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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子課上,我收到了兒子的「給媽媽的真心話。」

【媽媽,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纏著爸爸?】

【如果不是你救了爸爸,爸爸根本不會和你結婚。】

【爸爸有兩個圍棋世界冠軍,可你隻有一個全國冠軍。】

【你生了我綁架爸爸,壞人纔會這麼做。】

【同學們都說世界上最美的人是媽媽,可我覺得是夏夏姐姐。】

【麻煩你和爸爸離婚,讓夏夏姐姐做我的媽媽。】

【謝謝你。】

1

車內,顧念蘇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

他手腕上的兒童電話手錶忽然響了。

顧衍舟明顯壓抑著怒氣。

「顧念蘇!你今天在親子課上寫了什麼東西?」

「你知不知道,有小朋友拍了你那封信,現在所有家長群裡都在傳!你讓媽媽的臉往哪裡放?」

顧念蘇小嘴一癟,霎時哭了。

「我冇有亂寫!爸爸你自己說的!我聽見了!」

「那天晚上你喝了好多酒,哭著說的。我都記下了!」

電話那頭,顧衍舟的斥責戛然而止。

幾秒鐘後,他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慌亂。

「媽媽呢?媽媽在你旁邊嗎?她聽見冇有?」

念蘇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淚。

「她不是我媽媽!我不喜歡她!」

「她就在旁邊開車!我是故意讓她聽見的!」

隔著手機,我都能看見顧衍舟臉上的尷尬。

他生硬的解釋。

「晚晴,酒後的話不能當真。念蘇隻顧著學圍棋,情商太低,像我一樣。真的抱歉。」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今晚一定回來。」

我有些詫異。

結婚十年,他從來冇給我過過生日。

正好,把事一起辦了。

我淡淡開口,「正好你回來,我們把離婚手續辦了。」

我的話像是一按下了某個開關。

顧念蘇瞬間破涕為笑,歡撥出聲。

「耶!太好了!」

「夏夏姐姐說的果然冇錯!無論我提什麼要求,你都會同意的!」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好幾秒後,顧衍舟的聲音才重新傳來。

「等我回來再說。」

我掛斷電話。

路邊,巨大的廣告牌飛速掠過。

牌子上是顧衍舟手持白子、凝眉沉思的側臉。

【圍棋世界二冠王衝擊第三冠】

陽光照射在廣告牌上,反射出有些刺眼的光。

一陣恍惚襲來。

明明十年前,我也是熱門奪冠人物。

2

顧衍舟將幾份檔案推到我麵前,紙張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這是離婚協議和財產分割協議,我都看過了,冇什麼問題。」

他的聲音彷彿是在覆盤一局很無聊的棋局。

「財產按五五分,很公平。你可以隨時來看念蘇。」

我翻開合同。

確實很公平。

直到我看到末尾的日期。

一個月前。

原來他早就擬好了合同。

我放下他的協議,從自己的包裡拿出另一份檔案。

「簽這份吧。」

我的聲音和他一樣平靜,甚至更甚。

「財產你七我三。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我徹底放棄念蘇的撫養權,以後不會給他任何撫養費。我們以後儘量不要聯絡。」

顧衍舟舉筆的手頓了一下,卻很快繼續落筆。

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利落得像刀。

「我簽好了,你簽。」

看到我也簽下名字,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平日溫柔的語氣如今更甚。

「晚晴,謝謝你,謝謝你這麼體貼知禮,冇讓局麵太難看。」

「畢竟如果你把這件事鬨大的話,我可能……」

他欲言又止。

但我們都明白什麼意思。

我收起協議起身。

目光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餐桌上精緻的蛋糕。

結婚十年,這是我第一個蛋糕。

顧念蘇似乎捕捉到了我的視線,立刻護住那個蛋糕。

「夏夏姐姐今天也生日!我要給夏夏姐姐吃!」

顧衍舟皺起眉,低聲嗬斥。

「念蘇!胡說什麼!這是給媽媽的蛋糕。」

「就是給夏夏姐姐的!」

顧念蘇梗著脖子,不服氣地嚷道:「我已經給夏夏姐姐打電話了!她馬上就來了!」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密碼鎖開啟的清脆「嘀」聲。

我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

在這個家裡,能不用敲門就直接進來的,除了我們三人,隻剩下一個。

林知夏自然地走了進來。

顧念蘇一頭紮進她懷裡。

「媽媽!你來了!我們快吃蛋糕吧!」

他仰起頭,聲音響亮又清晰地喊道:「夏夏姐姐,你以後就是我媽媽了!」

林知夏的臉上冇有絲毫驚訝。

她溫柔地蹲下身,颳著顧念蘇的小鼻子。

「外麵的蛋糕不健康,我給你做手工蛋糕吃。」

懶得看。

我拎起包,徑直走向門口。

樓道裡的聲控燈因為我的腳步聲亮起。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蘇姐!等一下!」林知夏的聲音追了出來。

我停下,但冇有回頭。

「蘇姐,」她聲音微微發顫,似乎受儘了天下的委屈,「我覺得我冇有錯。」

「感情裡,不被愛的那個纔是第三者。」

「你挺懂事的,直接退出,對大家都好。」

我冇有生氣,甚至連一絲波動都冇有。

「林知夏,你一點都冇變。」

「練棋,隻能覆盤我的殘局。」

「結婚,隻能撿我不要的。」

「幸好師傅早早將你趕出師門,否則真是丟儘了臉。」

說完,我不再看她青紅交白的臉色,轉身離開。

電梯門合上,鏡麵映出我毫無波瀾的臉。

結束了。

也好。

3

空下來的第一天,我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一家頂級圍棋道場的負責人打來的。

他們幾年前就曾力邀我出任教練,但當時我以要全心輔導顧念蘇為由拒絕了。

如今,對方再次拋來橄欖枝。

這次,我冇有猶豫。

走進大廳,大研討區圍了一群人。

中間的小女孩正對著一副殘局沉思。

圍著她的教練議論紛紛。

「心檸這天賦真是冇得說,這麼複雜的‘演武圖’都能琢磨到這一步。」

「不愧是陸神的女兒啊,這棋感天生遺傳的。」

「可最後這個的變化,她好像卡住了……」

我聽到了他們的議論。

陸神?

拿了九個世界冠軍,被譽為當代圍棋第一人的,隻有陸明煦。

女孩疑惑。

「王教練,這裡如果黑棋不‘撲’而選擇‘擠’,白棋‘倒脫靴’之後,黑棋真的就全死了嗎?我覺得好像有一線生機……」

幾位教練互相看了看,各自解釋了一通,引經據典。

但似乎都冇能說到最關鍵的點子上,女孩的眼神依舊迷茫。

一個教練的餘光看到了我,像是看到救星。

「蘇教練!你快過來看看!」

棋盤上是【演武圖】。

這局棋早在十幾年前就被幾位國手聯合解開了,但對於一個孩子來說,確實深奧。

我隻看了幾秒,便拿起一枚白子。

「彆總想著殺氣。」我的聲音平靜。

「逼黑棋連接,自己先把眼位做紮實。對方為了做活,必然要撞緊自己的氣。之後你再回頭看剛纔‘倒脫靴’的地方,味道就全變了。這不是計算題,是次序和感覺題。」

陸心檸眼睛猛地一亮,恍然大悟。

「啊!我懂了!先安己再攻彼!這裡的‘點’是試應手,也是蓄力!謝謝老師!」

她有些驚奇。

「老師,您的解題思路跟我爸爸好像啊!」

李教練在一旁笑著插話。

「蘇教練和你爸爸可是同出一門,是正兒八經的師兄妹呢!」

陸心檸的小嘴瞬間張成了「o」型。

「您就是爸爸經常說的那個師門裡比他還有靈性的師姐?」

我有些措手不及,連忙擺手:「我哪算什麼天才。」

「爸爸說過的,那個天才姐姐這裡有一顆很小的紅痣,像枚小小的棋子!而且您也姓蘇!一定是您!」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眼角那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小痣。

冇想到陸明煦連這個都記得。

「蘇教練,心檸就你帶吧」教練們紛紛說。

「這孩子天賦高,一般教練跟不上她的思路。您可是正兒八經的職業八段,咱們這兒您段位最高,您來帶最合適。」

陸心檸也眼巴巴地望著我。

我點了點頭。「好。」

傍晚,我送陸心檸下課。

道場大門外。

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正靠著車門,手捧一本殘局本,研究得入迷。

陸心檸歡呼一聲:「爸爸!」

陸明煦抱過他,眼神卻落在了我身上。

四目相對。

氣氛異常尷尬。

他先開口,「我以為你一輩子都要跟鍋碗瓢盆打交道,再也不會來道場了。」

我冇法迴應。

自己選的路,最後落得這一下場。

挺丟人的。

他又說:「你離婚了?我看見林知夏發的朋友圈了。」

我低著頭輕聲道:「還有二十天的冷靜期。」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似乎聽見了一句小聲的臟話。

很快,我又把這個念頭從趕走。

陸明煦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儒雅得很,怎麼會罵臟話。

「心檸安全交到你手上,我就先回去了。」

我轉身便走,身後卻又響起他的聲音。

「師姐。我最近有一局棋,怎麼都解不開。感覺走進了死衚衕。你能幫我看一眼嗎?」

我猛然睜大了眼,震驚回頭。

「你在跟我說話嗎?」

「不然呢,我還會叫誰師姐?」

他一個九冠王,自己解不開的局。

讓我這個八段的來解?

我有些猶豫。

「我很久不下棋了。」

「而且……我腦子不行了。」

當年推開顧衍舟後,我卻被車撞飛。

命保住了,腦子卻壞了。

那種隻有天才纔會擁有的直覺和棋感,一夜消失。

我甚至看不懂自己自創的殘局。

陸明煦卻勾起一抹笑。

「師姐,師傅說隻有你的思路能破。」

「你不去,絕對會後悔。」

我嚥了口唾沫。

被譽為「棋癡」的我,一看見難局便走不動道。

許久,我聽見自己激動的聲音。

「快走。」

4

陸明煦的家是典型的中式風格。

他進門便去書房擺棋。

我在沙發上坐下。

陸心檸蹭到我身邊,忽然小聲說:「其實……陸爸爸不是我親爸爸。」

我點頭,「嗯,我知道。」

這段往事在圈內並非秘密,隻是無人敢當麵議論。

陸心檸的親生父母意外去世後,作為小叔叔的陸明煦便把她帶在身邊,視如己出。

她像個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

「你知道就好,我放心了。」

「幸好我冇有影響他。」

她這副老成的模樣逗得我好奇:「影響他什麼?」

陸心檸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不肯再說下去。

這時,書房門開了。

陸明煦走出來。

「師姐,擺好了,請。」

書房棋盤上,一副極其複雜詭異的殘局呈現在眼前。

黑白子糾纏絞殺,氣與眼的關係微妙到極致,確實是我從未見過的難解之局。

一瞬間,我彷彿回到了十年前,全身的血液都為之沸騰。

我沉浸進去,指尖無意識地在棋盤上方虛點,試圖尋找那唯一的、破開迷霧的「手筋」。

一道電話聲忽然響起。

是顧衍舟。

「離婚冷靜期內,你隨時可以反悔。」

「我不介意。」

5

就為說這個?

我簡直氣結:「你打電話來,就是為了提醒我這個法律條款?」

不知為何,對麵沉默了。

許久,他開口,聲音帶上了一絲滯澀。

「十天了,蘇晚晴,你還冇冷靜夠嗎?」

這冇頭冇腦的話搞得我有點懵。

「法律規定就是三十天,我冇法跳過剩下的二十天。你到底想說什麼?」

顧衍舟忽然急了。

「你聽不懂弦外之音嗎?」

又是這樣,永遠不說清楚,讓我猜猜猜。

我徹底怒了。

「還有事嗎?冇事我掛了,我很忙。」

「念蘇病了。」他忽然說,語氣急迫起來。

「發燒,一直喊媽媽。能不能回來看看他?」

我愣住了。

這幾年,顧念蘇生病,從來隻喊林知夏。

怎麼會喊媽媽?

電話那頭卻清晰傳來顧念蘇虛弱又帶著哭腔的囈語:「媽媽……媽媽……」

「夏夏姐姐!我要夏夏姐姐!媽媽……」

原來如此。

他們是怕了?

怕這二十天的冷靜期橫生枝節,怕我會反悔?

所以用孩子生病當藉口,來試探我,甚至想騙我回去,好確保離婚萬無一失?

我扯出一個冰冷的笑,語氣平靜無波,「你們放心。」

「我蘇晚晴說出去的話,從不反悔。我絕對不會撤銷離婚申請,一天都不會讓你多等。」

就在這時,書房門外傳來陸明煦溫和的嗓音:

「師姐,給你泡了杯安神茶,方便進來嗎?」

他的聲音不大,但在寂靜的房間裡和電話那頭,卻清晰得如同驚雷。

電話裡,顧衍舟帶著毫不掩飾的震驚和質問。

「蘇晚晴?!你現在在哪?你旁邊的男人是誰?!」

我冇有回答。

指尖一動,直接掛斷了電話。

世界瞬間清靜了。

隻有棋盤上的黑白子,沉默地等待著下一步。

6

陸明煦將茶推給我,貌似不經意的問。

「是顧衍舟嗎?他讓你回去?」

我淡淡嗯了聲。

他忽然冇頭腦的惱了。

「纔拿了兩次世界冠軍,很了不起嗎?」

「我拿了九次。」

我很認真地糾正他這種「何不食肉糜」式的天才言論。

「你不能拿你的標準要求彆人。你是天才中的天才,這不一樣。」

「哪怕隻拿一個世界冠軍,也是無數棋手窮極一生都無法企及的高度,已經非常非常厲害了。」

陸明煦臉上掠過一絲懊惱,「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我更加困惑了。

他耳根紅了,語速極快又含糊地說道:「我的意思是雖然你現在名義上還冇離婚,但我……我這麼做……應該……也不算道德敗壞……做小三吧?」

最後幾個字還冇說完,「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傳來陸心檸清脆的喊聲:「爸爸!晚晴姐姐!飯好啦!張阿姨做了超多好吃的!快出來吃飯!」

我完全冇聽清陸明煦最後的幾個字,隻是起身:「好餓,吃飯吧。」

飯桌上氣氛有些微妙。

陸心檸扒了幾口飯,忽然大眼睛滴溜溜一轉,看向陸明煦。

「爸爸,進度怎麼樣啦?」

陸明煦正低頭喝湯,聞言差點嗆到,冇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本來可能有那麼一點點進展,都怪你敲門。」

陸心檸立刻嫌棄地「哼」了一聲,小大人似的搖搖頭。

「冇用的傢夥,速度太慢了!我都替你著急!」

陸明煦無奈地歎了口氣。

「你懂什麼。這種事,欲速則不達,萬一嚇到對方了怎麼辦?」

出於禮貌,我想附和他們一下。

便硬著頭皮,試圖用我理解的方式加入話題:

「心檸,你也彆太催你爸爸了。」

我斟酌著語句,看向小姑娘。

「我知道你是為他好,但是……嗯……尤其是世界冠軍賽即將到來的時候,越催越容易緊張的。」

然後我又轉向陸明煦,努力擺出知心師姐的樣子勸慰道。

「師弟,你也是,彆太關注……呃……進度了。比賽要一場一場下,棋要一步一步走,腳踏實地向前就好。你的實力是毋庸置疑的。」

「馬上就是三星杯決賽了,你要做好準備!」

我話音剛落,飯桌上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陸心檸和陸明煦同時停下了動作,兩人對視一眼,臉上同時浮現出一種極其複雜、難以形容的表情。

最終化為一聲無可奈何的、同步率極高的歎息。

「唉……」

下一秒,兩雙筷子同時伸向我的碗。

語氣裡充滿了某種「對牛彈琴」般的寵溺和好笑:

「好了好了,吃飯吃飯。」

我低頭一看。

陸心檸給我夾了一塊清蒸鱸魚肚子上最嫩的那塊肉。

陸明煦則默默給我舀了一勺蟹黃豆腐。

剛好都是我最愛吃的菜。

7

第二天早上,陸明煦開車送和我和陸心檸到道場。

車剛在道場門口停穩。

我看到了兩個人。

是顧衍舟和顧念蘇。

顧衍舟正站在門口,眉頭微蹙,目光在來往的人群中左顧右盼。

看到我後,嘴角下墜,不動聲色地轉過頭。

一位相熟的教練急匆匆地迎上來。

「蘇教練!你老公帶你兒子來道場。正好你來接待吧。」

我立刻打斷他,「李教練,不合適。我教不會他。不如你們教。」

李教練沉思了一下。

「也是,你兒子肯定不怕你。你管不住他。行,我再給他找個老師。」

我牽著陸心檸,目不斜視地朝教練室走去。

就在與顧衍舟擦肩而過的瞬間,我的胳膊猛地被人抓住。

力道很大,攥得我生疼。

我停下腳步,冷冷地看向手的主人。

顧衍舟的臉色很難看。

「蘇晚晴,兒子是萬裡挑一的天才,你不在家好好輔導他,害他隻能來這裡上道場,你還冇鬨夠嗎?」

我甩開他的手,隻覺得疲憊萬分。

「我聽不懂你想說什麼。但是我可以再次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撤銷離婚申請。你放一萬個心。」

一道又毒又密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不是我們棋壇新貴找了位知三當三好姐姐就以為自己人生圓滿愛情事業雙豐收實際上棋力嘛在我手下從來冇撐過官子階段上次lg杯半決賽要不是我手下留情差點就被我剃了光頭回家哭鼻子的出軌哥啊?」

顧衍舟的臉瞬間黑沉如水,從牙縫裡擠出一聲冷笑。

「陸明煦,我們夫妻之間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說三道四了?」

「外人?」

陸明煦還冇反擊,被我一直牽著的陸心檸卻忽然昂起了小腦袋。

「可是叔叔,你和晚晴姐姐不是在辦離婚嗎?法律上你很快也是外人了啊?難道你會現在撤銷離婚申請,不和晚晴姐姐離婚了嗎?」

我震驚地低頭看著陸心檸。

這孩子完全是個小大人。

顧衍舟被一個小女孩問得啞口無言。

最後他從牙縫裡擠出四個字:「當然不會!」

我瞭然地點點頭,平靜道。

「我保證一定會離婚成功的,你不用擔心。」

這時,上課的預備鈴聲響了。

我抱起陸心檸轉身進了練室。

8

下課後,陸心檸罕見地冇有坐在座位上研究棋局,而是跑出去玩了。

我回到教練休息室,拿出手機,繼續研究昨晚陸明煦給我看的那副殘局的照片。

忽然,外麵傳來一陣熟悉的哭聲。

是陸心檸!

我心裡一緊,立刻起身衝了出去。

走廊上已經圍了一些人。

陸心檸和顧念蘇扭打在一起。

兩個小傢夥都渾身掛彩。

我連忙將兩個孩子分開。

摁住四肢亂動的陸心檸,頭疼地問:「怎麼回事?怎麼打起來了?誰先動的手?」

旁邊的幾個小學員七嘴八舌地搶著說:

「是顧念蘇先推陸心檸的!」

「他問陸心檸是不是冇媽媽……」

「對!他問陸心檸為什麼纏著他的媽媽!」

「陸心檸就說蘇教練早不是他媽媽了!」

「陸心檸還說……還說以後蘇教練會是她的媽媽!」

「然後顧念蘇就生氣了,先動手推人,然後就打起來了……」

趕來的李教練聽完眉頭緊鎖,略帶責備地看向陸心檸。

「心檸,你怎麼能這麼說呢?蘇教練是念蘇的媽媽,這是事實,你不能這樣講,知道嗎?」

陸心檸原本還在抽噎,一聽這話,委屈瞬間爆發,哭得更凶了。

「不對!李教練你說得不對!晚晴姐姐纔不是他的媽媽了!」

李教練被哭得一愣,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我,眼神裡帶著困惑。

我輕輕歎了口氣,平靜地說道。

「李教練,其實……我和顧念蘇的爸爸正在辦理離婚手續,冷靜期過了就正式離了。」

話音落下,周圍的空氣彷彿凝固了。

幾位相熟的教練齊齊震驚地看向我,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顧念蘇猛地抬起頭,小臉漲得通。

「你為什麼要把這種事說出來?!難道很光彩嗎?你怎麼就這麼不怕丟臉?!」

又是這樣。

我總是被他說拿不出手。

冇有林知夏漂亮,冇有林知夏會討他開心。

但我還是蹲下身,用手帕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痕和灰塵

語氣卻平靜得近乎淡漠。

「念蘇,如果你覺得委屈,回去找你的夏夏姐姐哭,現在先彆哭了。馬上就要上課了,調整好情緒。」

他眨巴眨巴眼。

被淚水打濕的綿長的睫毛下,充滿了不知所措的茫然。

上課鈴聲適時地響起,打破了這僵持的局麵。

我站起身,牽起還在抽泣的陸心檸。

「上課吧。」

9

放學鈴聲終於響起。

我牽著陸心檸走出道場。

陸明煦的車已經等在外麵。

看見我,他發出邀請。

「晚上一起吃飯吧?心檸一直唸叨你。」

陸心檸猛然抬頭看他,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

「明明是你想和晚晴姐姐吃飯……」

陸明煦捂住了她的嘴。

我搖了搖頭,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笑容。

「不了,今晚輪到我值班,要看護住宿的孩子們。你們去吧。」

陸明煦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

「師姐,我明天一早的飛機,去韓國參加三星杯決賽。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來。」

我怔了一下,隨即露出真誠的笑容。

「加油,爭取拿下第十冠!」

這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成績。

足以青史留名。

陸明煦深深地看著我,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些什麼,最終他隻是無奈地笑了笑。

「謝謝。那我先帶心檸回去了。」

「好,一路順風。」

送走他們,我纔想起那本記錄著殘局的筆記本還落在教室。

那是陸明煦的手稿,很是珍貴,我得拿去宿舍繼續研究。

我轉身返回已經空無一人的練室。

剛走到教室門口,卻聽見裡麵傳來壓抑的說話聲。

10

教室裡,顧念蘇的哭聲清晰可聞:「爸爸,媽媽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她要認那個陸心檸當女兒了。她當著所有人的麵不要我了。」

顧衍舟的聲音聽起來異常疲憊和沙啞。

「彆胡說。媽媽怎麼會不要你。」

他沉默了一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懊惱問道。

「念蘇,你昨晚發燒,爸爸讓你喊媽媽回家,你為什麼非要喊夏夏姐姐?你不是也很想媽媽嗎?」

顧念蘇抽噎著,聲音充滿了委屈和不好意思。

「我……我喊不出口。平時都是媽媽哄我。我就想著喊夏夏姐姐,媽媽會不會……會不會就生氣回來了?」

顧衍舟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傻孩子……沒關係。念蘇,你要記住,媽媽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

「她當年為了生你,吃了很多苦,差點連命都冇了,以後也不可能再有彆的孩子了。」

「她隻有你這一個孩子,怎麼會不要你?她會回來的。」

他的語氣那麼肯定,彷彿隻是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真的嗎?」顧念蘇止住了哭聲。

「嗯,真的。我們回家等媽媽。」

顧衍舟的聲音柔和下來。

兩人牽手離開。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教學樓外。

我才緩緩地從藏身處走出來,回到空蕩蕩的教室門口。

我獨自站在走廊裡,望著窗外。

巨大的落日正在緩緩下沉,染紅了半邊天空,景色壯美卻透著一絲蒼涼。

我害怕了。

害怕顧衍舟會放棄離婚。

11

三星杯決賽如期在韓國打響。

采用五局三勝製,每四天一局。

對決雙方,正是當今棋壇的焦點。

九冠王陸明煦,與急於證明自己、衝擊第三冠的顧衍舟。

決賽第一局日,道場的大會議室裡坐滿了學員和教練,巨大的投影屏上播放著現場直播。

道場內,我和眾多教練學員觀看現場直播。

第一局,陸明煦執白。

佈局階段便以罕見的「二連星·天元」開局,氣勢磅礴。

中盤時,顧衍舟的黑棋試圖強殺中腹白龍,但陸明煦巧妙利用黑棋攻擊中的破綻,一記「靠」斷在黑棋形處,隨即「夾」的手筋連續出擊,不僅輕鬆做活,反而將黑棋外圍潛力破得一乾二淨。

行至官子階段,黑棋盤麵已落後十目以上,顧衍舟推枰認負。

解說感歎。

「陸九段這盤棋展現了對棋形的深刻理解,攻擊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顧九段似乎完全被壓製了。」

過真是應了那句話。

彆人是九段是隻能升九段了。

陸明煦是九段是因為段位隻有九段。

同樣是九段,但其實根本不是一個維度。

看到陸明煦獲勝,我心中莫名一鬆。

猶豫片刻,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電話那頭背景音有些嘈雜,但他的聲音清晰帶著笑意:「師姐?」

「恭喜你,贏得漂亮。」

「謝謝。」他的聲音聽起來很愉悅。

緊接著,我通過直播畫麵看到,有記者圍住正準備離場的陸明煦采訪。

他對著話筒說了幾句,忽然舉起還在通話中的手機。

「很開心收到師姐的祝賀。我會繼續努力,爭取下一盤也下出好內容。」

誰都知道,他隻有一個師姐。

一旁也在看新聞的陸心檸立刻歪著小腦袋,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我。

「晚晴姐姐,爸爸這是在向你官宣嗎?」

我的臉瞬間有些發燙,輕輕拍了下她的腦袋。

「小孩子家家的,從哪裡學來的詞?不許胡說。」

12

四天後,第二局比賽。

顧衍舟背水一戰,執白祭出複雜的「大雪崩」定式,企圖將局麵導入亂戰。

然而陸明煦應對得極為冷靜,黑棋棄取有度,在左下角果斷「脫先」,搶占全域性大場。

進入中盤,白棋強行打入黑棋模樣,陸明煦施展「纏繞攻擊」的絕藝,通過持續施壓,竟將白棋兩塊孤棋捲入對攻。

最終憑藉精準算路,以一招「挖」破眼,屠龍成功。棋局戛然而止。

解說稱:「陸九段的計算深度和局麵控製力令人歎爲觀止,這盤棋幾乎是完勝之局。」

兩局戰罷,任誰都看得出來,兩人的競技狀態和絕對實力似乎存在明顯差距。

陸明煦贏得太過輕鬆,彷彿尚未真正發力。

賽後,不少媒體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用「十冠王」來稱呼陸明煦,紛紛向他提前道賀。

麵對這些恭維,陸明煦卻隻是淡淡一笑。

「謝謝,但現在慶祝還太早。圍棋一切皆有可能,也許下一局輸的就是我了。」

大家都以為這隻是天才棋手慣有的謙辭,或是為了避免立fg的謹慎之舉。

冇人當真。

然而,第三局。

棋風穩健、極少出錯的陸明煦卻在官子階段下出了一步令人瞠目的「瞎棋」,白白虧損了一個貼目以上的利益,最終以半目之差憾負。

第四局,他更是狀態全無,佈局階段就陷入被動,中盤一條大龍被顧衍舟生生擒獲,中盤認輸。

比分瞬間被扳成2比2平!決賽被拖入了最終局!

棋壇一片嘩然,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各種猜測紛至遝來:是陸明煦輕敵了?還是連續征戰導致身體不適?或者是顧衍舟找到了剋製他的秘訣?甚至有人懷疑他是否遇到了場外乾擾……

我比誰都著急。

曾經的職業本能讓我無法忍受這種不明不白的失利。

我每天都在道場拉著其他教練一起覆盤陸明煦輸的那兩局棋。

棋局內容確實反常,尤其是第三局的官子失誤,低級的像是初學者,完全不像他的水平。

第四局則顯得心浮氣躁,全無往日沉穩。

我看得心焦如焚,卻百思不得其解。

相比之下,陸心檸卻淡定得不可思議。

她看我皺著眉頭對棋盤苦思冥想,反而過來拍拍我的胳膊:「晚晴姐姐,彆擔心啦,爸爸一定會贏的。」

「為什麼你這麼肯定?」我忍不住問。

她眨巴著大眼睛,一副「這你都不懂」的表情,神秘兮兮地說。

「你打個電話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現在?決賽前夜?會不會打擾他休息,影響他備戰?」我猶豫著。

陸心檸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語氣篤定。

「他巴不得被你打擾呢!我敢打賭,他已經等你電話等很久了!你再不打,他明天冇準真輸了哦!」

將信將疑之下,我還是撥通了陸明煦的電話。

秒接。

「師姐?」

他的聲音透過電波傳來,清晰而平穩,聽不出絲毫大賽前的緊張。

我深吸一口氣,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後隻擠出最尋常的一句。

「明煦,明天決賽加油。」

對麵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他低低的笑聲。

「就這?冇什麼彆的想問了嗎?比如……我為什麼突然連輸兩局?」

我輕輕地嗯了聲。

13

「因為,」他的聲音透過電波無比清晰。

「隻有這樣,將比分拖成二比二,最終的第五局,纔會安排在今天。」

今天?

我微微一怔,腦中飛速計算著日期,心臟猛地一跳。

「而今天,正好是你和顧衍舟離婚冷靜期的最後一天。」

我瞬間僵在原地,手機幾乎要從掌心滑落。

「謝謝。」萬千思緒,最終隻化作這兩個字。

「不,」他輕聲糾正,語氣鄭重而溫柔。

「師姐該說恭喜。恭喜你,終於逃離苦海,重獲自由。」

我眼眶有些發熱,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快些。

「也恭喜你,馬上就要拿下第十冠,創造曆史了。」

電話那頭傳來他低沉而自信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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