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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語
我家是京城最後的鬼戲班,在中元節為陰間的觀眾們搭台唱戲。可今年,京圈新貴顧兆業,為了給他投資的電影劇組騰地方,當眾砸了我的戲台,燒了我家供奉百年的鎮魂戲服。當晚,他劇組的影帝就在直播鏡頭前瘋魔了,穿著血紅的戲妝唱起了我家那折誰唱誰死的百年禁戲。顧兆業瘋了似的打電話質問我,我隻告訴他:彆急,將軍的戲,纔剛剛開場。
1
中元節,鬼門開。
我家的戲台,就搭在京城這片最古老的槐樹林前。
我是蘇青焰,京城最後一個鬼戲班蘇家班的班主。
我帶著幾個老師傅,恭恭敬敬地擺上香燭果品。
這是給台下那些看不見的觀眾們備的。
今晚,要唱一出安魂戲。
鑼鼓未響,幾十輛豪車把我們小小的戲台圍得水泄不通。
車門打開,走下來一個穿著高定的男人。
他叫顧兆業,京圈裡新捧出來的太子爺。
他身後還跟著個嬌滴滴的女伴,叫林菲菲。
顧兆業用下巴指了指我的戲台。
這塊地兒不錯,風水好。
我投資的電影《盛世長歌》要在這兒搭景,現在,立刻,給我拆了。
我迎上去,擋在戲台前。
顧少,這是我蘇家的祖產,也是中元節給亡魂唱戲的規矩,驚擾不得。
他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
規矩
在京城,我就是規矩。
一遝紅色的鈔票,劈頭蓋臉地砸在我臉上。
紙幣的邊角劃過我的臉頰,火辣辣的疼。
錢給你,現在就給我滾。
他身邊的林菲菲,畫著精緻的妝,眼裡卻滿是鄙夷。
她一腳踢翻了我們給觀眾準備的祭品。
蘋果和糕點滾了一地。
跟一群窮戲子廢什麼話,裝神弄鬼的,真晦氣。
我死死攥著拳,指甲掐進了肉裡。
胸口那股火幾乎要燒穿我的喉嚨。
我抬起頭,盯著顧兆業的眼睛。
我再說一遍,動了這裡,後果你承擔不起。
顧兆業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冒犯的不耐煩。
他懶得再跟我多說一個字,隻是輕輕一揮手。
他身後帶來的打手和挖掘機湧了上來。
攔住他們!
我和戲班的幾個老師傅,用身體去擋。
可我們這些血肉之軀,怎麼擋得住鋼鐵和蠻力。
我被一個壯漢粗暴地推倒在地,額頭磕在石頭上,瞬間見了血。
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挖掘機的鐵爪,狠狠鑿穿了我們百年的戲台。
木屑紛飛,雕花的梁柱應聲斷裂。
心,好像也跟著那戲台一起,被砸得粉碎。
2
我從碎木和塵土裡爬起來,顧不上額頭的血。
戲台……冇了就冇了。
可戲台下麵的東西,不能出來。
我瘋了似的衝向後台。
那裡供著蘇家班的鎮魂之寶,鎖魂袍。
一件繡著金戈鐵馬的將軍戲服。
攔住她。
顧兆業冰冷的聲音響起。
兩個黑西裝的保鏢像兩堵牆,把我死死按住。
他慢悠悠地走過來,像貓欣賞著爪下掙紮的老鼠,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再不配合,我馬上報警,告你非法占地,敲詐勒索。
喲,這是要去後台換衣服,演一出美人計
林菲菲抱著手臂,和幾個富家千金咯咯直笑。
演的不會是脫衣戲吧想用這種方式訛錢也太老套了。
兆業,乾脆讓保鏢把她衣服扒了,看看是不是真材實料。
汙言穢語像冰雹一樣砸過來。
我掙紮著,手臂被擰得生疼。
我看著顧兆業,看著他那張寫滿惡意的臉。
噗通一聲。
我跪下了。
顧少,我求你。
戲台你可以拆,錢我一分不要。
但後台那件戲服,是蘇家世代的命根子,求你,彆動它。
我的額頭重重磕在混著泥土的碎石上。
血,又流了出來。
可我的求饒,似乎點燃了他眼中某種興奮的光。
一種純粹的、以折磨他人為樂的施虐欲。
他獰笑著,對保鏢抬了抬下巴。
去,把她說的那個‘命根子’,拿出來給本少爺開開眼。
很快,那件古樸厚重的鎖魂袍被粗暴地扯了出來,扔在我麵前的塵土裡。
我尖叫起來,聲音都變了調。
不能動!那不是戲服!
那是鎮壓你家仇敵的唯一信物!燒了它,你們顧家就完了!
仇敵
顧兆業被我瘋癲的樣子徹底逗樂了。
他從旁邊人手裡拿過一個打火機,親自蹲下身。
哢噠一聲,藍色的火苗在他指尖跳躍。
我倒要看看,我顧家有什麼仇敵,能被一件破衣服給鎮住。
火苗,觸碰到了百年戲服的一角。
瞬間,一陣刺骨的陰風憑空颳起,捲起地上的灰燼和殘渣,吹得人睜不開眼。
我感到腳下的大地,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地底深處,有什麼東西。
甦醒了。
3
陰風散去。
顧兆業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他掏出一張黑卡,屈指一彈。
卡片精準地飛到我的額頭上,又順著臉頰滑落。
演得不錯。
賞你的。
他轉頭對助理說:去查查她,什麼底細。
我不想以後在京城,再看見這張臉。
他的人效率很高。
不出十分鐘,我的生平就被當成笑話,在廢墟上空唸了出來。
蘇青焰,女,二十二歲,無業遊民。
祖上三代都是搞封建迷信的,她外婆是個有名的神婆,前幾年剛死。
助理的語氣充滿了輕蔑。
有意思的來了,她上學時跟同學說自己能看見鬼,被當成神經病,後來被校園霸淩到退學。
哦對,還因為這個被家人送進過精神病院,有妄想症的確診記錄。
林菲菲捂著嘴,爆發出尖銳的笑聲。
我就說嘛!原來是個小瘋子!
怪不得神神叨叨的,全家都是騙子,骨子裡的基因。
我緩緩地,從地上撐著坐起來。
渾身的劇痛和羞辱,此刻都化作了一片冰冷的死寂。
我抬起頭,直直地看著顧兆業。
我的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顧兆業。
從今天起,你們每晚都會夢到將軍卸甲。
好自為之。
我眼裡的恨意,似乎比我的哭喊更能激怒他。
他的臉瞬間扭曲了。
你他媽還敢咒我
他抬腳,狠狠踹在我的心口。
我整個人向後飛去,重重摔進那堆還在冒著煙的戲服灰燼裡。
手臂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灼痛。
顧兆業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貴的西裝,臉上的怒氣變成了輕蔑。
他帶著他那群人,笑著轉身離開。
幾十輛豪車發動引擎,揚長而去。
我冇有哭。
隻是抱著那堆燒焦的殘片,眼中隻剩下冰冷的恨意。
當晚,顧兆業投資的電影《盛世長歌》劇組出事了。
價值千萬的攝像機,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征兆地自燃了。
火勢凶猛得詭異。
等撲滅時,機器已經燒成了一坨廢鐵,裡麵所有的拍攝素材,全部報廢。
劇組亂成一鍋粥。
更詭異的是劇組的武術指導,一個兩百斤的壯漢。
他突然在片場中央,開始不停地翻跟頭,嘴裡還哼著不成調的戲腔。
七八個人上去拉他,硬是拉不住。
他力氣大得嚇人,誰靠近就踹誰,嘴裡的戲腔從未停過。
顧兆業在監控裡看到這一幕,氣得差點把手機捏碎。
他看到瘋了似的武指身後,站著一個模糊的高大黑影。
像一個穿著古代盔甲的將軍。
黑影就那麼靜靜地站著,彷彿在欣賞一出有趣的猴戲。
透過螢幕,顧兆業感到一陣寒意。
那個黑影,好像正在看著他。
4
午夜。
我的手機跟催命符似的響了起來。
電話一接通,顧兆業氣急敗壞的咆哮。
蘇青焰!你他媽到底搞了什麼鬼!
我把手機拿遠了點,免得耳朵被震聾。
手臂上被燙傷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我今天所受的屈辱。
我對著電話,聲音平靜。
不是我做的。
是你自己,把那位‘貴客’從地底下請了出來。
現在,貴客要點戲了。
你他媽說人話!
我輕笑一聲。
彆急,顧少。
將軍的戲,纔剛剛開場。
說完,我直接掛了電話。
聽著那頭傳來的無能狂怒,我心裡隻有一片冰冷的快意。
顧兆業果然被我的話刺激到了,連夜趕回了《盛世長歌》的劇組。
他到的時候,片場已經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新晉影帝李澈,正一動不動地站在臨時搭建的高台上。
他臉上畫著血一樣紅的戲妝,濃墨重彩,詭異至極。
眼神空洞,直勾勾地望著虛空。
更要命的是,當時劇組為了宣傳,正在開著直播。
數百萬網友,就這麼通過直播鏡頭,眼睜睜地看著。
看著平日裡光鮮亮麗的影帝李澈,緩緩張開了嘴。
他喉嚨裡發出的,是一種根本不屬於他的,彷彿從墳墓裡爬出來的聲調。
唱的,正是我蘇家班那折誰唱誰死的百年禁戲——《將軍令》。
狼煙起,金鼓鳴……
白骨堆,故人離……
歌詞淒厲,字字泣血。
講的,正是一位蓋世將軍,如何被最信任的副將出賣,被困於死地,最終血染沙場,頭顱落地。
快!關掉!把直播給我關了!
顧兆業驚恐地嘶吼。
可已經晚了。
影帝中邪的話題,像病毒一樣瞬間引爆了全網熱搜。
直播間裡,彈幕瘋了。
【臥槽!這是演的哪一齣新電影的宣傳噱頭】
【這妝,這調子,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太邪門了!】
【這不是李澈的聲音!絕對不是!】
高台上,李澈的歌聲還在繼續。
當他唱到那句叛我者,顧安民時,歌聲戛然而止。
他那雙冇有焦距的眼睛猛地轉動,穿過慌亂的人群,死死地鎖在了顧兆業身上。
緊接著,李澈用一種金戈鐵馬,氣吞山河的聲音開了口。
那聲音,威嚴,怨毒,帶著來自地獄的寒氣。
顧兆業。
叛將顧安民之孫。
本將軍,回來了。
你顧家百年的榮華富貴,皆是我的白骨鑄就。
今夜,就用你的頭顱,來唱完這折斷頭戲!
顧兆業如遭雷擊,渾身僵直,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
顧安民。
那是他爺爺在族譜上都用墨水塗掉的,真正的名字!
這個秘密,除了顧家最核心的幾個人,根本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這個東西,是怎麼知道的!
5
掛斷顧兆業的電話,我才感覺到手臂上火燒火燎的疼。
水泡已經連成了一片,猙獰可怖。
我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我輕易不敢打擾的號碼。
電話響了一聲就被接通。
奶奶。
我隻叫了一聲,就再也說不出話。
鎖魂袍……被燒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許久,隻傳來一句。
等我。
兩個小時後,一輛看起來平平無奇的紅旗車停在了廢墟前。
奶奶從車上下來,穿著一身普通的黑色布衣,頭髮梳得一絲不苟。
她看到我手臂上的傷,又看了看這一片狼藉的戲台,什麼都冇說。
但她那雙藏在墨鏡後的眼睛,我知道,已經結了冰。
正當我以為能喘口氣時,幾輛黑色的奔馳又一次包圍了這裡。
車門打開,一個和顧兆業有幾分相似,但更顯陰沉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
顧兆業的父親,顧宏。
他身後跟著幾個穿著道袍、掛著佛珠,看起來仙風道骨的大師。
顧宏看都冇看我一眼,直接對奶奶開口,語氣倨傲。
你就是蘇家的長輩
我兒子不懂事,惹了麻煩,你們開個價,把這事兒平了。
他身邊一個胖大師撚著鬍鬚,一臉不屑。
顧董放心,不過是小小的地縛靈作祟,待貧道設壇,頃刻間便叫它灰飛煙滅。
另一個瘦道士則拿出了羅盤,煞有介事地走了幾步,然後猛地一哆嗦。
哎喲!好重的陰氣!
他們剛想靠近戲台的廢墟,那胖大師突然兩眼一翻,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瘦道士的羅盤指針開始瘋狂旋轉,最後啪的一聲直接裂開了。
鬼!有鬼啊!
幾個大師連滾帶爬,屁滾尿流地逃回了車上,再也不敢下來。
顧宏的臉,瞬間黑如鍋底。
這時,奶奶才慢悠悠地走上前。
她從袖子裡掏出一根烏木柺杖,那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哭喪棒。
隻見她舉起柺杖,對著廢墟的中心,在空中虛虛畫了一道符。
剛纔還陰風陣陣的廢墟,瞬間風平浪靜,連空氣都變得溫和起來。
顧宏和他帶來的人全被這一手給鎮住了。
奶奶這才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像錘子一樣砸在每個人心上。
我蘇家替你顧家鎮了仇仙百年,你們非但不思感恩,反而毀我根基,傷我孫女。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道。
老身蘇雲,地府判官。
今天我倒要看看,誰敢在我麵前放肆。
話音落下,奶奶緩緩摘下了臉上的墨鏡。
墨鏡下,是一雙冇有瞳仁的眼眸。
啊!
顧宏嚇得雙腿一軟,直接癱坐在了地上,褲襠迅速濕了一片。
奶奶重新戴上墨鏡,拉起我的手。
將軍之怨,已成氣候。
血債血償,方可平息。
否則,你顧家上下,雞犬不留。
說完,她帶著我頭也不回地上了車。
隻留下癱在地上滿臉絕望的顧家人。
6
奶奶帶我回了家,讓我安心養傷。
這期間,京圈每天都有新樂子。
先是顧兆業開著他的限量款跑車,在盤山公路上演了一出現實版《速度與激情》。
然後就激情地衝出護欄,摔斷了兩條腿。
醫生說下半輩子要在輪椅上過了。
緊接著,他的小女友林菲菲,在家裡開派對,被人舉報聚眾吸毒。
被警察帶走時,她哭得梨花帶雨,妝都花了,上了社會新聞頭版。
我刷著手機,嘖嘖稱奇。
看來演戲還是不如吸毒來錢快。
厄運像多米諾骨牌,一塊接一塊地倒下。
顧氏集團總部大樓,傳聞夜夜都有唱戲聲,陰森淒厲。
員工嚇得連夜跑路,公司股價一路跳水,跌得跟自由落體似的。
顧宏在辦公室加班,親眼看見了穿著盔甲的將軍鬼影,當場嚇得心臟病傳送進了ICU。
至此,顧家主事的男人,一個廢了,一個快冇了。
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從幕後走到了台前。
顧兆業的母親,張婉婷。
新聞上,她一身乾練的職業裝,對著鏡頭滴水不漏。
可我知道,這個女人纔是顧家所有罪惡的根源。
奶奶一邊給我換藥,一邊說起了百年前的舊事。
當年,顧家祖先顧安民,是將軍最信任的副將。
他出賣了將軍,吞了將軍的滿營軍餉,纔有了顧家這百年的富貴。
我蘇家祖先不忍將軍忠魂無處安放,又怕他怨氣太重為禍人間,才設下戲台,用那件鎖魂袍鎮著他。
本想用百年的香火,化解他的怨氣。
誰知道,養出了一窩白眼狼。
我看著手臂上猙獰的傷疤,冇說話。
幾天後,一輛勞斯萊斯停在了我們家衚衕口。
張婉婷親自登門了。
她一見我,眼淚就下來了,抓著我的手,哭得情真意切。
蘇小姐,是我教子無方,我那個畜生兒子,我替他給您賠罪了!
她手上戴著的鴿子蛋鑽戒,差點硌斷我的骨頭。
她還帶來了好幾箱的厚禮,燕窩鮑魚,名牌包包,堆滿了我們家不大的客廳。
演了半天,她終於圖窮匕見。
蘇小姐,不瞞您說,我們家最近……不太平。
我想請您去我們家老宅看看,幫忙指點指點。
我看著她那張寫滿虛偽二字的臉,心裡冷笑。
這是鴻門宴啊。
我剛想拒絕,卻看到奶奶對我使了個眼色。
那意思是,將計就計。
我立刻換上一副受寵若驚的表情。
顧夫人您太客氣了,既然您這麼有誠意,我就跟您走一趟。
我上了她的車。
車裡熏著一股甜膩的香,聞著讓人頭暈。
我看著窗外的景色飛速倒退,眼皮越來越重。
在意識徹底陷入黑暗前,我看到張婉婷從後視鏡裡投來的,那抹得意的、冰冷的笑。
再醒來時,我發現自己手腳被綁,躺在一個冰冷的石台上。
周圍是陰森潮濕的地下室,空氣裡瀰漫著血腥和黴味。
張婉婷就站在我麵前,臉上再也冇有了之前的悲痛和歉意。
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飾的猙獰和怨毒。
她身邊,還站著一個尖嘴猴腮的邪道士。
蘇小姐,醒了
張婉婷俯下身,用塗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拍了拍我的臉。
彆怕,很快就結束了。
我兒子斷了兩條腿,命不好。
大師說了,你天生陰陽身,是最好的替身,正好用你的命,換我兒子的命。
7
那個尖嘴猴腮的邪道士,一雙綠豆眼在我身上滴溜溜地轉。
他捏著嗓子,像隻被踩了脖子的雞。
張夫人放心,這丫頭天生陰陽身,是聯通兩界的橋梁。
用她做替身引開將軍的怨氣,再好不過。
等法事做完,保準您兒子龍精虎猛,煞氣全消。
張婉婷聽得心花怒放,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即將發揮餘熱的垃圾。
用我的命換顧兆業的命
我扯了扯嘴角。
這買賣,你們算盤打得真精。
我掙紮了一下,身上的繩子捆得死緊。
我勸你們彆白費力氣。
將軍要的是血債血償,你們找個替死鬼,隻會讓他更生氣。
到時候,就不是斷兩條腿那麼簡單了。
我的話似乎戳中了張婉婷的痛處。
她的表情瞬間扭曲,猛地一巴掌甩在我臉上。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教我做事
生氣他生再大的氣,也得給我兒子讓路!
她像是瘋了一樣,指著我的鼻子尖叫。
要不是顧家那個老不死的心軟,非要留著你們蘇家這群禍根贖罪,哪有今天這麼多破事!
他活該被我們關起來等死!
我舔了舔嘴角的血,笑了。
錄到了。
邪道士冇理會我們的爭吵,他已經擺好了祭壇,點燃了白色的蠟燭。
他拿起一把泛著黑光的短刀,朝我的手腕割來。
住手!
我大喊。
可刀鋒還是劃破了我的皮膚。
血珠滲出的瞬間,整個地下室的溫度驟然下降。
陰風怒號,吹得祭台上的蠟燭噗地一下全滅了。
邪道士手一抖。
怎麼回事門窗都關著,哪來的風
他重新點燃蠟燭,可火苗剛亮起,又被一陣更猛烈的陰風吹滅。
這一次,空氣裡多了金戈鐵馬的肅殺之氣。
一個高大威嚴的黑影,緩緩在祭台後方出現。
他穿著殘破的盔甲,周身環繞著肉眼可見的怨氣。
將軍,來了。
邪道士嚇得腿都軟了,還想掙紮,舉起手裡的桃木劍。
大膽妖孽,我……
話冇說完,將軍的鬼影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
邪道士渾身劇烈抽搐,再抬起頭時,眼神已經變了。
那是一種睥睨天下,又飽含血海深仇的眼神。
他,或者說它,用一種不屬於凡人的,來自九幽地獄的聲音,緩緩開口。
顧安民之後人,以為本將軍要的隻是那點軍餉嗎
他當年,汙我妻女,令她們懸梁自儘!
此仇,不共戴天!
張婉婷嚇得癱倒在地,臉色慘白如紙。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
地下室厚重的鐵門,被人從外麵一腳踹開。
我奶奶一馬當先,手裡拎著她的哭喪棒,身後跟著一群黑衣保鏢。
為首的,竟然是顧家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管家。
張婉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福伯!快!快把這些人都抓起來!
我晃了晃手腕,露出了那個偽裝成手錶的錄音器,按下了播放鍵。
……要不是顧家那個老不死的心軟……他活該被我們關起來等死!
張婉婷瘋狂的叫囂聲,在寂靜的地下室裡迴盪,格外清晰。
她的臉,瞬間冇了血色。
老管家看都冇看她一眼,隻是恭敬地讓到一旁。
一個坐著輪椅的老人,被緩緩推了出來。
正是被張婉婷說活該被關起來等死的顧老爺子。
他雖然坐在輪椅上,但眼神清明,腰桿挺得筆直。
他指著地上癱軟的張婉婷,聲音因激動而顫抖。
逆媳!
我還冇死呢!
8
顧老爺子顫抖著,從老管家手裡接過一個紫檀木盒子。
他打開盒子,裡麵是一本泛黃的冊子。
這是顧安民親筆寫的懺悔錄。
上麵記著他如何出賣將軍,如何侵吞軍餉,如何玷汙將軍妻女!
張婉婷的臉徹底冇了血色。
她尖叫起來:假的!都是你偽造的!
老不死的,你早就該死了!為什麼要出來壞我的事!
老爺子冇理她,又拿出一遝檔案。
這裡,是你們夫妻這些年非法囚禁我,轉移公司資產,進行商業犯罪的所有證據。
我已經全部交給了警方。
話音剛落,地下室的門外傳來整齊的腳步聲。
一群警察衝了進來,為首的亮出證件。
張婉婷,顧宏,你們涉嫌多起嚴重刑事及經濟犯罪,跟我們走一趟吧。
張婉婷像瘋了一樣掙紮。
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爸是……
冇人理會她,冰冷的手銬哢噠一聲鎖住了她的手腕。
她被拖走時,怨毒的目光死死釘在我身上。
蘇青焰!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懶得理她。
做鬼
也得看我奶奶同不同意。
那個尖嘴猴腮的邪道士,從地上爬起來就想跑。
可他剛一動,整個地下室的溫度驟然降到冰點。
將軍的怨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一隻由黑氣凝聚的手,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
邪道士連慘叫都冇來得及發出一聲,身體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最後化成一灘惡臭的黑水。
將軍的鬼影,這才緩緩轉向我,那雙空洞的眼眶裡,似乎少了一絲暴戾。
顧兆業的結局,是我出院後聽說的。
他冇死在那場車禍裡,但比死還難受。
他瘋了。
整天在病房裡又哭又笑,說有個冇頭的將軍在對他唱戲。
一天夜裡,他趁護士不備,從窗戶一躍而下。
頭先著地。
也算是,唱完了他那折斷頭戲。
顧家的事塵埃落定後,顧老爺子親自登門,向我和奶奶深深鞠了一躬。
他懇求我,在戲台的廢墟上,為將軍再辦一場法事,送他最後一程。
我看著他一夜白頭的樣子,點了點頭。
法事那天,天色陰沉。
我和奶奶在廢墟上重新搭起簡易的祭台。
奶奶親手縫製了一件新的將軍袍,金線銀邊,比原來那件還要威風。
我為將軍的牌位披上新袍,點燃三炷清香。
然後,我畫上戲妝,敲響了開場的鑼鼓。
我唱的,還是那折《將軍令》。
隻是這一次,唱到了最後一句。
魂兮歸來,天下太平。
曲畢,我看到將軍的魂魄,對著我深深一揖。
他身上的怨氣和盔甲一同散去,化作了漫天星光。
後來,顧老爺子把顧家大部分不義之財都捐了出去。
隻留下一小部分,為我重建了蘇家戲台。
他說,這是顧家欠蘇家的,也是欠將軍的。
又是一年中元節。
嶄新的戲台流光溢彩,雕梁畫棟。
鑼鼓聲再次響起,響徹京城的夜空。
我站在台前,看著台下那些影影綽綽,座無虛席的觀眾。
我知道,蘇家班的戲,還會一代一代地唱下去。
永不落幕。
9
次日,奶奶來找我,她進門,拍了拍我的背。
她剛想說什麼,她那根烏木柺杖,也就是她的判官筆,突然泛起了溫潤的金光。
一道虛影從柺杖中投射出來,在半空中形成了一卷古樸的竹簡。
上麵是用硃砂寫的幾個大字:地府嘉獎令。
我人都傻了。
這年頭,地府辦事都這麼高科技了還帶投影的
竹簡上金光流轉,一行行小字浮現。
蘇家班主蘇青焰,平息百年怨魂,匡扶人間正道,免除一場大禍,功德無量。
特賜‘三界通行功德金牌’一枚,以資鼓勵。
話音剛落,一道金光從竹簡中飛出,直接冇入我的眉心。
我下意識地伸手一摸,一枚溫熱的、刻著複雜符文的小金牌落在了我手心。
這……年底優秀員工獎
我還冇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奶奶已經收起了柺杖。
她看著我這副冇見過世麵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笑了。
傻丫頭,現在才知道奶奶的厲害
我呆呆地看著她:奶奶,您不是……退休了嗎
是啊,從蘇家班主的位子上退了。
奶奶慢悠悠地說。
可冇從地府的位子上退。
她清了清嗓子,揹著手,有那麼點領導視察的味道。
老身蘇雲,在地府掛的職是‘糾察司判官’。
說白了,就是專管人間這些仗勢欺人、為禍一方的不平事。
這次的事,我早就盯上了,本想慢慢佈局,誰知道那顧家的小子這麼心急,自己把雷給點了。
我徹底石化了。
我奶奶,是地府的紀委書記
怪不得她一出手就那麼穩,原來是專業的。
那……顧家那些人……
奶奶冷笑一聲,將判官筆在我眼前一晃。
我眼前的景象瞬間變了。
不再是戲台廢墟,而是一片翻滾著岩漿的血色地獄。
顧兆業和他爹媽的魂魄,正被幾個青麵獠牙的惡鬼用鐵鏈鎖著,往刀山上拖。
張婉婷還在尖叫:我爸是XX!你們敢動我!
一個鬼差嫌她聒噪,直接一鞭子抽在她魂體上,抽得她半邊身子都透明瞭。
到了這兒,你爸是玉皇大帝都冇用!
顧兆業更是淒慘,他那兩條斷腿的魂魄,被硬生生掰直,綁在燒紅的銅柱上,發出滋滋的烤肉聲。
我看得心裡一陣舒爽。
畫麵一轉,又到了陰氣森森的忘川河畔。
林菲菲穿著囚服,一臉麻木地在河邊洗著一堆永遠也洗不乾淨的血衣。
她曾經引以為傲的美貌和名牌,在這裡一文不值。
一個路過的鬼魂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習慣性地破口大罵。
結果被巡邏的陰兵發現,一頓毒打,罰她多洗一百年。
真是大快人心。
那影帝李澈呢我問。
他本性不壞,隻是時運不濟被衝撞了。
奶奶說。
如今煞氣已解,他醒來後雖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經此一劫,心性沉穩許多,日後在演藝圈的路,反而會更順遂。
我點點頭,心裡最後一點疙瘩也解開了。
經曆這番天翻地覆,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淬了一次火。
不再是那個隻能眼睜睜看著戲台被砸,跪地求饒的小班主了。
我握緊了手裡的功德金牌,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實和堅定。
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裡滿是欣慰和期許。
青焰,記住。
人間即道場,守好你的戲台,就是守好了陰陽兩界的規矩。
10
顧家的事塵埃落定後,京城鬼戲班這五個字,成了某些圈子裡心照不宣的都市傳說。
傳聞五花八門。
有說我其實是活了三百年的老妖怪。
還有說我奶奶手眼通天,黑白兩道都得給她磕一個。
更離譜的是,說我那晚唱戲,台下坐著的是地府十殿閻羅。
我聽了都想笑。
十殿閻羅那麼閒的嗎,還組團來聽戲
托顧老爺子的福,新的戲台很快在原址上建了起來,比以前更氣派。
我尋思著光唱戲有點單調,乾脆旁邊又搞了個小型的民俗博物館。
專門展覽我們蘇家班百年來用過的行頭、樂器,也算是一種傳承。
這天下午,我正擦著一杆老舊的紅纓槍,博物館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一個戴著眼鏡,頭髮花白,看起來文質彬彬的老教授。
他一進門,就先對著我身後的戲台,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
這倒是讓我有點意外。
他自我介紹,說自己是京大考古係的教授,姓陳。
陳教授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一個用黃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打開一看,是一把幾乎散架的古琵琶。
琴身上佈滿裂痕,琴絃也斷了好幾根。
蘇小姐,冒昧打擾。
陳教授的臉色很差,眼底全是血絲,像是很久冇睡好覺了。
這把琵琶,是我們半個月前從一座漢代古墓裡出土的。
自從它出土後,我們考古隊就怪事不斷。
他推了推眼鏡,語氣裡帶著一絲屬於知識分子的掙紮。
先是守夜的同事說半夜聽到有人彈琴,後來連挖掘設備都無故失靈。
我們請了專家檢查,排除了所有科學上的可能。
後來……我一個學生,他家裡長輩是聽著您家的戲長大的,就……就推薦我來找您試試。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躲躲閃閃,顯然是把死馬當活馬醫,又怕我是個江湖騙子。
我冇說話,隻是伸出手。
我能看看嗎
陳教授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把破舊的琵琶遞給了我。
指尖觸碰到冰冷琴身的一瞬間。
一股悲慼混雜著滔天的怨念,順著我的手臂直沖天靈蓋。
我眼前一黑。
彷彿看到了一個白衣樂師,在熊熊烈火中抱著琵琶,仰天悲嘯。
耳邊,響起了一聲幽幽的歎息。
那歎息裡,有知音難覓的孤獨,有千年不散的怨與憾。
我鬆開手,深吸了一口氣。
奶奶說得對,人間即道場。
我的責任,不僅僅是為那些孤魂野鬼唱戲。
更是要為這些被曆史塵封的怨念,尋一個安寧。
我看著陳教授期盼又忐忑的眼神,點了點頭。
這活兒,我接了。
我得查查古籍,看看這位樂師到底是誰,經曆了什麼。
然後,為他譜一曲獨一無二的安魂曲。
我摸了摸眉心那枚地府頒發的功德金牌。
這玩意兒,大概就是我的營業執照了。
我的午夜戲班,看來纔剛剛開張。
11
當晚,我把那把破琵琶抱在懷裡,就這麼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不再是我家那個小小的臥室,而是一座巍峨的宮殿。
一個白衣樂師坐在大殿中央,安靜地撫琴。
他冇說話,隻是對著我彈了一首曲子。
曲子裡有金戈鐵馬,有忠臣蒙冤,有烈火焚城。
我看見了權臣在朝堂上的獰笑,看見了樂師的妻女懸在冰冷的房梁上。
所有的悲憤、不甘和血海深仇,都在那首曲子裡。
夢醒的時候,我臉上全是淚。
我找到陳教授,告訴他,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必須在當年他演奏的地方,把那首禁曲完整地彈出來。
昭告天地,沉冤得雪。
陳教授雖然一臉的這不科學,但還是根據我夢裡看到的景象,帶著我找到了京郊的一片宮殿遺址。
這裡早已是斷壁殘垣,荒草比人還高。
我們剛到,幾輛改裝過的越野車就囂張地開了過來,捲起一陣塵土,差點把陳教授撞個跟頭。
車門打開,下來一個油頭粉麵的年輕人,渾身潮牌,脖子上掛著能拴狗的大金鍊子。
誰讓你們來這兒的
這片地我們家剛拍下來,準備開發個高階度假村,閒雜人等趕緊滾蛋。
他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對襟唐裝,留著一撮山羊鬍的老頭,一雙小眼睛滴溜溜轉,看著就不像好人。
陳教授趕緊上前解釋:這位先生,我們是京大考古隊的,這裡是重要的漢代歷史遺蹟,不能隨便開發的。
年輕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曆史
曆史就是用來給老子賺錢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裡的琵琶上,滿是嫌惡。
那破玩意兒哪兒撿的看著就晦氣,趕緊給我扔了。
我看著他那張臉,那股子刻在DNA裡的囂張勁兒,忽然明白了什麼。
你姓錢
我冷不丁地問了一句。
年輕人一愣,隨即更加不耐煩:你管我姓什麼趕緊滾!
千年前那位構陷忠良的權臣,就姓錢。
真是祖上缺德,子孫也一個德行,一脈相承的討人嫌。
那個山羊鬍老頭卻眯著眼,仔仔細細地打量我。
有點意思。
小姑娘身上陰氣不輕,偏偏又帶著一股官家的正氣,水火交融啊。
他從袖子裡掏出幾枚泛著黑光的釘子,在手裡掂了掂。
錢少,這地方的風水不對,根子就在這丫頭和她手裡的破琴上。
待老夫佈下‘七煞鎖魂釘’,破了她的法,保準這裡再無古怪。
他嘴裡唸唸有詞,手一揚,那幾枚黑色的釘子就呈北鬥之勢,插進了我周圍的土地裡。
我腳下的土地瞬間變得像沼澤一樣粘稠,一股陰冷的黑氣纏上了我的腳踝,拚命往我身體裡鑽。
陳教授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指著他:你……你這是封建迷信!
我差點笑出聲。
跟我玩這個
我連地府的KPI都背過,還怕你這野路子
奶奶教我的清心咒在心裡默唸一遍,纏在腳踝上的黑氣就淡了幾分。
但這還不夠。
對付這種人,就得降維打擊。
我直接催動了眉心那枚滾燙的功德金牌。
地府認證,官方外掛,你拿什麼跟我鬥
一道溫和卻不容置疑的金光,從我眉心驟然射出,精準地打在了那七枚黑釘之上。
隻聽滋啦一聲,像是烙鐵燙進了冰雪裡。
那幾枚看起來很厲害的黑釘,瞬間冒著青煙,化成了一灘黑水。
山羊鬍老頭如遭雷擊,慘叫一聲,猛地噴出一大口黑血,兩眼一翻,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那個姓錢的年輕人徹底嚇傻了,指著我,嘴唇哆嗦著: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懶得理他,徑直走到廢墟中央,盤腿坐下。
今晚月色正好,宜送亡魂,宜超度。
我把那把破舊的琵琶橫在膝上,試著撥動了第一根琴絃。
一麴塵封千年的《破陣曲》,在荒蕪的廢墟之上,再次響起。
琴聲肅殺,帶著千軍萬馬的悲鳴,響徹夜空。
姓錢的年輕人屁滾尿流,連他那個半死不活的大師都顧不上了,開著車逃命去了。
曲終。
我看見那個白衣樂師的魂魄,在我麵前緩緩現身。
他對著我,深深一揖,臉上是千年夙願得償的釋然。
他的身影化作點點星光,溫柔地融入了我手中的琵琶。
我低頭一看。
那把古老的琵琶上,所有的裂痕,竟然奇蹟般地全都癒合了。
12
考古隊那邊的工作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那晚之後,姓錢的那個開發商不知道是不是嚇破了膽,度假村項目直接黃了。
據說那片地也被緊急叫停,正式被列為國家級歷史遺蹟保護區。
而那首失傳千年的《破陣曲》,曲譜被陳教授整理出來後,直接在曆史和音樂界掀起了滔天巨浪。
有媒體甚至用天外之音來形容,說得神乎其神。
陳教授也因此一戰成名,成了考古界的泰山北鬥。
他特地打電話來感謝我,非要給我打一筆钜款,說是研究經費。
我給拒了。
功德金牌都拿了,再要陽間的錢,地府那邊KPI不好看。
我將那把修複如初的古琵琶,鄭重地安放在了民俗博物館最顯眼的位置。
它靜靜地立在那裡,再無怨氣,隻有千年歲月沉澱下的溫潤。
日子,似乎又迴歸了平靜。
唱戲,擦拭行頭,給博物館的遊客講講蘇家班的陳年舊事。
顧老爺子來聽過幾次戲。
他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但精神頭卻很好。
最後一次,他把我叫到身邊,說想聽一出祈福的戲。
那天,台下冇有彆的觀眾。
我為他一個人,唱了一出最平和的《天官賜福》。
第二天,老管家打來電話。
老爺子在睡夢中走了,很安詳,臉上還帶著笑。
奶奶說,是她親自去引的路。
顧安民的罪,顧宏和張婉婷的惡,都在他們自己身上報了。
老爺子一生懺悔,積德行善,地府會給他一個公道,免受審判之苦,許他一個好去處。
我問奶奶,那顧兆業和林菲菲呢
奶奶喝了口茶。
一個在地獄裡唱獨角戲,一個在忘川河邊洗衣服,都有光明的未來。
我聽懂了。
晚上,奶奶看著我擦拭戲服,忽然開口。
青焰,真正的道,不在深山,不在廟宇。
就在這人間煙火,一飯一蔬,一曲一戲之中。
我停下了手裡的活,看著戲台下那些時而出現、靜靜聽戲的身影。
他們是我的老觀眾。
我曾怕過他們,也曾憐憫過他們。
但現在,我心中隻剩一片平靜。
他們也是這人間煙火的一部分。
幾天後,我在戲班門口掛出了一塊牌子。
蘇家班收徒。
我不僅要教他們唱戲,更要教他們敬畏生命,懂得因果。
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滿了整個戲台。
我坐在後台的妝台前,一筆一筆,為自己畫上戲妝。
鑼鼓聲,即將響起。
我知道,隻要這世上還有一個需要傾聽的靈魂,我的戲,就永不落幕。
這,就是我蘇青焰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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