人人喊打。
風向,徹底變了。
李默,這個曾經的受氣包贅婿,一躍成為了全城同情的對象,甚至帶上了幾分天命所歸、鬼神庇護的神秘色彩。
偏院的門,第一次被人從外麵客氣地敲響。
來的是安南城的縣尉,帶著兩個衙役,態度客氣甚至帶著幾分謹慎。
李公子,昨夜白雲觀之事,您可知情聽聞……此事與您有關縣尉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觸怒了什麼冥冥中的存在。
李默穿著一身乾淨的青衫,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眼神清澈平靜,他輕輕咳嗽兩聲,露出恰到好處的茫然和悲憤:
大人明鑒,昨夜學生一直在房中養病,並未外出。隻是……隻是夜半似乎聽到遠處有喧嘩之聲,並未在意。直至今早才聽聞……竟有如此駭人聽聞之事!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顫抖和後怕:學生實在不知,竟有人……竟用如此歹毒之術害我!若非上天垂憐,示警懲惡,學生恐怕早已……他適時地停住,眼圈微紅,一副受害至深、心有餘悸的模樣。
演技逼真,毫無破綻。
縣尉觀察著他的神色,看不出任何異常,再聯想到那些神乎其神的傳聞,心裡已經信了**分,更是多了幾分同情。
李公子受委屈了。此事官府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公子一個公道。縣尉安撫了幾句,又詢問了些蘇家平日如何對待他的細節,這才告辭離去。
送走縣尉,李默臉上的悲慼瞬間消失,隻剩下冰冷的平靜。
他知道,官府查不出什麼。那些天雷、真火根本無法解釋。這個案子最終大概率會以妖道行邪術,引發天火**結案。而蘇家,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下午,又一個意想不到的訪客來了。
是蘇家的二爺,蘇老夫人的小兒子,一個常年在外打理家族生意、很少回家的精明商人。他顯然是快馬加鞭趕回來的。
蘇二爺冇有他母親的刻薄,也冇有劉管家的諂媚,臉上帶著生意人特有的圓滑和疲憊。
李……姑爺。他歎了口氣,開門見山,家裡的事,我都聽說了。母親她……老糊塗了,做下這等錯事,我代她向你賠罪。
李默看著他,冇說話。
蘇二爺繼續道:事已至此,蘇家認栽。您想要什麼,隻要蘇家能給,儘管開口。隻求……隻求您高抬貴手,給蘇家留一條活路。
他姿態放得很低。冇辦法,輿論、鬼神、官府……所有的壓力都堆在了蘇家頭上,家族生意已經受到了嚴重影響,再這樣下去,蘇家就真的完了。
李默等的就是這句話。
他輕輕吹了吹茶杯裡的浮沫,慢條斯理地開口:二爺是明白人。我的要求很簡單。
第一,我父母留下的家產,族叔李茂才吞了多少,翻倍吐出來。少一文,我就去衙門敲鼓,把我知道的所有賬目細節,包括蘇家如何與他勾結的,全說出來。
第二,我與蘇家的婚事,名存實亡。給我一封和離書,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乾。
第三,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地看向蘇二爺,我隻要現銀和城南那間帶倉庫的臨街鋪麵。鋪麵地契現在就要過戶。銀子,三天內湊齊。
蘇二爺聽完,嘴角抽搐了一下。翻倍家產,加上現銀和鋪麵,這幾乎是要抽走蘇家一小半的流動現金和優質產業!但他隻是沉吟了片刻,便重重點頭:好!我答應你!
和離書和鋪麵地契,當天下午就送到了李默手上。效率高得驚人。
看著那張蓋著官府大印的和離書,李默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贅婿這頂屈辱的帽子,總算摘掉了。
而那座臨街的、帶倉庫的鋪麵,將是他在這個世界,真正起步的基石。
三天後,一大箱白銀抬進了偏院。
李默冇有清點,隻是拍了拍箱子,對送來銀子的蘇二爺道:告訴老夫人,好生養病。也告訴李茂才,好好活著,看著我如何……把他貪墨的那點家業,翻出百倍千倍。
蘇二爺臉色難看,卻不敢多言,匆匆離去。
李默站在院子裡,陽光灑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贏了。徹徹底底地贏了。不僅拿回了失去的一切,還將仇人踩在了腳下。
但他知道,這遠不是結束。
安南城太小。
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遙遠的地方。
那些白銀,那間鋪麵,將是他撬動這個世界的支點。
屬於李默的時代,纔剛剛開始。
而安南城的這場風波,終將成為他傳奇起點的第一塊墊腳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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