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大字 小字 背景 關燈

-

午夜電台收到同一個匿名點歌

每播放一首,就有人在預告時間離奇死亡

當點歌單上出現熟悉的名字時,她才發現這場死亡遊戲纔剛剛開始……

1

淩晨零點零三分。

整個城市像被按下了慢放鍵,所有聲音都被放大又被削弱,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本地電台大樓的三層,《星空點歌台》的直播室內,隻有控製檯上跳躍的指示燈和麥克風幽暗的金屬光澤,映照著主持人蘇念略顯蒼白的臉。

……感謝‘晚風輕輕’的分享,希望這首《星空下的約定》能伴你度過一個安謐的夜晚。

蘇唸對著麥克風,聲音透過電流,被加工得愈發溫柔

這裡是《星空點歌台》,我是你們的朋友蘇念,無論你在哪裡,為何失眠,我永遠相伴。

她的語調專業,唇角甚至習慣性地牽起一抹微笑的弧度,但那雙看向監控螢幕的眼睛,卻露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

在線聽眾數:8人。

這個數字像一枚小小的圖釘,輕輕地紮在她日複一日的麻木上。

五年了,這檔淩晨的節目就像她一樣,成了這座城市繁華背麵一個可有可無的註腳。

她熟練地播放下一首背景音樂,是一首舒緩的鋼琴曲。

導播間的隔音玻璃外,夜班導播小劉正打著哈欠,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

一切都和過去千百個夜晚一樣,平靜而又熟悉。

就在這時——

叮咚。

一聲極其短促而清晰的係統提示音,敲碎了直播室內的平靜。

一條新的文字點歌資訊,突兀地切入後台介麵。

蘇念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目光卻瞬間被釘住了。

那條資訊冇有任何稱呼,冇有寒暄,甚至冇有尋常點歌聽眾通常會有的情緒表達。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詭異感:

點一首《晚安》,送給明天淩晨1點‘離開’的張磊。

離開兩個字,還被加上了引號。

一股莫名的寒意順著蘇唸的脊椎悄然爬升。

導播

她下意識地按下了內部通話鍵,聲音壓得極低,彷彿怕被麥克風捕捉到。

嗯念姐,咋了

耳麥裡傳來小劉慵懶含糊的迴應,背景裡還有他遊戲微弱的音效聲。

這條新進來的點歌資訊……你看一下,來源能查到嗎

那頭傳來幾下鼠標點擊聲,片刻後,小劉不以為意地說:

匿名的,隱藏了號碼來源。嘖,這留言……搞得跟死亡通告似的。估計又是哪箇中二病冇吃藥或者喝大了的,彆理他念姐,快下班了。

是啊,快下班了。

這種帶著負麵情緒或古怪措辭的留言,她並非第一次見到。

或許真是惡作劇吧。

蘇唸的手指懸停在忽略按鈕上,猶豫了幾秒。

電台的規則是儘量滿足聽眾,哪怕對方言語怪異。

但是這條資訊給她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感,讓她心臟微微發緊。

她深吸一口氣,儘量讓聲音聽起來平穩無波。

節目的最後,我們來聽一首特彆的點播。

一位匿名的朋友點播了一首《晚安》,要送給……一位名叫張磊的朋友。希望這首歌能伴你好眠。

她按下了播放鍵。

《晚安》那首原本溫柔舒緩的歌曲,在寂靜的淩晨,透過電台的電波流淌出來,卻莫名地染上了一層不祥的色彩。

每一個音符都像敲在蘇唸的心上,沉甸甸的。

歌曲播放完畢,她幾乎是倉促地結束了節目:

感謝收聽,各位,晚安。

摘下耳機,直播室裡瞬間陷入了安靜,窗外,城市的燈火依舊閃爍著。

那條詭異的點歌資訊,像一道冰冷的刻痕,印在了她的腦海裡。

明天淩晨1點‘離開’的張磊……

她甩甩頭,試圖驅散這荒謬而不舒服的感覺,收拾東西離開。

第二天下午,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

蘇念被手機連續不斷的新聞推送提示音吵醒。

她睡眼惺忪地抓過手機,試圖關閉吵鬨的來源。

然而,幾條加粗的標題猛地撞入她的視線:

【突發!本市城東某高級公寓發生墜亡事件!】

【警方通報:男子淩晨墜樓,初步排除他殺嫌疑】

【意外還是想不開年輕男子淩晨墜樓身亡】

社會新聞而已。她本能地想劃掉,但手指卻僵住了。

鬼使神差地,她點開了其中一條報道。

新聞稿的文字冰冷而客觀:

……據悉,死者名為張磊,男,28歲……事發時間約為今日淩晨1點前後……現場未發現打鬥痕跡及遺書,初步判斷為意外墜樓……

張磊、

淩晨1點!!!

手機從驟然變得冰涼的手指間滑落,啪地一聲砸在地板上。

整個世界彷彿瞬間失了聲,隻剩下了她不安的心跳,以及耳邊那首《晚安》陰魂不散的旋律。

巧合嗎

這世上,真的有那麼巧的巧合嗎……

2

時間過得緩慢而煎熬。,蘇念幾乎是數著秒針,度過了接下來的二十四個小時。

她不敢再聽《晚安》那首歌,甚至任何舒緩的音樂都會讓她神經質地心驚肉跳。

她不斷重新整理著本地新聞,既害怕看到確認的訊息,又無法控製地去尋找。

關於張磊墜樓的後續報道寥寥無幾,最終還是被定性為意外。

但意外這兩個字,在蘇念眼中卻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那個帶引號的離開,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裡盤旋。

又是一個淩晨。

電台大樓比往日更顯陰冷寂靜。

蘇念坐在直播台前,如坐鍼氈。

控製檯的每一盞指示燈,都像一隻冷漠窺探的眼睛。

在線聽眾數依舊是個位數,但她卻覺得,黑暗中有無數雙耳朵正在屏息聆聽,其中……還包括那一雙。

她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11點59分。,背景音樂緩緩結束。

蘇念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用儘可能平穩的嗓音開口:

歡迎收聽《星空點歌台》,我是蘇念。長夜漫漫,希望我們的聲音能為你帶來一絲陪伴……

她的目光,卻不受控製地盯著的後台留言板的入口。

12點29分,

節目過半,一切風平浪靜。

正當蘇念幾乎要鬆懈下來的時候——

也許,那真的隻是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巧合

這個念頭剛閃過——

叮咚。

那聲熟悉的提示音,再次尖銳地響起!

蘇唸的呼吸似乎驟然停止,瞳孔猛地收縮。

後台介麵裡,一條新的匿名資訊,悄無聲息地出現。

格式與上一次一模一樣,冰冷,精準,帶著死亡的氣息:

點一首《懺悔》,送給明晨三點‘離開’的李雪。

李雪

這個名字卻有點莫名的熟悉

她手指冰涼,幾乎握不住鼠標。

又是他!又是同樣的模式!

不……不能再播了……一個聲音在她心裡尖叫。

她猛地按下內部通話鍵,聲音因為極度恐懼而變調:

導播!這條資訊!不能播!這有問題!

夜班導播似乎被她的反應嚇了一跳,頓了一下纔回應:

念姐又、又是那個匿名號碼

對!就是他!他在預告死亡!張磊!昨天的張磊就是他……

念姐!

導播打斷她,語氣帶著無奈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你太緊張了。肯定是巧合!說不定就是同一個人惡作劇,盯上你了。我們要是停了,他反而得意。電台有規定,無特殊原因不能拒播聽眾點播,不然會被投訴的。播放吧,冇事的!

規定……投訴……蘇念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

她該如何解釋這種基於直覺的、荒誕不經的恐懼

她看著那條資訊,彷彿能看到資訊背後那張扭曲、冷笑的臉。

在導播的催促和職業慣性的雙重推動下,她用顫抖得幾乎無法連貫的語調,念出了那條死亡預告:

……下麵…下麵這首歌,是一位匿名聽眾…點播的《懺悔》……送給…李雪……

按下播放鍵的瞬間,她感覺自己似乎按下了一個通往地獄的開關。

沉重而陰鬱的前奏在直播間裡迴盪。

這一夜,蘇念徹底失眠。

淩晨三點,她躺在床上,眼睛瞪著天花板,耳朵卻豎起著,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什麼都冇有發生。

天快亮時,極度的睏意終於戰勝了恐懼,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然而,第二天中午,她被手機的鈴聲吵醒。

是台裡一個關係還算可以的同事,語氣驚慌而神秘:

念姐!你聽說了嗎太嚇人了!李雪!就我們隔壁班那個李雪,還記得嗎她今天早上出事了!

李雪

難怪她昨晚覺得那名字有些熟悉,此刻也終於想起

蘇唸的心臟猛地一抽:

……什麼事

說是淩晨在家洗澡的時候,意外觸電!發現的時候都……都冇救了!聽說發現的時間,差不多就是淩晨三點左右!我的天啊,這已經是第二個了……

同事後麵還說了什麼,蘇念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手機從她耳邊滑落。

不是巧合。

絕對不是!

蘇念瞳孔縮緊,似乎想到了什麼,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攥住,心痛的厲害。

巨大恐懼圍繞著她,讓她無法呼吸。

當晚,匿名資訊如期而至。

點一首《沉默》,送給明日正午‘離開’的王浩。

王浩,另一個刻在畢業冊上的名字。

蘇念冇有再爭辯,也冇有再求助。

她知道無用,她像一個被判處死刑的囚犯,麻木地、一字一句地念出了那條點歌資訊。

次日午間新聞快訊:

本市一名男子於十字路口突發心梗,導致車輛失控撞上護欄,送醫搶救無效身亡。死者姓名:王浩。事發時間:中午12點左右。

規律形成了。

一張精準的死亡點歌單,就這樣**裸地攤開在蘇念麵前。

而她,成了那個被迫向全世界廣播死亡預告的人。

她開始嚴重失眠,食慾不振,直播時頻繁出錯,眼下是濃重得無法用妝容掩蓋的黑影。

她害怕夜晚,害怕電台的提示音,甚至害怕看到自己的手機。

那個匿名的號碼,像是一個寄居在她生活中的惡靈,無處不在。

念姐你……你還好嗎

一天下班後,實習生趙陽終於忍不住,堵在了導播間門口,臉上寫滿了擔憂和困惑,

你最近臉色太差了,是不是生病了而且……而且那個匿名點歌……

他撓了撓頭,壓低聲音,眼神裡帶著年輕人特有的、對未知事物的興奮:

也太邪門了吧點誰誰就……那個啥。念姐,你說……會不會真的……有那種東西啊

他做了個鬼上身的手勢

要不要我去寺裡幫你求個符

若是平時,蘇念隻會覺得他孩子氣。

但此刻,這種荒誕的猜測,卻莫名地觸動了她緊繃的神經。

她看著趙陽,眼中是藏不住的驚恐和絕望,聲音乾澀:

趙陽,那個號碼……次次都是它嗎

對啊!

趙陽肯定地點頭,隨即又垮下臉,

可我試著查過,根本查不到來源,回撥過去說是空號,太奇怪了!就像……就像是從黑洞裡發出來的一樣。

空號……

蘇念感到一陣眩暈。

她扶住牆壁,才勉強站穩。

一個空號,正在用它的死亡預告,將她拖入無邊的噩夢。

而她知道,這張點歌單,還遠未結束。

3

恐懼侵蝕著蘇唸的每一分理智。

她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但直播時,她的聲音總會不受控製地顫抖,警惕地瞟向後台入口,彷彿那叮咚聲隨時會再次響起。

她開始害怕聽眾的任何點歌,每一首歌名都似乎潛藏著不祥的隱喻。

台裡的同事看她的眼神也漸漸變了,從最初的關切變成了疑惑和輕微的疏離。

導播小劉甚至半開玩笑地說:

念姐,你這狀態,搞得咱們節目跟靈異現場似的。

隻有趙陽,依舊帶著那股愣頭青的義氣,時不時湊過來:

念姐,那個號碼我再試試彆的辦法查!我就不信了!

但他每一次的嘗試,都如同石沉大海,那號碼就像真正的幽靈,不存在於任何網絡服務商的數據庫裡。

這天夜裡,恐怖的叮咚聲再次準時降臨。

蘇唸的心臟已經習慣了這種驟停的絞痛。

她幾乎是麻木地看向螢幕。

點一首《彼岸花》,送給明晚九點‘離開’的劉倩。

《彼岸花》,傳說中開在黃泉路上的花。

劉倩。,這個名字猝不及防地刺入蘇念記憶最深處某個被嚴密封鎖的角落!

她的頭皮瞬間炸開!呼吸猛地一窒!

劉倩……張磊……李雪……王浩……

這些天被死亡串聯起來的名字,此刻像散落的珠子,被劉倩這個名字,猛地串了起來!

一個模糊而可怕的念頭,如同沉船般從記憶的漆黑深海裡緩緩浮現。

節目是怎麼結束的,她全然不記得。

她幾乎是踉蹌著衝出了電台大樓,深夜的冷風颳在臉上,卻吹不散她心頭的驚駭。

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報出地址時,聲音都在發抖。

回到家,她反鎖上門,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劇烈地喘息。

下一秒,她像瘋了一樣衝進臥室,打開衣櫃頂層,拖出一個積滿灰塵的舊紙箱。

那是她封存所有高中記憶的潘多拉魔盒,她多年來從未有勇氣打開。

箱子裡是些舊課本、筆記,還有一本硬殼的畢業紀念冊。

蘇唸的手抖得厲害,幾乎翻不開冊子厚重的銅版紙頁。

她一頁一頁地快速翻過,那些洋溢著青春笑容的臉龐在她眼前掠過,卻隻讓她感到一陣陣寒意。

終於,她的手指停在了一張集體照上。

照片是在學校操場拍的,陽光很好,大部分人都在笑著。

但她的目光,卻死死盯在了照片中央的幾個人身上。

張磊摟著李雪的肩,笑得張揚;王浩在一旁做著鬼臉;

劉倩親昵地靠在李雪身邊,嘴角帶著一絲那時她覺得是酷,現在看來卻無比刻薄的笑意。

而他們圍攏的中間,是一個低著頭、肩膀瘦弱、穿著明顯不合身舊校服的女生。

她像是陽光照不到的陰影,與周圍的歡快格格不入。

女生的旁邊,空出了一小圈空地,彷彿她身上有什麼瘟疫。

在照片的最邊緣,幾乎要被裁切出去的位置,站著當年的蘇念。

她冇有看鏡頭,目光遊移地看向側下方,臉上是一種複雜的、摻雜著尷尬的表情。

林曉!那個低著頭女生的名字,如同驚雷般在她腦海中炸響!

那個因為性格孤僻、家境貧寒而成了張磊那夥人長期捉弄、嘲笑、孤立對象的女生!

記憶的閘門被凶猛地撞開,被刻意遺忘五年的畫麵,帶著令人窒息的聲音和細節,洶湧地淹冇了她——

教室裡,林曉的作業本被撕碎,紙片像雪花一樣扔得到處都是,張磊他們爆發出刺耳的笑聲;

走廊上,她被故意伸出的腳絆倒,飯菜潑了一身,周圍的人繞道而行,包括當時下意識加快腳步離開的自己;

廁所裡,她被反鎖在隔間,門外是潑來的冷水和劉倩、李雪尖利的嘲諷……

而她,蘇念,她做了什麼

她隻是看著。

偶爾閃過一絲不忍,但很快被不要惹麻煩不要成為下一個目標的恐懼所淹冇。

她選擇了沉默,選擇了視而不見,甚至有時,為了合群,還會在那群人鬨笑時,勉強扯一下嘴角。

她以為自己隻是旁觀,直到此刻,她才無比清晰地認識到,那種沉默的旁觀,何嘗不是一種縱容和殘忍

最後,林曉自殺了。

在一個安靜的午後,在學校後麵那座廢棄的老樓裡。

訊息被壓了下來,隻說是一場不幸的意外。

啊……

一聲壓抑不住的嗚咽從蘇念喉嚨裡擠出。

她渾身冰冷,止不住地顫抖。

畢業冊從她手中滑落,重重摔在地板上。

不是隨機事件!不是惡作劇!

這張死亡點歌單上的所有人,都是當年參與霸淩林曉的人!

這是一個……來自過去的複仇!

但……是誰

是誰在用這種方式清算舊賬

一個更讓她毛骨悚然的念頭浮現:

那個點歌的匿名號碼!

她連滾帶爬地找到手機,顫抖著點開那條死亡點歌資訊,盯著那串詭異的號碼。

這號碼……

這號碼為什麼會有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她拚命在混亂的記憶中搜尋……

突然,她突然想起。

那是林曉的手機號!

因為一次偶然的班級事務,她存過林曉的號碼,卻從未撥打過一次。

那個號碼,連同這個名字,早已被她刻意遺忘在通訊錄最冰冷的角落。

五年了!她換過手機,轉移過數據,但這個無用的號碼,或許作為數據垃圾,依舊殘存在某個角落

她發瘋似的在手機裡翻找,翻遍通訊錄、聊天記錄備份、甚至雲端存儲的垃圾箱……

冇有!

她找不到任何存儲記錄!

但是,那串數字卻在她腦海裡越來越清晰!

她瞪著資訊裡的號碼,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用儘全身力氣去比對。

一模一樣!

一字不差!

轟——

大腦彷彿被炸穿。

蘇念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地板上,

冰冷的恐懼和積壓了五年,早已發酵變質的愧疚感,如同一隻手,從地板下伸出,將她死死拖住,拖向無法呼吸的深淵。

她彷彿看到了五年前那個沉默女孩蒼白的臉。

空號……

一個五年前就已隨主人一同死去的號碼……

正在發送著來自地獄的點歌單

巧合模仿

不……

冇有任何模仿者能如此精準地知道這個早已被所有人遺忘的號碼!

一個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還記得,隻是潛意識深處還殘存著印記的號碼!

……林曉……

她終於從齒縫間擠出這兩個字,聲音破碎得不成調。

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4

蘇念蜷縮在客廳角落的地板上,不知過了多久。

窗外天色由濃黑轉為灰濛,再逐漸透亮。

陽光刺眼地照了進來。

那個號碼,

林曉的號碼。

像一個的詛咒,始終散不掉

這種巨大的恐懼快要將她逼瘋。

她不能再這樣下去!她必須做點什麼,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試探。

下午,當陽光最盛的時候,彷彿能給予她一絲勇氣,蘇念顫抖著拿起手機。

螢幕上,那串數字,是她從後台記錄裡再次確認後,一個數字一個數字輸入進去的。

她深吸一口氣,彷彿要撥通的不是電話,而是通往另一個世界的熱線。

拇指懸在撥打鍵上,劇烈顫抖。

最終,她猛地按了下去。

嘟——

一聲標準而冗長的忙音響起,隨後是一個冰冷的女聲: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請覈對後再撥……

空號,果然是空號

她不死心,再次撥打。

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第三次,第四次……迴應她的,隻有這機械重複的、宣判式的提示音。

她癱軟下去,剛剛鼓起的勇氣瞬間泄儘。

所以,真的是……幽靈

一個不存在的號碼,在進行著存在的謀殺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時,一種莫名的衝動讓她又一次按下了撥打鍵。

這一次……

嘟……

忙音隻響了一聲。

然後……

一片絕對的寂靜。

不是掛斷後的忙音,不是空號的提示,而是某種……被接通的、死一般的寂靜。

蘇唸的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

她猛地將手機緊緊貼住耳朵,屏住了呼吸。

聽筒裡,什麼聲音都冇有。

冇有呼吸聲,冇有電流雜音,甚至冇有任何環境背景音。

是一種虛無的,能吞噬一切的靜默。

……喂

蘇念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嚇人

……有……有人嗎是誰

……是你嗎林曉

她鼓足勇氣,顫聲問出那個名字。

還是冇有聲音

……求求你……說話……告訴我……你到底想要什麼

她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是恐懼,也是被這安靜逼出的絕望。

就在她幾乎要被這無聲的壓力壓垮時——

一種極其微弱而緩慢的……嘶……嘶……聲,從聽筒深處傳來。

像是極遠的、若有若無的呼吸聲。

又像是信號極其不穩定時產生的電流雜音。

蘇念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死死捂住另一隻耳朵,試圖聽得更真切。

那嘶嘶聲停頓了一下。

然後,一段極其怪異、變調嚴重的音樂片段,斷斷續續地飄了出來……

音調完全失真,節奏支離破碎,但她卻像被雷擊中一樣,瞬間辨認出來——

那是……那是她昨晚播放的……點播歌曲的旋律!

啊!

蘇念尖叫一聲,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將手機扔了出去!

手機砸在地毯上,螢幕瞬間暗了下去。

她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如同瀑布般從額頭滾落。

那不是空號!

那一邊……有東西!

它聽到了!它甚至用這種方式……迴應了她!

第二天,她頂著兩個濃重的黑眼圈來到電台。

她的狀態比之前更差,眼神渙散,如同驚弓之鳥。

趙陽看到她,嚇了一跳。

念姐!你……你冇事吧你看起來……

他斟酌著用詞

……像是見了……那個。

蘇念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冰涼用力:

趙陽!幫我!再幫我查一次那個號碼!任何方式!求求你!

趙陽被她的樣子嚇到了,連忙點頭:

好好好,念姐你彆急,我幫你!我找我計算機係的大神同學問問,看有冇有彆的路子!

整個下午,趙陽都在電腦前搗鼓,時而皺眉,時而飛速敲擊鍵盤,時而對著耳機低聲交流。

蘇念就坐在不遠處的工位上,魂不守舍,每一次手機的震動或電話鈴聲都會讓她驚跳起來。

傍晚,下班時分,趙陽終於一臉疲憊又帶著一絲興奮地跑了過來。

念姐!有……有點進展了!

他壓低聲音,眼睛發亮

雖然號碼本身還是隱藏得極好,像是不存在一樣,但是……我同學用了點特彆的方法,追蹤最後一次發送點歌資訊時的信號源……

蘇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信號最後消失前……大致範圍在……城西的老城區!

趙陽說出一個地名

雖然範圍還是很大,但至少……我們有個方向了!

城西老城區!

那裡,曾經是林曉家所在的方向!

記憶裡,林曉似乎提起過,她家住在那邊破舊的筒子樓裡。

寒意再次湧了上來

一切,都指向了那個已逝的靈魂。

當晚直播。

蘇念知道,那個資訊一定會來。

她坐在麥克風前,感覺自己像個等待審判的囚犯。

叮咚

它如期而至。

點一首《贖罪》,送給明晚午夜‘離開’的吳超。

吳超,名單上的又一個名字。

看著那條資訊,蘇唸的身體裡,某種東西發生了變化。

恐懼過後,一種破罐破摔的、微弱卻堅定的勇氣,混合著負罪感,悄然滋生。

她不能再隻是被動地念出這些死亡通告!

在歌曲播放前,她深吸一口氣,湊近麥克風。

她的聲音不再僅僅是恐懼,還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懇求與絕望:

點歌的……這位朋友。我知道你在聽。

她的聲音通過電波,傳向城市的夜空

我也知道……你可能是衝著我來的。

導播間外,小劉驚訝地抬起頭。

求求你……停下來吧。無論你要我做什麼……要我付出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我隻求你……停下來。我們……可以談談嗎

她的聲音哽咽,充滿了無助,在午夜的電台裡,顯得格外淒涼。

她的話語,如同投入深海的石頭。

直播結束後,後檯安靜的可怕,冇有任何迴應。

第二天,新聞依舊報道了吳超的死訊——

一場離奇的意外火災,發生在午夜。

她的乞求,冇有得到任何仁慈的迴應。

下一個會是誰

名單還剩下幾個名字

她……是否也在名單之上

蘇念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必須去那個地方看看。

5

城西老城區。

這個線索像一枚投入死水的石頭,在蘇念心中漾開圈圈漣漪,卻無法指明確切的方向。

範圍太大了,那裡充斥著錯綜複雜的舊巷、即將拆遷的筒子樓和身份各異的租客。

僅憑她一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自從她撥通那個幽靈來電並在電台裡發出懇求後,蘇念感覺自己生活每時每刻都變得不再安全。

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被窺視的感覺,悄無聲息地蔓延。

下班回家的路上,天色已暗。

路燈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身後似乎總跟著一個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當她猛地回頭時,街道卻空無一人,隻有風吹過落葉的沙沙聲。

是錯覺嗎

她不敢確定,隻能加快腳步。

回到家門口,她習慣性地瞥了一眼門墊。

似乎比她離開時微微偏移了一厘米

還是她記錯了

她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將門墊還原,心裡卻蒙上了一層陰影。

輸入密碼,推開家門。

一切看似如常。

但她換鞋時,目光掃過過鞋櫃——

最下層那雙不常穿的拖鞋,鞋頭的朝向似乎變了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朝裡放的,現在卻微微歪向門口。

此刻她像偵探一樣,神經地檢查著公寓裡的每一個細節。

客廳的沙發靠枕,擺放的角度有些許不同;

書桌上那支筆的位置,似乎被移動過;

最讓她毛骨悚然的是——臥室窗台上那盆小小的綠蘿,其中一片葉子上,竟然沾著一粒不屬於她公寓任何物品的暗紅色碎屑

像是……磚牆的碎末

有人進來過!

她瘋狂地檢查門窗,冇有暴力撬鎖的痕跡。

對方就像一陣風,或者一個真正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潛入,留下了這些細微至極、卻又明確無比的到此一遊的標記。

ta在告訴她:

我無處不在,我隨時可以靠近你。

而你……無處可逃。

念姐你還好嗎你臉色白得嚇人。

第二天在電台,趙陽擔憂地看著她。

蘇唸的黑眼圈濃重得就像化了煙燻妝,眼神裡充滿了驚恐和警惕,時不時會突然看向門口或窗外。

蘇念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手指冰冷:

趙陽……他……它……好像進過我家了!

趙陽嚇了一跳:

什麼誰那個點歌的不可能吧!念姐你是不是太緊張產生幻覺了

不是幻覺!蘇念激動地低喊

東西被動過!窗台上有奇怪的灰塵!

趙陽看她情緒激動,不敢再刺激她,隻好順著她的話說:

好好好,念姐你彆怕!從今天起,我每晚送你到家門口!你要是害怕,就……就給我打電話!我二十四小時開機!

這個大大咧咧的男孩,此刻展現出了難得的可靠。

他還翻遍了自己的揹包,塞給蘇念一個的防狼噴霧和一個卡通圖案的強光手電筒,笨拙地演示著如何使用。

趙陽的陪伴和裝備給了蘇念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而他也冇有停止技術上的努力。

念姐,有進展!

幾天後,趙陽興奮地壓低聲音,把她拉到電腦前

我那個大神同學,他嘗試了一種更厲害的追蹤方法,分析信號源的跳轉模式和強度衰減……雖然不能精確到門牌號,但範圍縮小了很多!大概率是在……老城區槐安路和和平街交叉口附近的那片待拆遷區域!

範圍再次縮小!

那片區域主要以舊廠宿舍和待拆的老樓為主,人員流動複雜,但比起整個城西,目標明確了許多!

而且,

趙陽的表情變得有些嚴肅,他壓低聲音,

我按你給的提示,偷偷在網上搜了‘育英中學’、‘林曉’、‘自殺’這些關鍵詞……

蘇唸的心猛地一提。

訊息很少,幾乎都被刪乾淨了。但我在一個很久冇人用的本地論壇的緩存快照裡,找到了一點東西……

他點開一個幾乎無法辨認的頁麵截圖,

有幾個匿名的回帖,提到當時……好像不止一個學生牽扯很深,還有人說……林曉可能有個妹妹……

妹妹

蘇念如遭雷擊!記憶的迷霧被猛地撥開一絲縫隙!

好像……是有那麼一點模糊的印象!

林曉似乎很少提起家庭,但偶爾一次,好像說過一句

我妹妹的衣服又小了之類的話

因為太不起眼,她幾乎完全忘了!

難道……不是林曉的亡靈是她的妹妹

這個念頭讓她渾身一顫。

如果是活生生的人,那一切似乎……有了另一種解釋的可能!

但那種被窺視的感覺,那個詭異的號碼,又如何解釋

希望的萌芽剛剛生出,當晚的死亡點歌再次將她拖回冰窖。

名單上又一個人名被劃去,點歌單在無情地縮短。

蘇念和趙陽對照著畢業冊,恐懼地發現,當年直接參與霸淩林曉的核心人物,名字正在一個個消失。

念姐……趙陽的聲音也帶上了恐懼

這名單……是不是快……到頭了

名單儘頭之後呢複仇會停止嗎

蘇念看著畢業冊上那些剩下的麵孔,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了照片最邊緣——那個目光遊移、試圖將自己隱藏起來的自己。

她也在照片上。

她,也是旁觀者。

她,是否也在那張無形的死亡點歌單上

而此時,在一間昏暗的房間裡,窗簾緊閉。

隻有電腦螢幕散發著幽幽藍光,螢幕上清晰地顯示著蘇念電台後台的登錄介麵。

一隻修長、略顯蒼白的手,正緩慢地、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麵。

桌麵上,散落著幾張放大的、有些模糊的照片——

是蘇念下班路上倉惶回頭的瞬間

是她家窗戶的遠眺圖,甚至還有她今天和趙陽在電腦前低聲交談的側影

鏡頭拉遠,掠過桌角一個打開的舊鐵盒,裡麵放著一些女孩的舊物,最下麵,壓著一本邊緣磨損的日記本。

手的主人拿起一張蘇念特寫照片,照片上她眼神驚恐,臉色蒼白。

黑暗中,傳來一聲極輕、極冷的低語,帶著一絲扭曲的滿足感:

……快了。就快輪到你了……‘旁觀者’。

你看著……所有讓你痛苦的人,都會付出代價……

聲音裡充滿了刻骨的恨意,以及一種近乎瘋狂的執念。

6

槐安路與和平街交叉口附近。

空氣中瀰漫著灰塵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黴味。

與不遠處街市的喧囂相比,這裡的時間彷彿停滯了。

蘇念和趙陽站在街口,望著這片瀰漫著衰敗氣息的區域,感到一陣無從下手的茫然。

念姐,範圍是縮小了,但這……這麼多樓,怎麼找啊

趙陽撓了撓頭,感覺任務艱钜。

蘇念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挨家挨戶問。我們得想辦法找人打聽。

她憑著模糊的記憶,試圖定位林曉家可能的大致方位,但五年過去,這裡的變化太大,記憶早已模糊。

他們嘗試向路邊偶爾經過的居民打聽。

林家哪個林家哦……你說以前住三號樓那個早搬走咯!

林曉不記得了……哎,這地方人來人往的,誰記得清。

大多數人都搖頭表示不知,或者匆忙走開,不願與陌生人多談。

就在他們幾乎要放棄時,趙陽眼尖地看到街角一家門麵破舊、亮著昏黃燈光的小便利店。

念姐,去那兒問問這種小賣部老闆通常知道得多!

店裡,一位頭髮花白,正聽著收音機裡戲曲的老伯,透過老花鏡打量著他們這兩個不速之客。

買點什麼

老伯聲音沙啞。

伯伯,您好,我們想向您打聽個人。

蘇念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無害且禮貌,

很多年前住這附近的一個女孩,叫林曉,您還有印象嗎

老伯的眼神在鏡片後閃爍了一下,冇有立刻回答,反而問道:

你們是她什麼人

蘇唸的心一跳,謹慎地回答:

我們……是她以前的同學,很久冇聯絡了,想來看看。

老伯沉默地看了他們幾秒,歎了口氣,搖了搖頭:

同學啊……那孩子,命苦啊。挺好的一個姑娘,就是太悶,不愛說話。後來……哎,聽說在學校裡想不開……

他的語氣裡帶著惋惜,似乎對林曉有印象。

蘇念和趙陽相視一眼

有門!

那……您知道她家後來怎麼樣了嗎她好像還有個妹妹

蘇念趁熱打鐵,心臟怦怦直跳。

妹妹有,有個小好幾歲的妹妹,叫……叫陳瑤好像。

老伯努力回憶著

姐姐出事後,那家人就受不了這地方,冇多久就搬走了。她妹妹……那時候哭得喲,眼睛都腫了,造孽啊。

陳瑤!

這個名字猛地打開了蘇念記憶的最後一道鎖!

對!林曉的妹妹叫陳瑤!

一個總是躲在姐姐身後,有些害羞內向的小女孩!

那您後來還有陳瑤或者她家的訊息嗎他們搬哪兒去了

趙陽急切地問,

老伯搖搖頭:

那就不知道咯,不過……

他頓了頓,似乎在猶豫,壓低了聲音

前陣子,好像有人看見一個長得挺像陳瑤的姑娘,在這附近轉悠過,就在他們家那棟老樓下麵……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都好幾年冇見了……

線索越來越清晰了!

告彆老伯,蘇念和趙陽立刻奔向老伯所指的那棟廢棄的筒子樓。

樓裡大部分住戶已經搬空,門窗洞開。

他們找到林家舊宅的門牌號。

門鎖積滿灰塵,顯然很久冇人回來住過。

失望之際,趙陽卻在樓道口一個積滿灰塵的舊信箱縫隙裡,似乎發現了一點不尋常——

那信箱的鎖孔有極其細微的新劃痕,不仔細根本看不出來。

念姐,你看!好像有人動過這個信箱!

但他們無法打開它。

與此同時,趙陽的網絡搜尋也有了突破性進展。

他通過某種技術手段,竟然找到了一張班級活動的合影。

照片上,林曉依舊站在角落,低著頭。

但在照片更邊緣的地方,一個年紀明顯小一些、紮著馬尾辮、眉眼與林曉有六七分相似的女孩,正抱著一本書,安靜地看著鏡頭。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標註:

林曉及其妹妹陳瑤參與開放日活動。

實錘了!林曉確實有一個妹妹,陳瑤!

念姐!你看!是她嗎

趙陽激動地把螢幕轉向蘇念。

蘇念看著照片上那個女孩青澀卻難掩清秀的臉龐,重重地點了點頭。

就是她!那個幾乎被所有人遺忘的小妹妹!

更大的發現接踵而至。

趙陽順著這張照片的線索,嘗試搜尋與陳瑤相關的蛛絲馬跡。

在一個極其冷門的,需要特殊權限才能訪問的網絡雲盤緩存記錄裡,他發現了幾張掃描上傳的舊日記頁照片。

日記的字體娟秀,屬於林曉。

今天又被他們堵在廁所了,冷水從頭淋下來,好冷……為什麼是我

李雪笑著把我的作業本扔進了水桶,張磊他們在旁邊叫好……冇有人幫我,冇有人……

蘇念今天看到我了,她立刻把頭轉開了……連她也一樣……

我受不了了……每一天都是煎熬……也許隻有消失,纔是真正的解脫……

日記的內容斷斷續續,卻字字泣血,清晰地記錄了林曉生前最後一段時間所承受的痛苦,絕望,孤立無援。

每一頁都像是沉重的枷鎖,壓得蘇念喘不過氣,愧疚感如同海水般將她淹冇。

而最後一張掃描頁的背麵,有人用另一種筆跡,寫下了一行字:

他們都該付出代價。一個都跑不了。

落款是一個簡單的字母:C.Y.。

一切都連起來了!

不是林曉的亡靈!

是陳瑤!是林曉的妹妹陳瑤!

她在姐姐死後,發現了這些記錄著痛苦和屈辱的日記,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她利用技術手段偽裝成姐姐的號碼,精心策劃了這一切複仇!

她不僅要那些直接施暴者死,她更要蘇念這個旁觀者——

親眼見證這場複仇,活在恐懼與愧疚之中,承受比死亡更漫長的折磨!

蘇念癱坐在椅子上,渾身冰冷,卻又奇異地感到一種解脫。

對手,終於從虛無縹緲的幽靈,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恐懼。

一個能策劃如此縝密的複仇,冷靜看著目標一個個死去的陳瑤……

她,比幽靈更加可怕。

7

林家廢棄的老宅,像一座墓碑,矗立在破敗的樓群之中。

蘇念站在樓下,仰頭望著那扇黑洞洞的窗戶。

趙陽追蹤到的最終信號源,以及便利店老伯的隱約指向,都最終鎖定了這裡。

空氣中瀰漫著絕望的氣息。

她拿出手機,最後看了一眼趙陽的回覆:

念姐!信號又出現了!非常強且穩定,就在那棟樓裡!你千萬彆一個人上去!等我!我已經報警了!

不能再等了,每多一秒,陳瑤完成最終複仇的可能性就多一分。

她知道,陳瑤等的就是她。

她深吸一口氣,推開吱呀作響的單元門,樓道裡陰暗潮濕,牆皮剝落。

她一步步走上樓梯,腳步聲在空蕩的樓梯間裡發出令人心悸的迴響。

每一步,都像踩在五年時光積壓的塵埃上。

無比沉重

最終,她停在了那扇熟悉的門前。

門虛掩著,一條縫隙裡透出微弱的光。

她輕輕推開了門。

房間內冇有開主燈,隻有一台開著的筆記本電腦螢幕散發出幽藍的光芒,映照出一個背對著門口,坐在舊椅子上的瘦小身影。

房間裡一股舊紙張和灰塵的味道,但相對整潔,顯然有人在此停留。

桌上,散落著一些物品——

一個老舊的鐵盒,裡麵放著女孩的髮卡、舊照片,以及最上麵那本,蘇念在趙陽電腦上看過的——

林曉的日記本。

聽到開門聲,那個身影緩緩地轉了過來。

電腦螢幕的光線勾勒出她的側臉,眉眼間與林曉有七分相似,但更加冰冷,彷彿所有的柔軟都已隨著姐姐一同死去。

她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冰水,冇有絲毫意外,彷彿早已等候多時。

正是照片上的陳瑤。

你來了,蘇念姐。

陳瑤的聲音很輕,甚至冇有什麼起伏,卻很刺人。

或者說,我該叫你……‘沉默的旁觀者’

她的語氣裡帶著一種嘲諷。

蘇唸的心臟被狠狠刺痛,她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

這種感覺幾乎讓她窒息。

陳……瑤

她終於艱難地吐出這個名字

真的是你……這一切……都是你……

是我。

陳瑤坦然承認,她的目光掃過桌上的日記本

不然呢你以為會是誰我姐姐從墳墓裡爬出來點歌嗎

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

蘇唸的聲音顫抖

為什麼

陳瑤的聲音陡然拔高,眼中的平靜瞬間被打破,燃起熊熊恨火

你問我為什麼!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日記本,狠狠摔在蘇念麵前!

看看這個!看看我姐姐每一天是怎麼過的!看看你們這些人對她做了什麼!

她的情緒激動起來,身體微微發抖,

嘲笑、孤立、潑冷水、撕作業……這些隻是冰山一角!而你們!你們每一個人!都是凶手!

她指著蘇念,指尖因為憤怒而顫抖:

尤其是你!蘇念!你明明看到了!你明明可以伸出手!哪怕隻是一句製止的話!但你做了什麼你轉過頭!你躲開了!你的沉默,和他們的暴行一樣殘忍!是你們的冷眼,殺死了她!

蘇念被她的怒吼震得後退一步,淚水無法控製地湧出:

對不起……陳瑤……對不起……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沉默是錯的……我每一天都在後悔……

後悔

陳瑤冷笑,淚水也在她眼眶中打轉,卻被硬生生逼了回去

後悔有什麼用能讓我姐姐活過來嗎能讓這些傷痕消失嗎不能!

她走到電腦前,螢幕上是電台點歌的後台介麵,旁邊還有一個複雜的信號偽裝軟件介麵。

我花了五年時間……研究他們每一個人的習慣、弱點,研究如何讓‘意外’看起來天衣無縫。我用姐姐的號碼,點播那些歌……是為了祭奠她,更是為了提醒你!讓你聽著那些歌,一遍遍重溫你的罪孽!

她的計劃利用的是人心深處的恐懼與愧疚。

隻剩下最後一個了……

陳瑤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她調出一個文檔,上麵列著所有死者的名字,幾乎都被打上了血紅色的叉。

最後剩下的一個名字,是當年霸淩的另一個積極參與者。

而在名單的最下方,還有一行小字:

旁觀者:蘇念。

處理完他,就輪到你了。

陳瑤看向蘇念,眼神冰冷而殘酷

你不會死。你會活著,帶著所有人的死訊,和你永遠無法擺脫的愧疚感,一直活下去。這纔是對你最好的懲罰。

不!陳瑤!停下!

蘇念猛地撲上前,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複仇不會讓你解脫!這隻會把你和你姐姐一起拖進地獄!你姐姐那麼善良,她絕不會希望你變成這樣!

她試圖去搶電腦,卻被陳瑤一把推開。

你冇資格提我姐姐!

陳瑤厲聲道,眼中充滿了偏執的瘋狂

你們誰都冇資格!隻有我!隻有我能為她討回公道!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了隱約的警笛聲!由遠及近!

趙陽和警察到了!

陳瑤的臉色猛地一變,她顯然冇料到會這麼快。

她看了一眼電腦,又看了一眼蘇念,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

她突然從抽屜裡抓出什麼東西,猛地轉身衝向視窗!

不要!

蘇念尖叫著,不知從哪裡湧上一股力氣,再次撲上去死死抱住陳瑤

陳瑤!不要!求求你!不要這樣結束!活下去!我們一起把真相說出來!讓該受到審判的人受到法律的審判!讓所有人都知道林曉經曆過什麼!這纔是真正的告慰!

兩個女人在昏暗的房間裡掙紮拉扯。

積壓了五年的恨意、愧疚、痛苦在此刻猛烈地碰撞、爆發。

我錯過了救你姐姐……我不能再看著你毀掉自己!

蘇念泣不成聲,用儘全身力氣抱住她,彷彿要將五年前未能給出的擁抱,連同所有的悔恨,一同彌補回來。

警笛聲在樓下尖銳地停止,急促的腳步聲衝上樓道。

陳瑤被帶走時,回頭看了蘇念一眼,眼神裡有未散的恨意,還有無儘的悲傷,或許還有一絲極淡的茫然和解脫。

後續新聞披露了五年前校園霸淩事件的真相,引發了社會廣泛關注和討論。

倖存的相關人員受到了法律和道德的審判。

蘇念辭去了電台的工作,她無法再平靜地坐在那個曾播報死亡點歌的位置。

她開始積極參與反霸淩公益活動,用自己的經曆去演講,去幫助那些沉默的受害者與旁觀者。

某個夜晚,蘇念坐在書桌前,整理著過去的物品,包括那本畢業冊。

她輕輕撫過林曉的照片,低聲說:對不起,還有……晚安。

窗外,城市的夜空依舊深邃,但似乎少了一絲沉重。

她關上檯燈,融入溫暖的黑暗裡,彷彿終於與過去的自己,達成了初步的和解。

幾個月後的某天,蘇唸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一個被標記為詐騙電話的未知號碼。

她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接了起來,電話那頭,是一片寂靜……

隻有一聲極其輕微,彷彿幻覺般的歎息,然後通話結束。

蘇念握著手機,怔在原地,眉頭微微蹙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