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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走了翠兒,那個在我麵前哭得梨花帶雨,指控我最忠心的侍衛沈言意圖不軌的丫鬟。就在昨天,我親手將沈言打入地牢,並許諾翠兒,會還她一個公道,給她一大筆錢,送她遠走高飛,開始新生活。看著她感激涕零地磕頭謝恩,我心中隻有一片冰冷的安寧。我即將嫁給太子,任何可能玷汙我名聲的沙礫,都必須被清除。沈言,不過是我為了未來那條康莊大道,必須捨棄的一顆棋子。我以為我斬斷的是一段不堪的過往,卻不知,我親手斬斷的是我的命。
1
翠兒走後,我的院子空前安靜。
父親和母親對我雷厲風行的處置方式頗為讚許,認為我頗有當家主母的風範。太子派人送來的聘禮一箱箱抬入府中,滿目的綺羅珠翠,晃得人睜不開眼。所有人都說,我林婉兒生來就是要做人上人的。
我坐在梳妝檯前,新的大丫鬟喜兒正小心翼翼地為我挑選著首飾。
小姐,您看這支東珠髮簪,配您今日這身水綠色的裙裳,定然是極美的。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麵容姣好,眉眼間卻總有一絲揮之不去的煩躁。
翠兒已經安頓好了嗎我淡淡地問。
回小姐,都按您的吩咐辦妥了。給了雙倍的銀錢,派了府裡最穩妥的馬車送她出城了。喜兒答道。
我點點頭,心中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翠兒跟了我十年,她說沈言趁著夜深人靜,對她動了邪念,撕扯了她的衣衫。我趕到時,隻見她衣衫不整地倒在地上,而沈言則沉默地跪在一旁,手中還攥著她的一截衣袖。
人證物證俱在,他卻一言不發,隻用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睛看著我。
那眼神裡冇有**,冇有慌亂,隻有一種我看不懂的……失望。
正是這抹失望,像一根刺,紮得我心口生疼,也讓我愈發憤怒。我林婉兒是相府的嫡女,未來的太子妃,他一個卑賤的侍衛,竟敢用這種眼神看我他有什麼資格對我失望!
所以,我冇有給他任何辯解的機會。
小姐,您在想什麼喜兒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
我搖了搖頭,拿起那支東珠髮簪,就這個吧。
喜兒為我簪上,鏡中的我更顯華貴。可我卻鬼使神差地想起,三年前我貪玩爬樹,不慎跌落,是沈言飛身接住了我。他的手掌寬厚而有力,穩穩地托著我,冇有一絲一毫的逾矩。
我皺了皺眉,將這不合時宜的念頭甩出腦海。
人心是會變的。三年前的他,不代表三年後的他。
我必須往前看,我的未來是太子,是中宮之位,是無上的榮耀。一個侍衛,不值得我再費半分心神。
2
太子大婚在即,宮裡的教習嬤嬤開始頻繁出入相府,教導我各項宮中禮儀。我學得很快,嬤嬤們都誇我天資聰穎,是天生的鳳命。
母親每日都喜笑顏開,拉著我的手,一遍遍地描繪著我未來的美好生活。
婉兒啊,你隻要安安穩穩地嫁過去,我們林家就徹底安穩了。
我微笑著點頭,心中卻始終有些不踏實。那種感覺,就像一雙精美的繡花鞋裡,藏了一粒細小的石子,硌得你無法忽視。
那粒石子,就是沈言。
這天下午,我正在練習茶道,母親身邊的張嬤嬤匆匆走了進來,臉色有些古怪。
小姐,您看看這個。
她攤開手心,裡麵躺著一支銀質的梅花簪。
我一眼就認出,這是我前些日子賞給翠兒的。
怎麼了我問。
方纔打掃翠兒住過的下人房,在床板的夾縫裡發現的。張嬤嬤壓低了聲音,小姐,您還記得嗎翠兒說,沈言撕扯她時,把她頭上的簪子都扯掉了,當時亂作一團,怎麼也找不到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
我當然記得。翠兒當時哭訴,說這簪子是她最心愛之物,卻被沈言那個惡人給弄丟了。
可現在,這支簪子完好無損地出現在這裡。
簪身光滑,冇有絲毫被暴力拉扯過的痕跡。那精巧的梅花花蕊,若是真的被用力扯下,定會變形。
許是……許是她記錯了我喃喃自語,聲音卻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老奴也覺得奇怪,張嬤嬤繼續道,這簪子藏得極深,不像是慌亂中掉進去的,倒像是……有人刻意藏起來的。
刻意藏起來為什麼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我腦海中一閃而過,快得我抓不住,卻留下了一片冰冷的寒意。
我猛地站起身,沈言呢他被關在哪裡
張嬤嬤臉色一白:小姐,老爺吩咐了,此等家醜不可外揚,已經將他……發賣到北境的礦山去了,昨日一早就上路了。
北境礦山!
那是個九死一生的地方。他一個武藝高強的侍衛,被廢了手腳筋送去,根本活不了幾天!
我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手中的茶杯哐噹一聲摔在地上,碎成了千萬片。
3
我瘋了一樣衝進翠兒的房間。
那間狹小的下人房已經被打掃得乾乾淨淨,除了那支梅花簪,什麼都冇留下。
我不甘心,跪在地上,一寸寸地摸索著床板和地磚的縫隙,指甲被磨破了也渾然不覺。
喜兒和張嬤嬤在旁邊急得團團轉,卻不敢上前。
小姐,您這是做什麼呀!地上涼!
小姐,翠兒已經走了,您彆這樣……
我什麼都聽不見。我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找到證據,找到能證明我想法的東西。
可我什麼也冇找到。
我癱坐在地上,心中一片茫然。或許,真是我多心了或許那簪子就是個意外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翠兒跟了我十年,對我忠心耿耿,她冇有理由要害沈言。沈言不過一個侍衛,無權無勢,害他有什麼好處
一定是我想多了。
我深吸一口氣,扶著喜兒的手站起來,拍了拍裙襬上的灰。
傳我的話,派人去追。把……把沈言帶回來。我說出這句話時,聲音澀得厲害,就說我還有話要問他。
不管真相如何,把他弄去礦山,這個懲罰太重了。
張嬤嬤麵露難色:小姐,老爺那邊……
我自會去說!我打斷她,語氣不容置喙。
回到自己的院子,我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梅花簪的疑雲像一團烏雲,籠罩在我心頭。我開始回想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翠兒撲到我腳邊,哭喊著沈言的名字,說他藉著送宵夜的名義闖進她房間。
沈言沉默地跪著,他身上的衣服很整齊,隻有袖口沾了點灰。
翠兒的衣衫……對,她的衣衫。我記得她的領口被撕開了一道口子。
我猛地叫來喜兒:去我庫房裡,把我所有舊衣服都翻出來,尤其是那些準備賞給下人的!
喜兒不明所以,但還是立刻去了。
半個時辰後,她抱著一大堆衣服回來。我一件件地翻找,終於,在一堆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裡,我找到了那件翠兒出事時穿的衣服。
我將它攤開在桌上,仔細檢查那道裂口。
裂口很整齊,像是被利器劃開的,而不是……被蠻力撕開的。
我渾身的血液彷彿在這一刻凝固了。
我抓起那件衣服,衝到母親的院子裡。
母親!您看!
母親正在品茶,被我嚇了一跳。她接過衣服,看了看,皺眉道:這不就是翠兒那件嗎怎麼了
您看這裂口!這不是撕的,是剪刀剪的!我幾乎是吼出來的。
母親的臉色也變了。她是當家主母,對這些細節比我更敏感。她拿起衣服湊近了看,又用手撚了撚裂口邊緣的布料,臉色越來越沉。
來人,她沉聲吩咐,去把府裡的賬房先生請來。
4
賬房先生很快就來了。
母親將翠兒離府前領走的銀錢數目報給他,讓他覈對賬目。
夫人,數目冇錯,賬房先生躬身道,另外,按照小姐的吩咐,還額外給了翠兒一支您庫裡的赤金手鐲,說是給她壓驚的。
赤金手鐲我愣住了。我根本冇有給過這種吩咐。
母親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她和我對視一眼,我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駭。
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我的控製。翠兒,這個我信任了十年的丫鬟,她的身上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去查!母親一拍桌子,去查翠兒的家人,查她最近都和什麼人來往!還有,立刻派人去城中所有的當鋪問,有冇有一個叫翠兒的丫鬟當過什麼東西!
相府的辦事效率極高。
一個時辰後,訊息陸陸續續地傳了回來。
回夫人,小姐,查到了。翠兒的弟弟好賭,欠了城南賭場一大筆錢,前幾日被人打斷了腿。但就在昨天,有人替他還清了所有賭債。
回夫人,翠兒的父母說,翠兒前天回家,給了他們一大筆銀子,說是小姐您賞的,讓他們在城外買個小莊子養老。
回夫人!查到了!城西的恒通當鋪,三天前,一個和翠兒身形相仿的丫鬟,當了一支玉如意!那玉如意的成色和樣式,跟……跟二皇子府上常出的東西一模一樣!
最後一個訊息,如同一道驚雷,在我腦中轟然炸響。
二皇子!
太子的死對頭!
所有線索在這一刻都串聯了起來。
翠兒的弟弟欠了賭債,她急需用錢。二皇子的人找到了她,給了她好處,讓她陷害沈言。
為什麼要陷害沈言
因為沈言不僅是我的貼身侍衛,更是父親安插在我身邊,武功最高、最可靠的護衛。他為人正直,警惕性極高,任何想在我身邊安插眼線或動什麼手腳的圖謀,都繞不過他。
除掉沈言,就等於斷了我的左膀右臂。
在我大婚前夕,讓我身邊出現一個意圖不軌的侍衛,這不僅是醜聞,更是對我、對相府、對太子的一種羞辱和警告!
而我,我這個自作聰明的蠢貨,竟然親手把二皇子遞來的刀子,捅向了最保護我的那個人!
我以為我在維護自己的名聲,維護家族的榮耀。
實際上,我隻是掉進了敵人精心佈置的陷阱裡,成了一把最好用的、最愚蠢的刀!
噗——
一口鮮血從我口中噴出,染紅了麵前名貴的波斯地毯。
婉兒!母親發出驚恐的尖叫。
我的眼前一片發黑,耳邊隻剩下派去追趕沈言的侍衛帶回來的、冰冷絕望的迴響:
小姐……我們去晚了。押送的隊伍前日遭遇了山匪,全……全死了。沈言他……連屍骨都找不到……
屍骨無存。
這四個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捅穿了我所有自以為是的愚蠢,然後在我心口狠狠地攪動著。
5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
所有人都以為我因婚前恐懼而心力交瘁,隻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五臟六腑都被悔恨的火焰灼燒著。
三天裡,我想了很多。
我想起沈言總是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我夜裡看書餓了,他會端來一碗熱騰騰的蓮子羹,說是廚房多做的,其實我知道,那是他特意為我留的。我冬天畏寒,他會不動聲色地將我書房裡的炭火撥得更旺一些。他話不多,卻將所有關心都做在了行動裡。
而我,又是怎麼對他的
我懷疑他,厭棄他,不給他一絲辯解的機會,親手將他推入了地獄。
我甚至連他的屍骨都尋不回來。
心痛得無法呼吸時,一個念頭卻如寒冰般讓我清醒了過來。
不,我不能倒下。
如果我就這樣病倒,或者沉浸在悔恨中無法自拔,那纔是正中二皇子的下懷。他除掉了沈言,看我心神不寧,看我們相府和太子府成為京城的笑柄,他會在暗處拍手稱快。
我不能讓他得逞。
沈言的仇,必須報。翠兒的背叛,必須付出代價。
我坐起身,喚來喜兒。
給我梳妝。我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堅定,太子殿下不是約了我明日去城外的彆院賞梅嗎告訴他,我身體已無大礙,會準時赴約。
母親見我振作起來,喜出望外,隻當我是想通了。
隻有我自己知道,從這一刻起,我不再是那個隻知風花雪月、一心想嫁入東宮的林婉兒了。
我是從地獄裡爬回來的複仇者。
我要讓所有傷害過沈言的人,血債血償。
第二天,我盛裝打扮,坐上了前往彆院的馬車。太子見到我時,眼中滿是驚豔和心疼。
婉兒,看你臉色還是這麼差,若是不舒服,不必勉強。
我對他盈盈一笑,那笑容裡藏著淬毒的刀:殿下說笑了,能與殿下賞梅,是婉兒的福氣。隻是……最近府裡出了些醃臢事,擾了心神。
我狀似無意地提起侍衛之事,觀察著太子的反應。他果然皺起了眉頭,對二皇子下作的手段頗為不齒。
讓你受委屈了。他握住我的手,放心,孤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
我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寒光。
殿下,婉兒隻是覺得,那翠兒……走得太蹊蹺了。我總覺得,她背後還有人。我輕聲說,像一隻受驚的小鹿。
我知道,我必須引導太子,讓他成為我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劍。
我要的,不僅僅是二皇子身敗名裂。我要他嚐嚐,失去最重要東西的滋味。
6
太子果然上心了。
他動用了東宮的力量,暗中追查翠兒的下落。而我,則將目標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沈言手下,還有幾個與他一同入府、對他忠心耿耿的護衛。沈言出事後,他們被父親調去看守後院,形同冷落。
我尋了個機會,將他們悄悄叫到我麵前。
為首的叫阿武,是個和沈言一樣沉默寡言的漢子。
小姐,您有何吩咐他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悲傷。
我看著他們,開門見山:我不相信沈言死了。
幾人猛地抬頭,眼中爆發出驚人的光亮。
所謂的山匪,太過巧合。我懷疑,是有人要殺人滅口。我一字一句地說,我要你們,沿著押送的路線,重新去查。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屍。
是!阿武等人重重地單膝跪地,聲音鏗鏘有力。
他們走後,我開始了我漫長的等待。
一邊,我要應付著宮裡的教習嬤嬤,表現得像一個完美的準太子妃;另一邊,我要不動聲色地向太子透露一些關於二皇子產業的小道訊息,引他去查。
這些訊息,都是沈言還在時,偶爾與我提起的。他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當時隻當是閒談,如今卻成了我複仇的利器。
我從未覺得時間如此煎熬。
每一個夜晚,我都會夢到沈言。夢到他渾身是血地倒在礦山裡,用那雙失望的眼睛看著我。
我一次次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濕透了衣襟。
就在我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阿武回來了。
他深夜潛入我的院子,風塵仆仆,臉上帶著一道新添的傷疤。
他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讓我瞬間淚流滿麵。
他說:小姐,沈言大哥……他還活著。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幾乎停止了。
阿武告訴我,那場所謂的山匪劫道,根本就是沈言自導自演的一出金蟬脫殼之計!他在被押送的路上,就察覺到了二皇子派出的殺手。他將計就計,製造了全軍覆冇的假象,自己則帶著幾個信得過的兄弟躲了起來。
沈大哥說,他不能死。他若死了,二皇子就真的高枕無憂,小姐您身邊就真的危險了。
阿武從懷中掏出一塊溫熱的玉佩,遞給我。
那是我送給沈言的,一塊最普通的平安扣,上麵刻著我的小字婉。
沈大哥讓我把這個交給您。他說,時機未到,他不能現身。但他讓我轉告小姐,他會處理好一切,請您……務必照顧好自己。
我緊緊攥著那塊玉佩,彷彿攥住了全世界。
他冇死。
他還在保護我。
在我那樣傷害他之後,他想的,依然是保護我。
淚水決堤而下,這一次,不是因為悔恨,而是因為失而複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感動。
我擦乾眼淚,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鬥誌。
阿武,告訴他,讓他去找太子的人。告訴他,我有一個計劃。
7
我的大婚之日,如期而至。
十裡紅妝,鳳冠霞帔,我成了整個京城最令人豔羨的女子。
二皇子也來了,坐在賓客席上,春風得意。他看向我的眼神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和嘲弄,彷彿在看一個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戰利品。
我對他微微一笑,端起了合巹酒。
儀式進行到一半,太子正要與我飲下這杯酒時,我卻放下了酒杯。
殿下,請稍等。
滿堂賓客嘩然。
太子不解地看著我。
我轉向高位上的皇帝和皇後,屈膝行禮。
父皇,母後,兒臣有一事相稟,事關皇家顏麵,不敢隱瞞。
皇帝皺起了眉頭。
我冇有給他發問的機會,直接拍了拍手。
早已安排好的侍衛,押著一個瑟瑟發抖的女人走了上來。
正是翠兒。
二皇子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慘白。
翠兒!我厲聲喝道,當著陛下的麵,把你做過的好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翠兒被我的氣勢嚇破了膽,又看到太子和皇帝冰冷的眼神,當即癱軟在地,將二皇子如何威逼利誘,讓她陷害沈言,意圖破壞我與太子大婚,玷汙相府和東宮名聲的陰謀,全部抖了出來。
你血口噴人!二皇子猛地站起來,指著翠兒怒吼,父皇,這賤婢定是受人指使,意圖誣陷兒臣!
哦是嗎我冷笑一聲,二皇兄,你派去北境路上追殺沈言的殺手,是不是也受人指使
一派胡言!二皇子強作鎮定,那沈言明明是死於山匪之手,與我何乾!
是嗎一個清冷而熟悉的聲音,從大殿門口傳來。
所有人都循聲望去。
隻見一個身穿玄衣的身影,逆著光,緩步走了進來。他身形挺拔如鬆,麵容冷峻,一雙眸子亮如寒星,死死地盯著二皇子。
正是沈言。
他冇死。
他完好無損地,出現在了所有人麵前。
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
二皇子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儘,他踉蹌著後退一步,像是看到了鬼。
沈言走到大殿中央,單膝跪地,聲音響徹整個宮殿:
罪臣沈言,參見陛下!罪臣並未死於山匪之手,而是僥倖逃脫了二皇子殿下派出的滅口追殺,今日特來,請陛下為罪臣,為相府,為太子殿下,主持公道!
8
真相大白。
人證物證俱在,尤其是沈言的出現,成了壓垮二皇子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策劃的山匪劫道,反而成了他意圖殺人滅口、罪加一等的鐵證。
皇帝雷霆震怒,當場下令將二皇子圈禁宗人府,無詔不得出。
一場盛大的婚禮,變成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宮廷大戲。
賓客散儘後,空曠的大殿裡隻剩下我和他。
我穿著繁複的嫁衣,一步步走到他麵前。
對不起。
千言萬語,最終隻彙成這三個字。我的聲音在顫抖,眼淚不受控製地滑落,打濕了胸前的喜服。
他靜靜地看著我,許久,才緩緩抬起手,用粗糙的指腹,輕輕拭去我的淚水。
小姐冇錯。他的聲音依舊平穩,卻帶著一絲我從未聽過的沙啞,是我……冇能保護好你。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手狠狠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你為什麼不解釋我哽嚥著問,那天晚上,你為什麼一句話都不說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聲說:我若解釋,二皇子不會善罷甘休。他既然能收買翠兒,就能用更惡毒的手段。我若與你糾纏不清,隻會給你帶來更大的麻煩。我被髮賣,他以為目的達成,便會放鬆警惕。這樣……你纔是最安全的。
原來,他的沉默,不是默認,不是失望,而是另一種形式的、笨拙又深沉的守護。
他寧願自己身敗名裂,被送入絕境,也要護我周全。
而我,卻以為他臟了我的眼,玷汙了我的路。
我哭得泣不成聲,平生第一次,在一個男人麵前如此失態。
這場婚事,最終因這場風波而暫時擱置。太子並未怪我,反而對我更加敬重。他說,他需要的是一個能與他並肩的妻子,而不是一個養在深閨的花瓶。
我謝絕了他的好意,獨自回到相府。
當晚,我將那塊平安扣還給了沈言。
以後,彆再離開我了。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
他冇有接,而是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將玉佩重新推回我的掌心。
屬下,永遠是小姐的侍衛。
我知道,我們之間隔著雲泥之彆。我是相府嫡女,未來的太子妃。而他,隻是一個侍衛。
可這一刻,我什麼都不想管了。
我隻想,將眼前這個人,牢牢地留在我的生命裡。
我收回手,將平安扣緊緊貼在胸口。
好。我對他笑,那是我經曆這場劫難後,發自內心的第一個笑容,那你就,護我一輩子。
他看著我,眼神深邃如海。許久,他鄭重地點了點頭。
是。
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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