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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水的味道,像前世的裹屍布,將我緊緊包裹。
我重生了。
在猝死後的第三天,回到了這家熟悉的醫院。
渾身插滿管子,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部的劇痛。
耳邊,是我最熟悉的兩個聲音。
我的未婚夫,顧池。
和我名義上的繼妹,宋喬一。
阿池哥,姐姐她……不會有事吧
宋喬一的聲音帶著哭腔,天真又自責。
都怪我,不該求她幫你趕製那件參賽的緙絲作品,她的身體本來就不好……
顧池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冰冷,像手術刀劃過我的心臟。
她身體底子差,熬不住是她的命。
喬一,你彆自責。
冇有她,我一樣能拿到‘青年非遺傳承人’金獎。
她的那些技法,我已經全學會了。
我費力地、緩緩地睜開眼。
視網膜上,一行血色大字觸目驚心。
【距離華夏匠心杯全國總決賽:100天】
前世,我就是為了這個比賽,耗儘最後一絲心血,為顧池做了嫁衣。
我死在他和宋喬一的慶功宴當晚。
而我的繼妹,踩著我的屍骨,成了他身邊新的靈感繆斯。
這一世,這100天。
不是我的生命倒計時。
是我的,複仇倒計時。
我看著天花板,笑了。
胸腔震動,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咳……咳咳……
顧池和宋喬一立刻衝了進來。
宋溪!你醒了顧池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隨即換上深情的麵具。
宋喬一則撲到床邊,握住我冇打點滴的手,眼淚說掉就掉。
姐姐,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她的手很暖,心卻比西伯利亞的寒流更冷。
我虛弱地看著他們,眼神空洞。
顧池……比賽……
顧池立刻握住我的另一隻手,聲音溫柔得能掐出水來。
彆擔心,作品我幫你完成了,評委們很喜歡,我們入圍了。
我們
他輕飄飄兩個字,抹殺了我熬乾的無數個日夜。
我看著他,輕輕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
他以為我還是那個為他癡狂,為他奉獻一切的傻子。
他不知道。
從地獄爬回來的我,心裡隻剩下一片焦土。
焦土之上,唯一的種子,是恨。
我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1
出院後,我被接回了叔叔家,也就是宋喬一的家。
我父母是緙絲世家錦繡坊的嫡係傳人,意外去世後,我被過繼給叔叔林建安。
從此,我成了宋喬一名義上的姐姐。
我和顧池青梅竹馬,他是京圈藝術世家的繼承人,光環加身。
為了他,我放棄了保送國家級非遺研究院的機會。
我選擇站在他身後,做他最隱秘的槍手。
為他提供創意,為他攻克技術難關,為他一針一線織就天才藝術家的華美外袍。
而我,隻得到一句輕飄飄的我的未婚妻,宋溪。
如今,這件外袍,我要親手把它扒下來。
華夏匠心杯的初賽作品已經讓他名聲大噪,決賽迫在眉睫。
這天,顧池又來了我的工作室。
他帶著一臉擔憂,實則是不耐煩的催促。
宋溪,你的身體好些了嗎
決賽作品,我有個想法,想聽聽你的意見。
我靠在躺椅上,蓋著薄毯,臉色蒼白。
你說。
他拿出設計稿,上麵畫著一幅氣勢磅礴的《錦繡山河》。
我想用‘雙麵異色綷’的技法來表現,但這種古法太過繁複,我怕……
他看著我,眼神裡充滿了期待和理所當然。
前世,我就是為了幫他複原這個失傳的技法,熬壞了眼睛,熬儘了心血。
我虛弱地笑了笑。
我前陣子整理父母遺物,找到一本殘破的筆記,上麵好像……有記載。
我身體不濟,你自己去書房找吧,就在那個檀木盒子裡。
顧池的眼睛瞬間亮了。
他故作矜持:這怎麼好意思,那都是伯父伯母的心血……
我們之間,還分什麼彼此。我閉上眼,氣若遊絲。
他立刻起身,迫不及待地走向書房。
那本筆記,我早就準備好了。
真假參半。
其中關於固色的部分,我巧妙地篡改了一個關鍵步驟。
用這種方法染出的絲線,初看時色澤會無比鮮亮、驚豔絕倫。
但在特定的強光譜燈光下照射,不出十分鐘,所有色彩都會快速氧化、褪色、皸裂。
如同一場虛假繁榮的幻夢,瞬間化為泡影。
顧池,我為你織的華袍,也該還回來了。
2
顧池拿著筆記如獲至寶,一頭紮進了他的工作室。
宋喬一卻關心地留了下來。
她端著一碗蔘湯,小心翼翼地走進我的工作室。
姐姐,你身體虛,我讓廚房給你燉了湯,快趁熱喝吧。
她穿著一身潔白的連衣裙,像一朵不染塵埃的小白花。
可我知道,這朵花的根莖裡,流淌著最毒的汁液。
我的工作室,是我的聖地,除了顧池,從不讓外人進入。
這裡有我為自己準備的決賽作品。
一幅小小的、還未完成的鳳凰圖。
我故意將它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絲線是我用最珍貴的天然礦物和植物染料,花費數月染成的。
姐姐,你也在準備作品嗎真好看。
宋喬一的目光落在我的鳳凰圖上,眼神裡閃過一絲嫉妒和陰狠。
我淡淡地說:隨便織著玩罷了。
她把湯碗放下,走到織機旁,伸手想要觸摸。
這顏色真特彆,像血一樣……
就在她的指尖快要碰到作品時,她腳下一滑,整個人朝工作台撞去!
啊!
一聲驚呼。
嘩啦——
工作台上擺放著的十幾瓶天然染料,瞬間被她撞翻。
紅的、黃的、藍的、綠的……
五彩斑斕的液體,儘數潑在了我那幅未完成的鳳凰圖上。
原本華美的羽翼,瞬間被染成一團汙濁的爛泥。
空氣死一般寂靜。
宋喬一臉色慘白地回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姐姐……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以為,她毀掉的是我的希望,是我東山再起的唯一機會。
她不知道,那隻是我故意擺出來的廢品。
真正的作品,早已被我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我看著那團汙泥,愣了三秒。
然後,我猛地站起來,衝過去,看著那幅被毀掉的作品,渾身發抖。
我的作品……我的心血……
我猛地回頭,一雙眼猩紅地瞪著宋喬一。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宋喬一!你為什麼要毀了它!
我像瘋了一樣,哭得撕心裂肺,聲音淒厲。
叔叔聞聲趕來,看到這一幕,臉色一變。
宋喬一立刻撲進他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爸爸,我不是故意的……姐姐她……
叔叔皺著眉,看著我。
宋溪!喬一也不是故意的,你對她吼什麼!
不過是一幅冇織完的布,你的身體要緊,為了這個氣壞了值得嗎
你妹妹也是好心來看你!
我看著他們父女倆,一個假意維護,一個委屈流淚。
多麼和諧的一家人。
而我,永遠是那個外人。
我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彷彿下一秒就要暈過去。
好……好……
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我踉蹌著後退,看著他們,絕望地笑了。
他們看著我備受打擊的樣子,眼底都流露出了一絲快慰和放心。
很好。
我的獵物們,已經對我徹底放鬆了警惕。
3
顧池憑藉我給的那本改良版筆記,成功攻克了雙麵異色綷技法。
他的初賽作品在圈內引起轟動,被譽為將古典與現代完美結合的天才之作。
一時間,他風光無限。
各種藝術沙龍、高階晚宴的邀請函雪片般飛來。
而他身邊,永遠站著笑靨如花的宋喬一。
他公開向媒體介紹:這位是我的靈感女神,宋喬一小姐。冇有她的陪伴和啟發,就冇有《錦繡山河》。
記者們立刻將鏡頭對準宋喬一。
宋小姐,請問您是如何給顧池先生帶來靈感的呢
宋喬一羞澀地挽住顧池的手臂,聲音甜美。
我隻是覺得顧池哥哥太辛苦了,常常陪在他身邊,給他講一些有趣的故事而已。真正的天才,是顧池哥哥。
多麼完美的回答。
一個天才藝術家,一個純潔的靈感繆斯。
天造地設的一對。
而我呢
當有記者偶爾問起我時,顧池隻是輕描淡寫地一句帶過。
哦,宋溪啊,她是我的一位助手,最近身體不太好,在休養。
助手。
我為他放棄前途,耗儘心血,最後隻換來一個身體不太好的助手的名分。
我在電視上看著這一幕。
看著他們在閃光燈下有多光鮮,我眼底的恨意就有多深。
叔叔坐在我身邊,滿意地看著電視。
顧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喬一能陪在他身邊,也是她的福氣。
他轉頭看我,帶著一絲告誡的意味。
宋溪,你彆多想。你身體不好,顧池的事業要緊,喬一能幫他分擔,你應該高興纔對。
我笑了。
是啊,我真為他們高興。
高興得想把他們一起送進地獄。
這期間,我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
在所有人看來,我因為作品被毀而一蹶不振,徹底自暴自棄。
他們不知道。
在那個密不透風的房間裡,我正夜以繼日地創造著真正的奇蹟。
我用針為筆,用血為墨。
複原那早已失傳了百年的禁忌之技——泣血緙。
傳說中,這種技法需用織作者的心頭血作為引子,織出的鳳凰,方能浴火重生,神韻具備。
前世,我不敢。
這一世,我流乾的血,足以染紅一片地獄。
我的鳳凰,即將涅槃。
4
【距離華夏匠心杯全國總決賽:7天】
決賽前一週,顧池的《錦繡山河》進入了最後,也是最關鍵的一道工序——收光。
這是緙絲作品畫龍點睛的一步,能讓絲線的色澤和質感產生奇妙的昇華。
這項技術,繁複而精妙。
整個林家,隻有我懂。
顧池又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到了我的工作室。
他帶著勝利者般的倨傲,和一絲施捨般的溫柔。
宋溪,我的《錦繡山河》快完成了,就差最後一步收光。
他走近我,俯下身,聲音裡帶著誘哄。
等我拿到金獎,我們就結婚。
我會在所有媒體麵前宣佈,你是我顧池唯一的妻子。
他以為,這是對我最大的恩賜。
我看著他虛偽的臉,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想笑。
結婚
前世,我也曾滿懷期待地等著這句話。
等來的,卻是我的死訊和他另娶新人的訊息。
我抬起眼,眸光平靜如水。
好。
我微笑著答應了。
顧池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若狂。
他以為我終於認命,終於被他畫的大餅所收服。
我站起身,走到他的巨型織機前。
那幅《錦繡山河》的確壯觀,色彩斑斕,技法純熟。
可惜,根基是爛的。
收光的手法,講究的是‘藏’與‘露’,你看好。
我當著他的麵,拿起特製的骨針,手把手地教他。
當然,是錯誤的手法。
我將真正藏針的訣竅,改為了斷經的暗手。
這種手法在完成時看不出任何破綻,甚至會讓作品表麵看起來更加平整光滑。
但隻要外力稍一作用,或者光照溫度發生劇變,被斷掉的經線就會瞬間崩裂,導致整個畫麵坍塌。
最難的這部分,我來幫你吧,你看著學。
我貼心地幫他完成了最核心、最難的部分。
顧池看得眼花繚亂,隻覺得我的手法精妙絕倫,卻根本看不透其中的玄機。
他欣喜若狂,以為勝券在握。
宋溪,謝謝你!你真是我的賢內助!
他激動地擁抱了我一下。
我僵硬地站著,任由他抱著,聞著他身上和宋喬一同款的香水味,隻覺得噁心。
他離開後,工作室裡恢複了死寂。
我看著牆上血紅的倒計時。
【剩餘7天】
我拿起手機,平靜地撥通了一個電話。
您好,這裡是‘華夏匠心杯’組委會嗎
我是獨立設計師宋溪,我想以個人名義,提交一份我的參賽作品。
電話那頭有些驚訝。
林小姐,報名早已截止了。
我輕聲說:
我的作品,名為《涅槃》。
使用的,是早已失傳百年的‘泣血緙’。
……
決賽當天。
顧池穿著高定西裝,意氣風發地站在展台前。
他的《錦繡山河》被放置在最中央,等待著聚光燈的照耀。
他誌得意滿地回頭,穿過人群,朝站在後台陰影裡的我,露出了一個輕蔑的笑。
那笑容彷彿在說:看,冇有你,我照樣可以站在世界之巔。而你,隻能永遠活在我的陰影裡。
我看著他,也笑了。
我抬起手,看著視網膜上的倒計時。
【3】
【2】
【1】
【0】
我平靜地,按下了口袋裡一個微型遙控器的開關。
那是控製展台特殊光譜燈的開關。
顧池,好戲,開場了。
5
刺眼的強光,瞬間打在了《錦繡山河》之上。
那是比普通展燈強上十倍的特殊光譜燈。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準備欣賞這幅天才之作。
顧池臉上掛著完美的笑容,正準備向評委和觀眾介紹他的作品。
然而,下一秒。
異變陡生!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幅原本色彩絢爛、氣勢磅礴的《錦繡山河》,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
鮮豔的紅,變成了肮臟的褐。
明亮的黃,化為了死寂的灰。
蒼翠的綠,染上了一層病態的枯黃。
天哪!那是什麼!
顏色……顏色在消失!
觀眾席發出一陣驚呼。
顧池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的作品。
這還冇完。
隨著色彩的褪去,畫麵開始出現一道道細微的裂痕。
就像乾涸的土地。
裂痕越來越多,越來越大。
啪嗒。
一聲輕微的脆響。
一塊絲線崩裂,脫落。
緊接著,是第二塊,第三塊……
不過短短一分鐘。
那幅被譽為天才之作的《錦繡山河》,就在強光下,迅速皸裂、坍塌。
華美的山河,變成了一片汙濁不堪的廢墟。
現場一片死寂。
隨即,是山呼海嘯般的嘩然!
怎麼回事豆腐渣工程嗎
這是學術剽竊!他用了劣質的化學染料冒充昂貴的天然礦物染料!
天啊,這是藝術界的奇恥大辱!
評委席上,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專家氣得渾身發抖,猛地站起來,指著顧池怒喝:
顧池!你這是在侮辱緙絲!侮辱藝術!
顧池徹底懵了,他臉色慘白如紙,渾身冰冷。
不……不是的……我不知道……這不可能……
他百口莫辯,像一個小醜,被釘在恥辱柱上。
就在現場亂成一鍋粥時,主持人強作鎮定地走上台。
各位來賓,各位評委,請安靜。
我們剛剛接到通知,本屆比賽,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複活’作品。
現在,讓我們有請這份作品的創作者,以及她的作品——《涅槃》!
全場的燈光暗下,隻有一束追光,打在了舞台的另一側。
幕布緩緩拉開。
一幅尺幅不大,卻無比震撼的鳳凰圖,出現在所有人麵前。
那鳳凰,通體呈現出一種奇異的、彷彿流淌著生命的血紅色。
它的羽翼舒展,尾羽華麗,眼神孤傲而悲憫。
在燈光下,那些絲線彷彿在微微顫動,那鳳凰,就像活過來一般,在熊熊烈火中燃燒、掙紮、而後重生!
整個會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那股悲壯而磅礴的生命力,震撼得說不出話。
這……這是……老專家激動得嘴唇都在顫抖,這是失傳了百年的……‘泣血緙’!
燈光亮起。
我從後台的陰影裡,一步一步,走了出來。
走進了屬於我的,萬丈光芒裡。
6
我站在舞台中央,站在我親手締造的《涅槃》旁。
台下的顧池,像見了鬼一樣看著我。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終於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麼。
從我重生那一刻起,他就掉進了一個我為他精心編織的、長達一百天的陷阱。
筆記是假的。
作品被毀是假的。
我的頹廢和認命,全都是假的!
不可能……宋溪……是你……他喃喃自語,失魂落魄。
我冇有看他。
我拿起話筒,聲音清晰而平靜,傳遍了整個會場。
各位評委,各位來賓,大家好。
我是宋溪。
這幅《涅V》,是我耗時一百天,獨立創作完成。
它所使用的,的確是林家失傳已久的‘泣血緙’。
我詳細闡述了這幅作品如何從古籍中尋找蛛絲馬跡,如何複原染料配方,如何改良織造工具,最終讓這項絕技重現人間。
我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錐子,狠狠紮進顧池的心裡。
這些,本該是屬於他的榮耀。
這些,是他從我這裡偷走,又被我親手奪回來的榮耀!
評委們激動地走上台,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觀摩著我的作品,讚不絕口。
奇蹟!這簡直是當代非遺傳承的奇蹟!
宋小姐,不,宋老師!您纔是真正的天才!
顧池看著台上光芒萬丈的我,看著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的我。
他想起了前世今生,我為他的所有付出。
那些為他畫設計稿熬紅的眼睛。
那雙為他趕製作品而紮滿針孔、佈滿厚繭的雙手。
那些被他輕蔑地嘲笑為匠氣,卻被他無恥竊取的天才創意。
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像潮水般將他淹冇。
他終於明白,他失去的,究竟是什麼。
宋溪!
他瘋了一樣,不顧一切地朝台上衝來。
宋溪!你聽我解釋!不是那樣的!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他想抓住我,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但兩名高大的保安及時出現,將他死死攔在台下。
他被架住,狀若瘋魔,衝著我嘶吼:
宋溪!我愛的是你!我一直愛的都是你啊!
喬一隻是……隻是……
他的聲音,淒厲又可笑。
愛
他的愛,就是竊取我的人生,榨乾我的心血,然後眼睜睜看我去死嗎
我終於,緩緩地轉過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我的眼神裡,冇有恨,冇有痛。
隻有一片死寂的、看垃圾般的冷漠。
7
愛
我輕啟朱唇,吐出一個字,帶著無儘的嘲諷。
顧池,你的愛,真廉價。
我的聲音不大,卻通過話筒,清晰地傳到每一個人的耳朵裡。
我看著他蒼白絕望的臉,繼續說道:
既然今天,大家都在這裡,那有些事,也該說清楚了。
我,宋溪,錦繡坊第十八代傳人。而顧池先生——
我頓了頓,目光如刀,直刺他的心臟。
——是竊取我作品、剽竊我創意長達十年之久的,小偷!
全場嘩然!
顧池的身體猛地一震,麵如死灰。
你胡說!宋溪你血口噴人!
我冇有!
哦冇有嗎
我冷笑一聲,從口袋裡拿出一支錄音筆,按下了播放鍵。
顧池,初賽的‘雙麵異色綷’,我真的不行了,你自己來吧……
不行!宋溪,隻有你能做到!幫幫我,最後一次!拿到金獎我們就結婚!
顧池,這個‘泣血緙’的技法太過凶險……
宋溪!你是天才,你一定可以的!想想我們的未來!
……
一段又一段。
全都是他低聲下氣,請求我、誘哄我、逼迫我為他代筆的錄音。
鐵證如山!
顧池的最後一絲血色也從臉上褪去,他癱軟在地,像一條被抽掉脊梁骨的狗。
我的目光,又轉向了觀眾席裡,早已嚇得花容失色的宋喬一。
還有你,我的好妹妹,宋喬一。
這些年,你一邊扮演著天真善良的解語花,一邊配合你的顧池哥哥,對我進行精神控製和打壓。
是你,‘不小心’毀掉了我為自己準備的練習作品。
是你,在我最痛苦的時候,告訴我‘姐姐你要理解哥哥,他壓力太大了’。
是你,踩著我的心血,去當他光鮮亮麗的‘靈感女神’!
我揚起手,大螢幕上立刻出現了宋喬一撞翻我染料瓶的監控錄像。
以及她和顧池在各種場合,親密無間、分享勝利果實的照片。
宋喬一尖叫一聲,捂著臉,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真相大白。
一個驚天醜聞。
一個道貌岸然的天才藝術家,一個楚楚可憐的綠茶心機女。
他們聯手,將一個真正的天才,欺壓、利用、逼上絕路。
憤怒的記者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瘋狂地按動快門。
評委會當場宣佈:永久取消顧池所有參賽資格和過往獎項,將其列入行業黑名單。
藝術界,將他永久封殺。
陸家的名聲,一夜之間,臭不可聞,股票暴跌,元氣大傷。
而宋喬一,很快被憤怒的網友人肉。
她過往在學校裡霸淩同學、搶奪彆人男友的綠茶行徑被一一扒出。
她,社會性死亡。
我看著台下那兩個我曾經最愛、如今最恨的人,一個瘋癲,一個崩潰。
心中,卻是一片平靜。
大仇得報。
我的《涅槃》,也是我的新生。
8
比賽結束後,我用獎金和父母的遺產,成立了國家級的錦繡坊非遺傳承工作室。
我不再為任何人做嫁衣。
我為自己,為這項古老的技藝,織就未來。
我的《涅槃》被國家博物館永久收藏。
我成了非遺界最年輕、也最耀眼的領軍人物。
而顧池,徹底瘋了。
他被陸家趕出了家門,一無所有。
他冇有再來糾纏我,隻是日複一日,風雨無阻地守在我工作室的大門外。
他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台破舊的織機,和一些劣質的絲線。
就在街角,一遍又一遍,用他那拙劣不堪的技法,嘗試複刻我的《涅槃》。
他織了拆,拆了又織。
雙手磨得鮮血淋漓,十指紅腫,不成人形。
冬天,他凍得瑟瑟發抖。
夏天,他曬得皮膚皸裂。
他變得又臟又臭,頭髮像一團亂草,眼神空洞而執拗。
路過的人都以為他是個瘋子,對他指指點點。
他恍若未聞。
他以為,用這種自殘般的方式,就能贖罪。
他以為,隻要他也嚐遍我受過的苦,就能求得我的原諒。
可他不知道。
我受的苦,是為愛人奉獻卻遭背叛的剜心之痛。
他受的苦,是咎由自取、罪有應得。
雲泥之彆。
我每天上下班,都會路過他。
但我從未停下腳步,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未曾給過他。
他就好像街邊的一塊石頭,一棵樹,一團垃圾。
與我無關。
宋喬一的下場更慘。
被學校開除,被所有圈子排擠。
叔叔受不了這巨大的打擊和羞辱,一病不起。
他們的家,也散了。
她來找過我一次,跪在工作室門口,求我放過她。
我隻是讓保安,把她請了出去。
原諒
那是上帝的事。
我的任務,是送他們去見上帝。
9
一年後,初雪。
工作室外,白雪皚皚。
我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整理好圖紙,走出了大樓。
一個溫潤如玉的身影,早已等在門外。
是顧言之。
國內最年輕的藝術史學者,也是我的……新男友。
他是在那場決賽後,為了研究泣血緙而找上我的。
他懂我的藝術,敬我的才華,愛我的靈魂。
和他在一起,我才知道,真正的愛,是尊重,是欣賞,是並肩而立,而不是一方對另一方的無儘索取和消耗。
外麵冷,怎麼不多穿點。
顧言之迎上來,解下自己的羊絨大衣,溫柔地披在我身上,將我冰冷的手握進他的掌心。
暖意,從指尖,一直流淌到心底。
我們相視一笑,並肩走在雪地裡。
路過那個熟悉的街角時,那個瘋癲的身影依舊在。
顧池還在那裡,機械地、麻木地撥弄著他的織機。
雪花落滿了他的頭和肩膀,他卻毫無所覺,彷彿一座冇有靈魂的雕像。
顧言之的腳步頓了頓,他看著那個奇怪的人,好奇地問我:
他是誰
我冇有回頭,隻是挽緊了顧言之的手臂,繼續向前走。
雪地裡,留下我們一行清晰的腳印。
我看著前方溫暖的燈火,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幾乎要消散在風雪裡。
一個走錯路的學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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